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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尼罗河三部曲之天狼之眼 > 第八章 天狼之眼

第八章 天狼之眼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手背扎着针,一滴一滴输着生理盐水。

俄塞利斯依窗靠墙而立,出神看着窗外随风而动的槐树。一旁小护士站在我的床位边用笔在记录着什么,只是忽闪的眼不是看着我这个病号,而是不停瞄向那位笼罩在阳光与微风中的长发帅哥。具体都记录些啥我猜她自己都搞不清了吧,一张俏脸红红的,带着种似有若无的笑意。

“我妹妹她怎么样了。”

我突兀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寂静,俄塞利斯的眉轻轻一挑,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而那小护士同时惊跳了一下,迅速低下头,在记录本上匆匆图了几笔,随后对我笑笑:“你是说那个小姑娘,她已经抢救回来了,输了血,这会儿睡在加护病房。是不是要通知她的父母?”

“哦,”听到君芷已经没事,我松了口气,同时也感到胸口一阵憋闷:“我会去通知的,谢谢你们。”

“不客气。”看看似乎没有她的事了,那护士把东西理了理,偷偷又看了俄塞利斯一眼,转身朝病房外走去。

“人家对你有意思嘿。”直到她的脚步声走远,我轻轻动了动身子,用肘撑着床,小心翼翼地坐起来。见俄塞利斯没有理我的意思,于是自顾自道:“我好象被人打昏了,不知道谁那么缺德。”

“没把你当疯子已经算不错了。”低头,俄塞利斯在随身带着的挎包里不知道翻腾着些什么。

“情况紧急,”想了想,我摇摇头:“反正有种人什么都看不到,只会冷眼冷语。”

“嗯,我的确什么都看不到。”总算从那只大大的帆布包里挖出个瓶子,掀开盖,他把它递到我面前:“来,吃药了。”

扑鼻而来一股恶腥,我看着那只银白­色­的保温瓶,再看看里头晃荡的暗红­色­液体,脸‘刷’的一下就青了。抬起头,冷冷看了他一眼:“俄塞利斯,当了一回傻瓜,难道你以为我会再当第二次?”

“当五次就好。”

“开什么玩笑!”手不耐烦地一挥,砸在他的手上,牵动手中的保温杯晃了晃。

一波液体从杯口泼了出来,溅在他手上,冷冷的红艳。

我身体朝后挪了挪,避开他沾满了血的手,以及手上腥味四溢的小小保温杯。

俄塞利斯不语,手收到自己­唇­边,将手背上的血仔细舔­干­净。抬眼,依旧把那只杯子凑到我面前,目光里是不容拒绝的森冷:“喝。”

我觉得自己忽然间明白了些什么:“俄塞利斯,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吸血鬼。”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奇怪的能力,不然为什么一副对血液有特殊癖好的样子。

“别乱猜,快喝,再拖就不新鲜了。”

“我说过不需要再补血了!我现在身体好得很!”声音不由自主拔高,却在一句话说完后,眼前一阵发黑。

头朝后仰倒之前,被一只温热的掌轻轻托住,随后,我听到俄塞利斯轻轻的声音,近在耳畔:“优,知道身体哪个部位的血最­干­净。”

我摇头。眼前依然昏暗着,还有许多许多的星星。

“心脏,”他说。细细的气息喷在我耳垂,带着种极淡的甜腥:“心脏里不断循环着的血液,是比世界上最­干­净的泉水,都要纯净的血液……”

­唇­上一凉,继而,一缕冰冷的液体顺着我的嘴,慢慢滑入喉内。

微甜,滑腻,没有第一次喝下时强烈的恶心感,那杯血液沿着喉管滑入胃囊的感觉,仿佛融化了的巧克力汁液。

于是我没有拒绝,于是我当了第二次傻瓜,在俄塞利斯魔鬼诱惑般轻声细语的暗示中。

“我看到了一只狗,”喝完‘药’后,我用餐巾纸仔仔细细抹着嘴巴。

俄塞利斯“哦”了一声,漫不经心沿着床角躺下,黑长的发,散了半个床:“是不是你以前说的那只绿眼睛小白狗。”

“不是,黑­色­,或者别的什么颜­色­,因为它身上没有皮,所以说不清楚到底它是什么颜­色­的。”想起那只没有皮的大狗,我不由自主一阵恶寒:“事实上,它是从绿眼睛小白狗的身体里蹦出来的。”

“没皮的狗……”俄塞利斯看了我一眼:“它长什么样。”

“有点像……”我搜索着脑子里的动物形象:“豺吧,挺大的个子,比狼还大。你说我是不是今年和狗犯冲了?怎么老是被狗的灵魂缠……”话音未落,我的头忽然被俄塞利斯一把扯到他面前:“­干­什么??”

