在滔滔的汉水上,这五艘怪船原来正在斗赛竞速,比赛谁能行驶得最快,这些船的形貌特别,质地不像一般的木头,倒像是土石雕成,船身上画满了花花绿绿的纹彩,在阳光的映照下,看起来倒是相当的美观。
领先的那艘船上,船头站著一个英伟的男子,此刻他在风中大声呼啸,中气十足,声音传遍整个水面,仿佛连水纹也要被他的声音震荡不已。
在后面的船上,也有几个人在那儿大声喝骂。
“务相,你个臭小子不要得意,我们樊氏不一定会输给你!”
“巴氏的船有什么了不起?我们相氏自古便以造船闻名,难道还输给了你们?”
但是那领先船上的英伟男人“务相”却不理会他们,只是活力十足地指挥族人划船,持续前进。
突然之间,“哗塌”一声巨响,后方的四艘船中,有艘漆成红黑二色的船居然整船垮了下来,船身分离,像是烂泥巴一样在水面上分解,船上的人哇哇大叫,纷纷跌入水中。
原来,这些船真的是泥土所砌的,在江上行驶一会之后,泥土和水相融,遇上大浪便整船土崩瓦解。
那“务相”更是得意,在波涛上哈哈大笑,带领的那艘泥船滑得更是起劲,不一会儿之后,在他后方剩下的三艘泥船也纷纷瓦解沈没,最后的胜利者,当然便是那巴族的“务相”。
这时候,在岸上围观的许多人也开始欢声呼叫,高声叫著:“禀君!禀君!”
那名叫“务相”的英伟男人更是高兴,举起一柄明晃晃的巨剑,猿臂后张,“咻”的一声便将那巨剑掷了出去,那柄巨剑的去势极强,“铮”的一声,居然硬生生地Сhā入汉水边的一块大石之上。
此时他的泥船已经驶近宁小白载沈载浮的位置,只见那“禀君”务相面目清朗,两眼炯炯有神,竟是个相当英俊的男子。
此刻他打量浮在水中的宁小白几眼,便哈哈大笑,伸出长臂,便将宁小白拉上泥船。
“你这位小兄弟果真有点意思,从空中凭空出现,一出现,我就赢得了巴、樊、覃、相、郑五姓的领袖‘禀君’,真的给我带来大大的好运气。”
他端坐在泥船之上,长长的乱发随风飞舞,更增英雄般的豪气。到了岸上,所有五族的人民兴高采烈簇拥过来,在汉水之旁高声欢呼。
原来,这五族之人,是位于巴郡南方的蛮族,都是来自武落钟离山的移民,那巴郡乃是东周时代一千多年前楚地的称呼,因此,宁小白果然已经抵达了“过去的汉水”。
而且是一千多年的古代汉水。
根据禀君务相所说,这些巴郡的族人出自钟离山的红黑二|茓,务相所属的巴氏族人,生于赤|茓,其他四姓则生于黑|茓,此刻选出了五姓的共主,便是因为原先的居住环境已经不再丰腴肥沃,必须另外找出一个适合五族发展的新天地。
宁小白并没有忘记来到这个古代时空的真正任务,但是这巴氏族人是春秋战国时代千年之前的蛮族,文化水准并不甚高,对于农稼、捕猎等事之外的东西便不甚关心,宁小白旁敲侧击,问他们有没有见过“兽吻”,巴氏族人瞠目以对,根本不晓得他在说些什么,问他们有没有见过什么水面上的缥缈身影,大伙儿也是一片茫然。
过不多时,五族之人已经在岸边准备妥当,登上简陋的渡船,便从汉水顺流而下,经过夷水,最终的目的,便想要找到一个叫做“盐阳”的所在。
那盐阳之地,却是巴氏的祖先曾经去过的一片肥沃乐土,经过多年的湮远传说,后代子孙早已不知道这片乐土的真正地点,只知道顺著汉水、夷水溯流而下,可能就会到达“盐阳”。
但是,船队经过夷水之滨的时候,却在清晨的时候,出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雾。
“禀君”务相看著这样一片白茫茫的深雾,露出忧愁的神情,他站在船头,静静地听著雾中水波拍打船身的声响,放眼望去,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连对面的人脸面都看不太清楚。
从他的身后,这时传来轻而和缓的脚步声,务相没有回头,因为从脚步声中,他可以听得出来人是谁。
一个身分、来历和这片大雾一样迷蒙的怪人。
“好大的雾。”宁小白静静地说道。“很少见到这样大而深浓的雾。”
“禀君”务相笑了笑。
“现在想起来,我好像从来没有问过你从何处来?是何方人士?只知道你叫做宁小白,”他的笑容里,有著莫测高深的神情。“还有,你要找的那个‘兽吻’,又是什么东西呢?”
