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老天爷似乎对太阳公公特别地偏爱起来，每天都要把它放出来溜一圈，首先从暗褐­色­的马坪山露出半个脸来，然后上升到金子山的顶上，炫耀一番才慢悠悠地落到罗家寨的后面，早已把山脚下不多的几片稻田的水烤­干­了，就连春生家那块四四方方的上等田也开了口

不说来一个雨天，就是­阴­天也少见，这让四树湾人恐慌不已，每个人的脸都瘦了一圈，黑了一层，那表情都是焦盼盼的，渴望老天爷能发发慈悲，多少降下一些雨水来，缓解一下这个百年不遇的大旱灾

“雷公呢！雨婆呢！你们藏到哪儿去了？快来救救我们这个山村吧！”[]

春生从心里想着

但是有什么用呢，老天爷还是象没长眼睛似的，或者就是长了眼睛，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者是­干­脆闭上了双眼，睡着了

时间在一天一天地地去，旱情在不断扩大，人们只有哎声叹气的份

村里凡是七大姑八大姨，沾点儿亲带点儿顾的，只要山外面有人，都互相打听着，哀求着出去打工了

春生有一个二哥何海云，是他大爹的二儿子，几年前经媒人介绍，把他抱给降龙乡街上的一户人家，做上门女婿了

因为他老婆的大爹是东城一个有名的钢厂的工人，所以几月前他们俩就投奔到东城去了

这一天，他又走出金子山，到大院子里去，还没走进大院子，他看见他二哥的女儿，在那个大碾子边提着一个信封玩耍

他一见她手里的信，眼前突然一亮，如获至宝，趁着没人注意，他偷偷地从信封上，把何海云在东城的地址抄下来，然后回到金子山，洗衣服去了

迷迷糊糊中，又传来一些声音，他听清楚了，这回这些声音是从隔壁楼下传来的，不象刚才老鼠猖獗活动的声音，他想一定是他妈已经早早地起来了，在灶屋里给他准备吃的了

昨天晚上，当着爹妈的面，他说我明天要到东城去了

虽然他父亲说前面的路是黑的，谁也看不清，他也知道这一步跨出去，不知道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

他的心里恐惧着，多么消父亲说，你留下来吧，外面你去不了

然而这一次父亲没有多说什么，他妈说，你到外面去，能靠谁呢？

说了这一句，就再也说不下去了，就把头上的黑帕子拉下来，不断地揩着眼睛

他清楚地意识到，这个家，这个家里的父亲，再也不能抱任何消了，他除了每逢三六九要到降龙乡街上去买卖一些东西外，很少出门，拿他妈的话说，娃儿学校的门，是朝东还是朝西，他都不知道，春夏秋冬，一年四季，田地里的活，家里的事，他总是忙忙碌碌地

他不再睡了，睁开眼睛一看，哦，又来电了，自从村里安了电后，每天都要停电，要到半夜不需要的时候才来，他现在不用拉灯了，因为他这楼上到灶屋这个墙是由竹条编的，上半节还是空的，从竹缝里­射­进来的电光，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住的这间床了

铺盖上印着的几朵山茶花，已经开了十多年，比他的年龄还要长，已经洗得发白，不再那么鲜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