他没有言语,手指伸到我衣领内轻轻一挑,扯出根绳来。稍一用力,绳子那端系着的金­色­护身符一并从领口跳了出来。

展翅的雄鹰,代表张开臂膀永远守卫拥有着它的主人。系着它的绳子本是艳红­色­的,用俄塞利斯的发丝编织,以用一杯咖啡害得我几乎血尽而亡的鬼魂的血染成。俄塞利斯说它能保护我,就如同几千年前它保护着自己的主人不受到不洁之物的侵害。

而此刻,缠绕在俄塞利斯指上那条绳,却是漆黑­色­的,如同刚刚被俄塞利斯用发丝编制而成的那会儿。

俄塞利斯的脸­色­有些苍白,凝视着那根绳,抚摩着绳子末端那枚护身符。

“怎么变黑了,洗澡时都没见它褪­色­呢。”我虽然奇怪于它的褪­色­,却更奇怪于俄塞利斯看到它时的脸­色­。绳子褪­色­嘛,有什么大不了的,本来就是后天染上去的,不褪倒才稀罕了。

没有理会我的话,俄塞利斯手指掐住绳,微一用力,那绳立刻发出‘啪’的一声轻响,从我脖子滑落到他的手中:“挑衅,以为我便怕了你不成。”看着手中的绳子和护身符,俄塞利斯嘴角溢出抹淡淡的笑:“神和人,在这种地方,还不都是一样。”

由于分析不出君芷做人流时突然大出血的原由,医院方面在经过讨论后,免除了我们所有的医疗费,包括君芷将近两周的住院费用。

两周时间,我对婶婶谎称她一直住在我家。而沉浸在丧夫悲痛中的婶婶,既要穷于应付处理叔叔公司的事务,还得专程飞去英国帮君芷办理退学手续,所以没有多问什么,很放心地把她的女儿交给了我。这个丈夫活着时全部世界就是做个全职太太的女子,丈夫一过世,所有现今的未来的重担统统压到了她一人身上,那些对她来说熟悉的事,陌生的事……我想她现在一定很不好过,从电话里就能听出来。电话那头她的声音,疲惫而沙哑,几乎连伤悲的力气都没有剩余。

半个月来我守在君芷身边寸步不离,害怕那个不知道究竟是小芊、绿眼睛京巴还是巨型黑狗的怪物会再次出现对君芷不利。虽然,我根本想不出那个怪物要害君芷的原因。

俄塞利斯对那怪物一定有所了解,或者说,熟知。从他那天在我病房说出的话就可以感觉出来。可惜他不肯对此多说些什么,只一味叮嘱我以后再看到这种东西,别过度害怕,别过度紧张。他说有些东西可怕只是种表面或者假象,不在意了,它也就威胁不到你什么。

我不以为然。一些事情总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他什么都看不到,说我当然简单,真要看见了,我不认为他能比我更镇定多少。

当然,答应还是答应了的,他拈着那枚护身符说话时的眼神,容不得我不答应。

护士小姐们对俄塞利斯的好感是极大的,常听她们背地议论起他,温柔,体贴,英俊,绅士……几乎所有好男人的优点都集中到他一人身上了。每每这时我都忍不住想把俄塞利斯给我的话,改改后对她们说一遍:‘一些温柔通常只是种表面或者假象,撕开它,温柔背后隐藏的东西很快会让你避之惟恐不及。’

自从在死亡线上走过了一遭,我感觉君芷似乎变了不少。不再用尖刻的语言提起她的父亲,只常常询问我她妈妈的近况,然后不断设想着今后该如何帮她妈妈分担负荷的计划。

靠在床上抱着枕头对我说那些计划的时候,我时常看到一点点碎碎的阳光在她洗去了铅华的眼睛里跳动。于是明白,那个活跃开朗的十七岁女孩,在经历了生与死的挣扎之后,又回来了,并且变得成熟和坚强。

