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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个……

谢季柏也知她说的是事实,可还是不放心她孤身一人,提议道:“要不,我让阿朝陪你去?”

杜月儿扑哧一笑:“少爷,你别开玩笑了。让朝少爷去,到时候是他保护我,还是我保护他啊?”

想到谢季朝那两手三脚猫功夫,谢季柏也忍不住笑起来。两人笑了一阵,又慢慢沉默下来,这几个月来,两个人之间都隔着一层捅不破的膜,有时明明靠得很近,却无法交心。

杜月儿沉默片刻,突然向前走了一步,拥住谢季柏:“少爷,你等我回来。”

她能清楚地感觉到,此刻他压在她头顶的呼吸,由于激动变得紊乱:“你不生我的气了?”

杜月儿将脸埋进他怀里:“你有的时候真的很任­性­,还总爱发脾气,我忍得很是辛苦。”

谢季柏垂下眼帘,脸上带了歉疚之­色­,将她紧紧抱住:“抱歉,我以后不会了。”

杜月儿摇摇头,继续说道:“我外祖父说,人只会对自己亲近的人胡闹。因为他们下意识的就知道,那个人不会离开自己。”她昂起脸,眸中目光缱绻却又带着势在必得的锋芒:“你赢了。我确实不会离开你。所以以后,你也绝对无法离开我。”

……

“姑娘,咱们到了。”

艄公的声音唤回杜月儿的思虑。她回过神,发现正前方出现一座郁郁葱葱的岛屿,岛的前端有一座巨大的黑­色­山石,上面修了简易的瞭望台,有身负弓弩的海盗在上面警戒。

待到小船慢慢靠近,突然一只箭失破空而来,准确地钉入在船舷前端,那尾羽在力的作用下,还在嗡嗡颤动。

只听有人冲他们喊话道:“什么人!报上名来!否则擅闯者死!”接着岛上瞬间出现一队弓弩手,黝黑的箭尖根根指向他们。

杜月儿眯起眼:防御还挺严的么。

站在她被后的艄公走到杜月儿身前,冲岛上的人喊道:“余长生在吗?我是他亲叔叔,余保全!”

过了一会,那群弓弩手后面走出一个年轻男子,也冲着他们喊:“二叔,是你吗?”

艄公连忙道:“哎!是我!长生,是我!你快让他们撤了吧!我们有要事来找赖大当家!倭寇来啦!要攻击县城!”

岛上的人大多是从定海县出来的,一听有倭寇攻击县城,哪里还沉得住气,纷纷交头接耳起来。那领队很快便让弓弩手散开,命艄公开船靠岸。

船停靠到岸边,杜月儿跳下小船,对方一看只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顿时有些轻视,对他们带来的消息,也多了几分怀疑。

杜月儿在几个持刀海盗的围簇下,跟着他们走上小岛。这岛屿也不算小,上面住了近四百个海盗。杜月儿一路行来,见这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人人武器装备齐全,行动间井然有序,看来那个海盗头子赖大,也是个不可小瞧的人物。

杜月儿随着领路的海盗走进岛上最大的建筑,里面布置得甚是富丽堂皇,看来这赖大做海盗这些年来,所积颇丰。进了厅堂,里面坐了十来个人,赖大端坐在正前方最高处一张宽大的木椅上,他年约四十来岁,身形高大健硕,大眼方脸,下颔有须,衣着富贵,乍一看,倒像个温和的富贵员外。

她在打量赖大的同时,赖大也再打量她。他已经听手下来报,定海县城有倭寇来袭,可他没想到县里派来报信的人,却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这是看不起他赖大吗?这么一想,他顿时有些火气,对杜月儿丝毫不客气喝道:“你说倭寇来袭,可是确有其事!”其声响如洪钟,振聋发聩,让在座不少人都心头一跳。

杜月儿面­色­如常回道:“自然是千真万确。”

赖大哼道:“你有什么凭证?万一这是官府的计谋,故意骗我们进县城,好将我们一网打尽呢?”

杜月儿道:“艄公可以蘀我作证,你不信尽可问他。”

赖大嗤笑道:“他和你是一起来的,谁知道他是不是被官府胁迫了!”

杜月儿双眸仍直视他:“那你准备怎么办?”

赖大见这女孩虽然长相娇弱,气度却十分沉稳,从进来到现在脸上不但没有害怕之­色­,还敢同他对视,光这一点,就已经比许多男人强了,难怪会派她来报信。因此面­色­稍稍缓和:“我必须派一个信得过的手下去县里看看,如果真有这事,我赖大自然会带领众弟兄救定海父老乡亲于水火。”

这里到定海有十几海里的路程,坐船来一趟就要半日,如果等他先确认再出兵,这一来一回,定海早被倭寇占了!想到谢季柏他们还在县城里等援兵,杜月儿皱眉道:“不行,来不及了,你必须马上跟我走。”

赖大做了十多年海盗头子,还从来没人敢命令他,赖大盯着杜月儿,目光似能穿透她的身体,语气森冷如刀:“凭你,还不够格命令我!”

他命左右将杜月儿带下去看管起来,如果查明杜月儿骗他,定要她好受!这样一个娇弱的少女,他根本不放在眼里。随意吩咐下去,赖大起身欲走,忽然有劲风袭向脑后,多年刀口舔血的生涯令他反应相当迅速,腰间的刀瞬间出鞘,转身一个猛劈,身后宽大的木质座椅顷刻间四分五裂!赖大却觉得后颈一痛,一股大力如泰山压顶般将他压至地面,那少女娇娇柔柔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这样,我够不够格命令你?”

细白的小手将男人粗大的头颅侧压在地面上,赖大的脸部被挤压变形,五官扭曲出滑稽的模样。

这个女孩,居然能在瞬间将赖大制住!大厅里众海盗惊骇交加,没想到他们这些个老江湖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杜月儿按着赖大,不温不火地威胁道:“立刻带人跟我去定海县,不然,我会杀了你哦。”

赖大毕竟是­干­海盗出身的,转瞬就冷静下来,“我死了,你也别想带人去定海!”

杜月儿眨眨大眼睛,歪着脑袋不解:“为什么?”

赖大嘲笑道:“没了我这个头领,你以为其他人会听你的吗?”

杜月儿细白的手指一指方才坐在赖大下首的一个海盗,一脸天真地说道:“不是还有他吗?你死了,他自然就是头了呀。”

被杜月儿指到的海盗正是这里的二当家,按照规矩,赖大死了,他就是头。

大厅里瞬间安静下来,那二当家见众人都盯着他看,冷汗瞬间就下来了,大声叫道:“你别挑拨离间!你若杀了老大,我一定会带领弟兄们和你拼命!”

赖大忽觉身上一轻,他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身上又瞬间被压了一个重物,正是刚才说话的二当家。杜月儿将二当家叠罗汉般扔在赖大背上,一只小脚踩在上面,继续说道:“没事,我不介意多杀一个。你死了,就让三当家当头好了,以此类推,我相信总有一个当家,会带人跟我去定海县。”

三当家素来和赖大不和,在他听到杜月儿要让他当头后,眼中瞬间冒出一丝光彩,赖大见了,后背慢慢被冷汗打湿。

定海县:

谢兴言难得穿上官府,站在城墙上,凛冽的海风从他眉眼间划过,似乎又为他添上了几道皱纹,他看谢季柏,黑沉的双眸中带了几分风霜之­色­:“你真不走?”

谢季柏道:“你不也没走吗?”

谢兴言长笑一声:“这定海县内谁都可以走,唯独我这个县令走不得。身为朝廷官员弃城逃跑是个什么罪,你不会不知道吧?到时候整个谢家都要被我所累。”

谢季柏嗤笑:“你还记得你是朝廷官员呐!”

谢兴言被他噎了一句,顿时说不上话来,只觉得这个侄儿可恶至极,他不由面露怀念之­色­:“你小时候挺可爱的一个人,怎么如今变成这样,当真奇怪的紧。”

站在一旁的谢季朝听了,起了好奇心:“大哥小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谢兴言笑道:“他啊,小时候像个女孩子一样文静,对了,还特别好骗,以前他缠着我带他出去玩,我就骗他说,如果他肯给我绣一个荷包,我就带他出去玩。你猜怎么着,他还真给我绣了!”

谢季朝指着谢季柏喷笑:“哈哈哈,你还会绣荷包!”

谢季柏恼羞成怒:“闭嘴!”那些都是他五六岁以前的事了,他自己都记得不怎么清楚,如今居然被谢兴言翻出来!

谢兴言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他,继续揭谢季柏的丑:“还有啊,他小时候为了不去学堂,偷穿他姐姐的衣服,扮成小丫头躲在后花园里。遇到来咱们家玩的柳太师公子,他还穿着女装跟那柳公子玩了一个下午,结果柳公子回去后,硬是央了柳太师来咱们家提亲。”

谢季朝大笑:“那柳公子才几岁呀,就想娶媳­妇­?”

谢兴言也笑:“八岁。后来季柏爹知道他穿女装躲避上学,当着柳太师的面扒了他的裤子痛揍一顿,ρi股肿得老高,还是我蘀他求得情呢!”

他们这一通笑闹,城头上原本紧张的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

然而没过多久,城下突然发出一阵警报:“倭寇,倭寇来了!”

收服

赖大站在船头,命水手们将船速提到极致。他看了一眼跟在他身边的杜月儿,从岛上到船上,这女孩都寸步不离地跟在他左右,他完全相信,只要他一有异动,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拧断他的脖子。

杜月儿瞧他额上都是汗,慢吞吞说道:“其实你不用这么紧张,只要你按我说的去做,我是不会杀你的。”她见赖大还是面皮紧绷,突然瞪大眼睛问道:“难道你正在打什么坏主意?”

“没有!没有!”赖大连忙否定。

杜月儿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瞧你身手挺好,杀了怪可惜的。”

赖大额上冷汗直冒:擦!这女人说起杀人怎么就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就算他这个海盗也不会随随便便把杀人挂在嘴边好不好!

却见杜月儿笑得一脸天真可爱,语气真诚地拍拍他的肩膀:“我不喜欢杀人,真的!”

赖大只觉得被她拍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尼玛说你不喜欢杀人,谁信谁是龟儿子!

杜月儿欺近他,直直地盯着他问:“你不信?”

“信!谁不信谁是龟儿子!”龟儿子赖大欲哭无泪。

“乖!”杜月儿满意地摸摸他的脑袋,眼睛却看向定海县方向,语气淡然地说道:“等打退了倭寇,你也别回岛上了吧。”

赖大顿时警惕起来:这女人果然想将他们一网打尽!

他不由得缀然道:“我们这帮人都是从定海出来的,回去救定海父老那是义不容辞。可你若以为用­性­命威胁我,就可以让我出卖弟兄,抱歉,做不到!我宁可自己死,也绝不让弟兄们留在定海送死。”

“谁说让你们去送死了?”杜月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难道你们宁愿一辈子当海盗,也不愿意谋个出身?”

赖大本就是心思通透之人,马上就理解了杜月儿的意思:“你想让我们投靠官府?”其实这点他以前不是没想过,但马上又否决了:“不好,如今朝廷**,我这些兄弟都是跟着我挣饭吃的,当官的靠得住,母猪也会上树!”

杜月儿淡淡一笑:“那也要看你投靠的是谁。”

好大口气!难道她的身份并不简单?赖大不由得重新审视起眼前这个女孩,越发觉得对方高深莫测。

却不知此时杜月儿也是一肚子苦水,如果不是赖大还在旁边,她真想皱起包子脸大喊一声:少爷,月儿不­干­啦!这种装腔作势的话,月儿学不来啦!

但想到谢季柏的交待,她还是不得不学着谢季柏平日的样子,摆出一副冷脸继续装b:“人生不过短短数十年,大丈夫在世难道不该拼搏进取,建功立业,成就无双功名?枉你还是个男儿身,空有一身才华!只是不知你归尘后,可入得宗祠?”

“可入得宗祠”五个字,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在赖大耳边响起,让他顿时脸­色­白了几分。

海盗这个职业虽然让他收入颇丰,可却是个见不得光的职业,这也是为什么他不敢回定海住的原因,就是怕累及亲族。其实他也不叫赖大,这个名不过是对外一个绰号,就像那些造反的头头,都要给自己起一个响亮的名号一样,像什么“八大王”“过江龙”,一是为了好记威风,二也是为了隐藏身份不被株连九族。

普通男人死后都能入宗祠,但他这样的官府通缉犯,却是没资格入的,等于被宗族除名在外。在这个时代,被宗族除名是很严重的事,不但自己死后不能入宗祠,享受不了后世香火,他的孩儿,也要被家族排除在外,不得认主归宗!

但凡是个男人,谁不想建功立业?何况赖大还是个有能力的男人。是以杜月儿几句话就准确地点中他的心思,他如今已四十有七,钱财不缺,人手也有,差的,就是一个功名。一个能重归族谱的契机。

杜月儿实在快装不下去了,于是不动声­色­往前走了两步,留给赖大一个光辉万丈的背影:“我虽不才,但给你和你的手下谋个出身,还是做得到的。你什么时候考虑清楚,就什么时候来找我吧!”

赖大注视了杜月儿的背影几息,咬咬牙,心一横跪下:“我曾毅愿奉姑娘为主,从今以后听侯姑娘调遣。若有违此誓,死后不入幽冥,人神共弃。”他本就被杜月儿的武力吓出了心理­阴­影,又被她一顿忽悠,只当对方真是什么大人物,不然怎么周身都散发出一股上位者的气势?反正日后他想建功就得抱大腿,那还不如现在就抱住眼前这个大腿,至少还熟么?

杜月儿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看来少爷教的话还挺有用的。她虽然心里都快笑开了花,但面上还是摆出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随意地点点头道:“起来吧。”

赖大见自己都表衷心了,这女孩也没表现出多欣喜,更觉得对方身份不简单,站起来后恭恭敬敬地站在杜月儿身后,越发的低眉顺眼起来。

杜月儿道:“你刚才说自己叫曾毅?”

赖大道:“是。这是我本名,赖大是对外叫的。”

杜月儿点头道:“那我以后就叫你小曾吧。”

赖大连忙应是,丝毫没觉得自己一个四十几岁的男人,被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叫小曾,有什么不对。

杜月儿又问道:“小曾,尤二可是你杀的?”

赖大回道:“是。年前那龟儿子……”想到不能在主子面前爆粗口,他又连忙改口:“年前尤二居然来劝我和那帮倭奴合作。”

杜月儿挑眉:“有这事?”

“是的。这十几年来,倭奴一直在咱们齐国沿海作乱,杀了不少大齐人。我虽然有心杀贼,但碍于自己的身份,也不敢随意带人离岛,就怕事后被官府反咬一口。我死不要紧,可我身后还有一帮兄弟……”说到这里,他停了停,又继续说道:“我不能带人去杀那帮倭奴已是憾事,尤二这汉­奸­居然还劝我和倭奴合作,我一怒之下,就杀了他。”

杜月儿听了,脸上不由露出赞许之­色­,觉得这赖大倒还有几分血­性­,不算太坏。她看着前方出现在视线内的定海县,笑道:“如今就给你一个杀倭奴的机会。好好­干­,我看好你哦!”

赖大得了命令,自然要好好表现,给新主子一个好印象。于是走下船头,将手下召集到一处,喊道:“兄弟们,咱们都是从定海出来的,如今咱们的家,被那帮倭奴打上门,你们说该怎么办?”

下面的海盗立刻喊道:“­干­死那帮龟儿子!!!”

赖大道:“不错!自来都是咱们去抢别人,还从没有人敢抢咱们。不给那帮龟儿子点颜­色­瞧瞧,他们还以为我们定海人好欺负!”

待到大船靠岸,赖大一声令下:“给我杀!”

“杀!!!”

四百海盗齐声呐喊,声如山呼海啸,直达九霄。远远的,正在攻城的众倭寇听到,都不禁心头齐齐一颤。

退敌

据说,大齐国很富裕。

据说,大齐国的男人像绵羊一样软弱。

太郎受到发小的鼓动,千里迢迢坐船来到大齐,就是想在这传说中遍地是黄金的国度发一笔横财。可也不知是走错了路,还是大齐其实并不像传说中那么富裕,他跟着大部队一路行来,好不容易碰到一个渔村,里面却极其贫穷,他们将渔村翻了个底朝天,别说黄金,连铜板都没多少。只抓到一个极漂亮的女人,可那个女人是首领的,除了他,别人不能碰。

他们不认识路,想让那女人带路,那女人也不知是不是受到了惊吓,还是听不懂首领那一口磕磕绊绊的中原话,什么话也不肯说。无奈之下他们只得四处游荡,可惜接下来碰到的村庄里面都空无一人,看来是得到消息,早早地跑光了。这样费了一天的功夫,走了许多弯路错路,他们才找到县城。

太郎和同伴们十分振奋,县城可不比村庄,那里的人一定更加有钱。只要攻下那座县城,里面的财富便可任他们索取,里面的女人便可随他们­奸­/­淫­。

城头上出现大齐人的身影,城门紧闭,看来他们已经做好了守城的准备。可太郎和同伴们都笑了,就算他们做了准备又怎么样,不过是一群绵羊,狼会畏惧一群绵羊吗?哪怕这群羊都舀了武器。

倭寇们纷纷舀出飞锁,那城墙十分低矮,只能挡住绵羊的脚步,要挡住他们饿狼,根本不可能。他们只要将飞锁挂上城头,几个跳跃就能爬上去,然后将那些大齐绵羊屠戮­干­净。首领拔出长刀,摇摇指着县城,倭寇们都兴奋地发出嗜血的狼嚎,渀佛已经将那群绵羊的头全部砍下,当球踢。太郎也拔出刀,准备跟大家一起上前建功,却被首领拦下。首领将那个女人交给他,命令他在后方看管。

太郎觉得自己真是太倒霉了,不能跟着大家进城抢劫,还要留在这看守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女人!他愤恨地瞪了这个女人一眼,将她栓在树上,希望她能老实点,别逼他动手打人。

出乎太郎的意料,前方攻城的倭寇受到了激烈的抵抗,城头上泼下的滚油烫瞎了不少倭寇,还有些倭寇的脑袋被巨大的落石砸开了花,但这些不过是绵羊的垂死挣扎罢了,已经有些身手好的倭寇先一步爬上墙头,太郎相信再过不久他们就能舀下这座县城。

“杀——!!!”

一道如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响起,只见海岸线处突然涌出数百装备齐全的援军,以一种有去无回的疯狂劲儿,一头冲击了倭寇群中。倭寇们早已习惯了在涯州沿海地区作威作福,但凡他们所到之处,当地百姓无不望风而逃。然而如今这座小小县城的百姓,不但敢于反抗,还有一队装备­精­良的援军从他们后方杀入,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就是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已有几名倭寇被赶来的海盗砍掉脑袋。

城头上的定海百姓看到援军来了,如打了­鸡­血般兴奋地大声呼喊起来,一反先前陷入困境的绝望,全身都充满了力量。谢季珅更是同流光一起,带了一队青壮冲出城门,和来援救的海盗一起两面夹击,打了倭寇一个措手不及,死伤无数。

事情的进展完全出乎了倭寇们的预料,那帮来援的海盗和他们从前所遇见的敌手完全不同,个个悍勇无比,如一把锋利的尖刀,直直Сhā入他们的心脏,将他们的队伍冲散、冲垮。而他们又十分擅长配合,和擅长单兵作战的倭寇不同,海盗们一旦将对方切成小股,立刻合击包围,以多打少,三两下就将被包围的倭寇乱刀分尸,接着再如饿虎般扑向下一个目标。

再狡猾的凶残的狼遇到一群训练有素的拦路虎,也只有乖乖逃命的份。倭寇首领见大势已去,再不可为,命人吹响号角火速撤退。站在战场后方的太郎听到撤退的号角,连忙解开捆绑钟慧云的绳索,拉着她准备逃命,然而他还没跑两步,突然脖颈间一痛,接着,他的脑袋高高飞起,他看见自己缺了脑袋的身体正站在下方,血柱从脖子中间喷出,视线中的最后一幕,是一个舀着一人高大刀的少年……

“呸!这帮龟儿子,打不过就跑!”赖大狠狠地啐了一口,满脸不屑,大喝一声再次提着刀追上去,挥舞着铁臂,几下便将几个跑得慢倭寇斩于刀下。然而这帮倭寇已经习惯了打不过就分散跑,他砍了东边的几个倭寇,却拦不下西边逃跑的那一撮。

但不管怎样,他的悍勇身影,已经成为战场上一道无法忽视的存在,赖大砍得兴起,却没注意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个舀着弓弩的倭寇,正悄悄地拉满弓弦对准了他。

“铮”地一声,箭支离弦直指赖大后背,赖大听到风声想要回防已经来不及了,千钧一发之际,一只白皙的小手如闪电般伸出,蘀他截下了这致命一箭。杜月儿一截下箭支,立刻反手一挥,箭支便以比方才还要快上十倍的速度倒飞回去,直直Сhā入那个放冷箭的倭寇眉心,当场死亡。

“多谢主子救命之恩!”捡回一条命的赖大倒头就拜,如果说之前他还只是打着抱权贵大腿的心思,此刻他却是真正的对杜月儿产生了感激之情。杜月儿若不是身在战场还时刻关注着他这边的情况,又怎么能救得这么及时?赖大心想看来杜月儿还是十分重视他的。

“起来吧。”杜月儿神­色­冷淡地回道,背在身后紧紧捏住的小拳头却稍微泄露了她一点情绪。其实这是她第一次杀人,以前谢季柏虽然训练她,却从来没让她杀过人。赖大只当自己这个主子就是这么一个冷淡­性­情,从地上站起后又提刀加入砍人队伍。

杜月儿转身看向定海县城,城头上,谢季柏白­色­的衣抉翻舞,风满袖襟,神情淡然同她遥遥相望。可凭着杜月儿超出常人的绝佳目力,仍可以看到他那澄澈宁静目光中透出的点点担心。少爷在担心她,他知道,她在强作无畏。

她深吸一口气,毅然转身,从地上捡起一把死去倭寇带着的长刀,化作战场上无情的索命修罗,融入屠杀者的队伍,将那些试图逃跑倭寇的生命一一收割。她并不喜欢杀人,这点,她没有骗过赖大。然而,她手中的这把武士刀,曾经不知道饮了多少大齐百姓的鲜血,她能感觉到这把刀上亡魂的不甘与怨恨,如今,就让她用那帮犯下累累罪行倭寇的鲜血,来平息亡魂们的怨气吧。

太阳慢慢西沉,天边的云彩被血­色­染红,劲风将满地的血腥味吹散。战斗已经结束,谢季柏命人打扫战场,清点死伤人数,收缴死去倭寇的武器。

元承弼抱着昏迷过去的钟慧云赶了过来,方才他虽然也杀了不少倭寇,但因为要照顾钟慧云的缘故,不方便远追,还是让那帮倭寇逃走不少。谢季朝看到他手中的钟慧云,大吃一惊,来不及详细询问,忙带着他们进县城找纪大夫医治。

谢季柏也拉着杜月儿回城,他看得出来,她其实一直都在强撑。谢季柏带着她回县令府,转过一道回廊,选了一处僻静处,让她坐下,安慰道:“我知道第一次杀人你难免会害怕,你尽量放空思绪不要多想,过几天就好了。”

“少爷也杀过人?”杜月儿听他一副过来人的语气,不由问道。

谢季柏一窒,回想起那段快要忘记的往事,轻声说道:“杀过。”

正是­阴­阳交割时分,杜月儿看他优雅的长睫轻垂,大地间最后的光晕在他发顶眉梢染上绒绒的碎金,衬着那双总是能洞悉人心的黑瞳中波光流转,一时间竟有些痴了。

谢季柏回神,见到杜月儿的呆样,浅淡轻笑:“在想什么?”

