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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姐妹替嫁

青楼所在的位置通常有些特别,是市区,可又不能在闹市口,又不可以太偏远。地点要幽僻,这样人一种安全、舒适之感。环境要幽雅,必须要有花草树木、怪石盆景之类的,象个楼阁林立的小公园。

碧儿下车之后,首先嗅到一阵浓郁的腊梅香,若不是大门边立着两位浓艳的女子,出出进进的盛装男人,里面传来一阵阵浪笑柔语,上面再挂着“花月楼”的画匾,她真以为是逛公园来了。

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如今不似时平日,犹自笙歌彻晓闻。这还不是平日,就如此人流如潮,火树银花似的,平日还不得乐死!

“君兄!”韩江流的马车也到了,他理理长衫,走过来,深深地看了眼碧儿。

“走吧!”君问天对他颔首,两个人并肩向里走去,碧儿象刘姥姥初见大观园,一双大眼忙个不停。

一位四十多岁打扮得象只花蝴蝶似的女子迎了上来,夸张地舞着手中的帕子,“天啦,天啦,这是谁呀?谁呀?我说怎么今天一整天心怦怦跳个不停,原来是贵客来了!君堡主,你何时回大都的?韩少爷,你可是稀客!”

“回来有几日了,妈妈!”君问天倾倾嘴角,脸上肌­肉­动都没动。

妈妈?是老鸨!碧儿眼瞪得溜圆。

“妈妈,楼里新来了一位江南佳丽,听说一手丝竹无人能比,可否介绍给江流认识认识?”韩江流笑着问。

“那是她的荣幸,妈妈马上就让她打扮打扮,润润喉。现在先陪君堡主去翩翩姑娘的小楼喝杯清茶吧!”老鸨说着,扭动腰肢,上前引路。

一路所经之处,只见花枝招展、艳若桃李的女子与男人依偎着不时擦肩而过。娇语嘤咛,毫不顾忌别人的目光。碧儿挠挠头,扁扁嘴,不管社会进步还是落后,食­色­­性­也,大概永远也不会改变了。

直到把戏笑声走远了、灯光走弱了,几人才来到一所素素雅雅的小楼边。原木建筑,无雕梁画栋,楼中烛火摇晃,无香气扑鼻,反到飘出一股墨味。“姑娘可能在练字!”老鸨笑着拍了下木门。

“来了!”里面响起一声清脆的应声。门打开,一个穿紫衣的小丫头捧着灯站着。“呀,君堡主来啦!”小丫头扭头对楼上叫着。

“玲儿,多日不见,可好?”君问天拱手问候。

“好着呢!”玲儿羞羞地笑着,把众人让进去。众人拾阶上楼,一位长发如墨,白衣如雪正在奋笔疾书的绝­色­女子从书案后慢慢抬起头,碧儿突地轻抽一口长气。

二十六,一怒为红颜(四)

二十六,一怒为红颜(四)

一头青丝如黑墨,随意用一根素帕扎着,白衣胜雪,纤腰不盈一握,面­色­如兰,楚楚文弱,眉眼如画,矜贵少言笑,真正的一株冷冬寒梅,孤月寒星。碧儿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红楼梦》中的妙玉来了。

朱敏也是大美女,她美得媚,这位翩翩姑娘也是,只不过,她的美偏冷、偏傲,让平常男人胆怯。君问天果真是艳福不浅,悦尽天下丽­色­。碧儿扫视一周,清清冷冷的屋子,除了书就是厚厚的几卷宣纸、各式笔墨,连墙上都挂着字画,不象是青楼女子的香阁,而象是一个书法爱好者的工作室。

碧儿有点奇了。

翩翩盈盈对君问天一万福,淡淡对韩江流点下头,纤手柔柔放进君问天的掌心,眼中再无旁人,“冻着了吗?玲儿,燃炉煮茶!”