宁小白沈吟了一会,却不知道该怎样向他解释,他从几日的相处之中,得知这个五族的新领袖除了力量不凡之外,思绪也相当的缜密聪明,但是要将千年后的昆仑、龙子元婴解释给他听,却又有些难以著手。
看见他的神情,务相淡淡地笑道。
“还有,听说你还在找一个‘飘浮在水面上的神人’,那不就是水神了吗?像我们这样的凡俗之人,真的看得见水神吗?”
宁小白摇摇头。
“我找的那人,不见得是个水神,只是我见过他一次,那时候他便是浮在水面中央的。”
“见过他一次?”务相奇道。“这世上真的有水神?他的长相是什么模样?是丑是俊?是男是女?”
宁小白很认真地想了一下,回忆起当日在汉水天空看见的九龙镜影像,却有点颓然地摇摇头。
“我虽然看过我要找的人,却不晓得他是什么模样……”他苦笑道。“连是不是真有这个人,却也不甚清楚。”
寂静的大雾之中,“禀君”务相好一会儿没有说话,一时之间,两人沉默以对,只听得见水流拍打船身的节奏声响。
过了一会,务相突然深深地吸了口气,那声音并不像是一般的呼吸,宁小白有点诧异地看他,却发现在雾气中,务相的两眼圆睁,直直地盯著他的身后。
“你……你要找的人……”务相有些艰涩地说道。“是她吗?”
宁小白闻言,惊讶地回过头去,却看见在两人的身后,有一大片雾气已经变淡,在水面上映出好大一片光幕。
在光幕的正中央,站著一个修长缥缈的身影。
那身影若有若无,仿佛有些透明,面目和衣饰却看得清清楚楚。
站在平滑如镜水面上的,是一个脸色白皙,眉目含愁的美貌女子,头上的青丝亮洁如瀑,柔亮地披在纤巧美妙的肩上,头上一条鲜红的花纹束带,一身的月白色长袍,却在左臂处祼著白生生的如藕臂膀,在淡蓝色的水雾微光中,仿佛还发著白蒙蒙的光。
宁小白看得目瞪口呆,耳中却听见务相喃喃说道。
“这世上果真有水神吗?这世上果真有水神么?”
那美貌的河中女子这时轻盈地在水面上走过来,连一丝水花也没有溅起,她的脚上没有穿鞋,露出光洁的祼足,赤足踩在晶莹的水面上,像是一幅绝美的图画。
宁小白仔细回想,想著那日看见九龙镜映影的情景,依稀仿佛看见的就是眼前的景象。
一念及此,他高兴地开怀大笑,觉得自己总算解决了一个心头的重担。
这个水中的女人,应该便是他这次要来寻找的目标。
至少,也可以从这女人的身上询问出龙子元婴的下落吧?
务相看著他兴奋的神情,淡淡地说道。
“那便是你要找的人,而她也是来找你的吧?还不过去和人家说话?”
