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无非要的都是高官厚禄,以退为进,弟弟说不想要任何奖赏,可是想要比高官厚禄更珍贵之物?”
子恪摇摇头,温和地笑道:
“我久随嬴生老师学习术法,看遍了人生的祸福荣辱,高官厚禄纵然迷人,但是却不是我真正想要的东西。”
“那你真正想要的又是什么?”
“我的心早已属于山林,只求能退隐林间,怡情养性,得享天年,这便是我最想要的东西了。”
秦孝公皱著眉,有些疑惑地看著他,想要看出他说这些话是否出自内心。
“既是如此,你又为什么这样尽心找回‘龙子元婴’?”
子恪望著这位年长他许多的兄长,静静地笑道:
“子恪年纪幼小的时候,便失去了母亲,虽然我二人的父亲贵为一国之君,但是我从小便常受其他兄弟的欺侮,记得当时哥哥常常为我解围,也时时关心于我,这一点,子恪是永远记在心里的。”
秦孝公楞楞地看著他,却没有接口,只是听著子恪静静地说下去。
“子恪当时虽然年幼,却还是知道好歹的,因此,我自幼便曾发下誓愿,父侯过世之后,我便只将哥哥一人当成我这一世的唯一亲人,只要是对哥哥有利之事,便是送了我的性命,也要为你办得周全。”
他这一番话说得诚挚非常,说到秦孝公对他的照顾时,眼中还泛著泪光。
秦孝公怔怔地看著这个丰神俊朗的幼弟,突然间忆起子恪年幼时,自己果然特别疼爱他,也想起了年少时代抱著襁褓中的子恪前去看星星的情景。
一念及此,秦孝公不禁流下满脸的冷汗,手上酒杯“锵”一声颤抖松手,摔在地上。
然后,他像是发了狂一般,放声大叫。
“叫太医!叫太医!”
秦孝公惶急的声响传遍了整个宫殿,却没有任何人出现。子恪好奇地看著他失措的言行,正在诧异之间,猛然胸腹间一阵如刀割的剧痛传来,然后口中、鼻中涌上了乌黑的热血。
在他的身后,这时也传来了“咚咚咚咚”的倒地声响,却是众家子恪的属下纷纷倒地,每个人都是七窍流血,无声无息便已经死去。
在子恪生命最后的片刻之中,一切都是暗红色的,因为他的七窍此时也同样溢满了鲜血,眼前秦孝公的惶急神情、四周围回眜的空泛声音,都像是隔著一层血红的液体。
但是,他还来不及有任何的思绪,他那不到三十岁的年轻生命便已经永远走入了无穷尽的黑暗。
秦孝公看著这个他最钟爱的幼弟在眼前七孔流血而死,不禁悔恨交加地抱著子恪的尸身放声大哭。他在子恪中毒后的一刹那间,已经对这件行为极为后悔,但是等到要救回子恪性命时,却已经来不及。
在秦孝公的哭声中,这时从他身后静悄悄踱出一个身影,那人一身清雅的文士打扮,但是看见这满殿的七孔流血中毒尸身,清秀的脸上却露出了满足的笑意。
秦孝公一回头,便看见了这来自魏国的谋士卫鞅,一见到他,秦孝公的心头更是悲哀中带著一股无名之火,他大声骂道:
“便是你这万恶之徒,挑动我毒死了我的亲弟弟,我若不将你千刀万刚,如何慰我亲弟于九泉之下?”