虽说语气不娇不嗔,但就这几句话,别人就觉得他们之间密实得任何人都挤不进去。

翩翩手心沾了点墨,君问天掏出怀中的方巾,细心地替她拭去,她展齿一笑,那一刻,犹如满室明光。

碧儿心口莫名一震,斜睨君问天,双目如水,视线与翩翩相绞,俊容上浮出一缕温柔到极致的笑意。

“妈妈,这煮茶不知得等多少辰光,我还是去前院喝现成的吧!”韩江流笑道。

老鸨是何等识趣之人,忙应声,“好啊,好啊!君堡主和翩翩多日不见,我们就不打扰了,玲儿,好生侍候着君堡主,一会君堡主沐浴时,香汤里多放点活筋骨的红花油。”

“知道了,妈妈!”玲儿兴奋得小脸发亮。

韩江流拉了看呆的碧儿一把,转身下楼。君问天现在眼里只有红颜知已,也顾不上来时的要求,说要她不离他左右,碧儿转过头,看了一眼含情脉脉的一对碧人,撇下嘴,扭头走了。

“妈妈,你请先行,我想起来还有些事要交待下人,一会再麻烦妈妈引见姑娘。”韩江流客气地对老鸨一抬手。

“没关系,韩少爷你忙,我随时听从韩少爷的差遣。”老鸨扭着身子,消失在小径尽头。韩江流返身拖着碧儿往另一处幽静的亭子走去。

“韩江流,你­干­吗?”碧儿担心地看看四周。

“放心,这里没有人过来,你一身男装,别人不会乱猜想的,而且这里是花月楼,谁对谁都不会好奇。”韩江流温柔地把她拥在怀中,“知道吗,我就是为了想和你独处一会,才故意邀请问天来花月楼的,你好奇心重,一定会跟来。”

碧儿心里一软,懂他相思深重,情非得已,不由放柔身子,任他抱紧。

“你想我吗?”他捧住她的脸,低喃如吟。

“想!”碧儿眨下眼,脱口说道,“在这里,你还有家人还有朋友,我只有你。我闻到梅香会想到,看到狐裘会想你,捧着书也想你。”

“想到足以把身心全给我,一辈子都不离不弃吗?”

她点头,穿越是无奈的,可遇到韩江流却是幸运的。“可是,你。。。。。。能只爱我一个人,永远不纳妾,甚至也不来这种风月场所、不要有女­性­朋友、不能有红颜知已吗?”

“能,我能!我没有你说的那些人,来这里,也只是和朋友喝喝茶、听听曲。妹妹,你是我唯一的。。。。。。。也是第一次的心动。那天,发下豪言壮语,说能等二年、五年、十年,现今才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我要时时刻刻看到你、抱着你,把你变成我的。妹妹,我能娶你吗?”韩江流俯下身,以­唇­对­唇­缠绵的逗弄着。

碧儿昏昏沉沉的勾紧他肩头,心跳得飞快。整个脑子像烧满热水,除了不停发热外,不能思考其他!

她可能真的爱上韩江流了。

“可是。。。。。。。。现在我还不能。。。。。。。嫁。。。。。。。”她娇弱的声音又喜又羞。

“能的,妹妹,我已经做好了安排。你只要听我的就行了。。。。。。。离大都远远的,到暖和的地方,山青水秀,找一处美丽的小镇落脚,开家小店铺,我们生几个孩子,你教他们识字,给他们讲梦里的故事,就这样,一直到很老很老。”

她被他语气中的描绘感动了,含泪点头,“好,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不会再想梦里的事。结婚,生孩子。。。。。。。”

韩江流低首啄下她的红­唇­,浅尝那令他失魂忘神的甜蜜。她愿意是他的!这认知令他热血沸腾,无法禁止自己一再需索,一再印证这恍若美梦的事实。许久,他才松开气喘吁吁的她。

碧儿娇柔地抚着他的面容,双眸盈盈然。

他握住她的双手,合在掌中轻吻着,柔声说:“若不是父母在堂,我都愿意随你回你的梦中。以后,说不定会有那一天呢!现在还想梦里的家人吗?”

“偶尔会想。刚来大都,要认识许多的人、到各处拜访,每天都过得很忙碌。”

“问天。。。。。。没有为难你吧?”

碧儿抿嘴轻笑,俏皮地咬了下他的­唇­,“吃醋鬼,怎么可能的事?我只是他协议的娘子,商人要讲信用的,他不会为难我。我们相处得算和谐吧!满意了吗?”

“不满意!你和他同进同出,还同处一室。妹妹,你站在我这角度,心里会如何?”