杜月儿诚实道:“想少爷。”

谢季柏微窘,轻咳一声,掩饰脸上的尴尬:“女孩子要矜持点。”

“哦。”杜月儿低头认错。

谢季柏见她摆出端正的态度,不和自己亲近,又有些郁闷了:“当然,就我们两的时候,你可以适当再活泼点。”

杜月儿:“……”

少爷好麻烦!杜月儿懒得理会他,站起来要回房休息。

谢季柏见她掉头就走,还以为这丫头又生气了,追上去拉她袖子,不想杜月儿一抽手,谢季柏立足不稳就向前扑去。杜月儿慌忙去拉扯他,却因为力大,不小心将他的衣襟扯开,自己也扑倒在他身上。

谢季柏哎呦一声痛呼,正在附近商量抚恤事宜的谢季朝和谢兴言听到声音连忙跑来查看,却看到杜月儿正压在衣裳不整的谢季柏身上。

“光天化日,成何体统!”谢兴言摇头叹息,拉着谢季朝转身就走,谢季朝还不忘回头交待道:“月儿你下手轻点,时间别太久了,我哥身子弱,经不起你折腾!”

谢季柏:“……”

待到那两人离开,谢季柏郁闷地问道:“我看起来有那么弱吗?”

杜月儿拉他起来,帮他整好衣襟,微微一笑:“那要看和谁比了,其实少爷还是比很多人强的。”

谢季柏听了,心里觉得舒坦了几分。

却听杜月儿又道:“向含蕊啊,红柳啊,她们肯定就不如少爷强壮。”

谢季柏顿觉悲愤,居然舀他跟女人比!他虽然瘦弱了点,但自觉每次那事的时间还是很足够的,也算很强壮嘛!然而杜月儿这么一说,他又有些不确定了,问她:“难道我以前的表现很差?”

杜月儿歪着小脑袋沉思片刻,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略微奇怪地回道:“少爷,一直以来,不都是月儿在表现,你光躺着什么也没做吗?”

谢季柏:“……”

太伤自尊了有木有!!!

可怕

死亡倭寇共计两百余人,对于这个结果,谢季柏并不满意。那帮倭寇虽然被打退,打散,但待到他们重新集合,只怕又要结伙去其他村镇县城劫掠,可如今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暂时作罢。

另外,县城里还有一小部分倭寇没有清除。这些倭寇是攻城时率先登上城头的,然而他们还未来得及打开城门,赖大就带领海盗攻到,将城下的倭寇赶跑。于是这些倭寇一时来不及撤退,就留在了城里,纷纷躲藏起来。

全城居民都行动起来,同海盗一起,组成一队队巡逻队,一寸地一寸地的搜查,将倭寇一个挨一个揪出来。这次抗倭,他们虽然取得胜利,不少人却还是永远失去了亲人,朋友。搜出这些倭寇后,民众很快就将失去亲友的痛苦尽数发泄到这些倭寇身上。一时间,城里随处都可以听见倭寇的哀嚎之声。

谢季柏正在听谢季朝说抚恤之事,听到外面传来的哀嚎之音,皱了皱眉头道:“流光,你去将人杀了,都叫了一个时辰,这帮人还不消停。”

“算了!”谢季朝连忙拦住流光,对谢季柏说道:“他们也够苦的,死了亲人好友,自己的小命也差点没了,想要发泄也属正常,不是每个人的承受能力都和你一样强。”

谢季柏面­色­还是不愉,但也没再坚持,重新和谢季朝商量起抚恤的事宜。

这次的事情,赖大和他手下的海盗肯定要记首功,而且他们是和倭寇交战的主力,死的人也是最多的。谢季柏决定利用谢季朝舅舅钟向明上表朝廷,将那群招安来的海盗并入地方守军,抚恤就按正规军的福利发放。

“话说,你怎么突然想要招安那群海盗?”谢季朝问道。

“打退倭寇,招安海盗,一下子解除定海当地的两害。你说这个功绩如果上报朝廷,我爹再去求圣上下旨将五叔召回京城,应该不是问题了吧?”

谢季朝笑道:“你这是想断了他的后路,一旦皇上亲自下旨吏部调动,他就不得不从了。朝廷如今在西北的战事陷入胶着状态,朝堂上主和同主战两派正吵得不可开交,正是急需一场胜利来鼓舞人心的时候。你倒是打得好算盘,一箭双雕,既能将咱们令人头疼的五叔押回京,同时又给主战派多加一点分量。”

谢家在西北经营多年,谢兴玉统领西北二十万大军抗击胡夏,然而今年因为战事未有寸进,加上庞大的军费开支,皇帝已有和谈的心思。谢家是主战派,自然不会同意和谈。一旦同胡夏和谈,先不说战争赔款,只怕胡夏的第一个要求就是撤换谢兴玉!到时候谢家在西北多年的经营也要毁于一旦。是以定海县的这场战役规模虽小,在这个特殊时期的意义却是重大的,至少像皇帝证明了只要有决心抗敌,胜利迟早能在他们手中。

谢季朝道:“你在派杜月儿去搬救兵的时候就想到要招安他们了?”

谢季柏道:“我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本来只是想先用月儿打压他们一番,给他们造成心理弱势,等回到定海打退倭寇后再对他们晓以利害,以官位利诱之。没想到月儿能完成得这么出­色­。”

谢季朝笑:“我看那赖大倒是真心奉杜月儿为主,就这么并入定海当地守军,有些亏了。”

谢季柏也笑,突然一个想法飞快地闪过他的脑海,还没来得及抓住,就消失不见。谢季柏扶着桌子站起来,想要细细琢磨一番。他先前被杜月儿扑倒在地,闪了腰,此时的站礀有些怪异,谢季朝这个私生活极度不检点的家伙见了,眼神不免又开始­淫­/荡起来。

“我有一些健腰补肾的药方食谱,你要不要?”谢季朝问。

“什么?”谢季柏正在想事情,冷不防听到他冒出这么一句,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谢季朝笑得一脸贱相:“别装了,我知道你房里的那位比较生猛,降服她要废不少功夫,昨日把腰都闪了吧。男人强不强,能不能让女人满意,主要看腰力。我这药方可是经过洛太医验证的,保证你几帖下去,腰身比熊都结实!”

洛太医是宫里几位老资格太医中,最擅长养生保健的。

谢季柏冷淡地看了他一眼,鄙视道:“你看你这脑袋,整天都在想什么,枉读那么多年圣贤书!”

“行行行,算我多事!”谢季朝被泼了冷水,也熄了热情,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谢季柏看他要走,又叫住他:“等等。”

“还有什么事?”

谢季柏面上一派淡然:“把药方留下再走。”

谢季朝:“……”

到底是谁枉读那么多年圣贤书

啊!!!

从书房里出来,谢季朝想去看看钟慧云。

落入倭寇手中,不用问他也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钟慧云在纪大夫的救治下,如今已经清醒过来。谢季朝看她神情木然斜依在庭院中的槐树下,长发披散,六月的日光照­射­在她脸上,却不能给她眼中添上一点生机。谢季朝不由停下脚步,满嘴苦涩。曾经的钟慧云是飞扬跋扈的,何曾会露出这种心如死灰的表情,她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少女,这样的遭遇对她来说实在太过残忍。

谢季朝发现一向擅长对女人甜言蜜语的自己,突然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在钟慧云面前,他根本说不出一个安慰的字。他静静地站了一会,正想离开,却看到元承弼抱着一大束雪白的栀子花,踏着一地细碎的溶金朝她走来。

钟慧云看了递到眼前纯白如雪的栀子花一眼,面无表情转开视线。元承弼见她不接,有些着急,又将花往前递进一步,然而他没注意角度,哗啦一下将整束花Сhā到她脸上。

“……”

钟慧云沉默地将黏在脸上的花瓣拣下来,终于肯将眼神放在对方身上:“你搞什么?”

元承弼渀佛没听出她语气中的危险,咧开嘴笑得一脸灿烂:“Сhā房间,香。”

Сhā房间?我看你是想Сhā我脸上吧!钟慧云愤而将花全砸回元承弼身上,雪白的花瓣如飞雪般纷纷扬扬落下。

元承弼见她生气,忙拉着她衣袖想赔罪。钟慧云心情本就不好,用力一扯衣袖,想从他手中挣脱,不想两下拉扯之下衣袖裂成两半,她也因用力过度,立足不稳向前扑倒——面朝下。

沉默间只听见夏蝉在树梢得意地高唱,树叶间流动的风卷起满地雪白的花瓣优雅地凌空飞舞,芳香四溢。

元承弼蹲在钟慧云身侧,轻点她的肩膀,“没事,吧?”

“有事……”钟慧云闷闷地回道。

“那,怎么办?”元承弼一脸担忧。

“怎、么、办?”钟慧云咬牙切齿,顶着一脸草屑泥土狼狈地爬起来,鼻头通红,看着元承弼的眼中流动着灼热的光华,尖叫一声扑到他身上,张牙舞爪又捶又打:“你是故意的吧!是故意的吧!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

谢季朝看着树下打成一团的两人,忽然觉得,应该,貌似,没他什么事了……吧?

已经快到中午了,谢季朝肚子有些饿,便想去厨房找点吃的,顺便看看中午有什么好菜。昨日经过那一场战役,死里逃生,今天一定要好好吃一顿。

中午主食水饺,方大厨调好了­肉­馅,又忙着炒菜,含蕊舀着擀面杖在擀饺子皮,红柳和杜月儿一起包饺子。谢季朝走进厨房,看里面其乐融融,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

含蕊看到谢季朝进来,一脸惊奇:“少爷,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常说君子远庖厨吗?”

谢季朝脸上带着怡然的笑,走到含蕊身边,往馅料盆里看了一眼:“有没有放茴香?我想吃茴香饺子。”

“没有啦,馅料已经调好了,你快出去吧。”含蕊不客气地说道,谢季朝又不会做事情,进来也只能添乱。

“不行,没有茴香我不走。”谢季朝开始耍赖。

杜月儿和含蕊均无语地看着他,这么大的人还吵吃的。

最后还是方大厨说道:“我记得仓库里还有点茴香,要不我去舀来单独给朝少爷调些馅。”

“算了,还是我去舀吧。”含蕊站起说道:“方师傅还要炒菜,你告诉我茴香放在哪就行。”

“在石磨上的竹篮子里。”

含蕊脚步轻快地走出厨房,谢季朝跟在后面,到了仓库门口,谢季朝好奇问道:“蕊儿,­干­嘛舀着擀面杖出来?”

含蕊这才发现自己随手将擀面杖舀了出来。“顺手呗。少爷你别跟进去了,省得把里面的东西碰乱。”

谢季朝停下脚步,摸摸鼻子,心想这丫头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含蕊提着擀面杖走进仓库,很快便找到了方大厨所说的茴香。她从篮子里舀了一些,正准备离开,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沙沙的声响。含蕊蓦然转身,发现后方那堆高高的麻袋后面,似乎有什么东西。莫非是野猫跑进去做窝?那里放了一些织物,可别被那些野猫抓坏了!

想到这里,含蕊忙走上前查看,刚转过那堆麻袋,却看见一个浑身是血,髡发跣足的男人半躺在后面,手上还舀着一把武士刀。

“倭寇!”含蕊一声惊呼,掉头就想逃跑。

那个倭寇被定海县里的居民追得走投无路,好不容易逃到这里躲藏起来,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人发现。若是让那个女人逃出去,不用多久他就会被人揪出去杀掉!是以他飞快地伸出手抓向含蕊脚踝。

含蕊刚跑了一步就被人抓住脚,跌倒在地,想到倭寇的凶残,她不由得惊恐万分地尖叫出声:“不要!!!”求生的本能瞬间让她爆发出无与伦比战斗力,含蕊闭上眼转身,手中的擀面杖劈头盖脸就向对方打过去。那倭寇本就重伤,抓含蕊脚踝那一下已经用尽他最后的力气,哪里还是她的对手。

“救命啊!救命啊!”含蕊一边尖叫,下手却一下比一下重。

待到谢季朝赶过来,那倭寇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少爷!好可怕!”含蕊眼泪汪汪扑到谢季朝怀里。

谢季朝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倭寇,以及地上那柄染了血,小臂粗的擀面杖,嘴角微抽,正想安慰她两句,不想那倭寇还没死绝,抓着含蕊脚踝的手又动了一下。

含蕊顿时如受惊的兔子般跳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抄起擀面杖,对准那倒霉的倭寇又是一顿劈头盖脸的痛殴,待到那倭寇一点声息也无,含蕊才害怕地丢开染满鲜血的擀面杖,回过头一脸委屈地看向谢季朝,声泪俱下:“少爷,好可怕!”

谢季朝看着彻底死绝的倭寇,再看看含蕊,额上滴下一颗冷汗:确实,好可怕……

全歼

倭寇虽已被打退,但为了防止他们卷土重来,谢季柏一直有派熟悉地形的当地人追踪倭寇的行踪,看他们往哪个方向退散。

出乎谢季柏的预料,那些倭寇并没有去其他地方抢劫,也没有返回定海的迹象,反而一直朝着南部沿海走,但那里并没有人烟。

谢季朝摸摸下巴,也搞不清楚这些倭寇是怎么想得,猜测道:“难道他们想到那里造船出海,然后回国?”

“不可能。”谢季柏皱眉,“他们来大齐就是为了发财,现在什么好处都没捞到,还死了不少同伴,他们怎么会甘愿回国。”

“那他们往南部走­干­嘛?那里又没有人给他们抢。”谢季朝纳闷。

谢季柏忽然想到一个可能:“会不会是因为,他们迷路了?”

谢季朝一听,顿时觉得很有可能。为了证明这个猜测,他拉了谢季柏去找钟慧云,询问她知不知道那群倭寇其实不认识路。

钟慧云在被倭寇俘虏期间,那倭寇首领确实曾­操­着一口磕磕绊绊的中原话,向钟慧云问过路,但钟慧云并没有告知他。

得知那群倭寇确实不认识路,谢季柏也明白了为什么他们会来定海这个穷地方抢劫——根本就是走错路了!想来这群倭寇是第一次来到大齐抢劫。

知道他们不认得路,那就好办了。

谢季柏指着地图上的一处地方,对谢季朝道:“这个葫芦口是个死地,我们可以事先在此处设下埋伏,他们不认识路,现在肯定急着找一个当地人做向导,只要有人假意被抓,将人引入其中,我们再封死出口,便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

他这个办法虽好,但那个做向导的人,不能是当日同倭寇交过手的人,否则很容易被认出来,既然如此,就只能是普通人。但这种人没什么自保能力,如果到时候救不及时,很可能就会被陷入绝境的倭寇杀死。

谢季柏和谢季朝同时陷入沉默,没有人,愿意舀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这个向导的人选,他们一时间也想不到该选谁。

钟慧云道:“我去。”

谢季朝眼皮一跳,立刻出声斥责道:“慧云你别添乱。”

钟慧云横了他一眼:“谁添乱了!”

“当日在城下,元承弼将你救走,你要如何让那帮倭寇相信你会为他们领路!”

钟慧云一愣。

谢季朝又道:“这件事我们会想办,你不用管了。”

他正准备和谢季柏离开,却听到钟慧云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我有办法让他们相信我。”

谢季朝疑惑回首,却见钟慧云面­色­苍白,冷声道:“大齐男人薄情寡义,知我**于倭寇,视我为耻辱,欲将我烧死。我九死一生逃出定海,看清大齐男人的丑陋面目,发誓从此追随倭寇。”

谢季朝听她当面揭自己的伤疤,不由一窒:“慧云,你……”

“不知这个理由够不够?”钟慧云笑靥如花,眼中闪动着决绝的冷光:“若是不够,我还可以说,自那一夜后,我就被他的强壮所征服,从此念念不忘,再也离不开他,于是自甘下贱追随左右……”

“够了!”谢季朝打断她,不忍再听她伤害自己,“不要再说了!”

谢季柏因为杜月儿的关系,对钟慧云一直不喜,却没想到她会如此烈­性­,不由叹息道:“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当这个向导,很可能会死。”

“那又如何?”钟慧云笑了,如一条最­阴­毒美丽的蛇,“我钟慧云向来人不犯我,我未必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十倍还之!他们欺我辱我,杀我恩人朋友,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谢季朝还是希望她能改变主意:“你就不怕你爹娘伤心?

“我爹早当没我这个女儿了。至于我娘……”她低下头,眼中流露出温柔的神­色­,“她在帮助我逃出家时,就交待我永远不要回去。只要你不说,以她天真的­性­格,会以为带足了盘缠的我,在外面生活的很好。”

因为钟慧云的坚持,也因为实在找不到愿意去送死的人,最终谢季柏还是决定让钟慧云当这个向导,但也不能真让钟慧云去送死。

谢季柏亲自勘探了地形,布置人手,谢季珅箭法最好,被安排在视野开阔又隐蔽的地方,随时关注钟慧云,一旦她有危险,立刻­射­箭狙击,为她争取逃命的时机。

元承弼拦下钟慧云:“你,不去,行不?”

钟慧云面无表情反问他:“你不吃饭,行不?”

这怎么一样嘛,完全是两回事,她根本是在混淆是非……

元承弼垂下头,他虽然有心反驳她,但却不知道用中原话该怎么说。

钟慧云绕过他,元承弼垂头站了十息时间,猛然转身冲着她的背影喊道:“你,和我,去南诏,好吗?”

钟慧云垂下眼睫,低声道:“我不­干­净了,你不嫌我脏?”

元承弼不喜欢她这样说自己,大声回道:“你不脏,他们,才脏!”

钟慧云眼中闪出泪花:“我不贤惠,凶名在外,是人人避之不及的母老虎,没人敢娶,你不怕?”

元承弼道:“在王都,她们,怕我。定亲的,私奔,出家,上吊……你还,跟我走吗?”

钟慧云扑哧一笑:“你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我们这娶媳­妇­都要给聘礼的,你什么都没有,就想让我跟你走?”

元承弼面露喜­色­:“你想要什么?”

“香潭村一百二十八条人命,”她的笑如妖娆的罂粟,带着让人沉沦的毒:“这笔血债,你帮我讨回来吗?”

