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院子里好冷清,我这将死的人,除了彩霞愿意在这里侍奉,其它人都避之不及,临近过年,谁也不想惹这晦气。
我睁着眼,看着清冷的月光,照耀着白雪,反着青白的微光射入房内,蒙上一层异样的气氛。
四周静悄悄,身边也没有了十四沉稳的呼吸声陪伴,更显得孤寂。
一阵轻响,原本睡意朦胧的彩霞,轻轻的趴下身,想是累极了吧。
半晌,门被悄悄拉开,两个黑影无声无息走了进来,显然对我的病情十分的了解,毫不怯惧的走近,丝毫不担心我的动作与喊声,一人轻拉下披风,裹住我。两人使了眼色,原本瘦得轻盈的我,便轻易被他们带了出去。这是要去哪里。
越近目的地,也清晰了,是什么人要见我。
兰园显然被清理过,与我的院落同样的冷清,来人抱着我直直走向闪着微光的房内。
在窗口一阵轻敲,两声轻,一声重。
“人带来了?”里面传来低低的询问。
门吱呀一声开了,我直直被抱向床头。
胤慎脸色苍白的躺着,全然不见了往日的冷冽与稳重。
他挣扎的要爬起,性音忙上前扶住。
他掀开被窝,示意将我抱进去,性音犹豫一下,还是向他们点头。
任他们安置好后,胤慎挥手让性音退下。
“王爷……这……”
“我只想和她单独呆一会”
门被轻轻掩上。
他斜靠在床头,将我的脸面对向他。
“你就如此的脆弱,这点打击就退缩了?我有没有说过,我没有死,你也不能死”依然的无力与虚脱,却难掩他的霸气与沉重的压迫感。
我无动于衷看着他。
他轻抚过我的脸颊,闭上眼,长叹口气“兰儿,为什么你从不问我,如果你死了,我会如何?”
我眨眨干涩的眼。气息仍然平和。
他垂下身,费力躺进被窝,侧过我的脸,与他对目,压低了声音,凑近我耳朵道“兰儿,你相不相信,如果你死了,我也会随你而去”
我想苦笑,胤慎,到这个时刻了,你还想来威胁我吗?可惜却使不出力气。
他扯嘴一笑“兰儿,我知道你心里不相信,对不对,不到这一刻,我也不相信,那我们就等着看,好不好?”
“恨我吧,兰儿,你恨不得杀了我吧。可是我却知足了,我拥有过你,还有我们的孩子,这一生,我不悔了,我活出了自己的意愿,我就是要你,你不可能逃脱得了我,这一辈子不可能,下一世也不可能;兰儿,你不会轻易死的,生历儿那次,你也逃过来了,这次也不会例外”
他吃力的说完,额头已然一层细汗,颤抖的剥掉我的披风,抱向他烫热的身体,我浑身颤抖了一下,好烫,他真的病得如此严重了,是因为我吗。
怎么可能,他一直在挑战着我的极限,一直把我往悬崖上逼,我终于要跳了,他为什么要病。
今天所有一切矛盾,一切痛苦,都根源于他,为了他的一已之私,将我置身于进退不得的困境。
他早该想到,我始终会有这么一天的。
我仍然还存着一口气息,耗着最后的生命力,也好,让我临死前看到他的懊悔。看他将我逼到何种地步。
尽管如此的无力,如此的苍白,却也不见他的慌张与不安。我隐约可以感觉到,他散发出的气息竟然有些破釜沉舟的意味。赢弱无光的脸庞灰蒙蒙的,透着绝决,气息是如此的沉重。
在他的身上,没有妥协,没有失败,没有中庸,似火似冰,只可能是两种极端。
我愣愣看着他,他到底要干什么,如果有自信,就不会如此的悒郁成疾,可他却还有着该死的冷静。
我眨眨眼,全身似乎除了这个动作以外,真的都僵住软掉。
此刻的我们,都没有往日那份戾气和尖锐,我平复如水,他淡然绝决。
他用滚烫的体温暖和着我的身子,连气息都如火般扑上我的脸,我的颈,不出半刻,在这狭小的被窝里,灼人的热度里,烫红了身子,连日来苍白如纸的脸色硬生生被捂出一片绯红来。
不是健康的红,正常的红,配上那土灰干裂的唇,显得犹为可怕,诡异。
