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盘慢慢发生了新的变化,化作魔神的林熠从底部倏忽现出,用右手托起《云篆天策》和底下的花盘,冷漠望着龙头道:“你不是渴望永生么?我让你如愿以偿。”光花微动,龙头的身影“呜”地幻化成一缕缕纤细的魑魅浆,朝着上空的冥海蒸腾而去,从此如他当年所愿,真正成为了海里一滴又一滴无从分辨的水珠。
林熠默然伫立许久,脸上毫无快意恩仇之后的舒畅与轻松,眉心的银红魔眼渐渐黯淡隐没。他望向对面空荡荡的深处,平静道:“我知道你来了。”一团霞光闪起,九霄之上,独一无二的至高统治者已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一个宏亮的声音道:“我是来收帐的。”
林熠颔首道:“我明白,这是我应该付出的代价,所以,你可以动手了。不过,还是要稍等一会儿,让我用《云篆天策》封镇冥海,唤回若蝶的魂魄。”
神帝道:“你是否考虑过?如果继续拥有天策,即便我收回你所有的力量,将你重新打入凡间再作九世轮回,你依旧能够成为主掌尘世的唯一真神。但你要是放弃了它,自然可以救回你的若蝶,不过,她亦将重返天界,从此与你天人永隔,再难有相见之日。”
“这有什么好考虑的?”林熠笑道:“或者你可以坦率地承认,你真的不懂我们。”神帝摇头道:“你以为我是在考验你们?你错了,我唯一的职责,就是维护天界亘古有之的森严戒律,其它的在所不惜。”“在所不惜?”林熠点头道:“至少我们在这一点上终于找到了共通。”神帝道:“如果我突然改变主意,要收回《云篆天策》,不许你救她呢?”林熠反问道:“你会么?”
“为什么不会?”神帝冷冷道:“她犯了天条,就必须受到惩戒。”林熠没有说话,静静地对视神帝,瞳孔渐渐凝缩。“我说过,他连我都不怕,怎么会怕你?”林熠的背后响起一个人的声音,有点冷,却又透着不加掩饰的得意。神帝的脸绷得更紧,对那人说道:“怎么,你想替他出头,再和我干上一仗?”那人走到林熠侧旁,身后跟着一个神色轻松的小白。他嘿然回答道:“当年咱们是如何约定的,你想反悔?”
神帝木无表情道:“当年你我击掌为誓,可没说过今日就要成全他们。”那人怒道:“你不心疼自己的女儿,我却偏想抢了她给自己的儿子做媳妇。”神帝默不作声,看着那人忽而笑了起来,说道:“你输了。”暴怒的人平静了,脸上突忽出现抹快意的笑,回答道:“输就输罢。就算是我忍不住抢在你前头答应了他们的婚事,可赚进一个媳妇也不算吃亏。”神帝向他眨眨眼道:“咱们难得碰面,要不要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那人纵声笑道:“你骨头痒痒了么,我的拳头也刚好闲着。”笑声中竟与神帝自顾自光遁而去,丢下了林熠和小白。小白走到林熠身边,伸出手道:“恭喜你。”林熠握住他的手,居然感觉到了一股暖流涌入他的心中,低声道:“多谢!”小白道:“且慢谢我,我还有一个不太好的消息要告诉你。雁鸾霜走了,似乎她对你挑战龙头的结果信心十足,在你刚进血动岩后便独自离去了。”
林熠仿如早有预感,点点头道:“她经过两位秘师醍醐灌顶大法的筑基培元,已恢复了过半修为,应该不会有事。”“你不想知道她去了哪里,再将她找回来?”小白问道。林熠抬眼遥望远方滚滚翻腾而回的冥海,喃喃道:“她会回来的,在解开心结之后。只是那需要时间,一段我和她都需要的时间。”
尾声
三个月后,又到草长莺飞时,座落在东海深底的一座瑰丽花园宣告完工。来自四海八荒正魔两道数以千计的宾客们蜂拥而至,不仅要竞相争睹这一美轮美奂的海底花园,更是要出席前任圣教教主林熠的婚礼。当然,私下里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目的,就是想再看一看那位传说里可以与天地一同起舞的新娘。