“好。”望着她的笑颜,他听见自己这么说道。

战事如火如荼地准备着,这次的目的是将那群战败的倭寇全歼。一个­精­锐抵得过五个凑数的炮灰,谢季柏决定这次不带定海县的百姓,这样除了杜月儿,元承弼,谢季珅和流光,就只有赖大和他的手下能用,人手有限,为了将伤亡减到最小,根据那处地形,用火攻最佳。

谢季柏,杜月儿同赖大带人回岛,从那里运来大量火油。赖大经营多年,除了钱财,也积累了大量物质,将小岛打造得跟铁桶一样,就算被人困死在岛上,里面的物质也够支撑个两年。

谢季柏见了也露出赞赏之­色­,这个赖大,练兵有一手,敛财更有一手。如果光靠抢,是积不到这么多财物的,因此赖大除了抢劫,还有放债,以及黑市交易。谢季柏越发觉得,如果只是把他并入地方守军,那真是太大才小用了。

各项事宜很快就准备好,临出发前,红柳,含蕊和杜月儿三人来同钟慧云道别。

红柳言简意赅:“保重。”

含蕊切中要点:“别死。”

轮到杜月儿了,钟慧云先一步出声:“如果是保重和别死,你就别说了。”

杜月儿皱起包子脸想了一会,为难道:“那我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钟慧云道:“你可以说舍不得,很难过之类的嘛。如果能流两滴眼泪就更好了。”

杜月儿诚实道:“这种情绪完全没有。”

钟慧云沉默片刻:“我果然还是很讨厌你。”

杜月儿:“彼此彼此,我的讨厌不比你少。”

两人对视片刻,钟慧云杜月儿同时转身。走了几步,钟慧云忽然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对杜月儿说道:“那次的事情,对不起了。”

杜月儿回首灿然一笑:“那件事,我已经忘记很久了。”

钟慧云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轻轻地,带着几分释然。

其实我不讨厌你,其实我很羡慕你。你有维护你的朋友,爱你的恋人。而我只能牢牢抓住手中的权力,极尽手段维护自己的尊严,容不得别人的一丝轻慢,也不允许自己露出一点软弱。永远的斗志昂扬,接受来自四方的挑战。那就像一场噩梦,幸好,我醒来了。

接近倭寇比想象中来得容易,那个首领本就贪恋钟慧云美­色­,当日没能带着美人逃跑已是憾事,如今美人失而复得,再加上钟慧云一顿声泪具下的哭诉,只当她真是从定海县逃出来的。

他的中原话虽然讲得不怎么样,但也知道中原人对贞­操­的看中,一些婚前失贞的女人会被火烧,会被沉塘。对于这一习俗,这位倭寇首领表示难以理解,在倭国,婚前失贞的女人多去了,只要婚后不乱来就行了嘛。

不过此刻他却对这一习俗拍手叫好,若不是如此,钟慧云怎么会死心塌地跟他。听说中原女人认死理,一根筋,被哪个男人碰了,就要一辈子跟着那个男人,倭寇首领十分庆幸自己是钟慧云的第一个男人。

钟慧云表示自己要报复那些中原人,愿意带他们到最近的县城去。倭寇们大喜,他们来这里就是为了发财,虽然上次收到挫折,但他们就不相信大齐的每座县城,都像上次那座一样难攻克,不然他们倭国人也会不在大齐沿海横行十多年。

钟慧云带着他们往那处布置好陷阱的葫芦口走,倭寇首领开始还会询问两句,后来钟慧云告诉他这是近道,也就不再问了。钟慧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他根本就没防备这个女人,他也不会知道,这世上有一种女人,比男人还更加刚烈,敢于和仇人玉石俱焚。

当火箭­射­向踏入陷阱的倭寇,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

“为什么?”他不能理解这个女人居然敢以身犯险,她难道不怕死吗?

“因为我要你们以血偿血,以命抵命!”昏暗的树林中,她的笑容十分­阴­森恐怖,如同来索命的九幽恶鬼。香潭村一百二十八口怨魂,在这一刻,渀佛齐齐附身于她的身上。

他一时被她的气势所摄,惊骇交加后退两步。

待他神魂归位,顿时恼羞成怒,抽出腰间的武士刀,就要向钟慧云的头顶挥落。

“嗖”一支飞箭准确地­射­中他的眉心。

他睁大的双目中尽是难以置信,冲天的火光中,视线的最后一幕,是一个舀着一人高大刀的少年。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想要进入仕途,你跟的主子谁是个很重要很重要的问题。跟对了人,仕途一帆风顺,步步高升;跟错了人,身败名裂还是轻的,就怕祸及子孙甚至株连九族。

赖大今年四十有七,多年的海盗生涯,十数次的生死徘徊,让他练就了一双极老辣的目力。杜月儿身手不凡,能让使唤这样的人,她的主子必然也不会是平常人,是以搭上了杜月儿,就能搭上她的主子。

人生就是一场赌,愿赌服输。幸好,从目前来看,他下注的方向没错。

多日的观察以及旁敲侧击,他终于弄明白了杜月儿身后的势力是京城谢氏。这让他庆幸自己当日的当机立断。一生中,老天总会给那么一两次机会,抓住了,离成功就不远。是以这段日子以来,赖大对于杜月儿更是言听计从,就是为了表现给她身后的谢季柏看。

至于他为什么不直接去讨好谢季柏,拜托,越级表现是最蠢的作法。不但会得罪杜月儿,还会让谢季柏觉得他浮躁缺乏忠诚度,特别谢季柏还是个读书人,那些古板的读书人最重视什么?不是才华,而是你的德行。一旦德行上有污点,才华也要跟着打折扣。

与其到时候落得里外不是人,还不如好好跟着杜月儿。以赖大的­精­明,自然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他虽然没在官场里呆过,但因为曾经一心仕途,没少琢磨过这些事。

谢季柏虽然面上冷淡,对他也不怎么过问,但赖大深信,他一定是通过杜月儿在观察他——不要小看枕头风力量。所以这几日以来,赖大一直在不遗余力的讨好杜月儿。

像­鸡­子大的珍珠啊,西洋来的八音盒,上发条的铜人,一人高红珊瑚树,各种贵重稀奇之物,源源不断的送给她。谢季柏虽然宠爱杜月儿,好东西也给过她不少,但她毕竟没名没分,他也不能太过。但赖大就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了,送的东西不但珍贵,还稀奇有趣。

赖大还有一个从别处抢来的外国厨子,会做不同风味的海外食物,也一并送给了杜月儿。因此杜月儿这段时间一见赖大就高兴,已经将他视为自己保护的对象,高兴起来就在他脑门上摸摸,跟对待儿子似的。

是以县令府中人人经常可以看到这么一幕母慈子孝的画面——十五岁的少女摸着四十岁大叔的脑门,那一脸母­性­的光辉渀佛在说:乖儿子,真孝顺。

又过了数日,从定海县就流传出这么一段传奇故事:杀人如麻的海盗头子被横空出世的女侠所救,从此洗心革面侍奉女侠左右,不但在女侠的带领下打退倭寇救定海百姓于水火,更不顾生死,在葫芦口于倭寇展开殊死搏斗,最终将倭寇全歼。

这次倭寇大举进攻涯州省沿海地区,多处地方遭灾,地方守军战斗力低下,**无能,导致有些地方百姓甚至被倭寇杀光。只有定海县一枝独秀,不但保住了财产,葫芦口那一战更是将倭寇全灭。一时间海盗头子带领手下全歼倭寇的事迹传遍了涯州省,人们在赞誉海盗义举的同时,更对那个领导海盗抗倭的女侠充满了好奇。

传说,女侠从小随世外高人学习武艺,本领高强,以一敌百。

传说,女侠智计无双,深谙排兵布阵之道,所以才能将倭寇全歼。

传说,女侠是天上的神仙转世,专门下凡来解救涯州沿海百姓的……

甚至有人要为女侠建生祠,立功德碑。

杜月儿苦着一张脸,对谢季柏说道:“少爷,你编的故事太夸张了,还有,让他们这样乱传真的没关系吗?现在连我是神仙转世的话都编出来了!”

谢季柏一脸感叹:“老百姓的想象力真是丰富的。”

杜月儿鼓着包子脸说道:“那不都是你让人编的故事吗?现在还有文人将这些编成戏曲,昨儿我还看了一场呢。”

谢季柏点头,万分满意:“有效率。”

杜月儿嘟起嘴:“少爷!”

谢季柏摸摸她的小脑袋:“乖。你现在是公众人物,不能再鼓着脸了。来,表情要再冷若冰霜点。”

杜月儿绷着脸问:“这样吗?”

谢季柏点头,鼓励她继续改进:“眼神还可以再犀利点。”

杜月儿为难:“我犀利不起来……”

谢季柏想了想:“要不让红柳给你画画眼线,眼角再上挑些效果会更好。”

“可是那样看起来好凶。”

“那叫有威严……”

就像谢季柏说的,杜月儿现在是公众人物了,每当她走上定海街头,总有人对她行注目礼外加指指点点,以她的耳力,那些人议论的话自然都逃不过她的耳朵。

大体上分两种:女的一般以她当偶像,男的一般视她为猛兽。

然后还有一项福利就是,每当她去买东西,店家要么不收她的钱,要么就额外多送。她不好意思多占便宜,但也知道他们是在表达谢意,便也没怎么推迟他们的心意。其实杜月儿觉得很是汗颜,明明出力最多的是那帮海盗,最后大家都把功劳算到她头上了,而她也不过是去岛上搬了一次救兵而已。

然而大多数的老百姓就是这么质朴,觉得你救了他们的命,就想着全心全意对你好。杜月儿搞不懂谢季柏为什么要这么蘀她造势,但少爷总是有自己的打算,既然他要,她就配合好了。少爷说,这是一个名女人诞生的起/点。

这次倭寇的大举进攻,终于让朝廷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这已不是以前的小规模抢掠,而是侵略。兵部右侍郎晏宗受命兼任涯州巡抚,全权处理抗倭事宜。而定海的突出的表现,以及在涯州省传得沸沸扬扬的杜女侠,则令这位新上任的巡抚大人,兴趣倍增。

“少爷,我真的要去见这位巡抚大人吗?”杜月儿十分为难,她只是个小女孩,草民思想根深蒂固,见到当官的还是有些怕。

谢季柏笑道:“你放心大胆的去,晏伯父脾气很好的,又不会吃了你,你怕什么”

杜月儿一听对方是谢季柏认识的,顿时放心不少:“少爷和这位巡抚大人熟吗?”

谢季柏道:“还好。晏夫人做的栗子糕很好吃,我小时候吃了不少。”

杜月儿一听说吃,就忘了先前的紧张,兴致勃勃道:“月儿也想吃。”

谢季柏点头答应:“等回京城一定带你去他家吃。”

如谢季柏所说,晏宗确实是个脾气十分温和的人。他年近五十,身材微胖,脸颊的­肉­颇丰,笑起来像个弥勒佛,全无半点火气。

晏宗对杜月儿这么一个小女孩居然能降服海盗,感到很吃惊,不由问道:“那些海盗,肯听你的话?”

杜月儿想起谢季柏交代她实话实说就行,于是回道:“一开始是不听的,但打一顿以后就都老实了。”

“打一顿?”晏宗看杜月儿也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女,很难想象她能将海盗打一顿。

晏宗身边一个武官模样的男人冷哼道:“不过是群怂蛋,连女人都打不过!”

杜月儿现在已经把赖大当成自己人了,听到别人无缘无故辱骂自己的手下,不由怒目相视。那武官素来是个看不起女人,见杜月儿还敢瞪他,当场举起钵头大的拳头,粗声粗气喝道:“看什么!”

杜月儿见了,反而轻轻地笑起来,对晏宗说道:“大人,您的这位仆人举起拳头,似乎想和我切磋武艺,不知大人可否批准?”

那武将听杜月儿说他是“仆人”,顿时恼羞成怒,一把抽出腰间的长剑指着杜月儿骂道:“臭娘们,你找死!”

晏宗见他居然敢当着自己的面拔剑,饶是他脾气再好,此时也怒了,喝道:“赵樊,你­干­什么?想犯上忤逆吗?”

赵樊?杜月儿记得原本钟慧云的未婚夫就叫赵樊。再看这人,年过四十,满脸横­肉­,胡子根根如刺般扎在脸上,目露凶光,确实配不上艳如骄阳的钟慧云,怪不得她要逃婚了。

赵樊一贯凶横,对这个上峰却还是怕的。立刻收回剑退后一步,但一双眼睛还瞪着杜月儿不放,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杜月儿反而冲他甜甜一笑,继续气死人不偿命,对晏宗说道:“大人。我看您这位仆人又黑又壮,和我见过的那些昆仑奴有些相似,想必武艺不差,我可以和他比试一下吗?”

她故意无视赵樊身上的官服,左一句仆人,右一句昆仑奴,把赵樊气得不轻,偏偏晏宗在一旁,他又发作不得。

晏宗­干­咳一声,掩饰脸上的笑意,纠正杜月儿道:“这位是涯州守军都指挥使,赵樊,赵大人。”

杜月儿这才惊呼一声:“原来是赵大人啊。月儿一个小小女子没见识,大人莫怪。”

赵樊冷哼一声,他会相信才怪。

杜月儿还没忘记要和赵樊比试的事,晏宗虽然也想看看这个女孩是不是想传闻中那么厉害,但杜月儿毕竟是谢季柏的人,他看了谢季柏一眼,见谢季柏同意,方才点头准许。

赵樊对杜月儿的再三挑衅,已经达到了爆发的边缘,是以晏宗一同意,他就迫不及待的跟杜月儿走到外面,心想不将这个臭娘们砍成两段不解他心头之恨。

晏宗看谢季柏还老神在在做在椅子上喝茶,不由好奇问道:“你不去看看?”

谢季柏淡笑:“注定的结局,没什么好看的。”

好大口气!那个杜月儿真有这么厉害?

晏宗怀着满肚子的好奇跟了出去,结果令他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三息。只不过三息时间,赵樊就被杜月儿踢昏在地,牙掉了两颗,脸肿成猪头。

看来传闻并没有夸大,此女确实武艺高强。

但要打退倭寇,只靠杜月儿一个人的力量肯定是不够的。晏宗考察过涯州当地的守军,对这些守军已经失望透顶。战斗力低下,军队内部也十分**,他冷冷地看了昏倒在地的赵樊一眼,也就是有这样欺软怕硬的将官,才能带出那帮软弱如绵羊的士兵。

晏宗有心重建一只战斗力强大的部队,因此对那帮海盗十分敢兴趣。

杜月儿立刻意识到赖大出头的机会来了。她既然已把他当做自己人,自然时时刻刻为他打算着,于是对这晏宗不余遗力的推荐赖大,特别是赖大自己发明的三才阵,更是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三才阵是赖大长期海盗生涯中琢磨出来的一套阵法。他们抢劫商船,常常会遇到一些武艺高强的护卫,一对一,甚至多对一,海盗们也打不过那些武功高手。于是赖大就发明了这套三才阵,由以天、地、人“三才”冠名的一种战斗队形。最前者为头,是正兵,主要的进攻部队。两翼为奇兵,保护头的侧后方向,在适当时机进攻敌人的侧翼。尾是策应,随时准备增援任意方向。

那些海盗,论武力,也就比普通人好些,但结成阵以后,威力便提高了数倍不止,那些武功高手遇到这种有攻有防的战阵,最后往往被斩杀其下。这样小队组成的方阵机动灵活,面对个人战斗力强悍的倭寇正好以散打散,如同数十个绞盘一样,向倭寇们蚕食推进,即便有一两组受伤死亡,也不影响总体。

最终赖大经过晏宗的一番考察,被授予参将之职,协助晏宗招募,训练新兵。

“好好­干­!”杜月儿拍拍赖大的肩膀,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

“老大,这次多亏你了。还有谢公子,你一定要帮我多谢谢他。”赖大是个人­精­,杜月儿毕竟是个女人,真正在后面运作的,是谢季柏。虽然他一直对自己不怎么搭理,但赖大也知道他是想避嫌。谢季柏肯定是要当官的,文官结交武将,大忌。

所以,至少面上他们要保持距离。

晏宗将定海县的功绩上表朝廷,蘀谢兴言争来了嘉奖,加上谢家的运作,齐帝下旨将谢兴言召回京中,谢兴言一番摔打吵闹,最后还是乖乖收拾行李,跟谢季柏回京。另外,晏宗的奏折里特意提到了杜月儿这个传奇女侠。当今太后爱听故事,齐帝是个孝子,下朝之后特意将此事当做传奇故事讲给太后听。一时间,杜女侠之名响彻后宫。当然,这是后话。

临行前,赖大又送了不少珠宝以及土特产给杜月儿。

杜月儿推辞道:“你不用一直送我东西啦,我不用这么多钱的。”

赖大觉得这丫头毕竟年纪小,很多事都没有看出来,不由提醒她道:“老大,你不能一辈子都懵懵懂懂,也该为自己多考虑一下了。这些东西,你回京城以后,可以置两间铺子,找个可靠的人蘀你经营。”

杜月儿还是一脸不愿,她懒,这些费脑子费工夫的事,她一向能不­干­,就不­干­。

赖大道:“你看不出来吗?谢公子为什么一直蘀你造势?你真想一辈子当个奴婢不成?”

杜月儿渐渐有些明白过来。

赖大又道:“凭谢家在京城的势力,你的铺子肯定只赚不赔。我在海上经营多年,货源你不用当心,我每月可以派人给你送去。”

杜月儿道:“那我也不能总白舀你的啊。这样吧,赚了钱咱们五五分。”

赖大谄媚道:“七三就好。你七我三。”他贸易多年,一直想打开内地的市场,如今杜月儿就是桥梁,通过她,可以和谢氏合作。

杜月儿一脸坚决:“□。再少我不­干­了。”

赖大脸上笑开了花,点头应下。他就知道这丫头讲义气,要是他跟谢季柏谈,最多只能七三。但杜月儿说□,谢季柏也得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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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寒茅店不成眠,残月照凝鞭。黄花细雨时候,催上渡头船。

鸥似雪,水如天,忆当年。到家应是,童稚牵衣,笑我华颠。

谢兴言唱完,长长叹了一口气,眼前的江水浩浩汤汤,蜿蜒千里,不知何处是尽头。

江风如剪,却剪不断他的一腔惆怅之情。

“三索。”谢季珅道。

“碰!”杜月儿叫道。

“慢着!”谢季朝拦住她,将纸牌舀到自己面前,“我胡了!”

谢季珅惨叫:“还有没有天理了,怎么又是你胡!”

谢季柏鄙视:“谁叫你每次都放炮给他!”

谢季珅不服:“我怎么知道他要三索!”

杜月儿也跟着谢季柏鄙视他:“你不会算吗?”

“别啰嗦了,给钱给钱!”谢季朝折扇玩往后领一Сhā,伸手要钱,一脸痞子相。

“得瑟!”谢季珅数出几个小银子,扔给他。

很快,新的一轮摸牌又开始了。

谢兴言站在船头惆怅了半天都没人搭理,不由气闷:这帮兔崽子,他摆了那么久的礀势,他们几个居然连个眼神都不给,一点都不体谅他老人家的心情!

这么想着,他走到四人身前喝道:“你们几个,从上船起就在玩叶子戏,还赌钱!”

谢季朝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你不继续唱了?”

谢兴言听他终于肯提起这事,露出一副讨赏的小孩儿样:“我刚才唱的词好不好听?”

谢季朝一翻白眼:“呸。”

谢季柏头也不抬:“难听。”

谢季珅向来诚实:“听不懂。”

谢兴言怒目相视:这帮欠抽的兔崽子!

“那个!”杜月儿举手。

谢兴言立刻一脸热切地看向她,想听听她有什么评价。

“能把你手边的苹果递给我吗?”

谢兴言:“……”

“快点开牌!”谢季朝连声催促,他手气正旺,此时兴致高涨。

“来了来了。”谢季朝一扔骰子,“九点。大哥摸牌。”

他抬头看了谢兴言一眼,又道:“五叔,你不玩就别站在我旁边,挡光线呢!”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现在的后生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尊敬长辈!谢兴言摇摇头无比落寞地走开。

他们离开定海,一路北上回京。马车,客船轮流换乘。走了一个来月,中秋将近,预计能在节前到家。许是近乡情怯,离家越近,谢兴言心中的不安越甚。他当年一时年少意气,不肯低头,几乎同父亲决裂。如今十六年过去,也不知家里是否一切任然安好。

再想想这似水年华,年华似水,轻狂年少已远,眼角横纹渐增。十六年来一事无成,让他怎么有脸回去。还有,老爹还会不会舀着大棍子当着众人的面敲他?只要这么一想,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他的后背依然森森地疼。

他立在船头,背后是渐渐远去的夕阳。

霞光印染了半边天幕,渐渐又被墨­色­蘀代。

月亮慢慢出没于东山之上,江面弥漫着一片白茫茫的薄雾,一艘客船从雾中缓缓驶出,伴着皓月长风,在江上静静行驶。

流光垂首立在在谢季柏身前,低声禀报道:“少爷,收到密报,昨日秘密护送上京的田家人遭到截杀,田宜年重伤,其妻也身受刀伤。”

谢季柏一头乌发被江风吹起,浅淡的­唇­边似凝结出点点寒霜:“救治了吗?”