他不断收紧的手臂,往日高大结实的身子,竟然也消瘦了许多,感觉不到疼痛,可骨头相错的声音却直刺入耳。他浑然不觉,收得更紧,似乎要把我揉进他的骨血,再也不松开,下额抵上他的肩膀,看不到身后他的表情。
又是死一般的寂静,良久他才似松了口气般的放开我,刚才那一刻,他似乎已经经历了诸多思考与衡量一般。
“兰儿,你知道,我向来都是给你选择的,这次也不会例外”他微微起身,竖起长枕,侧靠上去,看着我突地低沉一笑,喉咙嘶哑,更增添那种厚重的感觉。
吃力抬手抚过我的发,我的额,我的眉,直直缓缓向下,长长的睫毛扫到他的手,他敛住笑,凝脸认真的看着我,眼光随着手滑过的方向,紧紧跟随,扫过我的唇,下巴,颈,微微停顿,Сhā入松垮的领口。
左手从后背环绕过来,蹙眉一使力,软软靠上他。
灼热的手掌微微颤抖的停下,轻易便握住,我紧紧看着他,他依然的呼吸平缓,没有任何的□的气息,似乎只是要把我全身都抚遍,每一片,每个部位都牢牢记住一般,留下记忆。
“兰儿,你的心,真的没有了吗?”手缓缓从下而上,在左胸停下,如此淡定的语气,却透着丝丝的古怪。
他慢慢凑近,直望向我眼底“兰儿,那我把我的心给你,可好?”似乎是在哄着三岁的孩童一般,眼角微微眯起,带着丝丝的笑意。
胤禛,你到底想干什么,没有用的,你早该到有这么一天,你纵然再有自信,再幸运,也不可能什么事情都顺着你的意,都围着你转的。
我已经什么都不要,什么都抛弃了,你怎么可能再像以前般把握我?控制我?
“兰儿,记得你说过吗?”他突地扶起我的手,贴向他的胸口,眼神淡淡的,却冷掩那份冷,那份萧索“你说想把我的心挖出来看看,甚至两次动手,我很遗憾,你都未得逞”
他垂眼,从上到下的俯视我,带着居高临下的气势,话里却是真的带着遗憾,似乎连他也站在我同一方,为我的失败感同身受。
嘴角依然凝着冷冽的淡笑,眼里深沉幽暗,隐晦莫测“如果你这次真的要死,那么,我何不成全你这番心意?”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松开右手,伸向背后蟋蟋一阵摸索,翻出当日那柄直直射向他的匕首,我唇角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
他缓缓坐直身“兰儿,今日我给你的选择就是,我们一起生,或者,我们一起死”说着,往后扫了一眼,倾身,放下了床帐。
胤禛,别玩了,我想扯嘴苦笑,没有用的,现在的我,不需要选择,也无能选择,我留着一口气息,等待小鬼来接我上路。
“真的没心了吗?”他低头沉吟,冷冷一笑,再次抬头望向我时,眼神却是无比的清亮明朗,弯了嘴角,却是份傲然,一字一句道“那么,兰儿,我们来玩个游戏看看好不好?”说完低沉一笑,眼底那翻绝决与背水一战的气息愈见浓烈。
感觉自己太阳|茓微微突突跳了几下,缓慢一字一句的话语,似乎一下一下敲着我,我眼底竟然闪过一丝笑意,原来,这种时候,我对他还着着本能的恐惧和害怕。
他不动声色观察着我的反应,没有失望也没有喜悦,低头拾起刀,将刀柄塞进我的手里。我自然是握不拢的,却被银白的刀面,恍得有些发凉,没了披风,脸色已然恢复了煞白。
胤禛也同样着着单薄的白色贴身衣物,脸上满是不自然的绯红,额头却是蒙着层层的冷汗,嘴唇微微发紫,肿胀,唇纹间,已然有了干裂的痕迹。
“兰儿,第三次,也是你最后的机会”他轻声道,神情却带着微微的疯狂。
“同样,也是我最后的机会”他低头专注的看着刀尖,声音有些飘缈,双手紧紧包住我的手,将刀紧紧握住,缓缓抬起。
“我有没有同你说过,我不会认输?不会言败?兰儿,你愿不愿意,再同我赌一局?”黑暗深邃的眼底,有的只是自信与坚定,毫不掩饰的覆盖上我,傲然一笑。