碧儿愣了下,伸出双手环抱住他的腰,把头依在他胸膛,“这是暂时的,不管是身还是心,我都会为你保管好。”

韩江流长叹一声,“幸好一切都要解决了。”

“啊。。。。。。”黑夜中,突然响起一声女子的尖叫,声音象来自刚才白翩翩的小楼。

各个楼阁中的人都跑了出来。

“怎么啦?”碧儿惊讶地问。

“不清楚,别管那些,花月楼中稀奇古怪的事多呢!我们难得一起说话。”韩江流扳过她的头,不让她的眼睛看过去。

“君问天在那里面。不行,我要看看去!”碧儿坚持。

韩江流无语地点头。

小楼前已经跑过来不少人了,老鸨脸无人­色­,两手直哆嗦,“哪位。。。。。。壮士。。。。。。进去帮帮忙。。。。。。”

“出了什么事?”韩江流问道。

老鸨象看到了救星,一把抓住韩江流,“韩少爷,不知从哪里跳出来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要刺杀君堡主,君堡主闪开了,他却劫持了白姑娘,现。。。。。。在上面对峙着。。。。。。。你快去帮帮君堡主。。。。。。。不然要出人命的。。。。。。。”

“面具男子!”碧儿瞪大了眼,拨开人群,咚咚往楼上跑去。

清雅的房间满目凌乱,桌椅倒地,纸张飞舞,君问天一只手握住另一只胳膊,掌中一片血红,退在墙角,屋子正中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刀架在白翩翩的颈间,盯着君问天。

碧儿原以为是哲别,现在一看,不是,面具不对,哲别是笑面面具,这个面具是青面獠牙式的,身高也不对,哲别高大粗壮,这男子只中等偏高一点,杀气慑人。刀后的白翩翩却出奇的平静。

“君问天,你忍心看着心爱的女人死在你面前吗?”面具男嗡声吼问。

天,声音处理过了。碧儿呆住了。

“碧儿,往后站站!”韩江流抓住碧儿的肩。

“你想怎样?”君问天眼角的余光扫到碧儿和韩江流,眸子越发漆黑如夜。

面具男突地从袖口抛出一把短刀,“把它刺进你的眼中!”

“不要,君堡主,我死不足惜!”白翩翩忽然往面具男的刀锋撞去,血一下就染红了前襟。

一边围观的人一起惊呼出声。

碧儿吓得掩住嘴,“韩江流。。。。。。”她求助地看向韩江流。

“再等一会,现在这样子冲出去,他会狗急跳墙,伤了白姑娘。”韩江流低声说。

碧儿默默点头,只见君问天冷着脸,眨眼之间,一个前翻,拾起地上的短刀,向男人冲去,男人扔开白翩翩,长剑一挥,直奔君问天。君问天灵巧地一闪,哪知男子手中的剑跟着改变,一下刺进了君问天的胳膊,血象泉水一样喷涌出来,君问天咬着牙往前一扑,短刀扎在了男人的脚上。

“啊!”男子疼得后退几步。韩江流借机冲了过去,“韩少爷。。。。。。”白翩翩白着一张丽容,缓缓坐起,向韩江流伸出手。

韩江流一愣,止住脚步,拉了她一把。就在这一刻,男人冲进了后面的露台,只听得“啪咚”一声,韩江流再追过去,男人已经消失在黑夜之中了。

碧儿抿着­唇­,神情悲痛,她缓缓地转过身下楼。

“天啦,我这是做了什么恶事,惹来这样的大祸。快,快来人呀,找大夫去,看看君堡主和白姑娘有无大碍。”身后,老鸨慌声狂叫。

小楼中乱成一团。

碧儿没有回头,一直往前走,走到马车边,任冷风吹着发抖,也不进去。车夫和四海钱庄的车夫正在拉家常、对喝着一壶冷酒。

隔了一会,一个拎着药箱的老者颠颠地从一匹马上跳下来,往园里跑去。

她闭了闭眼,呵呵冻得麻木的手,蓦地听到身体内某处断裂的声音。

“碧儿,你怎么出来了,我还在里面到处找你!吓着了?”韩江流急急地跑过来,“大夫正在帮问天包扎,一会就可以回府了,大夫说失血过多,要静养一月。白姑娘脖子伤口不算大,就是有可能留下疤痕。幸好两人都没事,也算有惊无险。”

“送我回府吧!”碧儿走向韩府的马车,掀开轿帘,两人钻了进去。

“不等问天?”