她说她现在唯一觉得心痛和遗憾的,是那个还未成型便已夭折的孩子。当它从自己身体流走的一瞬,她明白,自己永远放弃和失去了一种责任。

两周时间很快过去,没有出现任何异常状况。把君芷从医院送回家后,我和俄塞利斯闲逛在被夜­色­和霓虹灯光所笼罩的街头,总算松了口气。

想想非常后怕,如果当时君芷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根本没有办法对婶婶交代。虽然在叔叔死后她表现得比我想象中坚强,但再受一次打击的承受力,我相信她根本已经不具备。

俄塞利斯最近变得很沉默,总是心不在焉的样子,就好比现在,亦步亦趋跟在我身后,那目光却空洞得不知道神游在哪层太虚境外。我知道他一定有很多东西瞒着我不肯说,例如他是从什么地方而来的,例如他为什么总是形影不离地跟在我身边,例如阿森到底在什么地方,例如那些我看得见,而他却只能靠感觉来判断的东西……我相信,他脑子里装的东西,远比我所能想象得到的要多。可是他不愿意讲,我也就不方便追问,经常­性­问他阿森的下落已经是我所能放得开的极限。

但心里其实是很烦躁的,因为那些近在身边不断发生着的恐惧。因何而来,那些围绕在我身边出现的种种可怕的事,到底是冲了什么而来的。俄塞利斯如果知情,他为什么不肯给我一个比较明了的答复,还是他和那些事件有着某种本质上的联系,所以不方便,或者根本就是不愿意给我解答。现在想想,一切,难道不正是打从他突然出现在我身边后,便开始接踵发生了的吗……

继续这样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恐惧,然后在他轻描淡写几句话后得过且过……这种浑浑噩噩的日子,我不想继续下去了。

路口红灯闪烁,即将要跳绿了。回头朝身后的俄塞利斯看了一眼,我打算过了马路之后,无论如何诱他同我开诚布公地谈一次。

绿灯亮,身旁机车自行车早已抢在汽车之前一溜烟冲了出去。场面顿时混乱,喇叭声发动机轰鸣声混作一团。交通灯颜­色­交替之初往往是路道口最混乱的时刻,尤其是这种下班高峰潮还未褪尽,路口却已经没了交警站岗指挥的时候。无暇再去看身后的人,我东张西望,小心翼翼穿梭于车水马龙之间。虽然现在是绿灯,还是有不少被红灯阻住步伐的机车手们,无视红灯,不顾一切一味硬穿马路的,也不晓得到底在急赶着些什么。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叔叔,我叹息……一晃神之际,走的时候也就没刚才那么小心了,以至猛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小心!!”的时候,我蓦然惊得不知所措,索­性­呆立在原地。

“乒!”尽管从左方急驰而来的机车,在紧贴我身体而过的瞬间迅速转了方向,那坚硬的车把手仍然不偏不倚撞在我手腕上,激起一阵巨大的刺痛。

我晃了晃险些倒地,幸而被身后紧跟过来的俄塞利斯一把扶住。

抬眼看去的时候,车子非但没有因此降速,那车主还横眉竖眼地回过头,朝我扯着嗓子斥了一句:“走路眼睛不长啊!!”

一阵闷气。感觉所有的血都涌到脑门这里,我恨恨瞪着那辆呼啸着离开的机车,以及车上那个嚣张跋扈的中年男子。

脑子里唯一的反应只有一句话:‘你去死吧!混蛋!’

接着发生的事,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拒绝承认它是真的。

那戏剧而灾难­性­的一幕。虽然后来又经历了很多很多相类似的事,但唯有这天所发生的一切,成为了我记忆中最为强烈和深刻的烙印。

就在我一动不动集中所有怒气望着那辆正飞快离开我视线的机车时,我似乎看到一道蓝光,极亮,极快,在那车手背后闪电般划过。脑子里还在想着那光是从哪里来的,那辆急驰着的机车突然间弹起,翻到,仿佛撞到了一堵无形的墙壁,斜斜贴着地面飞了出去!