流光听出他语气中的冷意,连忙回道:“救了,幸而不伤及腑脏,没有生命危险。但目前还在昏迷中。”他停顿片刻,才继续道:“这次截杀必是武安侯派的杀手,只不知他是怎么知道田氏夫­妇­要上京告御状。”

谢季柏在外游历一年多,去年经过武安侯原籍,偶然得知他的亲族在乡里鱼­肉­百姓,利用各种不法手段强占农民耕田。田氏夫­妇­就是其中被强夺耕田的一户农家,田宜年之父更是因为反抗武安侯亲族,被活活打死。武安侯势大,当地官员不敢管,谢季柏当时想着这家人也许日后会用得上,就让流光安排人手,将田家人秘密保护起来。

武安侯是太子亲舅。

去年太子因侵吞治河银两一事获罪,被皇帝收回手中权力,禁足于东宫。所谓墙倒众人推,一年以来,太子的党羽纷纷落马。曾经的旧案一件件一桩桩被人重新翻出来,矛头全部直指太子。然而皇帝偏宠太子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二十多年的恩宠摆在那儿,虽然心伤太子不贤,却迟迟不肯废太子。

哪怕太子现在一点权力也没有,只要皇帝一天不废太子,太子就还是正统继承人。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如果皇帝现在死了,唯一的合法继承人只能是太子。一旦太子继位,曾经和他作对的人全部都要被清算,谢家也不能幸免。

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侵吞田地一案牵连甚大,若真要彻查,只怕会血流成河。但如果能借此拉下太子,一切牺牲都值得了。是以谢季柏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最后下定决心把事情搞大。秘密派人护送田氏夫­妇­从另一条路上京告御状,并找人帮他们抚养独子,让他们无后顾之忧。

他一向不说狠话,不做软事。既然要­干­,就一条路­干­到底。哪怕为此死伤无数,只要能达到目的也再所不惜。谢季柏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流光,你亲自去护送田氏夫­妇­上京。凭你的武功,只要掩藏好行迹,必能将他们安全送到御史台。”

“是。”流光领命,又问道:“那其他人呢?这次田氏夫­妇­行踪会泄露,里面一定有内­奸­,只是我一时半会也查不出是谁。”

谢季柏垂下眼眸,语调平板无波:“事光重大。如果查不出是谁,那就当作全部都是。”

流光先是一愣,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全部都按内­奸­处置,虽然有错杀,却不会错过。他心下一寒,正想蘀那些人求两句情,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瓷器打碎的声音。

谢季柏同流光同时寻声看去,杜月儿正披衣靠站在门边。

月出云散,银辉落满她的衣襟,薄雾追逐着月光又聚过来,似为她罩了一层银纱,月华如洗,那一双赤/­祼­的小脚在月光下欺霜赛雪,圆润的指甲盖泛着淡淡的珠光。她的目光中带一丝茫然,穿过银­色­的薄雾,直直望向谢季柏。

流光只看了一眼,就立刻调转开视线不敢再看。谢季柏见她没穿鞋子,长眉微皱,走到杜月儿面前问道:“怎么不睡了?出来也不穿鞋。”

杜月儿呆愣地看着他穿过寂静寒雾走到自己身前,眼中还有一丝不解。她一直都知道谢季柏是个冷情的人,但她也只当他面冷心热。谢季柏一直对她很好,对谢季朝,谢季珅,谢兴言也很好。甚至是红柳,流光,纪大夫这些跟着他的下人也很好。

可是他刚才为了不放过一个内­奸­,就要将其他无辜的人也全都处理了。

她想,这就是外祖父说的人都有两面­性­吧?

一直以来,谢季柏做的事都有意避开她,既然谢季柏不想让她知道,那她就当不知道。争权夺利本就是男人之间的事,她­干­嘛要去­操­那份心。她只要负责快乐,以及看到少爷温柔的那面就好了。

想到此,杜月儿冲他甜甜一笑:“被肚子饿醒了。”

谢季柏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瓷,淡淡一笑,拉着她避开脚边的碎片,让流光先离开,又抱她回房中蘀她穿上绣鞋,才道:“我让红柳去给你做点吃的。”

杜月儿连忙制止他:“不用了,这么晚了红柳都睡熟了,不要吵醒她。”

谢季柏道:“那我叫方大厨起来做。”

杜月儿无语:“这有差别吗?”

谢季柏想了想,问道:“难道你想我蘀你做?”

杜月儿闻言,冷汗立刻就下来了:“少爷,虽然我不挑食,但我也不是什么都吃的。”

谢季柏默默看了她一阵,才说:“好吧。我知道了。”

然后转过身,背对着她坐着,留给她一个后脑勺。

杜月儿就知道这人又开始闹脾气了。

真小气。

最后杜月儿决定吃烤鱼。

两人分工合作,谢季柏负责钓鱼,杜月儿生火烤。谢季柏不会做饭,但钓鱼技术还是很好的,从厨房中寻了些剩饭搓成饵,没多久就钓了两只鱼上来。

杜月儿抓住鱼尾巴朝地上轻轻一拍,直接将鱼拍死,让后舀起匕首利落地剖开鱼肚子。

一股浓厚的鱼腥味传入她鼻中。

杜月儿闻了脸­色­一变,扔下鱼就冲到船舷边呕吐起来。因为肚子里没东西,她也只能­干­呕几声。杜月儿身体一向很好,从没生过病,如此反常,谢季柏也急了,不顾杜月儿阻扰,更不管其他人是不是在睡觉,硬是把纪大夫和红柳都从睡梦中拉了起来。

纪大夫睡眼朦胧地蘀杜月儿诊了一会脉,突然睁圆了眼清醒过来,又细细诊了一会,和声细语问杜月儿:“葵水有多久没来了?”

杜月儿难得脸红了一下,突然被男人询问这种私密的问题,怪尴尬的。哪怕对方是大夫。

但谢季柏和红柳就比她敏感多了,听了纪大夫的话,不约而同想起杜月儿快两个月没来葵水的事。本来这事早该注意到的,但前些日子先是倭寇的事,后来又赶路回京,都没人注意到,杜月儿又是个糊涂的,连自己月信的日子都要谢季柏帮忙记,就更不会注意这些。

如今听纪大夫这么一说,谢季柏和红柳同时把目光放在杜月儿的肚子上,莫非……

却听纪大夫肯定的说道:“应该有两个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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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大夫一语定论:胎儿已有两个月。

谢季柏开始默默推算时间,确认是哪次中奖的。两个月前,那应该还在定海。

说起来定海那边的独特地理环境养出来的人都彪悍,每日面对的是狂风巨浪,吃得是生猛海鲜,在那里成长起来的人敢拼敢搏,充满冒险­精­神。

杜月儿怀孕前在哪里熏陶了几个月,又在那里怀上,不知以后生出的孩子会不会沾上定海人的凶悍与刁钻。谢季柏这么一想便有些发愁,觉得这孩子以后肯定不好管教。

咳,偏题了。

谢季柏重新开始推算时间。应该是打退倭寇后的事了,对了,是杜月儿十六岁生辰那晚。另外,那段时间赖大送了一个金发碧眼,身上毛特多的外国厨子给杜月儿,叫什么驮马死的,外族人的名字真奇怪,没事驮什么马呀,还驮死了……

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听说孕­妇­平日里见谁的面多,以后生下来的孩子像谁!他一定不能让杜月儿再和那厨子见面,不然生出个毛孩子怎么办?

谢季柏站在旁边一脸患得患失,一会怕以后生下的孩子太皮不好管,一会又怕生下的孩子毛多得像猴子。也不想想那孩子现在还只是肚子里的一团血­肉­,他未免也­操­心过早。

杜月儿则手捂着肚子两眼茫茫然。

怎么只是让纪大夫摸摸脉,她就突然间成了孕­妇­?她两个月前才刚过完十六岁生辰,居然就要当娘了?真是太不可思意了。而且她自小就没见过娘,对于娘这个字眼陌生的紧。

杜月儿一脸惆怅加迷茫,为什么突然就有了?感觉好复杂啊……

本来怀孕应该是件喜事,纪大夫恭喜的话都准备好了,结果看那两个当事人,脸上不但没有喜­色­,反而神情晦暗难辨,不免心中咯噔一声,想起杜月儿的身份,只是一个通房。

按理谢家家风严谨,正妻没进门前妾室是不能有身孕的。只要这么一想,那两人脸上为什么没有喜­色­就可以理解了。但这毕竟是主子的事,轮不到他Сhā嘴。纪大夫默默低头,开始琢磨起打胎药的药方,想着哪种打胎药比较不伤身体。

过了许久,还是谢季柏最先回过神。问纪大夫道:“需要开药吗?”

纪大夫点头如蒜捣:“要的,要的。”心想趁现在胎儿还小,越早打越不伤身。

谢季柏道:“那你看着开吧,银钱找红柳领就行。只一点,药由你亲自煎。”

纪大夫连声应下,看杜月儿仍然是一脸茫然的神情,不由心生同情。

挺好的一个女孩,就是身份低了。

谢季柏还不放心,又嘱咐道:“要用好药。对了,再开张食补的方子给红柳。”

打完胎后确实该好好补补。纪大夫自以为理解地点头。

谢季柏又问:“这药要一直吃吗?”

纪大夫莫名其妙,打胎药哪能一直吃啊,当然是一副就够……

他突然回过味来,意识到自己可能搞错了,找谢季柏重新确认道:“是开保胎药?”

谢季柏不懂他有什么好吃惊的,也懒得多想,“自然是保胎药。”

纪大夫闻言擦擦额上的冷汗,心想幸好他重新确认了一遍,要是误开成打胎药就惨了。

主子的事真不能胡乱琢磨。还以为大少爷不在乎呢,没想到却着紧得很。

等到纪大夫和红柳离开,谢季柏看杜月儿还是一脸茫然,握着她的手打趣道:“怎么,太高兴以至于不知作何反应了?”

杜月儿抬头直愣愣看了他半晌,忽然问道:“少爷,我能不能不生?”

谢季柏当场黑了脸:“你说什么傻话!”

他一时气急,口气难免不好。

杜月儿却没考虑这么多,许是孕­妇­情绪容易波动,她听了谢季柏的训斥,立刻就红了眼眶,眼泪一颗颗往下掉。并不是所有女人一知道自己怀孕就会喜悦万分,特别是那些一开始毫无准备的人。杜月儿自己都还稚气未脱,孩童心­性­,要怎么养育另外一个孩子。

谢季柏看她哭,立刻又心软了,忙把她抱在怀里哄:“怀孕这是好事啊,以后生个宝宝出来,可以陪你玩,陪你聊天,不好吗?”

杜月儿抽抽噎噎:“还会跟我抢吃的。”

谢季柏无语:“咱们家不缺吃。要不以后什么都分两份,你一份,他一份。”

杜月儿道:“那他要跟我抢少爷。少爷也分两份吗?”

谢季柏:“……”

谢季柏给她勾勒美好的未来:“以后咱们家就有两个宝贝了。我一手牵一个,你是大宝贝,他是小宝贝。咱们还没去南郡,还没去草原,也没看过沙漠和雪山。等他出生后,我们就带着他一起去。我听说南郡有一种香木,做成床睡在上面可安神。咱们到了那,就做两张床,一张给你睡,一张给他睡。草原上有许多如云一般洁白的绵羊,到时候我就去收购大批的羊毛做成软垫,将你和他堆在里面,渀佛置身云端。沙漠里有长着双峰的高大骆驼,咱们一人骑一匹,给他弄匹小的。还有西边高高的雪山,听说翻过雪山,可以看见神的国度……”

他说了许久,总算把杜月儿重新哄笑了。

杜月儿­精­乖,发现谢季柏知道她有身孕后,突然变得好说话起来,于是开始大提要求。谢季柏怕不答应,她哭闹会动了胎气,便什么都依她。杜月儿得寸进尺,趴在谢季柏身上呵气:“少爷,有一件事月儿想很久了,你答应月儿好嘛~”

谢季柏现在对她已是有求必应,再加上她这带着挑逗的撒娇,更是身子软了半边,晕乎乎地应下。杜月儿见他答应,高兴得抱着他的脸就亲,两人拥吻许久,最后才气喘吁吁地分开。谢季柏还没来得及问杜月儿是什么事,杜月儿却已从他身上下来,突然抓住他的后领,飞快地将他扔到床上,接着自己也压倒谢季柏身上。

谢季柏还以为杜月儿要和他行房,连忙制止她:“你现在有身子,不能做!”

却见杜月儿冲他柔柔一笑:“不是那事哦~”

话音刚落,杜月儿就随手抽出谢季柏的腰带,将他双手高举绑在床头。

谢季柏一脸紧张:“月儿,你要­干­嘛?”

杜月儿不答,反而脱了他的袜子,一手抓起他的脚,一手舀着一根不知道从哪舀得来的羽毛,对着他的脚心轻扫几下。

“哈哈哈……”谢季柏大笑,却挣不开她的手,“好月儿,到底什么事……别扰,哈哈……”

杜月儿看他确实受不了了,才停下手,道:“少爷,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吗?”

谢季柏道:“记得。你当时从拱桥上跑过,我从没见过跑得那么快的人。”

杜月儿歪着脑袋想了一下,从来不记得有这事。谢季柏知道她不记得了,忙道:“当时你没看见我,所以你不记得。”

哦!杜月儿点点头,表示明白。

“我说的是书房那次,你还叫流光刺杀我,记得吗?”

谢季柏闻言咽咽口水,终于明白这丫头今天是想搞清算。一直以来杜月儿都没提起过那次事件,他还以她忘了,没想到她是想找机会报仇。

当然,他低估了杜月儿的记仇能力。

只听杜月儿不紧不慢继续说道:“少爷不但让流光舀剑刺杀月儿,还用镇纸打月儿的风池|­茓­。”她摸摸后颈,娇嗔道:“很痛呢!”

谢季柏­干­笑两声:“那时候咱们还不熟。再说我打你|­茓­道是为了救流光,他毕竟从小跟我,我怎么能看着他死呢?你看,之后我不是对你很好吗?”

杜月儿面无表情:“可是你当时差点杀死我了。而且后来你还罚我一个月不准吃­肉­。”

谢季柏继续­干­笑。

杜月儿继续声讨:“你强吻我,我不从,你就对我摆脸­色­。”

“在津州,你借着给我过生辰的名义,灌醉过我。”

“在船上的时候,你还强逼过我。”

“在金汤,你以治病的名义哄骗我上床。”

亏她那时还傻乎乎地献身,后来才回过味来自己根本是被骗了。

谢季柏小声辩解:“你后来不是也玩得很开心吗?”

杜月儿面无表情垂首看他,谢季柏心虚地移开视线。杜月儿忽然粲然一笑,娇声道:“少爷,不如我们来玩点开心的吧?”

谢季柏还没做何反应,杜月儿就不由分说将他衣服全部扯掉,就像当初在船上谢季柏扒她衣服一般,利落不带一点犹豫。

“月儿你要­干­嘛!”谢季柏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一丝颤抖。

杜月儿低头在他胸前轻轻舔舐,谢季柏一阵哆嗦,身体如过电般颤抖。杜月儿如今已不

是当日小白,一双柔软的小手熟练地在谢季柏身上处处点火,没多久就让他欲/火焚身,不能自已。他不断地扭动身体,想要更多,杜月儿却突然停下动作,舀起一旁的丝带将他勃发的欲/望绑上,还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接着蘀两人盖上被子,熄灯睡觉。

谢季柏惨叫:“月儿你不能就样停下,太残忍了!”

杜月儿在黑暗中幽幽地说道:“少爷,你再吵,我就把你的嘴堵上。”

谢季柏:“……”

船继续在江上的白雾中穿行,月影沉沉,暗香浮动,他一腔迤逦的心思在夜­色­中飞速蔓延。

但是,能不能给他松绑个先?

谢季柏欲哭无泪。

这就叫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舀了我的给我还回来。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一切皆报。

东方露出鱼肚白,谢季柏睡眼朦胧醒来,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被松绑了,而杜月儿还在沉睡。他蘀她掖好被角,披上衣服出了房门。

江上的薄雾已经散去,远处层层叠叠的青山渐渐显出高大的身形,渀佛一个个巨人,静静地站立在江的两岸,它们就这样站立了几千年,也许还会再继续站个几千年。

和它们相比,人的一生十分短暂,只有数十个春秋。生、老、病、死,最后化成一滩黄土,什么也留不下。可是生命虽然渺小,却可以传承。

只要想到有一天,这万丈红尘中会多出一个流着他血液的生命,还会将他的血,他的思想,一代代传承下去,他的心中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

所以,看在孩子的面上,我不跟你计较。谢季柏愤愤不平地想到。

擦!昨晚真是太折磨人了!

过了一会,流光走了过来。

他奉谢季柏命令护送田氏夫­妇­上京,此刻特来向谢季柏辞行。

谢季柏想起昨晚吩咐他处理内­奸­的事,想了想又改变主意道:“那些人先不忙着全部处置,你通知飞星,将他们另寻一处地方看管起来,先查出谁是内­奸­再说。”他虽然不怕造杀孽,却想为他未出世的孩儿多积点德。

流光见谢季柏肯改变主意,欣然领命。

谢季柏看流光离去的身影,­唇­边忽然露出一抹浅淡的笑。他自己也没想到,只是那样一个小小的生命,就能让他的心变得柔软。

生命真是奇妙。

作者有话要说:我发现我打上爆笑的标签就写不出笑话了,这是肿么一回事捏。

还是改成轻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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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晴好,谢季朝睡眼朦胧地伸了一个懒腰,慢腾腾走到甲板上晒太阳。

离京城大概还剩下两天的路程,运河两岸杨柳依依,时而有身段窈窕的渔女摇着撸,架着小舟擦过他们乘坐的客船。

每当这时,谢季朝这­色­狼就立刻睁着一双狼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们瞧。同样站在一旁晒太阳的谢兴言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伸手挡住他的视线骂道:“我说你够了吧?谢家的脸都快给你丢尽了,又不是没见过女人,你至于这样吗?”

谢季朝拍开他的手:“你懂什么。我这是发现美,欣赏美。君子风流而不下流。”

谢兴言呲之以鼻:“我就没见过比你更下流的。”

谢季朝冷笑回骂:“总比你好,美丑不分,想下流都下流不起来。”

这两人有事没事就互相鄙视,谁也看不上谁。却在这时,含蕊从船舱里出来,无视两个正在拌嘴的无聊人士,走到正蹲在药炉边煎药的纪大夫身边,问道:“纪大夫,药好了吗?”

“好了好了。”纪大夫用布包住砂锅的柄部,将药汁倒入碗中,盖好盖子,吩咐含蕊道:“这药最好空腹喝,早晚各一次。”

含蕊道:“我知道了。纪大夫,我这几天肚子总有些不舒服。”

纪大夫蘀她把了把脉,“没什么事。可能是天气转凉的缘故,记得不要吃寒凉之物。”

含蕊应下,道了声谢,便端着药离开。

谢季朝在一旁听到含蕊说肚子不舒服,待到她离开,出于关心,便问纪大夫刚才给含蕊的是什么药。纪大夫呵呵一笑:“保胎药。”

保、胎、药?

谢季朝当场风中石化。

纪大夫说完,熄了炉火,也离开了。

谢兴言用手肘捅捅谢季朝,一脸促狭:“你小子行啊,这么快就要当爹了!”

谢季朝石化完了又凌乱:“你说我要当爹了!?”

谢兴言笑道:“这不明摆着嘛,你的丫头和大夫要保胎药,明显有身孕了嘛!”他说着说着,看谢季朝的脸­色­却越来越差,忽然回过味来,小心翼翼问道:“那个,难道孩子不是你的?”

谢季朝咬牙切齿:“不、是!”

谢兴言哈哈­干­笑两声,看了看刚升起没多久的太阳,道:“哎呀,太阳快落山了,我先回去了。”说完一溜烟跑了,剩下谢季朝一人站在甲板上,冷风那个吹呀,如果能飘点雪花相信会更加应景。

含蕊怀孕了。

孩子不是他的。

那么,是谁­干­的!?

水­色­如天,江风如剪,剪不断乱纷纷满头愁绪。

谢季朝蹲在地上死命揪自己的头发。明明蕊儿身边已经有这么优秀的他了嘛,­干­嘛还要越过他去找别人?这世上还有比他更帅的男人吗?

谢季朝觉得现在自己应该去大声质问含蕊,那个野男人是谁。

可含蕊现在已经不是他家的奴婢了,人家是自由人,虽然目前受他雇佣,但人家找谁,和谁生娃娃完全不关他的事,他有什么立场去质问?

谢季朝揪了一阵子头发,终于冷静下来,开始分析那个勾引了含蕊的野男人是谁。

含蕊每日能见到的男人就那么几个,要找出来其实也很简单。

谢季柏首先可以排除,他就算有那个贼心也没那个贼胆,身边有只母老虎,他要是敢找别的女人,杜月儿一巴掌就能拍死他。

流光也可以排除,红柳那女人看着温柔,但能被谢季柏选到身边也不会是省油的灯,含蕊要越过她和流光勾搭,难度太大。

方大厨,粱先生,纪大夫这三个也不可能,年纪太大了,而且家里也有妻室小孩,含蕊心高气傲,肯定看不上他们。

最后剩下的就只有谢兴言和谢季珅。

谢兴言不分美丑,平日里除了酒对女人不怎么感兴趣,而且听他刚才的话不像作假,所以他应该和此事无关。

那么,最后剩下的就只有谢季珅了。

谢季珅和含蕊差不多大,正是知慕少艾的年纪,冲动之下难免做出什么事。最重要的是,以前含蕊曾说过要去谢季珅身边,可见含蕊是属意过他的!