“会有人送他回去的。”碧儿面无表情地说。

韩江流讶异地点点头,让车夫上车。

“这就是你做的安排吗?”碧儿眼中突然涌满了泪水,侧过身,看着韩江流。

“什么?”韩江流一怔。

“去很远的地方,找一个美丽的小镇。。。。。。。你来解决,只要听你的就行。。。。。。韩江流,怎么可以这样呢?君问天,我是不喜欢,可是也不能找人杀他呀!他不坏。。。。。。也答应过两年就放我走。。。。。。。你还是他朋友呢。。。。。。我没想到,你会用这样的方式来爱我。。。。。。。来得到我。。。。。。。知道吗?我心里好痛,好失望。。。。。。。”她激动得语无伦次,泪如何也止不住。

韩江流心猛地一抖,“你。。。。。。说是我安排的杀手?”他双­唇­哆嗦地问道。

“不是吗?你特地邀请他今天来花月楼,然后安排好了。不管他是死是伤,都拦阻不了我,你就可以带走我了?韩江流,不能这样的,做人不能这样。爱不能建筑在­阴­谋之上。。。。。。。那样永远也不会幸福。其实不必要伤他,我都可以和你一起走。但现在,韩江流,不行,我不和你走。。。。。。。我们暂时不要见面了。。。。。。”

“碧儿,你很关心君问天!”韩江流自嘲地一笑,“不想和我走,可以直说,不要找这样的借口。认识这么久,我是使­阴­谋的人吗?没关系,我会好好地把你送回君府。好,不再见面。”

碧儿捂着脸,拼命地哭着,没有看到韩江流眼中流露出的悲绝彻寒。

第一次,两个人以沉默道别。

碧儿没有立即回府,站在府门前张看着远处。好一会,才听到马蹄声。她忙跑过去,轿帘一掀,君问天揽着白翩翩走出马车。

“我已经为翩翩赎了身,准备收她为侧夫人。”他淡淡地对她说。

二十七,一怒为红颜(五)

二十七,一怒为红颜(五)

白翩翩被几个丫头扶着,送进客房休息去了。王夫人在一阵大呼小叫、哭天抹泪后平静了下来,拉着儿子走进花厅。碧儿回房换了衣衫,也走了进来。

碧儿黑白分明的杏眼扫视了一下厅中,小心翼翼的坐下,此刻,厅中主主仆仆的挤了一屋子,所有的目光没有放在受伤的君问天和白姑娘身上,而是聚焦到她这边。她搞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用那种同情、施舍的目光看着自已。这种表现不对吗?君问天说为白姑娘赎了身,行啊,反正他有的是银子,又不要她掏半厘;他说要收白姑娘做侧夫人,可以,她早就答应他做个贤良大度的好夫人,莫谈白姑娘,黑姑娘、绿姑娘,都收几个也可以的,君问天­精­力旺盛,尽管收好了,牡丹花下死的风流鬼又不是她。

“问天,你真要收下白姑娘吗?”王夫人不安地瞄了眼身边不知所措的碧儿,低声问着一脸蜡黄、气若游丝的儿子。

君问天费力地睁开眼,轻轻点头,“翩翩也跟了我两年,现今又为我不顾生死,破了容貌,一个烟花女子脖子上留个大疤,日后怎么过呀?我思来想去,应该对她负责,不顾虑什么出身了,把她收在身边,好好疼惜。”几句话,君问天说得气喘吁吁。

“妾室无所谓出身!”王夫人不懂的是前两天嚷着今生今世只要碧儿的儿子,新婚才几日,怎么就生出纳妾的心呢?虽说情况特殊,拿点银子打发就可以,不一定要娶回来。媳­妇­好象吓蒙了,安安静静地坐着,半天都没出个声。“我们君家和白家注定有缘,走了一个,又来了一个。罢了,你想娶,娘亲应了你。没几天要过年了,在年前挑一天把亲事办了。问天,媳­妇­那边,你可要好生安慰几句。”

君问天漠然地倾倾嘴角,“她不是需要安慰的人。”

王夫人叹了口气,招手让下人把少爷扶回去休息,明天请个好大夫再来瞧瞧。眉心拧着象绞成一股绳,不知问天什么地方得罪了人,惹得别人拿把刀尾在后面追杀,想想后怕,君府家大业大,眼红的人多,以后,看来还得请个保镖什么的跟着问天。

家仆们偷瞧了一眼少­奶­­奶­,稍微有些失望地鱼贯退出,一边走一边还纳闷,少­奶­­奶­怎么就没脾气呢?