其后数十年间天下升平,正魔两道各安其分再未发生大的磨擦。以至于仇厉这个新鲜出炉的圣教教主做得百无聊赖,终日里无所事事;有时候闷得发慌,倒又开始怀念起昔日人们呼唤血魔,小儿止哭的峥嵘岁月。
楚凌宇不知从何得知了父亲之死的真相,将不夜岛岛主传让他人,自己一人一剑云游山水,忘情天地。渐渐地,有关他的消息越来越少。直到某天,有几个渔夫在海边看见他正和一位美丽动人的女郎伫立于礁石之上,商议着前往海外寻找传闻中的蓬丘仙山。
海风隐约传来楚凌宇的声音,似呼那位女郎为“黎仙子”。至于石品天,卸甲归田的他,把天石宫宫主的宝座交给了儿子。他老人家当起人人羡慕的太上皇,想活动腿脚时,就跑到青木宫拉上花千迭切磋几手新近参悟的功法心得。但也有人静极思动,曹彬便是带着家人回到涟州重开镖局。至于能恭请林熠干儿子他爹护镖,货主们哪能不明白其中价值
的道理?三五年间曹家镖局已是做大,一干老臣早派出去成了各地分支的掌舵人。当然,每到年关,无论有多大的生意找上门,曹家总舵主都一概不接,而是不远万里赶至空幽谷,只为共饮一杯百花酒。
却说这年冬天,容若蝶怀胎十月诞下一婴。三江五湖的朋友们又不约而同赶来喝这孩子的满月酒。当容若蝶将婴儿从内堂抱出,众人却都看呆了。花纤盈期期艾艾地问道:“林大哥,这孩子怎么那样像青丘姥姥?”林熠与容若蝶相视一笑,缓缓答道:“我会爱她宠她,照料她一生一世!”
人群里也不晓得是谁先惊喜地喊道:“快看啊,这孩子笑了!”大伙儿忙不迭凑上来仔细打量,唯独邙山双圣破天荒地掇在了后头。白老九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巴道:“会笑算什么?要是她听小邓唱完一首摇篮曲后还能笑,我才服她!”
-全书完
后记 牛语者
历时一年零一个月,《剑谍》的最后一个标点,终于在键盘上敲下。记起当初动笔时的情形,历历在目、恍如昨天。我写《剑谍》,既不是为了追求情节如何刺激诡谲,也并非要长篇累牍地去渲染主人公近乎悲惨的遭遇。只是想通过这样一个故事,描写出人性的挣扎和对命运的抗争。林熠最终胜利了,并非他的力量,而是来源于他永不放弃的信念。对林熠来说,他本无意争雄,只是天命如此,而他最大的愿望,从始至终仅不过是能与相爱的人厮守,哪怕只有一生。
雁鸾霜也爱他,然而她却在最后胜利即将到来时悄然离去。细心如您,应该会读懂其中的奥妙。也许,她就是武仙,《山海经》中最后一个没有揭开面纱的神秘人。因为正是她,适时出现引导林熠寻找公揽月、夺取破日大光明弓与《幽游血书》;其后在雍野藏瀑洞内,又是她,将那卷穹海宫失窃多年的天策借手唐夫人送交给林熠。
但最后,感情还是战胜了一切。因此她毅然决然地自废修为,向龙头宣告自己的独立。林熠也在那时真正接受了她。又也许,她只不过是不愿体会与人分享爱情的无奈,所以,宁可选择自己的默默离去,成全了林熠与容若蝶的千年爱恋。但不管怎样,她与林熠的最终结合都需要岁月的沉淀。明天该如何继续,一直走还是改变方向,每个人都会有自己不同的
选择。在此感谢所有一如既往关心和我与《剑谍》一书的朋友。故事的结束并不意味我们的分离,相反这会是有一个崭新的
开始。当然,同样十分感谢鲜鲜文化的诸位同仁,是你们的辛勤负责的劳动,牛棚才多出阿牛这样的一头笨牛。另外请允许阿牛不胜其烦地感谢另一位对阿牛至关重要的人-牛太。不少读者在留言中称呼我“牛大”,实在让本人汗颜。而“太”比“大”更多一点,正由此显示出牛太往往会比阿牛更高