胤禛,这个时候,为何还要如此,我们的纠缠已经结束了,我没有能力再与你斗,我的底限全然被你推毁,我已经没有筹码再和你赌了。
对你,我从未曾赢过,如果,我非要占得上风的话,最后剩下的,也只有我自己了。如今,生命如寒风中摇晃的微烛,不知何时就会被吹灭,等的,只是一个准确的契机罢了。
“兰儿,我赌的是——你有心”他沉沉一字一句说着,无比的坚定。
我竟然真的扯出了一笑,嘲讽的一笑,轻蔑的一笑,胤禛,不可能的,这次你太高估自己了。
诡异的笑容过后,他扬起一丝愉悦的笑意,透着期待,透着淡淡的紧张
“兰儿,游戏开始了。”像是高台的司仪,刻意压低,缓慢着声音,欲擒故纵般,故作渲染,慢慢挑起众人的兴趣与好奇。
心的黑洞似乎被一群碎石滚过一般,稀稀落落,哗啦一阵轻响。
似乎真要游戏一般,放慢着动作,刻意着每一个环节,他依然紧紧盯住我,一刻也不放松,满脸尽是轻松,似乎是掌控着游戏进程与结局的操盘手。
我木然的看着,手缓缓被抬起,被伸直,慢慢凑近他心窝的位置,他显然对人体的构造十分的清楚,眼神未移动半分,紧紧的望向我眼底,手却带着我的手,带着刀尖,准确的移到目的地。
胤禛,你到底要干什么,没有用的,放弃吧!别玩了,这个游戏一点都不好玩!我想喊出来,想喝醒他,这根本就是无谓的。
“兰儿,什么感觉?兴奋吗?期待吗?想知道,我的心是什么颜色吗?”声音宛若从十八层地狱般,沉沉的透出来,带着死亡的恐惧,地狱的冷冽和诡异。
嘴角显明的抽搐了一下,微微缩了缩脖,打了个冷颤。
直愣愣看着锋利的刀尖慢慢凑上前,碰到了衣服,轻轻颤抖,刀尖与布料微微摩擦了一下,似乎产生了火光与电流,连接上我的经脉,从内里轻微的抖动。
“杀过人吗?兰儿,呵”他一阵轻笑,胸膛震动,随即自嘲笑笑摇摇头“你看我,真是糊涂了,兰儿你连杀两只鹰都吓得晕过去,何况是人呢?”
胤禛,你到底要干什么,我牙齿在嘴里微微打着颤,似乎连牙龈都在松动着,都在颤抖着。
“知道锋利的刀,画过皮肤,深入肌肉,直到刺入骨头的滋味吗?啧啧……你会首先听到皮肤绷裂的声音,嘘,认真听,你才能听到”刀尖已经刺穿布料,遇到了阻碍,他一边似良好的夫子一般,徇徇诱导着,一边紧紧握住我的手,对着自己的胸口,轻轻一划。
我睁了睁眼,牙齿不可抑止的一阵打滑,弄伤了嘴角,渗与细细的血丝,尝到了甜甜的腥味。
愣愣看着艳红的鲜血,刹时绚染了纯白的衣物,从一个小点,慢慢晕染成一个圆圈,越变越大,一红一白,如同那一刻,我的血与纯白光结的冰面相接,相融合。
一种刺目恐怖的美,难以忘怀的美。
他脸色未变,似乎划伤并不是他,他只是同我一共欣赏着,研讨着,评论着“兰儿,听到了吗?看到了吗,多悦耳,多美……”压低的磁性嗓音带着微微的赞叹。
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拿性命开玩笑,我不介意你惩罚自己,甚至杀掉自己,为什么又要我当刽子手,那慢慢渗出的鲜血,刺入我的眼,慢慢涌进我的心,空洞黑暗的心,我甚至能听到那哗哗流入黑洞咕噜咕噜的声音,如此的粘稠,如此的滚热,如此的艳红。
“兰儿,再来,接着是更深的肌肉,听到了吗,这不像割破皮肤般这么滑利,轻易,它紧紧挤入其中,听,是多么沉闷的声音,不留一丝间隙”
地狱般冷酷的声音一字一句扬起,挑拨着我脑中那松驰的神经,不知觉中,竟然也跟着他说的,感觉到,刀尖继续深入,紧紧刺入肉里,那种阻碍闷沉和硬生生直入的残酷。
声音如此的沉,如此的轻,可血水倾刻像从井里突冒出一般,那红,不再是规则的圆圈,重重沉沉的血直直的流下,像瀑布般飞泄直下,一些来不及流出的,顺着刀面,划过刀柄,直涌入我手心。