碧儿看人走得差不多了,也站起身来,准备回去歇着。

“碧儿!”王夫人唤住她,难得一脸慈母相。

“婆婆大人,你有事吗?”碧儿仍没有寻到答案,想回房继续努力。

“碧儿,女人都是这个命,你不要往心中去,白姑娘再美,再惹人怜,也是个妾,怎么也比不上正室的。日后,有了孩子,你生的才算嫡出。放心,婆婆以后一定都站在你这边。”王夫人拍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

碧儿大眼眨呀眨,心中有些明白了,“婆婆大人,我很赞成夫君纳妾的,这样,家里也热闹些!如果他想让我把这个正室让给白姑娘,也可以。他们两个郎才女貌,很相配的。”直接休了她,她才开心呢!

王夫人只当她在逞能说气话,不舍地抚着她的卷发,“不要说怨语了,你是明媒正娶的夫人,谁也抢不去的。男人就是图个新鲜,过几天说不定又恋上别的了,想永远占着他的心是不可能的。”

“婆婆大人说得是。”碧儿忙不迭地应着,君问天把注意力放在别人身上,她脱身就会脱得快点。不知为什么,君问天越坏、越差,她心头就越轻松。听到他说要娶白翩翩时,她不禁长吁一口气。

“早点生个儿子吧!那样看谁还敢欺你?”临走时,王夫人苦口婆心地加了一句。

碧儿耸耸肩,甩甩卷发,莞尔一笑。

从花月楼回来时,夜就近三更了,现在一折腾,差不多凌晨。这个时候,寒气是最重的,轻轻哈一口热气,都能很快结成冰。碧儿跺跺冻僵的脚,穿门过栏,往厢房走去,一个小丫头提着风灯跟在身后。走着走着,她蓦地停下脚,皱着眉,发了会呆,把今晚所见的一幕幕细细回味了下,有种不好的感觉,觉得自己好象有点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少­奶­­奶­,天太冷了,咱们回房吧!”小丫头冻得吃不消,哆嗦着说。

“好,好!”碧儿回过神,往前慢慢挪步。厢房前,她转过身,对丫头说,“太晚了,你不要跟着,我自己打水洗洗,明早不要急着唤我起床。”冬夜,房间里早早都点好香笼、火盆,也会在暖壶中备下热水。

丫头感谢地道了个万福,转身回下人屋去了。

碧儿掀开棉帘,闩上门,八仙桌上一盏宫灯昏黄,她解开外袄,低着头向屏风后的牙床走去,一看到床上隆起的被子,她愣了。

“君问天,你怎么睡在这?”她紧几步,俯首看着他。

因为药物的缘故,君问天整个人有些昏昏沉沉的。“这不是我的厢房吗?”他倦得连眼都没睁开。

“可是。。。。。。。可是。。。。。。。你不应该和白姑娘同寝吗?她也受伤了,需要安慰,二个人一起,也好照料呀!”她理所当然这样认为,他都说要娶白姑娘了,陪着人家是应该的。

君问天突地睁开眼,黑眸冷如寒星,“舒碧儿,如果今天我被刺死了,你是不是要买串爆竹庆贺一下?”他咬牙切齿从牙缝中挤出问话。

碧儿白了他一眼,“你死了,我更没办法脱身,真的要在你君府一辈子到老。你活着,才能休我呀!不要以你的小人之心度我这君子之腹。我和你没仇,你受了伤我很同情。”

“就这样?”君问天捂着伤臂,嘴­唇­苍白地慢慢坐起,半靠在床背上。

“难不成要怎么做?”碧儿苦着脸,“大家今天也象对我很失望似的,夫君要纳妾,娘子应该怎么表现呢,缠着他哀求哭诉,还是绝食、上吊威胁?这些我都做不来。”

“你当然做不来,你巴不得把我塞给别人,自己好走人。”君问天心痛地闭上眼。

“白姑娘是你自己要娶的,我可没硬塞。”碧儿反驳,不能赞同他的说法,“而且她处心积虑地表现得那样,不就是等。。。。。。。”她咬了咬­唇­,偷偷吐下舌,煞住了话语。

“说下去!”君问天深究地看着她,说。

碧儿摇头,起身在卧榻上铺被,以为能睡到床的,又泡汤了。“如果牵涉到我的安全,我会帮你,也会提些建议,这些是你个人感情纠葛,你自己解决,我不发表任何意见。”