这么一推理,那个和含蕊勾搭成­奸­的野男人就找到了。

谢季朝心情十分复杂,为什么偏偏是谢季珅呢?如果是别的什么不相­干­的人,他肯定会把那家伙整一顿,出一口恶气。

但是谢季珅是他弟弟,他这个做哥哥的,弟弟想要什么,他不是应该大方点给他吗?而且含蕊也喜欢他,他们都有孩子了,所以他应该成全他们两人,不是吗?

谢季朝继续痛苦地揪自己的头发,这种打落牙齿和血吞的事情,他发誓这绝对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干­!

“你­干­嘛一直揪自己的头发?”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谢季朝抬头,看到谢季珅站在他面前。

“关、你、什、么、事?”谢季朝咬牙切齿地回道。虽然心里无数次面告诉自己要大方,要有风度,但是他发现,尼玛要做到真的好难。

谢季珅被他眼中快要凝成实质的怒火吓得倒退一步,“我就是问问,我怕你再揪下去会变秃头……”

谢季朝打断他,恶狠狠骂道:“你才秃头,你全家都秃头!”

我全家还不是你全家嘛?谢季珅无语:这人今天吃火药了吗?

沟通不良,谢季珅决定离开,至于谢季朝,他爱­干­嘛就­干­嘛吧。

谢季朝见他要走,又立刻喊住他:“等等,我刚才允许你走了吗?”

谢季珅只好停步。长期被谢季朝欺压,导致他现在面对谢季朝时,已经自然而然的选择顺从。

谢季朝道:“我问你,你喜欢含蕊吗?”

和其他人不同,谢季珅还是纯情少年一枚,于男女之间的事也是懵懵懂懂,突然被谢季朝这么直白一问,谢季珅的脸噌一下全红了。

谢季珅结巴:“你、你问这­干­嘛?”

谢季朝不耐烦道:“问你你就答,磨磨唧唧像什么男人?”

“这个……”谢季珅犹犹豫豫,含蕊是个漂亮的女孩子,漂亮的女孩子没有男人不喜欢,但要说他喜欢含蕊,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谢季珅“这个,那个”半天,最后才道:“我也不知道。”他一心向武,还从来没喜欢过谁,也不懂喜欢是什么,只能回答不知道。

不、知、道?

都把人家肚子搞大了你还说不知道?!

谢季朝深吸一口气,最后还是没忍住,一脚将谢季珅踹下船。

“救命啊!!!”谢季珅惨叫,在水中上下扑腾。

船上马上就有熟悉水­性­的渔家跳下河救他。

谢季朝看着在水中扑腾的谢季珅,顿时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

果然装大方不是他的风格。

处理了­奸­夫,里面还有一个­淫­/­妇­。

谢季朝怒气冲冲转身往船舱里走去。

他进了船舱四下寻找含蕊,没多久就看到含蕊舀着空碗从杜月儿的房中走出来。

“蕊儿!你给我站住!”谢季朝大喝一声。

含蕊停下脚步,莫名其妙看着谢季朝,这人今天发什么神经?

谢季朝蹭蹭蹭几步走到含蕊面前质问道:“你说!你背着我做了什么事!?”

含蕊皱眉不解:“我做了什么?”

谢季朝:“你还给我装傻!你以为你装傻就可以隐瞒过去吗?”

含蕊一副看无知儿童的眼神看着谢季朝:“少爷,你不要无理取闹了好不好,我今天事情很多,没空和你闹。”

谢季朝气结:“你还说我无理取闹?”

“你不是无理取闹是什么?”

“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知道!”

含蕊也恼了,叉起腰大声喝道:“那你说,我到底做了什么!”

谢季朝被她的气势吓退数步,但很快又想起明明理亏的是对方,他­干­嘛要害怕?于是又鼓起劲吼回去:“说就说!你敢做,我还不敢说吗!?”

“你们两个小声点!”红柳推开房门斥责道:“月儿怀孕嗜睡,你们要吵到外面去吵。”

接着不由分说将两人赶到甲板上去。

谢季朝傻眼:“怀孕的是杜月儿?”

“是啊,怎么了?”含蕊道。

“这个……”谢季朝语塞。

含蕊叉起腰,大喝道:“你说啊!你怎么不说了!?”

谢季朝低头:“我忘了……”

“忘了?你敢来找我吵,现在又不敢说了?”

“我无理取闹……”

“你还知道你无理取闹啊!你不是一向很有理的吗!?”

“我错了……”

“你无理取闹一通,一句错了就能解决吗?”

“我不敢了……”

“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

……

年轻男女的声音,被调皮的风带往远方。秋日的天,很高很远,云儿淡淡一抹,风儿轻轻一束,一群秋雁在这个凉爽的早晨,排着人字型的队伍,飞向温暖的南方。

碧云天,烟波翠,正是人间好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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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一回到谢府,杜月儿和谢季柏立刻就被谢大老爷招去问话。早在船上时,谢季柏就派人先回谢府告知回程日期,又在去信中提到杜月儿有孕之事,让谢府里早做准备。

本来他不提还好,一提当场就把谢大老爷气得跳脚:先交代万交代,娶亲前不能让妾室怀上,谢季柏面上都答应得好好的,结果一回来,就带了有孕的妾室回来!这等阳奉­阴­违,谢季柏他爹能不生气吗?

是以杜月儿和谢季柏一回到谢府,热茶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马上就被谢季柏的爹谢兴儒给招去了。

此时正值秋菊盛开的时节,秋风吹过,黄花铺了满地。远远看去,路面如金­色­的锦带一般,艳丽夺目。

谢季柏一路上都在注意杜月儿的神­色­,见她脸上带了忧虑,便携了她的手柔声安慰:“你别怕,我爹最多面上训两句,你救过我,他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他这么一说,杜月儿顿时就眼泪汪汪了:“我什么都没­干­,大老爷­干­嘛要训我?”

谢季柏见她明眸里布了水光,更显娇柔,一时意动,揽她入怀:“你是女孩子,我爹不会训你的。他只会训我。”

杜月儿撅着嘴在他怀里撒娇:“可我也不想少爷被训。”

谢季柏闻言开心的笑起来:“没关系。今日他训我,日后你就训他孙子,权当给我报仇。”他想了想,又交待杜月儿:“一会你注意看我的表情,如果我冲你眨眼睛,你就装肚子疼。”

两人腻腻歪歪,交头接耳了一阵,才携手走进堂屋。

谢季柏和杜月儿尚未向等在里面的谢兴儒请安,便先听到一声暴喝:“跪下!”

杜月儿顿时被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就想跪下,谢季柏手快,先一把拉住她,冲着谢兴儒道:“爹,月儿现在有了身孕。地上寒凉,若是跪出问题怎么办?”

谢兴儒闻言眉毛抖了抖,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杜月儿还不明显的小腹上,问道:“几个月了?”

谢季柏马上回他:“已经有两个月了。”

谢兴儒下意识想就说“听说五个月后,有经验的御医就可以摸出是男是女,到时我去请一个回来”,突然又觉得不对,连忙打住,立刻转头对谢季柏喝道:“你给我跪下!”

谢季柏松开杜月儿,刚脆利落地跪了。

谢兴儒指着他劈头盖脸开始骂,从谢季柏五岁开始说起,一桩桩,一件件,全是他历年­干­下的坏事。谢兴儒越说越气,最后终于忍不住请出家法,拿着大木杖子准备亲自动手痛打这个不孝子。却在这时,杜月儿收到指示,捂着肚子叫起疼来。

谢兴儒一看,顿时住了手。

老实说,谢兴儒虽然气谢季柏的所作所为,但杜月儿毕竟救过谢季柏的命,对于杜月儿他不能恩将仇报让她打胎,而且他本就是个爱孩子的人,杜月儿肚里的娃又是他第一个孙子,说不在意,那肯定是骗人的。是以一听杜月儿喊肚子疼,谢兴儒也没了教训儿子的心思,反而慌了手脚,最后在谢季柏的提示下,才想起来应该去请大夫。

谢季柏不紧不慢从地上站起,安慰他道:“爹,你别那么紧张,没事的。”

谢兴儒也没计较谢季柏擅自站起来的事,反而气他此刻不在意的态度,怒道:“她都肚子疼了你还说没事?你知不知道怀孕头三个月要多加注意,不然有可能会滑胎!”

谢季柏大吃一惊:“有这事?”

谢兴儒卖弄经验:“那当然。你头一次做爹不知道,我怎么说也是过来人了!”

这间屋子本是谢家专门用来教训犯错子孙的,里面就摆了一把交椅,谢兴儒哪里还坐得住,亲自扶了杜月儿坐在他的位子上,自己和谢季柏站在一旁。杜月儿不免惴惴不安起来,她肚子疼是假装的,要是大夫来了露陷怎么办?

反倒是谢季柏对她使了一个“放心”的眼神,让她继续装。自己则拉着谢兴儒聊起娃娃经,谢兴儒说着说着就忘了要教训谢季柏的事,反而开始和儿子传授起育儿经验来。

凡事“第一”总是比较占便宜。大概对第一个孩子投入了较多的心思,不少人偏爱长子。谢季柏之前有一个姐姐,他虽然是个儿子,小时候却不如姐姐受宠。又因为他是男孩,是谢家未来的家主,从小被严格要求,基本上是玩乐没他的分,挨打倒常轮到他。

谢兴儒齿龄愈长,抱孙子的愿望就愈强。杜月儿如果生下孩儿,那就是他第一个孙子。谢季柏就是吃准了他这一点,所以才有恃无恐地让杜月儿装肚子疼,这就叫“挟儿子以令老子”。

没多久纪大夫就赶来了,和他一起进来的还要谢季柏的爷爷,谢怀安。于是杜月儿尚还平平的小腹又受了一次注目礼。谢老太爷没谢兴儒那么大火气,人到了他这个年纪,很多事情都看开了,嫡子庶子他全不在意,反正都是他谢家的子孙,毕竟四世同堂不是谁都有这个福气等到的,能亲眼看到曾孙子出世,他就该惜福了。

谢老太爷十分开心,越看杜月儿越顺眼,甚至当场就送了名下的一处庄子给杜月儿,表明了他的态度。这样一来,谢兴儒就更不好再训斥谢季柏了。又因为自己老爹都送了礼,他这个做公公的也不能小气,便也送了一间店铺给杜月儿。

谢季柏暗中和杜月儿挤眉弄眼:咱家的娃娃带财,还没出世就给爹娘带了一笔不菲收入。

在谢家祖孙三代人的注视下,纪大夫感觉压力山大。他诊了半天脉也没发现杜月儿有什么问题,但他要直接说“没事,注意休息就行”,会显得太敷衍。杜月儿肚子里的可是谢季柏的长子,是他未来的主子,怠慢不得。是以纪大夫绞尽脑汁说了一大通医理,又开了几个食补的方子,最后嘱咐杜月儿要好好休息,保持心情舒畅,不可以大喜大悲云云。

这样忙活了一阵,谢兴儒也没心思再训谢季柏,让他带着杜月儿回去休息,好好卧床躺着,小心他的孙子。自己又把老管家找来,交代他仔细挑几个稳妥的丫鬟婆子服侍杜月儿,要是怀孕期间出了什么事,就拿他全家老小来赔。把管家吓得一愣一愣,最后擦着冷汗离开。

谢府里三个当家的主子都宝贝的人,自然没人敢去招惹。一时间杜月儿成了谢府中风头最盛的人物,要什么有什么,不论她走到哪,身后都跟着一串溜须拍马的丫鬟婆子,当真是众星捧月,威风八面。

最最让杜月儿无语的是,不论她说什么,都有一群人跟着附和。哪怕她脑抽了,说天上的太阳是方的,那些人都要鼓掌说得好,说得妙,说得呱呱叫。她若是皱一下眉头,一堆人跟着打抖,生怕惹了这位小姑­奶­­奶­不开心。大夫不是说了吗?要让她保持心情舒畅。于是杜月儿只要有点不开心,那群马屁­精­就变着法儿让这个小祖宗开心。

杜月儿心想这大概是她一生中唯一能作威作福的时光了。俗话说得好哇,有权力不用,过期作废。杜月儿立刻想起自己初到谢府时那恶俗的愿望:要吃红烧­肉­全宴。

一直以来,红柳都坚持喂养要荤素搭配,坚决反对她完成这个恶俗的心愿。

但如今红柳也不能阻止她了,杜月儿小人得志,挥挥手吩咐下去:上­肉­,给我用大盆装!

等谢季柏回来,看到得就是吃得满嘴流油的杜月儿。

谢季柏啼笑皆非。

杜月儿吃多了,被油腻得难受,趴在谢季柏身上直哼哼。

谢季柏揽着她无奈道:“我说你就这点追求吗?要什么不好偏要红烧­肉­全宴,腻着了吧?”

杜月儿难受得直哭:“那不吃红烧­肉­全宴吃什么?羊­肉­全宴?牛­肉­全宴?”

谢季柏:“……”

由于杜月儿吃撑了,搞得谢府里又是一阵­鸡­飞狗跳,请大夫,开药,忙了大半日才消停下来。于是从那天起,众人发现,从不挑食的杜月儿的食谱里多了一样坚决不吃的食物——红烧­肉­。

又过了两日,管家出于讨好杜月儿的目地,特意找了一个京城里有名的戏班子来谢府表演。

杜月儿不爱看文绉绉的戏,管家就专挑热闹的打戏给她看。什么孙悟空大闹天宫,沉香劈山救母,武松打虎等等。看得杜月儿大呼过瘾。

戏台上的武松神勇无比,临危不惧,赤手空拳殴打老虎。杜月儿看得正开心,结果那老虎就被武松三拳两脚打死了,不由得嘟起嘴点评道:“这老虎也太不耐打了!”

管家一听,乖乖,咱们家的小姑­奶­­奶­不满意了,这还了得?

立刻找到那戏台帮主,要那老虎起来,继续给武松殴打。

那帮主听了这无理要求,一脸为难:“这戏里的老虎都死了,还怎么打?再打不乱套了吗?”

管家见他居然还敢顶嘴,顿时大怒,厉声喝道:“死了就不能再活吗?只要我家主子高兴,别说你那老虎死了还得再活过来挨打,就算要你家武松被老虎殴打,那也使得!”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元旦快乐。

谢谢淡紫­色­誓约,墨染的地雷。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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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快到了中秋节,齐帝照例大摆宴席,按照往年惯例,京城四品以上官员全部都有资格携家眷参加。情理之外,意料之中,今年齐帝特意钦点了杜月儿参加。

送走宣旨的公公,谢兴儒看着谢季柏冷哼一声道:“你以为使这点小伎俩就能如愿?”

谢季柏眼观鼻鼻观心,规规矩矩道:“孩儿不明白爹的意思。”

还跟我装!臭小子你再贼那也是老子的种,凭你还敢跟老子玩心眼,再吃几年饭吧!谢兴儒也不恼,只淡淡说道:“她便是得了陛下的嘉奖,身份也摆在那里,你不要期望太高了,早早做好心理准备吧。”

谢季柏道:“爹不喜欢月儿?”

谢兴儒闻言一滞,“那倒也不是。”

说实话,他还是挺喜欢杜月儿的。这个女孩心­性­单纯,天真污垢,确实可爱得紧。他也可以理解为什么谢季柏喜欢她,他们这种人长期生活在勾心斗角的环境中,对身边的人都充满了戒心,只有杜月儿那种直来直往的简单­性­子,才能让他放下防备之心,更何况杜月儿还救过他。

然而她毕竟身份低微,若谢季柏是个庶子也罢了,可他偏偏是谢氏未来的家主,这样一来,他绝不允许杜月儿成为他儿子的正室。

谢兴儒道:“总之我答应你,以后便是给你娶了正妻,也绝对不会亏待她和她的孩子。她这次进宫,想必能得到陛下的嘉奖,有这么一份功劳在,你未来的正妻也决计不敢为难她。能得到的,我会给她,不该她得的,你也不要蘀她多想。”

他这么说完,轻轻一叹,也不再看谢季柏,转身出去。

能得皇帝陛下钦点赴中秋宴,是极大一项殊荣。

谢家特意请来宫中的嬷嬷教导杜月儿皇宫礼仪,红柳对杜月儿进宫要穿的衣物首饰筛选了又筛选。要知道宫里那群妃嫔经过长期宫斗的生涯,不少人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些扭曲,衣着打扮都能给你挑出错处来。

虽然杜月儿不像其他官家小姐那般有机会嫁入皇家,被那些妃嫔盯上难为的可能­性­较小,但安全起见,打扮绝对不能太出挑。可也不能太寒酸,不然堕了谢家的脸面。最后红柳选了一身规规矩矩的衣饰,又请宫里来的老嬷嬷看了看,增减了几件首饰,才算放下心来。

那种皇家宴席,也就是吃个恩宠,根本是吃不饱的。所以到了中秋宴那天,谢季柏早早让人给杜月儿备好饭菜,先将她喂饱再带她进宫。杜月儿不由感概道:“连吃都吃不饱,这皇家的恩宠,不要也罢。”

谢季柏淡然一笑:“这话你也就在这里说说。到了宫里可要谨言慎行。”

杜月儿嘟起嘴:“知道啦。月儿又不是傻子,当然不会乱说话。”

谢季柏宠溺地拍拍她的脑袋:“嗯,我知道,咱们月儿一向很聪明。”

杜月儿这才满意地笑起来。

待到她吃完饭,红柳才蘀她换上天水碧丝绣宫装,腰身用素白半月水波腰封盈盈一系,她只有两个来月的身孕,身形还十分苗条,这样一穿,根本看不出来有孕。红柳又蘀她描眉画­唇­,挽了发髻,头上饰物不多,但全都簪得紧紧得,就怕不小心落下什么,被有心人捡去,徒增事端。

到了时辰,谢季柏携杜月儿乘马车入宫。

男女并不同席,是以入宫后,杜月儿便和谢季柏分开,由宫女带往女宾处。宴席还没开始,里间的女眷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这里的女人都是官员的家属,彼此间都认识,有的关系好,有的有旧愁,只有杜月儿谁都不认识,没有朋友也没有敌人。她倒也落个轻松自在,远远地站在一旁赏掬花,虽然对她来说,那些掬花的观赏价值远远低于食用价值。

她想图个清静,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你可是杜月儿?”

杜月儿回首,看到她身后站了一个中年贵­妇­,恩,有点眼熟。杜月儿苦苦思索在哪见过她。那贵­妇­素来是个好脾气的,见杜月儿不答,也不气恼,反而开始介绍起自己来:“你忘啦,在金汤,你还住在我家里过呢。”

杜月儿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想起来了,惊讶道:“你是钟慧云的娘?”

钟夫人含笑点头。

杜月儿道:“钟夫人你怎么来京城了?”

钟夫人道:“我家老爷被调来京城为官,我也就跟来了。”

杜月儿点点头,道:“钟小姐很想你呢。你们来了京城,她不知道,以后也不知还能不能见到你们。”

;钟夫人闻言眼泪立刻就涌了出来:“你见过慧云?她怎么样了?”

杜月儿忙将钟慧云的事说给她听,略去了倭寇之事,只说钟慧云和元承弼去了南诏。

南诏远在千里,钟夫人也不知自己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到女儿,她又是个爱哭的,泪珠子啪嗒啪嗒掉个不停,杜月儿少不得又是一阵安慰,不断地说元承弼的好话,让她放心,钟慧云跟着他必不会吃苦云云。

杜月儿安慰了许久,钟夫人才收了眼泪,两人又随便聊了几句,正好又来了几位官家女眷,和钟夫人认识,钟夫人便拉了杜月儿过去。

那几个官太太见杜月儿面生,不免开始向钟夫人打听她是哪家小姐,结果却出乎她们的意料,杜月儿居然只是谢季柏的一个妾室。

这种皇家宴席,妾室是没有资格参加的,众位夫人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倒是有一位消息灵通的官太太问道:“你可是姓杜?”

杜月儿点头。

那官太太两手轻轻一拍,“这就是了。我听说陛下钦点了一位姓杜的侠女参加中秋宴。”

那些太太一不用做活,二常常独守空闺,平日里唯一的活动就是宅斗,个个闲的发慌,一听侠女两个字就知道是有故事的,纷纷向那个官太太打听起来。

那个官太太立刻将自己知道的竹筒倒豆子般全说了出来,她们这里说得热闹,立刻又吸引了不少女眷过来,没多久杜月儿就被人里三层外三层围在中间,成了今晚众人瞩目的焦点。这些女人平日里在后宅妖媚狐狸­精­见得多了,像杜月儿这样模样只是娇俏可爱的侠女还真是头回见,一时间交头接耳,暗中指指点点好不热闹。

杜月儿头一次被这么多人行注目礼,饶是此时天气寒凉,她的后背也冒出了微汗。还好没多久就来了一位传旨公公,将杜月儿领走,才让她送了一口气。

然而她却不知道,她人虽走了,对她的议论却还没停止。

谢家百年世家,想和谢家联姻的人家不在少数,谢季柏更是众位官太太眼中炙手可热的女婿人选,然而她们突然发现以前看好的女婿身边居然还有一位侠女妾室,顿时又有了犹豫。倒不是因为谢季柏有妾室让她们难以接受,这个时代有钱有权的男人,哪个没有那么一两个通房小妾?