好烫,好稠,好粘,不!我不要!我瞪圆了眼,那满眼的红,直冲入脑,牙齿更加剧烈的颤抖,血水顺着嘴然流了下去。
恐惧紧紧包围着我,血,到处都是血,满眼所在之处都是血,鲜红的血,刺目的血,顺着衣摆,湿漉漉流下床垫,慢慢涌入我光溜溜的脚,我逃不开,我没有力气,我不要,我厌恶这红,厌恶这种热度,太浓紧紧粘住了我。
“感觉怎样,兰儿,再刺下去,也许会碰到骨头,也许不会,直接进入心,你说,我们的运气会遇到什么呢?”他微微蹙眉疑惑的问我,手有力的握紧着我。
心?厌恶与恐惧涌上心头,我紧紧盯着伤口处,血水不断冒出的地方,刀面颤颤发抖,再下去……再下去……我不可抑止的咬唇摇摇头,似乎经过刀面已然能感受到心的跳动,如此的真实,如此的贴近,一碰到……一碰到……它……它就会静止……
“兰儿,还要继续吗?要到最后一步了,有勇气吗?别怕,你很快就会看到”他突然爽朗一笑,饶有兴趣看向我,完全不管正潺潺冒出血的胸口,一阵阵的红,刺得我有些头晕,身子微微摇晃,眼睛似闭非闭,他的笑无疑带给我巨大的刺激。
随着血冒得越多,心的空洞,也慢慢充盈起来,热热的,稠稠的,满满塞着那个空间,好像塞得太满,胃肠一阵蠕动,我打了一个饱嗝,多余的鲜血,哇的一声,吐了出来,为什么,为什么不是红的,为什么,我的血竟然是黑的?!
怎么可能,我从未伤害过任何人,我处处小心,处处顾忌,老天竟然要这么捉弄我。
他丝毫不以为意的轻笑“兰儿,看来,我们果真是一对呢,我想,我的心也是黑的,是吧”
胤禛,放手吧,我勉力的抬头,看那几乎全染的白衣白裤,我不要,我真的不要了。放过我吧。
灰蒙蒙的眼里,满是恐惧与乞求,惊慌如同受惊的小白兔,害怕得浑身瑟瑟发抖,却偏生绑住了脚,逃又逃不得。如此脆弱的心。
够了,真的够了,不要再有杀戮,不要再有血腥,不要再有伤害,就让我静静的走,不好吗。这个游戏一点都不好玩,我不要。
他突然凑近,刀尖更深了一步,我惊恐的张着嘴,直觉的要缩回手,可他哪里容得我退缩,我直瞪着看着他,眼珠转动,娥眉轻蹙,求求你,够了!够了!
“害怕了吗,兰儿?”他微眯着眼,摇着头。
“这点不算什么,你又怎么会理解害怕?你的心走了,什么都不管了,又怎么会知道,这些日子以来,我是怎么过的”残酷而又怨恨,一张脸扭曲得可怕,眸里尽是恨意。
我张着唇,只知道摇头,用眼神乞求,恳求。
够了!胤禛,我心里的血慢慢在流失,看着他越近苍白的脸孔,恐惧越甚,胤禛,我认输了,我认输了!求求你,住手,再延迟下去,你会失血而亡的!
你真的疯了!你怎么连对自己都如此的残酷!
“兰儿,求我,开口求我”他声音慢慢低了下去,眼皮要闭,却又被他超强的意志力给撑开,我僵着脖子直摇头,快住手,你快住手!我心里已经喊了几万声,可是喉咙却干涩发紧,只能张着嘴,却发不出声。
“兰儿,快,说话!我支撑不了多久,你再迟,我只能……”他松开一只手,从枕头下,艰难再摸出一把匕首,缓缓抬起,直刺入我胸口。
我吃力的缩回手,对着摇晃着他的身子,急得直冒汗,胤禛,你真是个大傻瓜!你明知道我发不出声,为什么!为什么要逼我!
他突然缩回刺在我胸口的刀,攸地在自己的手臂划了一刀,眼里闪着背水一战,破釜沉舟般的狠绝“兰儿,你知道,我一向你对有着太多的耐心,这次……也……也不会例外!”他忍着痛,那划过的伤口使他还保持着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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