“你不是说我们一根绳子上系着的两只蚂蚱吗?”为她语气的疏离和漠然,他无由地心慌。

“我发现绳子上的结是活结,解开就能跳走了。君问天,你是富甲天下的大商人,装什么傻?”她打了个呵欠,放弃洗漱,他在不太方便,探身吹熄了灯,着中衣,蜷缩在被中,闭上眼睛。

“即使是路人,看到别人倒下,也不会转身走开。你。。。。。。都没有等我?”他忍不住还是把心中压抑的烦闷说了出来。疼到晕厥,想寻找她的身影,看来看去,都是不相­干­的人。她不在,韩江流也不在。他都没有力气敢想下去了。。。。。。幸好,回到府中,她乖乖地站在外面等他,一块大石才落下。

“马车就那么大,容不下三个人的。”她没兴趣看别人卿卿我我。

“你知道我会。。。。。。。带她回府?”他惊住了。

碧儿笑,“郎有情,妹有意,天公又作美,水到渠就成。君问天,你失血过多,要静养,美人就在客房,不会跑的。”

君问天无语地闭上眼,会跑的是她。

东方悄然泛白,厢房中终于安静了下来。

碧儿觉得自己只睡了一会,就听到门被拍得山响,她把头往被中缩了又缩,堵住耳朵,门外的人坚持敲个不停。“来啦!”她放弃地跳下卧榻,没好气地应了声。一扭头,对上君问天冷冷清清的眸子正打量着她,她不太自然顺了顺头发,拉整衣衫,跑去开了门。

门外的人是白翩翩。

“见过堡主夫人,请问堡主他好些了吗?”白翩翩谦恭地万福,低眉敛目柔声问,秀美的脖颈上扎了根白­色­的丝带,更显清雅脱俗。

碧儿失笑,大清早就开始爱心大放送啊,“白姑娘,你知道我和堡主成亲几日了吗?”

“呃?”白翩翩俏脸一红,“怕有。。。。。。七八日了吧!”

“确切地讲,是刚满六日。一大早来打扰蜜月中的新人,这合适吗?”

“蜜月?”

“白姑娘不会连蜜月都不懂吧!顾名思义,蜜月就是象蜜一样甜美的一个月,这种时候,新婚夫妻耳鬓厮磨、两情相悦,眼中只有彼此,就连家人都知道给一个独立空间给新人。我夫君在蜜月期间,把白姑娘收下就已很仁慈,白姑娘都等不到我们蜜月结束,就想和我抢夫君吗?你这样的大美人不会这点自信都没有吧?”碧儿斜睨着她,起床气很大。

“我。。。。。。我。。。。。。”白翩翩张了张口,眼眶一湿,“翩翩只是担心堡主的伤势,没想其他。。。。。。”

“哇,我替夫君说声谢谢。夫君和我一起,你是担心我不会照顾他还是不如你会照顾他?”真是很讨厌这种装清纯、柔弱的女人,把别人都当成她的裙下臣,被她迷得智商很低吗?

白翩翩羞窘地低下头,咬着­唇­,不让哽咽声发出,急急地施了个礼,“对不起!”扭头哭得肩一抽一抽的跑走了。

碧儿“啪”关上门,心情坏到极点。气冲冲地奔到床前面,君问天眯着细,嘴角勾起一丝轻笑。

“考虑到你是病人,我先容忍你一会。早膳后,要么你搬离厢房,要么你让人给我重找一间,不然这样我要疯的,我才刚闭上眼,就被叫醒,真是要命。”她闭了闭眼,表明观点。

“蜜月时,新人怎么能分房睡呢?怎么也得同房一个月。”他慢条斯理地说,看着她急得小脸通红,两眼冒火,卷发一根根飞扬着,有种狂野之美。

“不要学我说话!”碧儿气呼呼地坐下,过了一会,她忽然坐正,“君问天,不如这样,我回飞天堡,你在这边养伤,免得你的白姑娘看我不顺眼,碍着你们亲密也不方便。”

“你在吃醋!”他心情突然大好。

“吃你个大头醋。”碧儿真是哭笑不得,“如果你发善心,把我休了,我会对你感激不尽。唉,你们君家水挺深的,人也复杂,我不想掺进来。君问天,不如我们演一出戏,假装我不准你纳妾,你说我不贤惠,一怒之下,休了我?”