卫鞅闻言立即跪倒,脸上却仍是淡淡的神情。
“君侯暂且息怒,我已经向您详加解说,此刻子恪的声名四起,秦国军民拥戴之情已经炽烈无比,卫鞅知道君侯和子恪兄弟情深,但是这却是不得已间的唯一良策。”
秦孝公忿忿地说道:
“可是子恪告诉过我,说他根本无心于王位。”
卫鞅叹道:
“君侯所言当然极是,可是王位之事,譬如烹煮羹汤,即使子恪自己无心烹煮,却自然会有人想要染指这一锅香浓羹汤,卫鞅只怕日后有心人略加怂恿,子恪心意一变,若侯就无善终之日了。”
秦孝公一时因为亲弟弟的死而感伤,但是他毕竟是个英明之主,心中清楚知道卫鞅所说的确是实情,看著子恪的尸身,又流了几滴眼泪,便长叹一声,拭泪坐下。
“你起来,”秦孝公哽咽说道:“叫人来处理这些尸体。”
卫鞅得意地笑了笑,便起身打算召唤亲信卫士前来,便在此时,殿中满布的尸身中,却有人冷恻恻地说道:
“真是一群最无耻之人……”那声音阴恻恻地说道:“明明是害死了自己的弟弟,杀害了有功的功臣,都还在那儿振振有辞。”
此语一出,秦孝公和卫鞅都是大惊,转过头去,却看见三个人影在众尸身中慢慢升起。
那开口说话的人,便是秦国传说中,拯救昆仑灾变的“三神人”之一——宁小白。
“还好老子不喜欢喝酒,一杯酒全倒在地上了,”宁小白没好气地说道:“要不,早给你害死了。”
他本就不是秦国人,对秦国国君并没有什么敬意,在这趟旅程中,他与子恪有著不错的交情,因此知道了毒害子恪之人,便是秦孝公和卫鞅,嘴里当然就丝毫不留情。
一旁的晴楚儿却摇了摇头,胸臆处一股浊黑的痕迹升起,“啵”的一声便将毒酒吐在地上。
这个看似天真烂漫的女孩并不全然是人类,是来自仙界的奇异人种,因此寻常世间的毒物对她并没有什么影响。
而来自兽族的易怀沙也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他久在山林之中,平素便嚐遍野外的众多种子野草奇蕈,对于毒性也有著很强的抵抗能力。
卫鞅见到三人并未被刻意安排的毒酒毒毙,大惊失色,但是他是个镇定冷静之人,虽然在惊惶之下,仍然大声呼喊,将在外埋伏的将士召唤进来。
宁小白看见秦孝公,又看见子恪的尸身,他是个不拘世俗之人,本来想要过去痛揍秦孝公一顿,此刻见到大批卫士进来,高高抡起的拳头便停了下来。
但是易怀沙却没有他的犹疑,此刻他见大批卫士拥进来,却一点也没有害怕的神情,高声喝啸几声后,便高跳纵跃,还是想要将秦孝公抓来痛打一顿。
众卫士见状大惊失色,便一股脑儿围了过来,在秦孝公前方挡成|人墙,试图将易怀沙挡下。
但这易怀沙却是在山林中长大,身手和猿猴一样矫捷,他看见人群围拢过来,仍然哈哈大笑,纵在空中,落下时在卫士的头上一点,便又纵跃下去,竟然视人群如无物,仍然向秦孝公的方向怒吼而去。
众卫士全数将精神放在易怀沙的身上,根本无暇来管宁小白和晴楚儿,此刻宁小白灵机一动,便在大殿上放起火来。
这时候,卫士之中的几个领队也颇为冷静,看见易怀沙的来势狠恶,便召出弓箭手放箭,易怀沙动作虽然矫健,却也不得不避开这如密雨般的乱箭,于是两脚重重一沉,便将两名卫士拉下地来,挡在他的身前,两名卫士纷纷中箭,痛得大叫大嚷。
另外这一边,宁小白放的火势已经越来越大,因为大殿中颇多丝绸毛毯等织物,烧起来浓烟满布,一时之间,只看得见人影晃动,却再也看不清众人的面容。
易怀沙落在地上,斜眼一看,却看见秦孝公在卫鞅等人的护卫之下,已经走出偏门,心想这下再也没法子揍他,因此便在人群中大声呼嚎,声音震耳欲聋,众家卫士因为失火已经有些惊惶,现在在火光中,又见到这个似人非兽的狂嚎怪人,便纷纷四下躲避。
因此,易怀沙纵跳跑出大殿时,居然没有被任何人挡住。
但是那大殿位于秦宫深处,四下都是卫兵,方才易怀沙在著火的大殿中可以藉由火光浓烟掩护逃走,但是现在出了殿外,夜来的空气明朗清爽,月光明亮,却对他逃出秦宫极为不利。
易怀沙正在发愁之际,却听见上空一声清朗的呼唤。
“喂!走还是不走啊?”
在空中,一袭黑云般的黑影兜头罩下,却是宁小白和晴楚儿,此刻晴楚儿的身上泛出月白色的光芒,白色的长袍四下飞散,而宁小白便拉著她的衣袖,同样也轻飘飘地浮在空中。
到了这个时候,易怀沙和宁小白才相信这个来自仙界的女孩的确有著令人难以置信的强大力量。
远远的宫院里这时已经传来呼喝的声音,易怀沙再不犹疑,便拉著晴楚儿的衣角,三个人在月色中像是大鸟一般腾空而起,将秦国卫士的骚动嘈杂声音远远抛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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