明“一点”,更辛苦“一点”,有时候,还可能比阿牛更牛“一点”。最后的最后,谨以本书献给一位我所尊敬的师长。尽管她远在大洋彼岸,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有一个她曾经教导过的学生,用最大的谢意与热忱,正向她遥遥祝福。
序曲传说
剩下最后一城,十万大军里三层、外三层将它包围得水泄不通。
太守独子被敌将斩下了首级,悬挂于高高的旗杆上,由一名小校挑着,骑着快马绕着城郭,一圈圈奔驰挥舞。
悲愤的太守,在城内张贴出一份告示:谁能将杀子仇人的首级取下,他便把最钟爱亦是最美丽的小女儿下嫁。
于是当天夜里,有一位来自外乡的年轻人揭榜而去,很快就带回了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太守兑现了承诺,那年轻人与他的小女儿化作一道弧光,冲天而起,突然消失在所有人面前,从此了无踪迹。
天亮了,城外金鼓震天,敌军又开始攻城。
太守将敌将的首级悬挂在城楼上,疲惫绝望的守军顿时欢声雷动,士气大振。
然而,令人无比震骇的一幕也随之出现,那位失去头颅的敌将,全身戎装,威风凛凛的骑在高大的黑马上。
他的肩膀上顶着一只空荡荡的头盔,双手高举长戟,宛如不可一世的魔神,统率千军万马,向孤城发起最后的冲锋。
守军被吓呆了,甚至忘记了抵抗。城池很快告破,太守与他的家眷也死于乱军之中。
那位无头的敌将第一个冲上城楼,他夺回了失去不过半晚的首级,将它重新接回到脖子上。
但也许是过于兴奋和急躁,他竟装倒了方向,等察觉不对时,伤口的肌肉已经凝合,再不可能更改。
从此,这位将军的眼睛,永远生在了嘴巴与鼻子的下方,而他所看见的一切事物,也无可避免的发生颠倒──若干年后,将军成为了皇帝,但他的脾气却更加的暴虐易怒。因为他眼中的世界,总是与旁人的正好相反,显得如此的格格不入。 死魂动全文阅读
一名宠臣揣摩到了他的烦恼,便为他想出了一个简单易行的主意:让全天下的人都弯下身子,将脑袋倒垂──这样,大伙儿透过双腿所见到的景物,便与这位皇帝陛下一般无二了。
没过几天,这道诏书就通行全国,无论愿与不愿,上至王公大臣,下到贩夫走卒,男女老幼一律弯下身子,审视这个颠倒的世界。
起初,大家都非常不适应,有意无意的想抬起头,再看一眼原本熟悉的世界。可环伺在旁的刀斧手,便会不由分说的挥起他们手中的屠刀,割落一个个不听话的脑袋,再将它倒悬在菜市口的长杆上。
久而久之,人们从别扭变得习惯,从习惯变成自然,坦然的从裤裆下打量着彼此,早已忘却自己曾经直立过。
直到某一日,一个孩子由于好奇,悄悄挺起了腰,抬头用一种截然不同的视野环顾周围,却已分不清,究竟哪一个才是颠倒的世界──他把自己的疑惑告诉了身边的亲人,招来的却是一片训斥与讥笑,并异口同声的警告这个孩子,赶紧把腰弯下来,莫要在离经叛道的路上越走越远,最终耽误了性命。
可惜已挺起胸脯的孩子,再不愿重新低下头,在裤裆底下去找寻丧失的尊严与信念。
他想弄清楚,到底是谁错了,为什么人们宁愿垂着头,整日面对一个颠倒的世界,却不敢挺起胸膛来,哪怕正视上一眼?
他苦苦求索着答案,从少年长成青年,从青年变成中年,直至衰老──最后,他自杀了,在一个黎明,站着拥抱了死亡,发出了最后的呐喊。
而那个带走太守女儿的年轻人,却再也没有出现过──多少年过去,当那个皇帝也衰老死去,一切都渐渐变得遥远,成为了一段神奇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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