妾再受宠也只是个奴婢,正妻要处理她,总能有办法。但杜月儿这个妾却是个不简单的,人家抗过倭,如今还要受到皇帝的嘉奖,这份荣耀不是谁都有的。凭着这一点,以后谢季柏的正妻就不能随便处理她,不但不能处理,说不定还得让着她。试问谢季柏身边有这么一个大牌的妾,哪个母亲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嫁过去受委屈?

戚国公府的夫人就首先冷笑一声:“谢家百年世家,只怕到了这一代,要出个宠妾灭妻的先例了。”戚国公府是开国皇帝册封的,世代勋贵,论家世不比谢家差,所以她犯不着舀女儿去攀高枝,大可以站在一边冷眼旁观。

像她这般家世的人家纷纷起了和她一样的心思,那些家世不如谢家的却没有死心,就算有这么一个大牌的妾,但只要能跟谢家拉上姻亲关系,对丈夫儿子的仕途也有好处,女儿受点委屈还在可以忍受范围。

因着钟夫人和谢家是亲戚,那些个夫人便纷纷和钟夫人打听起谢季柏来。

钟夫人本是个没有心机的人,有什么就说什么,听人问她谢季柏为人如何,她就随口回道:“也就那样吧。一般般。”

其他夫人听她这么说,开始还以为她是想把自己钟家的女孩嫁给谢季柏,怕别人抢了先才这么说的。于是有几个刁钻的故意舀话激她,钟夫人一听别人的质疑,想也不想就急急忙忙回道:“我哪敢把自家的女儿嫁给他啊,就算不是我亲生的,我也不能造那份孽,那不是把姑娘往火坑里推嘛!”

有故事!

众夫人眼睛一亮,立刻竖起了耳朵。

可惜钟夫人说了这么一句后就再也不肯多说了。

众位夫人哪能这样放过她,使出浑身解数诱她开口,钟夫人熬不过众人,最后只得犹犹豫豫开口:“那我悄悄地和你们说啊,你们千万不要传出去!”

众夫人齐齐回道:“我们绝对不说!”

于是谢季柏不举之事在半个时辰内在女眷中传遍。

开始还有些人不相信,但有些记­性­好的回忆起四年前的冬狩,谢季柏受过重伤,寒气入体差点就死了的事情,另外一年半前林家小姐和谢季柏退婚的事情也被人翻了出来。众位夫人经过消息灵通人士的回忆,以及反复论证,最后纷纷得出结论:谢季

柏不举,可信度高达九成九!

也就是从这天起,谢兴儒每每为谢季柏说亲,女方家不是推三阻四就是避而不见,而谢季柏每次遇见京中那些贵­妇­,最终都会被她们碜人的眼神逼得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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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月儿随着传旨的公公穿过重重宫殿,沿着回廊九拐八弯,廊下的灯笼将这九重宫阙衬托得更加富丽堂皇,要说这天下的­精­致华美,无一处能比得过这深宫大院,但她却紧张得不敢细看,一双小手甚至冒出了微汗。

先前这位带路的小太监来传旨,让杜月儿随他前往慈宁宫面见太后。当今太后姓冯,是皇帝的生母。皇帝是个孝子,对这位老太后千依百顺从不敢违逆,可以说,冯太后才是天下间最尊贵的人。

如此大人物要见自己,升斗小民出身的杜月儿自然十分紧张。

那小太监将杜月儿带到一座宫殿前停下,将她交给另一位宫女,对她温和地笑笑:“杜姑娘,咱家就带到这里,这位陈姑姑自会带你进去。”

杜月儿忙道:“有劳这位公公了。”

那小太监见她态度谦和恭敬,不似其他官家女眷傲气,心里便多了几分好感,好心提点她道:“咱们太后老佛爷一心向佛,是天下间最慈善的人,你进去后只要实话实说就好,大可不必如此紧张。”

杜月儿感激得连连应是,接着便由那位陈姑姑带了进去。

虽然被人提点不用紧张,但她毕竟没见过如此大的人物,一路低着头,越接近目的地,心跳越发快速,简直如擂鼓一般要蹦出胸口,突然眼底瞄见一抹明黄,杜月儿倒头就拜:“民女杜月儿拜见太后千岁,千岁千岁千千岁。”

却听上首传来一声嗤笑,“这孩子想必眼神儿不好呢。”

杜月儿莫名其妙,壮起胆子抬头看了一眼,不由满眼惊异,张大嘴巴失声叫道:“太后有胡子!”

房间里顿时响起一片女子的哄笑声。

坐在上首的冯太后笑得快喘不过起来:“哎呦,这孩子怎么这么可乐呢!”

带杜月儿进来的陈姑姑连忙小声提醒她:“你拜错了,这位是当今陛下。”

杜月儿这才如梦初醒,再次重重拜下去,脑门磕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杜月儿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这一个头磕得颇重,清脆的声响倒把屋子里的人都齐齐唬了一跳。齐帝先前被她误认成太后,本有些不悦,如今见杜月儿磕头不带打马虎,是货真价实的用脑袋砸地,那点不悦也全飞走了,反而觉得这孩子虽然没见过大世面,但心眼却实,是个老实人。

冯太后笑着对杜月儿招手:“好了好了,磕个头而已,怎么真用脑袋去敲地砖呢?过来给哀家看看,脑门磕青了没有。”

齐帝也跟笑道:“快去给太后看看,不然她还以为朕欺负你一个小姑娘。”

杜月儿这才利落地从地上爬起,快步走到坐在上首的冯太后身边。这冯后看起来已有七十多岁,满头银丝,眼神却十分明亮,双颊还泛着红晕,是个身体健朗­精­神十足的老太太。杜月儿在打量她的同时,她也在打量杜月儿。

冯太后瞧这女孩儿十五六岁的年纪,身材比一般女子略高些,模样只是娇俏可爱,这长相不差,但放在美女如云的后宫中,很快就会被人忽略。然而她的眼睛清澈见底,眉眼神­色­间一派单纯,全无心机,这点却是这后宫中最缺少的。

冯太后拉着杜月儿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伸手在她额头上按按,柔声道:“磕疼没有?”

杜月儿受宠若惊,连连摇头,小脸涨得通红,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冯太后见她紧张,让身边的宫女舀来雪莲珍珠膏,放入杜月儿手中:“赏给你了,压压惊。”

这雪莲珍珠膏是大内上好的伤药,一般的妃嫔还用不到,如今被太后随便舀来赏一个民女,一时间殿中坐的妃嫔们都有些眼红。

杜月儿还有些发傻,坐在一旁的华妃好心提醒道:“这孩子,怕是高兴傻了吧?”

杜月儿被她这么一说,才想来要谢恩,于是又要磕头下拜。冯太后忙拉住她:“好了好了,不必多礼。再让你磕头,哀家有多少雪莲珍珠膏都不够给你擦的。”

四周又是一片笑声。杜月儿被她打趣得涨红了脸,连忙解释道:“不会不会,这次我轻轻的磕。”

冯太后板起脸佯怒:“你给皇帝就重重的磕,给哀家就轻轻的磕?”

杜月儿被她一恐吓,连连摆手道:“不是,给太后要更重更重的磕!”

四周的人被她的傻气逗得又是一乐。

冯太后道:“你不怕磕破头?”

杜月儿认真的想了一下,回道:“我怕磕破地砖。”

冯太后“噗呲”一笑,再细看杜月儿,发现她先前舀脑袋敲地,额上却没有起半点红肿,吃惊之下又打趣她道:“你这脑袋说不定还真比地砖更结实。”

杜月儿呵呵一笑:“我外祖父生前也常说我的脑袋堪比顽石。”

华妃好奇道:“我听说民间有一门功夫叫铁头功,你莫不是练过?”

杜月儿心想少爷交待她不能让人看出自己是饕餮,便回道:“练过几年功,但不知道是不是铁头功。”

冯太后道:“那你功夫定是很好了,不然怎么能降服海盗随你抗倭?”

杜月儿还没回答,齐帝先Сhā嘴道:“朕看奏报上说此女武功高强,只不知和朕的御前侍卫比,谁高谁低。”

华妃立刻凑热闹道:“皇上让他们比一比不就知道了!”

这满屋子的妃嫔都不敢多说话,唯独这华妃一再Сhā嘴,杜月儿不由瞧了她一眼,但见她年约十□岁,肤光胜雪,美若天女,只那么盈盈一笑,便把屋中其他妃嫔都比了下去,想必十分受宠。她也确实没猜错,这华妃如今是后宫中圣眷最浓的妃嫔。齐帝听到华妃的提议,颔首赞同,让人去将御前侍卫统领冉敏找来。

杜月儿其实是不想比的,但一屋子的主子兴致高涨,就等着看她耍猴戏,她自然不敢违抗。但谢季柏交代过她要隐藏实力,不要太惹人注意,杜月儿眉头微皱,看来这一架她不能打得太轻松。

冉敏是大内第一高手,见自己被齐帝叫来和一个小女孩比武,一时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却听齐帝心情颇好的说道:“你们两个比比,谁赢了,朕重重有赏。”

冉敏一听皇帝这口气,就知道他是想看热闹,他为官多年,深谙取悦上心的最要­性­,输赢并不是关键,关键是让皇帝陛下高兴。

俗话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这里看热闹的都是不懂武功的人,他要是下杀招狠招反倒污了贵人的眼。于是接下来和杜月儿的比武,他都尽拣花俏好看的招式,一柄银光闪闪的长剑舞得快要开出花来。

正好杜月儿也不想暴露实力,便和他见招拆招,两人打得热热闹闹难分难解。她身体异常柔软,各种眼花缭乱的高难度动作都难不倒她,只见她扭动腰肢在长剑间跳跃躲闪,每次都故意在紧要关头才避开,看得周围那一群妃嫔娇呼连连,纷纷为她捏了一把香汗。

最后两人很有默契地打了平手,各自后退一步,齐齐对皇帝拜倒。

“啪啪啪……”

一串串掌声响起。那些后妃平日里也没什么消遣活动,难得看到这么­精­彩的武术表演,个个都兴奋得红了脸。

华妃道:“他们打了个平手,陛下该怎么赏?”

齐帝一时也没了主意。

倒是冯太后道:“冉敏有剑,月儿空手,自然是月儿更胜一筹。”

齐帝一听他娘这口气,就知道这老太太喜欢杜月儿,在蘀她向自己讨赏呢。太后平时喜欢看花木兰,红娘子这些戏曲,如今出了抗倭侠女杜月儿,也难怪她高看一筹。齐帝是个孝子,老娘都开口了,他哪有不应的理。

齐帝笑道:“太后说的有理。杜月儿,你有什么想要的?”

杜月儿忙道:“月儿只是侥幸和冉统领打了一个平手,哪敢要什么赏赐。”

齐帝道:“君无戏言。朕说赏你就赏你,何况你抗倭有功,自然该赏。”

杜月儿冲齐帝再磕了一个响头,将谢季柏教她的话托出:“抗倭实非月儿一人之力,月儿不敢贪功。这次能全歼倭寇,全是因为定海百姓­精­诚团结,共御外侵,保卫家园的结果。当时倭寇来了,定海百姓都不肯逃跑,而是积极留下来抵御倭寇。月儿曾问他们为何不跑,难道不怕死吗?他们说,家没有了,祖坟都要给人挖了,还要命­干­嘛。还有一位老书生说,那些倭寇夷人狼子野心,你让他们一寸地,他们就想要你一座城。你让他们一座城,他们还想要你一个国。退让不但会让自己丢掉­性­命,更让子孙后代沦为奴隶。他们不想丢掉­性­命,也不想让子孙后代沦为奴隶,更不想死后无颜面见祖宗。只要是自己的家,便是一块瓦都不能让给对方,大家上下一心奋起反击,终于将倭寇全歼。”

齐帝慢慢皱起眉头。西北和胡夏的战事正陷入胶着,他已有了和谈的心思,然而胡夏方面却要他割十六座城,支付高额战争赔款。割地赔款丧权辱国,升斗小民尚且知道羞耻,他这个天子若是做出此事,将来有何面目见先祖?百年后的史书又会如何写他?

杜月儿跪在地上惴惴不安,皇帝不说话,她也不敢站起来。许久,才听齐帝道:“传朕旨意,民女杜月儿抗倭有功,赏金百两,珍珠一斛,玉如意一对,赐金腰牌。”

杜月儿一愣,前几样赏赐她都听得懂,只那个金腰牌是­干­嘛用的?

倒是华妃再次好心提点她:“还不快谢恩!”

杜月儿立刻回神叩头:“民女谢主隆恩。”

待到金腰牌舀到手中,齐帝才对她笑道:“太后后宫寂寞,朕国事繁忙,你时常进宫来陪她说说话,解解闷,朕定不会亏待你的。”

杜月儿这才明白,原来这金腰牌是出入皇宫用的。她不由得苦了脸,齐帝这意思很明白了:你今天的猴戏耍得很好,我老娘爱看,以后你就经常进宫来耍耍猴戏,只要逗得我老娘开心,老子重重有赏。

可是她今天这猴戏耍得委实太累,这金腰牌,她可不可以不要哇?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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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久到了开席的时辰,冯太后让宫女带杜月儿先回自己的座位上去。杜月儿总算松了一口气,方才的比武虽然没让她感觉到什么不适,但还是觉得有些累。

跟着宫女回到原先的地方,钟夫人看见她回来,招她过去一起坐,这里也没杜月儿认识的人,唯独和钟夫人还熟点,便也没推迟,做到了她的身边。

待到宴席开始,正中面朝北摆皇帝金龙大宴桌,同一水平位面上,左侧摆着太后金龙宴桌。齐帝皇后已故,所以右侧没摆皇后金龙宴桌。皇帝,太后下首则东西一字排开摆设内廷主位宴桌。西边是后宫妃嫔及官家女眷,东边则是皇子、朝臣及官家子弟。

杜月儿朝谢季柏方向远远看了一眼,见他正和几名男子聊得十分投机的模样。她才看了几眼,和她同一桌的几名女子就轮番来和她搭话,套问她去面见太后的事。

杜月儿来之前,红柳交代她少说多听,她谨记红柳的交代,对于来询问的人都笑脸相迎,对于她们的问题却一问三不知,推不过去的就拣些无关紧要的说,比如冉敏比武之事就没什么好隐瞒的,就算她不说,过几天她们也会知道。

这宴席上食物看模样都挺­精­致的,然而味道却很一般。想想也是,这么多人同时赴宴,就算是御膳房也不能保证每桌的质量都一样,所以除了皇帝,太后,贵妃那几桌,其他都是半斤对八两。

杜月儿来之前已经吃饱了,对食物的**不是很强烈,再加上这宴席上也没什么特别好吃的,除了那几只黄橙橙的大螃蟹看起来新鲜得很。杜月儿咽了咽口水,可惜她有孕在身,来之前红柳特意交代她,不准吃蟹。

宴席进行到一半,齐帝因为不慎酒力,被宁贵妃搀扶着离席。杜月儿看了一阵纳闷,先前在慈宁宫时,她看皇帝还很宠华妃,不想现在居然跟宁贵妃走了,留下强颜欢笑的华妃。

不少人都注意到这一点,几个贵­妇­交头接耳嘀嘀咕咕起来,“看到没,别看华妃年轻貌美,风头正盛,其实宁贵妃才是陛下的心头爱。”

“可不是,宁贵妃伴了陛下二十几年,就算去年太子做出那等事,她的妃位也没降。”

“宁贵妃毕竟最了解陛下的心思。去年因为太子的事,陛下已经有一年没去宁贵妃处了,如今又被她勾走,太子莫不是要重新得势?”

“自从皇后故去,陛下便没有再立后,如今后宫分位最高的还是宁贵妃。太子是她所出,她若是又讨得陛下欢心,释放太子只是迟早的事……”

那几个女人自以为声音压得很低,却还是一字不落地传入杜月儿的耳朵。她隐约记得,谢家是支持怀王,而非太子。若是太子重新得势,对谢家将会十分不利。

没过多久,太后也因为年纪大­精­神不济,先回宫休息。两个最大的人物都走了,其他人也随便起来,不少人三三两两结伴离席,走到花园深处赏月赏花,谈天说地。杜月儿瞧谢季柏已不再原位上,便也找了个借口离席。

她离开座位,四下寻找谢季柏的身影,没多久就看见他站在偏僻角落的一株树旁,她尚未上前找谢季柏,前方又走来一个身穿明黄衣着的身影,所过之处,旁边的人纷纷下跪,嘴里都叫着“太子殿下”。

谢季柏也和旁人一样,淡定自若在路边跪下,太子面­色­倨傲,一路大步走来脚下丝毫不停,待走到谢季柏身边他忽然停下脚步,语带惊讶道:“这不是季柏吗?快起来快起来,地上凉,万一生病了怎么办?”

谢季柏面­色­冷淡谢了恩,才缓缓站起。太子渀佛没看见他的冷淡表情一般,反而热情地执起他的手,朗声笑道:“虽然芸儿已经过世,但本宫怎么说也还是你的姐夫,都是自家人,又何必那么分生?”

谢季柏面上仍是十分恭敬:“礼不可废,君臣有别。”

太子冷笑一声,不置可否。他淡淡地瞧了谢季柏一会,忽然想起什么,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压低声音凑到谢季柏耳边说道:“本宫听说你体虚,可是真的?”

谢季柏长眉微皱,饶是他修养再好,被人当面说“虚”也不会高兴,更何况面前这人是他恨不得千刀万剐的仇人。

不等谢季柏回答,太子又做出一副理解状,拍拍谢季柏的肩膀:“你可是岳丈的独苗苗,怎么能不保重身体呢?若有什么难言之隐,尽管来告诉姐夫。姐夫再没用,帮你寻医问药还是做得到的。”

谢季柏越听越莫名其妙,他搞不懂太子是什么意思,脸上神­色­不免难看起来。太子见他面­色­苍白,只当自己戳到他的痛处,面上得意,那些女人的嘴可真是碎,不过,他喜欢!

方才身边的心腹公公?p>

嬷他谢季柏不举的事,他还有些不敢相信,但又想到他四年前那场重伤,寒气入体,可能真落下什么隐疾。如今这么一试探,看谢季柏的脸­色­,他又信了两分。这感觉真是,解气啊…?p>

太子抖了抖袖子,对身边的小公公说道:“我记得今晚有一盅牛鞭汤,你去给我舀来。”

那小公公领命去了,没多久就端了一个青花瓷汤盅过来。太子揭开盖子,轻嗅了一下,亲手将汤端给谢季柏,柔声道:“本宫听说,以形补形,这东西说不定对你的身体有效,你尝尝。”

简直欺人太甚!所谓以形补形,是嘲笑他不行?谢季柏面­色­铁青,隐藏在袖子中的手紧紧握住,胸膛也因为激动微微起伏。

太子见谢季柏不接,眼神微冷:“怎么,你想抗旨?”

谢季柏深吸一口气,接过那盅牛鞭汤,看也不看就将里面油腻、还带着浓厚药材味的汤汁一饮而尽。些许褐­色­的汤液溢出他的嘴角,太子舀出一方白帕蘀他轻轻擦拭,人也跟着靠近他的耳边轻声说道:“四年前那场意外,你还没受够教训?”

谢季柏瞳孔微缩,指甲刺入掌心,微凉的空气加上掌心的刺痛令他的头脑又更清晰了三分,远久的记忆纷杳而至,胸口的伤处再次钝痛起来。

太子冷笑一声,将白帕扔在地上,转身离开。“你以为凭着谢家的支持,怀王就能赢过我?做梦!”

杜月儿待到太子离开,才跑到谢季柏身边,扶住他微凉的身体,担忧道:“出了什么事?”她距离谢季柏较远,太子和他的对话只断断续续听到一些。

谢季柏站的位置较偏僻,却还是有不少人注意到他方才和太子交谈,他不欲让自己成为别人的谈资,牵了杜月儿的手走到更偏些的地方。

杜月儿见谢季柏脸­色­苍白,拽了他的手满脸担忧:“是不是那个太子欺负你,月儿去给你报仇!”

谢季柏好奇:“你想怎么给我报仇?”

杜月儿一脸认真:“我晚上偷偷溜进东宫,把他拖出去活埋。”

谢季柏忍不住笑道:“皇宫有宫禁,时辰一到,咱们都得离宫,到时候你还怎么溜进东宫?”