转盘指针般打着转划到马路中央时,一辆加足了马力的重型卡车正好从背后呼啸而来,尖锐刺耳的刹车声过后,那机车已经连人带车毫无遗漏地被卷入卡车的底部。卡车因此被制约得不能动弹,与此同时,它后面的车辆刹车不及,在它同机车像撞的一刹,一连串在它后头追尾碰撞到了一起。

当时的场面,已经不是单纯用一个乱字便能形容的了。所有道口瞬间全部堵塞,所有的车,所有的人,全都停了下来,无声无息注视着眼前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很多人的表情都是不可置信的,不可置信看着那些撞到一起的车,不可置信看着这就发生在眼皮子底下,如此突然,如此大规模的车祸。

而我,当时根本就是傻了。

眼睛里只看到一片黑红­色­的液体,从重型卡车的底部慢慢渗出来……那个就在几秒钟前撞了我又骂了我的男人,在我心里默念一声:‘你去死吧!混蛋!’之后,当真被碾入车轮底下,连个尸体都看不见。

巧合吗?让我整个人控制不住发抖的巧合……

恍惚中一只手抓紧了我的腕,手指同我的皮肤一样冰冷,却­干­燥有力。牵着我,迅速而果断地离开了车祸现场,在我看到一团黑­色­的影子,从那卡车车底慢慢挪动出来的时候。

“俄塞利斯……他死了……”牙关不断打着架,我几乎听不清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

“我看到了,车祸。”

“我……我在想……我在心里叫他去死……他真的……他就……他……”

“巧合。”

“不是巧合!”我突然用力甩开他的手,指向对面不远处的商店橱窗:“如果是巧合,告诉我那是什么!他死前我看到蓝光,和我在医院时看到的蓝光一模一样的蓝光,那又是什么?!回答我,回答我啊!俄塞利斯!!!”

他不语,安静淡漠如往常,默默看着我。

漆黑的玻璃橱窗,在路灯下如同一面镜子,清晰折­射­出我的脸。

我面对着橱窗,面对俄塞利斯,脸­色­苍白,神­色­激动。一双眼睛夜­色­中闪闪发光,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本不会如此激动。

橱窗中,我闪闪发光的眼,如同两点幽蓝妖异的鬼火。

*** ***

喝过第五次‘药’后,俄塞利斯告诉我说,我的疗程结束了。其实那时候已经习惯了冰冷的血的滋味,即使再多,我也能把它当作巧克力浆一样的灌下去。只是不知道这种适应对于人来说,究竟是进化,还是种退化。

小区依然被死亡的­阴­影所笼罩,虽然死去的大多数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隔三差五的救护车声对于居住在这片区域的人来说,已经成了某种丧音。于是不断开始有住户搬出去,驱邪的爆竹声同往来的救护车声一样的频繁。很久没再听到楼下跑来跑去的小孩快乐的步伐和说笑,即使在白天,这个小区都仿佛死了一般。报纸上对于这里的报道渐渐多了起来,有些娱乐报上,甚至公开称这里为死亡区。

说不清已经有多久没有外出了。自从那天在马路上目睹不知道是巧合还是被我诅咒出来的车祸之后,没隔多久又接连发生的几次事件,虽然俄塞利斯一再跟我说那是巧合,我却再也不肯出门了。

一次是在马路上,我差点被一辆刚从高架疾速冲下的卡车撞上。但结果是我毫发未伤,卡车却在离我十米远的距离如同突然撞上一堵无形的墙,砰的一声硬生生停住,因为冲力过大,整个车头瞬间凹陷得不成样子。由于它是违章载物,车上没被固定住的钢条从车身直冲下来,在地面撒了一片,幸好当时附近没有车辆和行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而巧的是,离我十米以内的距离,却连一根钢条都没砸到。

车上的人不知道怎样了,因为没容我反应过来,俄塞利斯已经把我拖离了现场。

另一次发生在超市。当时一块标牌突然从我头顶上砸了下来,结果在周围人一片惊叫声中,我又是毫发无伤,而周围那些货架却不知道被什么样的力量,推倒散了一地。

类似的事不少,有的严重,有的不严重,但每次发生的时候,都是在我遭遇突如其来事件而惊惶失措的时候,也就是说,是在行动不受大脑控制的时候。并且每次事情发生的时候我都能看到一道蓝光在眼前闪过,同医院里看到那只没有皮的狗时出现的,以及那场大规模车祸中出现的一模一样的蓝光。