宁小白点点头,一个纵身便要往那女人的来处跳过去,总算他的心思还算敏捷,猛地想起那美貌女子虽然能够凌波御水而行,但是眼前这片深蓝色的水面可是货真价实的深深河水,他自忖没有那女子在水面行走的本事,当然只能狼狈地势子一阻,挥舞著双臂,将自己跳下水的动作硬生生停住。
那女子走到两人乘坐的渡船前方,眼神迷蒙,像是看著宁小白,又好像透过他在看著不知道什么地方。
“你……”宁小白有点迟疑地说道。“你知道‘兽吻’的下落,是不是?”
没有回答。
那女子仍然睁著大而明亮的眼睛,仿佛没有听见他的问话。
宁小白抓了抓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好又开口问道。
“我是宁小白,是子恪要我来的,你是来指点我,如何找到‘龙子元婴’的,对不对?”他想了一下,又问道。“你是什么人,能够告诉我吗?”
那女子秀眉微蹙,瞪了他一眼。
“你很吵呢!”她不耐烦地说道。“走开!”
此语一出,禀君务相和宁小白都吓了一跳,原先两人都先入为主地认定这女子就是要来找宁小白的,此刻听她口气,却好像对宁小白的任务一无所知。
而且,先前她的形象非常的飘逸清灵,但是发起怒来,却让人觉得与她清丽优雅的形貌有些搭不上调。
宁小白被她这么一喊,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只见那女子轻飘飘的一纵,同样没有激起任何水花,便这样轻盈地跃入船中,对宁小白睬也不睬,便迳自向禀君走来。
“我是来找你的。”
禀君务相也是个不凡的人物,此刻的情景虽然有些诡异神秘,但是他却没有任何的不寻常神色,只是淡淡地笑著。
“找我做什么?这儿是哪里?你又是什么人?”
那女子甜甜地娇笑,调皮地学著务相的口气,声音清脆好听。
“这里是哪里?这里是盐水之滨。你又是什么东西?我就是总管这里的盐水女神。”
禀君务相心中暗叫一声“果然!”脸上的神情却相当的轻松。
“原来是这儿的女神,那可真是好,”他轻松地笑道。“却不知道女神前来有什么指教?我们困在此处,又该如何脱困而出?”
盐水女神像个小女孩似地咯咯轻笑,脸上却隐隐出现一抹红晕。
“我说啊!你们要去什么地方,我全都知道,可是那盐阳有什么好呢?我这儿的河岸又宽又广阔,又有什么地方比不上盐阳呢?”
禀君眉毛一扬,想要回答,却冷不防那盐水女神轻轻地一展双臂,便将他拥住,深情地吻著他的唇。
禀君务相也不晓得是无法抗拒,还是根本就不想抗拒,整个人软软地,仿佛连手也抬不起来。
可是,此刻在一旁的宁小白可就尴尬了,他眼睁睁地看著这一幅春意漾然的旖旎风光,想要离去,却又和两人同在一艘船上,除了跳下河去别无其它去处,只好吐吐舌头,挨在船沿,尽量离那亲密的两人远一点。
盐水女神长长地吻了务相之后,娇慵无力地揽著他的肩,脸上尽是风情,她媚眼如丝,轻声地在禀君的耳旁说道。
“我说啊!我这儿有多好,是不是?地方又宽又大,鱼盐出产得又多又好,为什么你不留下来和我共渡一生呢?你留下来,好不好?”
但是禀君务相却没有被她这一番激|情弄得失去神智,听了盐水女神这样软语温柔的请求,他轻轻将女神柔软美好的身子推开,摇摇头。
“不可以,我受我的族人所托,本就应该带他们前往盐阳,你这儿虽然好,却不是他们想要停留的地方。”
盐水女神凄然地看著他,眼中泪光盈然。
“难道为了我,你也不愿意吗?”
禀君务相凝望著她绝美的容颜,良久才咬著牙,长长地吁了口气。
“如果只是我自己,当然可以。但是我有我族人们的期望寄托,却也不能辜负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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