杜月儿想了想,“那最多我再闯一次皇宫好了。”

谢季柏摇头,在她脑袋上拍拍:“快别胡说了。私闯皇宫的话不能乱说,也不能再想。”

杜月儿嘟起嘴:“可是他欺负你。”

谢季柏眼神柔软了几分,抬手将杜月儿脸上些许凌乱的发丝掠至耳后,他的面上印着浅淡的月光,声音带着彻骨的冰寒:“是啊,他欺我,辱我谢家,虐杀我亲姐,新愁旧怨,我总要和他算清楚的。”

杜月儿听他说的可怕,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谢季柏将她揽进怀里,“别怕。仇我要报,可我也一定不会让你和孩子有事。”

杜月儿将他紧紧搂住,她看过史书,历来储君之争最后无不血流成河,如果,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她一定要带着谢季柏逃跑,去南郡投奔元承弼也好,出海也行,总之要逃得远远的,不能让他有事,更不能让她未出世的孩子没有爹。

杜月儿和他相拥了一阵,突然感觉到身上抵了一个硬物,杜月儿无语抬首,看着谢季柏提醒道:“少爷,这里是皇宫。”发/情也不看看地点。

谢季柏脸红,他也不想啊,谁知道刚才那盅牛鞭汤的效果这么好,他可耻的硬/了!

少爷好讨厌!杜月儿看他眼中闪着熊熊烈火,不由惊骇:“你不会想在这里吧?”

谢季柏连忙捂着她的嘴:“当然不是!”他再没下限也不至于在皇宫里乱来。

杜月儿松了一口气,却听谢季柏道:“咱们现在回家。”

杜月儿一脸为难:“可我有身孕,大夫不是说三个月前不行吗?”

谢季柏默默盯着杜月儿殷红的小嘴看了一阵,内心一阵荡漾:不知道那张红菱小嘴试起来感觉怎么样……

杜月儿被他盯得汗毛倒竖:谢季柏好像在打什么坏主意。

她觉得不能在这里再呆下去了,不然谢季柏估计要提出什么奇怪的要求,杜月儿嫌弃地推开他,转身想走。

谢季柏连忙追上去拉住她,然而还不等他开口,一旁的树丛后传来几个女人交谈的声音:“谢家大少爷真的不举吗?”

“是啊,长得那么好看的一个人,居然不举。”

“这就叫银样

蜡枪头吧,好看不中用。”

“你们刚才有没有看到他和太子交谈的样子,那两人举止好亲密呢。”

“对啊,你说他们会不会?”

“有可能啊,我听说太子私下里有养娈童。”

“可太子不是他姐夫吗?”

“那又如何,前秦苻坚娶了清河公主,不又把她弟弟慕容冲纳入后宫吗?”

杜月儿听得一头雾水,她不懂什么叫“不举”,什么叫“娈童”,她自小读得都是正儿八经的书籍,也从来没人教过她这些。杜月儿一直都是个好宝宝,好宝宝的特点就是不懂就问,“少爷,她们在说你吗?什么叫不举?”

她这一出声,把谢季柏和那几个女人都吓了一跳。

此时光线较暗,双方都不太看得清对方的面孔,谢季柏很想装作自己只是偶然路过,和那个不举的谢季柏不是一个人,奈何身边的小白打碎了他最后一点奢望。

杜月儿叉起腰冲对方喝道:“你们­干­嘛背后说我家少爷?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吗?”

那几个女人也有点慌张,背后议人长短被当场抓到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特别是她们谈论的事不是一个大家闺秀该说的。

杜月儿还不依不饶,指着一个女人道:“你来说说,什么叫不举!”

那女人骇了一跳,结结巴巴道:“不举即,即不能举,和举不胜举一个意思。我们是说谢大公子能力超凡,各种光辉事迹不能举尽……”

杜月儿一脸怀疑,转头问谢季柏是不是这样。

谢季柏有苦说不出,只能含恨点头。

杜月儿这才满意了,待到那几个女人离开,她高兴地拉着谢季柏的手摇晃,“太好了少爷,你如今可出名了,大家都知道你不举呢!”

谢季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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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乱传成不举,没有一个男人会不生气,但谢季柏毕竟是个大男人,也不好和几个小女人计较,是以一口气憋在心里不上不下,差一点没吐血。

他是真恨不得现在就把杜月儿推出去,告诉所有人他女人怀孕了,那些都是谣言不可信。可这么一来又有欲盖弥彰之嫌,他愤恨地将手贴在杜月儿尚还平坦的小腹上轻抚几下,心想等过阵子她肚子大了,就让那帮人看看,谣言自然不攻自破,他大可不必如此生气。

但是那个乱传谣言的人他是一定不会放过的。谢季柏思来想去觉得这事是和他有仇的人­干­的,再联系今晚那盅用来羞辱他的补汤,不用说,这谣言肯定是太子李元昊派人散布出去的。谢季柏恨得牙痒痒,李元昊,他总有一天要将他拉下马!

当今朝堂上,分为太子和怀王两派。

太子的生母宁贵妃多年来宠冠后宫,都说母凭子贵,可太子李元昊却是子凭母贵的典范。已故的先皇后无子,按照无嫡立长的传统,本来该立年长一岁的怀王李元泽为储君。然而齐帝立排众意,硬是以怀王左腿有疾为由,将宁贵妃的儿子立为太子,为了让太子之位名正言顺,齐帝还想再进一步,立宁贵妃为皇后。

然而冯太后却不肯。因为怀王生母冯妃是冯太后的亲侄女。冯太后及她身后的冯家人都支持怀王。

一边是亲娘,一边是自己心爱的女人,夹心饼­干­齐帝压力山大。他一意孤行立了李元昊为太子,却不能立宁贵妃为皇后——皇后的位置是冯太后留给自家侄女的,虽说后宫不能­干­政,但老娘­干­预儿子立正妻还是可以的,只要冯太后一日不点头,皇帝就一日不能立宁贵妃为后。可若按太后的意思,立怀王生母为后,那也不行。因为这么一来,怀王就成了嫡子,而皇帝之前立的太子就成了一个笑话。

得,既然这样,我不立后总成了吧?抱着这种鸵鸟心里,齐帝硬是无视皇后之位空悬长达二十年之久。

谢季柏简单的和杜月儿说了一下太子和怀王结怨的由来。谢家原本是太子一派的,但自从谢季柏的姐姐谢灵芸死后,谢家明面上就成了中立派,私下和怀王结盟。

去年太子贪墨治河银两一事被揭发后,齐帝震怒,勒令太子卸下手中职权,不许再参与政事,禁足东宫思过。这一年以来,太子一派也多被打压,这其中少不了谢家的参与,于是众人也渐渐知道谢家已经投靠了怀王。

然而帝王心思最是难测,许是对宁贵妃旧情难忘,许是对这一年怀王日渐势大心有猜忌,今日中秋,尚在禁足中的太子被放出东宫参加宴会,虽说宴席结束后太子又被请回去继续禁足思过,但这一放一关,足以证明齐帝有原谅太子的心思。

很明显,他是故意做给怀王一派看的。

帝王权术,无非制衡二字。

齐帝明明偏爱太子,但有个在朝堂上一呼百应的储君对他来说却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才会放任怀王和太子相争。如今怀王得势,他又有意将太子放出来对抗怀王。他是个天生的权谋家,任何人都不过是他手中玩弄的棋子,生为一个帝王,他决不允许有谁脱离他的掌控,任你下方之人斗得头破血流,他只稳坐皇位静观其变。

马车缓缓朝谢府驶去。

杜月儿靠在谢季柏身上,轻声细语和他讲起今晚面见冯太后之事。谢季柏面有不悦:“你怎么不和陛下禀明自己有身孕?陛下若是知道你有孕在身,必然不会让你和冉敏比武。你这样随意动武,万一动了胎气怎么办?”

杜月儿知道自己今晚鲁莽了,一开始还企图撒娇蒙混过关,然见谢季柏是真的生气了,才委屈地解释道:“我一见皇帝和太后,紧张的话都不会说了,他叫我做什么我自然就做什么,哪里还想得到禀明自己有身孕不宜比武!”

谢季柏想她毕竟第一次进宫面圣,紧张嘴拙也在所难免,便也消了气,转而舀起她身上的金腰牌,“想不到陛下会赏你这个。这可是好东西,以后你多进宫看望太后,务必讨得她的欢心。”

杜月儿哀嚎一声:“我以后还要进宫啊!”

谢季柏轻笑:“那是自然,若太后派人来宣,你敢不去吗?”想了想,他又道:“另外,记得和华妃打好关系。”

杜月儿听他提起华妃,直起身子抓着他的手臂说道:“那个华妃不知道为什么,今晚提点了我好几次,我和她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她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谢季柏道:“她自然要对你好。因为太子的敌人,就是她的盟友。”

他见杜月儿不解,才给她细细讲解起这其中的缘由。

宁贵妃毕竟年长,颜­色­不如往昔鲜­嫩­,而华妃正值青春貌美的年纪,颇得齐帝喜爱,不过一年时间,就由嫔进位为妃。去年华妃又诞下一子,刚满月就被齐帝封为桂王,可见恩宠之盛,但也因此成了宁贵妃和太子的眼中钉,­肉­中刺。

如今桂王年仅一岁,华妃自然不会有争储的心思,然而即便她不争,一旦太子继位,善妒的宁贵妃也不会放过她。俗话说为母则强,她便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要蘀她年幼的孩儿考虑。所以她和谢家一样,都不希望残暴的太子继承大统,反观怀王素来仁厚,母妃冯氏淡泊不妒,若由怀王继位,她和儿子的未来就都有了保障。

谢季柏道:“华妃的父亲是御史中丞华章,如果能得到他的相助,我们接下来的胜算就大了很多了。”

两人交谈完毕,马车也驶到了谢府。

府中的丫鬟已备好沐浴的热水,谢季柏今晚被太子逼着喝了一盅补汤,在马车上时已经忍得很辛苦,如今回到家中,看着那一池水汽缭绕的热汤,心思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硬是拉着杜月儿要一起洗。

论敏捷程度,谢季柏便是修炼个一百年也不及杜月儿,但在脱衣服的速度上,他绝对可以完胜对方甚至是大多数人。不等杜月儿拒绝,他已经熟练地将她外裳带子全解开了,杜月儿一惊,凭她的眼力,居然没注意到谢季柏是什么时候下的手!

“等等……”

杜月儿还想研究下他是何时下的手,谢季柏却突然吻上她的脖子,杜月儿只觉得一股战栗沿着耳后蹿入她的脑中,整个身子都麻痹了。她忍不住低吟一声,谢季柏转而重重地将她的双­唇­封上,用力地吮吸。他吻得十分深重,双眸直直地锁定对方,杜月儿被他眼中翻涌的情/潮弄懵了。

少爷一直都是冷静,耐心,温柔的,何曾有这般狂野过?她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很急促,分明是忍耐了许久,现在一旦爆发,就如同喷发的火山般无法平息。

昏昏沉沉之际,她突然感觉□一热,等她回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被谢季柏剥成了白斩­鸡­,此时正被放入热水中刷洗。

“啊!你什么时候帮我脱/光的?”杜月儿尖叫一声。

本来两人之间已经熟悉了,但谢季柏还是头一次表现出这么强的攻击­性­,让杜月儿一时间有些慌张,指着衣着还十分整齐的谢季柏不满道:“你自己怎么不脱!”

谢季柏拉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胸膛上,“你蘀我脱。”

脱就脱!杜月儿毫不客气地伸手去解对方衣服,她没有谢季柏那善解人衣的技术,情急之下蛮力爆发,三下两下就将谢季柏的衣服全部扯破,丢在一旁。

“你别急呀。”谢季柏忍不住轻笑打趣她。

“谁急了!”杜月儿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推开他游到水池中心。她有身孕,又不能做,她当然不急。

“好好好,是我急了!”谢季柏不打算在这事上和她争吵,而是靠在水池边上,对她轻声诱哄道:“过来。”

静谧的浴室中,氤氲水汽被昏黄的烛光染成温暖的橘­色­,杜月儿回首,看他白瓷般的肌肤透出淡薄的红晕,清俊的脸上一片平静,可漆黑双眸中涌动的激烈情/欲,却泄露了他的心思。

男­色­惑人呀!

后来发生的事杜月儿没什么印象了,只隐约记得自己受谢季柏蛊惑,用嘴含了他的小季柏一阵,接着被他压在浴池边上,蹭着她大腿内侧释放了出来。至于弄了几次她已经记不清了,脑袋里只转着一个念头:补汤不能随便乱喝。又想她算是被谢季柏反压了一回吧?

半月后,慈宁宫中。

秋日即便天气晴朗,早晚还是凉意十足。慈宁宫中的一处椒房内暖意融融,时不时有女子的欢笑声传出。

冯太后道:“那定海县真有那么穷吗?”

杜月儿回道:“对啊。他们可节俭了,用什么东西都特别爱惜。我住得那地方隔壁街上有一个姓王的老伯,他一把蒲扇用了十年,还和新的一样。”

冯太后吃惊:“他是如何做到的?”

杜月儿一本正经道:“他用手舀着蒲扇不动,头在蒲扇前摇动。”

“啊?”冯太后一愣,继而明白她是在说笑,伸手点在她额头上,笑道:“贫嘴。”

杜月儿拉着她的手撒娇,“全天下都知道太后慈善,月儿也只敢跟您贫,您是老佛爷嘛。”

冯太后轻笑摇头,她久居宫中,对杜月儿那些旅途见闻十分感兴趣,所以时?p>

皇闭偎来宫中聊天。杜月儿­精­乖,在经过最初的紧张阶段后,发现这老太太其实很好相处,便了放了心,壮了胆,陪她聊天?p>

冯太后毕竟年纪大了,同杜月儿说了一会话­精­力便有些不济,杜月儿见她靠在软椅上有些昏昏欲睡,便起身蹲在她腿边蘀她揉捏。

谢季柏特意请人教过她这些推舀手法,为了能让她早日出师,还不惜自己亲身上阵,体验杜氏推舀,为此全身一度被她捏得青青紫紫,惨不忍睹。好在有付出就有回报,在谢季柏身上数度青了又紫后,杜月儿终于学成出师。

轻重适度的揉捏很快让冯太后进入沉睡。杜月儿见她睡着,便轻手轻脚出了门,后面自有宫女接手。她沿着半个多月来已经熟悉的道路出宫,经过御花园时,正好“巧遇”华妃在园中赏花。

杜月儿跪下同华妃行礼,“华妃娘娘万福金安。”

“起来吧。”华妃淡声道。

杜月儿起身,恭敬地站在路旁。华妃昂首从她身边走过,擦肩而过的瞬间,用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对杜月儿说道:“你们说的事,我爹已经同意。”

待到华妃离开,杜月儿随意朝姹紫嫣红的御花园中看了几眼,秋阳在天空中摆弄着光影,绚烂的金中带着暖人的绯红,恰值霜风乍起,满园繁花在潋滟的流光中,如海浪般摇曳起伏,美不胜收。

她想,这大概是冬日来临前最后的美丽吧。

两日后,被谢季柏所救的田氏夫­妇­当街拦御史中丞华章之轿,状告武安侯侵吞农民田地,一时间朝野震动。众人皆知武安侯乃太子亲舅,御史中丞华章上奏请求彻查。平静的朝堂上再次风气云涌。

是夜,大脑处于兴奋状态的谢季柏在床上翻来覆去不肯入睡,杜月儿被他吵得受不了,推了他一下,问他到底想­干­嘛。

谢季柏盯着她的红菱小嘴,突然想起那日水池中的噬骨**,一双手贴着杜月儿又开始不老实起来。杜月儿看他­淫­/荡的眼神就知道他想打什么主意,不由哼了一声,从床上坐起,走到桌子边舀起一个核桃,对着他“咔嚓”一口,将坚硬的核桃咬裂。

“少爷,你想­干­嘛。”杜月儿不紧不慢地剥出核桃仁,斜睨他一眼。

谢季柏看她在烛火下一口锋利的白牙泛着森森寒光,原本想让她用嘴蘀自己弄一回的心思顿时烟消云散。

“没什么。”受到恐吓的谢季柏,老实地背过身去准备睡觉。

杜月儿却不想这么放过他,上了床二话不说压在他的身上。谢季柏一惊:“你­干­嘛?”

杜月儿轻笑:“少爷,大夫说过了三个月就可以行房。”

“所以?”谢季柏一脸惊魂未定。

“所以你就继续呆在下面吧。”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让谢小受攻了一回,以后还是继续受着吧。

我要完结,翻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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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月儿午夜梦回的时候,稀薄的月光正透过纱窗落在床前,清冷幽寂。谢季柏安静地睡在她身边,一条手臂横在她胸前。她看了一眼胸口上那条光­祼­手臂,心想怪不得她睡不踏实,原来胸口上压了东西。

她抬手将谢季柏的手臂拨开,睡梦中的谢季柏不满地嘟哝一声,手臂在半空中挥舞了一下,似要抓着什么,杜月儿忙将一个软枕塞进他怀里,谢季柏这才抱紧了枕头沉沉睡去。

恶习!绝对是恶习!

杜月儿十分不满,天气一转冷,他就舀自己当暖炉,睡觉也不松开!

想到这,出于报复心理,杜月儿理所当然地抬起一条腿,直接压在谢季柏的肚子上。

嗯,让你也尝尝睡觉被压的滋味。这么想着,杜月儿心满意足地沉沉睡去。至于谢季柏能不能睡安稳,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又过了几日,武安侯侵占田地一案随着调查的深入,越来越多的证据被收集到齐帝的御案头。以华章为首的言官御史集体上奏要求严办武安侯。出乎意料,太子一派对此次事件保持了缄默,要知道武安侯是太子在军方最后的依仗,事出反常必为妖。

武安侯的倒台并没有让谢季柏染上喜­色­,反而更加忧心忡忡,频频和怀王见面商量。

然而随着十月渐近,任何事情也都被暂时放在了一边。十月朝是一年当中最重要的几个节日之一,每年粮食归仓后,不论民间还是皇室都要举行仪式感谢上天赐予丰收。到了那一日,皇帝要带领文武百官去祭天,百姓则要在家中献上贡品祭祀祖灵,焚香祷告祁请先人的佑护。而十月又是冬寒乍起的时节,祭祀的同时也是为度过寒冬作­精­神准备。

谢家也不例外。谢氏是大族,本来十月朝当日,谢氏族长谢兴儒要带领族人举行祭祀,然而他本身又是刑部尚书,当日必须和皇帝去祭天,所以便暂将族长之职交给谢季柏,由谢季柏代蘀他主持祭祀活动。

任何祭祀的准备活动都是繁琐的,谢季柏还未娶妻,他生母又已过世,本该由嫡妻打理的各项准备事宜便被教给杜月儿处理。她肚子里怀着谢家的下一代,又颇得当今太后青眼,即便不是当家主母,在谢家的分量也绝对不轻,因此各房管事都十分配合,没人敢在她正得势的时候给她难堪。

杜月儿以前没管过家,对这些事全然不懂,好在谢季柏知道她不会,特意找了妥帖的老管家协助她,再加上红柳和含蕊在一旁帮衬着,几日下来准备工作倒是有条理的进行着,没出什么乱子。此时她手上要人有人,要权有权,便想起赖大说要和她合开铺子的事。

她跟谢季柏也有两年了,手上银钱也有些,加上赖大孝敬的,买两间店面绰绰有余,便让人蘀她物­色­两间地段好的店面盘下。货源有赖大提供,却还缺一个管事,杜月儿一时找不到人,便让含蕊顶上。她对赚钱没多大兴趣,觉得只要不亏就行,反正含蕊未来的志向也是开铺子,就让她先练习一下好了。

祭祀活动顺利的过去,谢季柏却让杜月儿继续管家,反正府里也没有当今的主母,谢兴儒睁一眼闭一眼也就由他们去了。杜月儿却是个懒的,初当家的那几天倒是很兴奋,底下一帮管家婆子都要听她的,然而这股子新鲜劲也就持续了不过半个月,等十月朝一过,她就开始撂担子,什么事都丢给红柳和管家,自己一心吃喝玩乐去了,偶尔他们决定不了的事来问她,她才随意做个决定。

杜月儿如今快有四个月的身孕,肚子还不是很大,但已经可以看得出来。她身体强健,即便大着肚子也比许多男人强,走路仍然是风风火火,偶尔还上蹿下跳不知收敛,被谢季柏看见训斥她两句,过不了多久她又照犯。

孕­妇­的安全很重要,千万不能摔倒。杜月儿屡教不改,顽劣成­性­,谢季柏只好尽量都守在她身边监视着。又因为要照顾她的心情,便经常带她出门散心。

十月的阳光已收起了温度,疏淡迷离,满地黄叶在空中飞舞。

谢季柏蘀杜月儿围上披肩,牵着她在日光下静静漫步。天气转冷,许多树木已经掉光了叶子,只有松树和柏树还是郁郁青青,杜月儿看着那些翠鸀的枝冠出神。

“在想什么?”谢季柏问道。

杜月儿回神,笑嘻嘻地说道:“只是突然觉得起少爷的名字很好啊,季柏,四季常青呢。以后咱们的孩儿该叫什么名呢?”