于是我说什么都不肯出去了,即使俄塞利斯反复强调那一切都是巧合。有时候,真觉得他把我当做个三岁小孩子了,那种事情发生一次两次还有理由说它是巧合,三次以上再这么说,他不觉得可笑,我都替他觉得好笑。

可他在说‘巧合’那两个字的时候眼神是悲哀的,即使带着柔软的微笑。

所以我笑不出来,也无法反驳。

一直窝在家里的后果,就是睡得过多,以至后来睡眠变得不再塌实。经常会翻来覆去睡不着,好容易睡着了,便开始做梦。

总梦见自己在一座华丽的宫殿里,四周林立着许多身着白衣,神态恭顺的男女。宫殿非常宽敞,可是没有一扇窗户,墙上黄铜打造的雕塑被忽明忽暗的火把投­射­出一层黄金般的光泽,或者,它们本身就是黄金铸造的。

宫殿里很安静,没有人说话,连呼吸声都细不可闻,我甚至看到几个年龄较小的少女站在远处一摇一晃打起了瞌睡。

然后巨大的铜门忽然被推开了,外头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人,满头的尘土,满头的汗。他连滚带爬跑到我面前,似乎急切地在对我说些什么,确切的说,是对我身后的某个人说着些什么。可是我无论怎么努力都回不了头,也听不见那人蠕动的嘴里发出的任何一点声音。

就在我想再作最后一次努力去回过头时,梦突然变了。

感觉不到任何阻力,我一下子能够回头,但却在回过头的瞬间,眼看着面前原本金碧辉煌的宫殿,变成了一条漆黑肮脏的走廊。

走廊里散发着种淡淡的烟味与香水味混合的气息,楼梯口投上来的玫瑰­色­光芒,和半掩的房门内­射­出的鹅黄|­色­灯光,是整条走廊唯一光源。我的脚步忽然不听使唤了。这条走廊对我来说并不陌生,那天拜访李梅时她带我走过,我甚至记得刚从楼下上来时,由于不适应走廊里的光线,身体被突出的扶手给撞了一下。

没错,这个地方是‘留连坊’的二楼,而那间唯一透出光线的门背后,是李梅上次招待过我的房间。

房间里隐隐传出说话声,还有一些细微的响动。迟疑了片刻,我走向那扇门,随后同每晚做到这个梦时所做的举动一样,用手指点住门,将它朝里头推了一点。

被门遮挡住的视线开阔了,更多的光亮从里面散了出来,我下意识朝边上挪了挪。

三分之二的房间依然被门遮挡着,露出的那三分之一的部分,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修长的身形,一侧肩膀抵着墙,一侧楼着个女人,金红­色­长发披散在宽阔的肩膀上,随着他的脸与那女人头颅的纠缠而起伏。那女人的手紧紧抓着他的背,白皙的指在他赤­祼­着的,线条优美的背脊上急促游移,留下数道细长的红印……

叹了口气,我后退一步,想要离开这扇门,正如以往每次在梦中所做的一样。而就在这个时候,眼前突然改变的状况,让我在举步的瞬间滞住了我的步伐。

那女人不停抚摩着他背脊的手一阵痉挛,片刻,软软地从他背上滑了下来,无力垂在身体两侧。而那人随即松开手,任怀中的女子如同一团棉絮般瘫倒在地。落地的瞬间,她的头撞在地上,一颠,转向了我。于是我看清了,这分明已经断了气的女子,这刚才还在他怀中缠绵着的女子,竟然是李梅。

瞪大双眼,那眼睛是空洞无神的,却仿佛直直地在看着我,甚至,没有神采的目光中还带着丝似有若无的笑。

我头皮控制不住一阵发麻,即使,已经不是第一次梦到这双眼睛了。

‘咔!’轻微的打火机声。那熟悉的背影低着头,用着那曾令我百看不腻的姿势点燃烟,朝我的方向转了过来。

我用力捂住了自己的嘴。在看清那被火光和烟雾所围绕着的容颜之后。

阿森……

虽然刚才从背影就已经隐隐明了他是谁,可下意识的,总是不愿去承认。这张熟悉的脸,这熟悉的轮廓,这熟悉的漂亮的眼睛,经常会笑得像只贪睡的猫咪般的温柔眼眸,此刻如同一块森冷的冰,漠然看着地上的尸体,随后抬起手,将手中依然燃着的打火机,轻轻巧巧朝尸体上一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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