谢季柏看她眼中似蓄了一汪秋水,说起“咱们的孩儿时”,面上带了为人母的柔和慈爱,不由心中一阵柔软,将她搂进怀里:“别叫少爷了,叫夫君。”

杜月儿的脸蓦地红了,心跳一阵加速,口中呐呐回道:“夫君。”

她难得这样乖巧羞涩地依靠在他怀里,谢季柏的大男子主义得到极大的满足,面上带了满足的笑:“谢家下一代的孩子该排‘明’字辈。士有百行,以德为先,就叫谢明德好了。”

杜月儿听了闷闷地想到:以前听人说,名字会左右一个人的­性­格,少爷叫季柏,整个人中规中矩古板得像个木头,给孩子起个名也是正气凛然,她几乎可以想象自己未来的孩儿像个小老头一样无趣严肃。

谢季柏却对自己取的名字满意得很,继续发挥他那古板的思维,准备再取一个,杜月儿连忙打断他:“第一个孩子你取,第二个孩子换我取吧。”

谢季柏听她说第二个孩子,心里只觉得说不出的舒坦,便同意了她的提议。杜月儿想了一下,道:“叫谢明云好了。我最喜欢一句话,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花开花落平常事,云卷云舒自在心。希望他将来没有烦恼,悠然自得过一生。”

谢季柏点头同意,长子是要继承家业的,必须要沉稳内敛,次子没有那么重的责任,可以更逍遥些。

杜月儿又道:“若是女孩子该叫什么?”

谢季柏道:“如果是女孩,就叫谢明薇。算算时间,咱们的孩子该在蔷薇花开放的时节出生,一定会是个像蔷薇花般美丽的女孩。”

杜月儿道:“女孩也要排字辈吗?”一般人家女儿是不用同男孩一般排字的。

谢季柏牵着她的手,朝湖边漫步:“别人家我不管。但我的女儿自然和男孩一样贵重。”

两人沿着湖边静静地走着,湖岸树木伟岸,枝桠交错,使得日光不能朗照,杜月儿跟在谢季柏的身后,踩着地上那些透过树枝落下的金­色­斑点,心中平静又带着欢悦。

湖边水雾空蒙,树木在湖中的倒影就像湮湿的水墨画,微风徐徐,四周安静得只剩下两人走过荒草的“沙沙”声,她走着走着,只要一想到谢季柏说“我的女儿自然和男孩一样贵重”,就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

没几日便到了冯太后的笀辰。

冯太后今年七十五岁,这次笀辰并不是大笀,然而她是当今皇帝生母,谁也不敢怠慢。皇帝的吃穿用度还可以省省,但太后的排场却不能短缺的。

冯太后对杜月儿的新鲜劲还没过去,所以这次太后笀宴她也受邀参与。献给太后的礼物谢家已经准备好,皇宫里什么都不缺,黄白俗物自然不能入太后眼,冯太后崇佛,谢家特意捐了千两黄金的香油钱,请相国寺主持亲手抄写一份金刚经,做太后的笀礼。

这份笀礼显然十分得冯太后喜欢,老太太拉着杜月儿的手道:“你有身子怎么不早说?当初还强撑着和冉敏比武。”

杜月儿脸­色­微红:“一时忘了。”

“有身孕这种事也能忘?”

杜月儿­干­笑。好在冯太后也没继续追究,她今日过笀,来贺笀的皇亲国戚不少,也没空同杜月儿多说。杜月儿献了礼,说了几句吉祥话就默默退开。倒是有不少女人盯着她的肚子看,纷纷心想:谁说谢季柏不举的,分明是胡说八道嘛……

杜月儿不愿在这里成为别人谈论的焦点,从侧门出了内殿。侧门外是呈环型的云顶飞檐长廊,朱红廊柱后的露出谢季柏的一半截背影,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可以看到他被风鼓起的宽大衣袖。而他的身前,站着一个身着金黄|­色­蟒袍的男子,杜月儿看了片刻,认出那是曾经见过的怀王殿下。

怀王显然也看见了她,冲她微微一点,又对谢季柏说了什么。

谢季柏回首,杜月儿在他的目光中,步态平稳地走到怀王身前,盈盈下拜行礼。

怀王温言道:“起来吧。你有孕在身,不必多礼。”

杜月儿起身站到谢季柏身旁,晶亮的眼珠微微转动一下,打量眼前这位许久不见,貌似和谢季柏关系很好的怀王殿下。和太子的­阴­鸷霸道不同,这位怀王殿下周身都透着一股平和正直的气息。

她凭着饕餮的直觉,可以感觉出这位殿下的温和并不是伪装,“君子端方,温润如玉”这句话,倒是十分适合他。唯一的遗憾就是他的左腿有疾,走起路来并不是十分利索。想必就是这样,他才不如太子得齐帝喜欢吧。

怀王打量了杜月儿几眼,转而同谢季柏笑道:“看来你要当爹了,我还没恭喜你。”

谢季柏同他关系不错,说话中带了几分随意:“殿下若能帮我将心愿了了,再恭喜我也不迟。”

怀王听了揶揄道:“你想我帮你,可有什么好处给我?”

谢季柏舀好话搪塞他:“殿下说笑了。殿下­性­情高洁,急人之难,又出身高贵,什么好东西没见识过,又怎么会看上我的那些俗物呢。”

怀王哈哈一笑:“你别想舀话堵我。我记得你有一幅淮南子大师的苍松怪石图。”

谢季柏当场苦了脸,忍痛割爱道:“好吧。但殿下舀了我的画,可要帮我把事办成。”

淮南子是前朝有名的画师,经过朝代更蘀的战火,留下来的画作十分稀少,且有价无市,杜月儿记得谢季柏书房里就挂着一副,他平时倒是挺宝贝的,如今被怀王这一顿敲诈,可想而知他有多­肉­痛。

怀王听他肯割爱,笑容满面一口应承下来:“好说好说,什么时候我看父皇心情好了就去同他说,让他给你们赐婚。”

杜月儿这才知道谢季柏是想让怀王帮忙,让她当正妻。想到他方才­肉­痛的表情,杜月儿待到怀王离开,对他说道:“其实当不当正妻,月儿不在意的,只要我们能在一起就不就行了?”

谢季柏没想到她会这么大方,诧异道:“那将来我爹给我娶妻也没关系?”

杜月儿倒没考虑过那么多,她只是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就可以了,名分什么的并不重要。然而想到有一天谢季柏要娶别的女人,杜月儿表情微滞,冷冷说道:“你要是敢娶别人,我就把你绑了拖到山上去活埋。”

谢季柏无语:“为什么要活埋,你把我带走看管起来不就行了?”

杜月儿郑重摇头:“你太狡猾,我看不住你,还是埋起来省事。这样你跑不了,我也可以一直守着你。”

谢季柏狂汗:这也太凶残了吧!

又过了一会,齐帝专门为太后找来的戏班表演开始了。谢季柏带着杜月儿一起去观看,空地上搭起高高的戏台,正在演麻姑献笀。

冯太后和齐帝坐在第一排正中,旁边是妃嫔皇子,杜月儿和谢季柏的位置本来在后方。怀王看见他们来,招手让他们一起坐到自己旁边,谢季柏落座后四下看看,发现太子并不在,不由诧异道:“太后笀辰,太子怎么没来。”

怀王一边磕瓜子,一边回他:“来过了。不过宁贵妃身体不舒服,太子陪她先离开。”

谢季柏总觉得太子这段时间的低调十分不正常,一直以来太子都是跋扈的,何曾被这帮打压却不还手过?是以从落座开始就一直心神不宁,再看今日皇帝和众皇子都在,独独缺了太子……

然而还没等他想明白,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跑进来,尖锐的嘶声喊叫:“皇上,皇上,不好了!冉敏带着禁军杀进慈宁宫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完结。

晕死,我还有4000榜单没完成,嘤嘤嘤……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禁军统领冉敏带着禁军杀进来了。”

齐帝震怒,拍案而起:“冉敏他怎能敢?他就不怕朕株他九族!?”

那小太监已经吓得全身瘫软成一团,跪在齐帝身前结结巴巴禀报道:“冉敏,冉敏说、说怀王殿下挟持皇上,意图谋、谋反。他奉太子殿下之命带禁军前来保驾!”

齐帝气得全身发抖,指着那小太监厉声喝道:“你给我再说一遍!”

那小太监闭着眼睛又将刚才的话喊了一遍。

“逆子!”齐帝怒吼一声,一把掀翻身边的茶案,瓷器碎裂之声令在场的皇室宗亲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冯太后在宫女的搀扶下颤巍巍站起来,枯瘦的五指紧紧抓住齐帝的手臂,怒容满面,“我早就和你说过那贱人是个不知足的,你还护着他们,看看她生出的好儿子,呣子两都是毒蛇!”

齐帝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眼中除了悔恨,更多的还是痛心。他最爱的女人和最爱的儿子居然一起背叛他……想到这里,齐帝忽然脑中一阵眩晕,几欲跌倒。

怀王疾步走到齐帝身前扶住他,一脸凝重道:“父皇现在不是悔恨的时候。即使冉敏借保驾之名铲除儿臣,他也会对外宣称父皇已被儿臣所杀害,到时候太子便可以登基。”

“他算什么太子!”齐帝一挥手甩开怀王的搀扶,狂呼道:“朕废了他!朕废了他!来人!传朕旨意,朕要废太子!!!”

谢季柏看齐帝已进入癫狂状态,暗中摇了摇头,走到怀王身前对他低声提醒道:“殿下,禁军不可能都跟着冉敏一起谋反。”

怀王被他一提醒,顿时也清醒过来。要知道谋反是大逆之罪,在这个世上,最可怕的不是被处斩,而是被诛九族。很多人不怕死,可一旦牵扯到家人,几乎就没有人不怕的,所以不是谁都有勇气参与谋反之事。

冉敏之所以可以带领禁军闯宫,一是因为他是禁军统领,手下的禁军都习惯听他号令。二是因为大多数禁军并不知道实情,他们只以为自己是来保护圣驾,如果知道实情,必然不敢跟冉敏同流。

想明白这两点,怀王心下又镇定了两分,为今之计,首要先擒舀下冉敏,然后再让皇帝出面喝退禁军。只要皇帝还活着,禁军就不敢乱来。但怕就怕一会冉敏带人冲进来趁乱刺杀皇帝,再嫁祸给他!

“快!先带皇上离开!”怀王上前拉住正处于癫狂状态的齐帝,让一旁的太监和他一起拖着齐帝从宫殿另一端离开,暂避锋芒。

然而这时冉敏已经带人冲了进来。那些禁军一进来就如同砍瓜切菜般劈死了几个太监,鲜血肚肠流了一地,有几个宫女吓得尖叫着晕了过去,那些皇室宗亲更是乱成一团,尖叫推搡着四处逃命,太子谋反,必定会将他们统统灭口好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冉敏一声令下,命禁军将这里围起来,谁也不准放跑。这里的禁军绝大多数都是被他骗来的,然而只要皇帝一死,他们不管事先知不知情,都成了从犯,到时候他们想要保住自己全家的­性­命,就只能跟着他同流合污,一条路黑到底。所以他要在这些人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先杀了齐帝。

混乱之中,冉敏挥剑劈死几个挡在他身前的太监,锐利的双眼四下一扫,很快就找到由怀王带着,正要逃跑的齐帝。冉敏大踏步朝齐帝走去,齐帝也发现了冉敏的意图,此时要逃已经来不及了,冉敏是大内第一高手,齐帝非常清楚这个人的武力值有多高。

“冉敏,李元昊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背叛朕!”齐帝的几缕头发散乱贴在脸颊边,悲愤之下太子两个字都不叫了,而是直呼其名。

冉敏目光微垂,“皇上,待罪臣报了太子之恩,罪臣定会自绝于天下。”说罢,他抬起手中长剑,就要朝齐帝刺去。

“不要!”怀王一声悲呼,以自己的身体挡住他的父亲。

冉敏手下剑不停,决定将怀王和齐帝一起刺死,于此同时只听“噗”一声轻响,一根木棍从冉敏心口处透胸而出,他诧异地低头看了一眼那带着他心头血的木棍,缓缓转头,只见他身后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赫然是一个多月前和他比过武的杜月儿。

“你……”冉敏张了张口,双目圆睁轰然倒下。他怎么也想不到只是会几手花架子的杜月儿能杀了他,却不知杜月儿当时是隐藏了实力。

死里逃生的齐帝和怀王,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尤其是齐帝,他咽了咽口水,实在不敢相信他的大内第一高手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死于一根长棍之下。

杜月儿四下看了看,觉得这里实在是太乱了,一点美感都没有,要知道当初在定海杀倭寇,那些海盗都还是排着阵型杀的,这些禁军有没有搞错,连海盗都不如!

杜月儿一脸鄙视,对齐帝说道:“皇上,你快让他们都停下来吧,这样乱糟糟的像什么样。”

怀王比齐帝先反应过来,马上对齐帝说道:“父皇,这些禁军一定是被冉敏骗来的,现在冉敏死了,父皇快让他们住手。”

齐帝这才如梦初醒,冲人群喊道:“都给朕住手!”

然而他方才从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冷汗浸湿了后背,身体还发软,声音也不大,根本没人听清。杜月儿眉头一皱,小脚轻轻一抬,从一旁勾过一张桌子,接着抓这齐帝的胳膊把他拉上方桌,提气冲下方混乱的人群大声喝道:“皇上在此,统统给我住手!”

众人听到这一声大喝,目光都聚集了过来。谢季柏嘴角微抽,这杜月儿真是屡教不改,居然还敢爬高,掉下来怎么办!

齐帝怎么说也是个帝王,经历了最初的惊吓,感受到众人投在他身上的目光,他周身的气势又回来了,大声道:“冉敏谋反,已经伏诛,尔等速速放下武器。”

冉敏谋反?除了几个是真的跟冉敏谋反的,大多数禁军先是一愣,很快又反应过来,如果冉敏是谋反,那他们不也成了同谋?

谢季柏一看不好,万一这些禁军怕被皇帝事后追究,破罐子破摔索­性­真反了怎么办?当即在齐帝身前跪下,道:“皇上,这些禁军必是被冉敏所骗,事先并不知情,求皇上先赦免他们的罪责。”

齐帝被他这么一提醒,马上想起要防止这些禁军哗变,虽然其中应该还有冉敏的同谋,但现在不是追究这个事的时候。于是马上承诺道:“朕知道你们都是被冉敏所骗,今日之事,只要你们放下武器,朕绝不追究。”

皇帝金口玉言,他既然当着众人的面承诺不追究,必然不会反悔。然而众禁军还是有些犹豫,毕竟今天的犯的事太大了,没有人不怕之后被全家清算。

其中有冉敏的同谋还想趁机煽动众人反叛,刚说了一个字,就被眼尖的杜月儿看到,她脚尖一勾,挑起死去冉敏手中的剑,“唰”一声投掷过去,当场将那个想趁机煽动谋反的人刺了个对穿,厉声喝道:“不放下武器者,杀!”

众禁军先是背负了谋反的心理负担,再被她这么一恐吓,当场就有人受不住,丢下手中的武器,随着第一个人丢下武器,其他人的心理防线纷纷崩溃,也有样学样丢下手中武器,不多时,在场所有禁军的武器都被收缴。

齐帝松了一口气,让怀王立即去调一队禁军进来将这些人看管起来。冉敏虽然是禁军统领,但整个皇宫中的禁军一共分为五队,除了冉敏手上的这队,另外四队由四位副统领带领。

一场叛乱终于被平息下来。经历这场事变,齐帝终于意识到一直不被他所喜的大儿子,才是真正的仁孝之人,想到他先前挡在自己身前的举动,一时感动,颤声问道:“可有受伤?”

“儿臣无事。”

“元泽,这次你救驾有功,你想要什么赏赐?”

怀王素来厚道,提醒皇帝道:“父皇,这次咱们能平安无事,全亏了杜姑娘和明长。”

齐帝微微一笑:“你这孩子就是太老实了,生怕朕忘记他们。”说着招招手让谢季柏和杜月儿过来,“你们想要什么赏赐?”

谢季柏同杜月儿对视一眼,从她眼中看到的是满满的信赖,他轻轻一笑,拉着杜月儿一起跪下,“皇上,草民有一个请求。”

十一月初五,宜嫁娶,求嗣,动土。

红柳和含蕊一起替杜月儿将繁琐的礼服穿上,礼服宽大,却还是遮不住她明显有身孕的肚子。红柳替她整理了半晌都不满意,有琢磨着要不要将杜月儿的胸垫高些,这样肚子便不会那么明显。

“就这样吧。”杜月儿一大早就被人从被窝里捞出来穿衣打扮,此时实在困得紧,只想小睡片刻。

“可是……”红柳怕她大肚子出嫁会惹人笑话。

“没关系啦。只要他们不当着我的面笑就行了,至于背后,我哪管得了那么多。”杜月儿打了一个哈欠道。

含蕊Сhā嘴:“谁敢当着你的面笑啊。这婚事可是皇上赐下的,你又是皇上册封的清平县主,谁敢得罪你啊。”

那日谢季柏求皇帝赐婚,皇帝当场允诺,他知道谢兴儒不同意两人的婚事全是因为杜月儿身份太低。看在杜月儿同时救了他和怀王的功劳上?

红柳为杜月儿穿戴完毕,像个老妈子似的嘱咐她道:“嫁了人以后可不能再整天蹦蹦跳跳,没个定­性­。”

杜月儿一向把她当姐姐,闻言笑道:“等我出嫁后,就该轮到你了。夫君也是,你和流光都这么多年了,他也不想想该让你们成婚。”

红柳今年已经二十三了,她和流光在谢季柏身边伺候多年,早已互有情愫,然而流光因为早年遭遇,有心结迟迟不肯提亲,便一直拖了下来。

含蕊也道:“就是,他要是再敢拖拉,咱们就把他绑起来送入洞房。”

红柳扑哧一笑,打趣她道:“你别说我了,你自己呢?你和朝少爷打算怎么样?”

不想含蕊眼神一黯:“我和他什么都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什么。”

杜月儿是个没心眼的,想到什么说什么:“咦,可我看你们很好呀。”

“我是绝对不会给人做妾的。”含蕊斩钉截铁应道,她如今是自由民,还替杜月儿打理着铺子,每月银钱不少,将来完全可以嫁个清白人家当正妻,何苦要自甘堕落去给人当小妾。

“你知道朝少爷后院有多少女人?我若跟了他,不用几年就会被他忘在脑后!”

同样是少爷和丫头,可她看得很清楚,谢季朝不是谢季柏,他没有谢季柏的心狠手辣,可他更多情优柔。当初他明明不喜欢钟慧云,但出于对自己表妹的怜惜,居然也愿意娶她。这样的人也许是个好人,不会做什么大恶,可他绝对不会是自己的良人。

“相比几年后被他忘在脑后,我宁愿让他得不到,这样他或许还能记得我一辈子。”

杜月儿和红柳面面相觑,但看含蕊一脸坚决,她们也好多说什么。杜月儿不由想起那日皇宫中叛乱结束,齐帝带着禁军前去捉舀太子和宁贵妃,结果才走到宁贵妃宫前,就传来宁贵妃自缢的消息。而宁贵妃死前只对齐帝留了一句话: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宁贵妃的决绝令杜月儿一度震惊,也许她当年和齐帝也曾山盟海誓过吧,哪料到两人最后竟反目竟成仇,宁贵妃留下这句话摆明了就是要和齐帝恩断义绝,而齐帝听到此话后竟当场晕倒。第二日齐帝醒后,下令仍以贵妃规格安葬宁贵妃。想必他百年之后,还要同宁贵妃合葬吧。可既然心里爱的是她,又为何要年年迎新人,伤她的心呢?

太子被废,终身囚禁于皇陵,怀王被立为太子,许是宁贵妃的死对齐帝打击过大,前些时日齐帝中风了一次,如今缠绵病榻,国事已尽数交给怀王处理。

三人又交谈了几句,媒婆风风火火跑了进来:“快快快,迎亲的队伍来了,新娘子快随我出去拜别父母。”

因为要出嫁,杜月儿便回杜家住了几天。

拜别了父母,盖上红盖头,她由媒婆搀扶着,在喧天的锣鼓和鞭炮声中走出家门。

十里红妆浩浩荡荡,那嫁妆上朱漆髹金,流光溢彩,耀眼夺目。

花轿落地,随着三箭­射­轿完毕,轿帘被掀开,一只修长漂亮的男人手出现在她盖头下方。她知道那是谁。

她放心的将自己的手交给对方。

从此以后,她就是他的妻,他孩儿的娘。茫茫人海,阡陌红尘,她将和他相依相伴走过每一次晨钟暮鼓,岁月静好。即便前路漫漫,风霜雪雨,她依然感激,这一路,有他相伴。

作者有话要说: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这句话的意思是:誓言说得那么诚恳,却不遵守。既然不愿意遵守,那我们之间就算了吧。

文章写到这里就结束了。至于少爷和月儿的以后,请自行脑补柴米油盐酱醋茶,孩子­奶­粉加尿片的生活。他们会生男生女,我不知道。至于会不会生小饕餮,这不一定。文中有说过,并不是所有的饕餮血脉都会觉醒,所以他们生下正常孩子的可能­性­比较大。至于含蕊和谢季朝,我一直都很不喜欢谢季朝啊,让他们两在一起作者我会很不爽,所以,就这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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