“想都别想。”君问天断然拒绝。

碧儿突地瞪大眼,“君问天,你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俊容一僵,“怎么可能的事?”目光躲闪地移向帐顶。

“嘿嘿,我想也是呀!我们是协议夫妻,各取所需。君问天,要我担这么个虚名­干­吗呢,把它送给想要的人吧!休了我,好不好?”她蹲在他床前,握着他的手摇着。

君问天重重吸了几口气,“休了你后,你要去哪?”

碧儿眼睛滴溜溜转了下,脑中浮现出韩江流的身影,“去我该去的地方。”昨晚,她有点冲动了,他一定很难受吧!难得,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怅然,君问天捕捉到了。

“你该去的地方就是这里。碧儿,不要浪费口舌,我不会休你的。。。。。。现在不休,二年后也不休。。。。。。。若我死了。。。。。。。也会拉着你垫棺的。。。。。。”他­阴­冷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以后我不想再听到休不休这样的话。你嫁进君府,生是君府的人,死是君府的鬼。”

碧儿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倒抽一口凉气。

二十八,风里为谁痴?(上)

二十八,风里为谁痴?(上)

就因为君问天那一句话,碧儿睡意全消,早膳也没用,一个人寻了后园中一处暖阁,掩了门,枯坐生闷气,心中把君问天咒了已经不下千万遍,仍是不解余恨。现在不仅不会早点脱身,两年后的美梦也不要做了。他若是真和她死缠到老,她可以想像得出她的未来是怎么的一片“光明”。不行,不能这样坐以待毙。碧儿站起身,在屋中踱着步。放在二十一世纪,她大可把这事闹到法庭,然后分居六个月,他不离也得离。前提是她能独立。这是在一千年前的蒙古,君问天被人刺了,都没惊动官府,莫谈这小小的休妻事件,何况她根本不知衙门朝南还是朝北。就这样跑回家中,舒富贵一定是把她绑了亲自送给君问天。不回家中呢,她能去哪里?

韩江流?想到韩江流,就有点气短,她有点没脸见他。那样一个温厚宽容的人,怎么可能做出那种见不得人的事呢?她把每一个细节都推敲过了,后悔得想打自己几个耳光。他能原谅自己吗?

她当时被那种巧合迷住了心窍,居然忘了白翩翩的异常。

花月楼是卖笑的场所,环肥燕瘦,什么样的美女没有。要想出人头地,光凭一点姿­色­是不够的,你得有特­色­。白翩翩瞅准了这一点,以“寒淡如孤梅冷月”之­色­压倒群芳,再加上摆出一幅醉心于书法的风雅,让看惯了眉开眼笑之­色­的男人们,一下就被她这种矜持之­色­给唬住了,你捧我捧,她就出了名,估计就中了君堡主的眼,以为她是一株莲,成了她的幕上宾。碧儿是这样猜测的。

再怎么有个­性­的女子,面对歹徒,都会流露出女子的柔弱,象自己昨晚吓得两腿发软,声音都发不出。白翩翩却神态自若,这种情况只有两种解释,一,她有自信制服歹徒,二,她知道歹徒不会伤害到她,因为她认识那歹徒,也可以说她和歹徒是一伙的。第一不成立,这是碧儿的直觉,第二的话,还有一个显明的迹象,她不顾一切用脖子去撞剑锋,怎么就把握得那么好,伤一点皮毛,流了血,却不会伤及­性­命,当韩江流去追受伤的歹徒时,她又适时地醒来,寻求韩江流的帮助,就在那一刻,歹徒跑了,怎么看,她都有帮助歹徒的嫌疑。所有的人都被她的壮举感动了,没人往深处想。君问天更是怜惜得把她收作妾室。

这是白翩翩的目的吗?

昨晚,碧儿猜到君问天出于义气,一定不会弃下为自己不顾生死的白翩翩,但没想到是替她赎身、收作侧夫人。君问天如果想替她赎身,早就应该做了,为什么一定要等到现在?这说明君问天对她的情意不是那么深,仅仅当作知音,而白翩翩急了,才出此一计,逼君问天就范?

碧儿甩甩头,不想多想这些事。君问天的情事复杂,被女人暗算是他自作自受,谁让他惹别人的。自己又没惹他,还处处为他在几位王子中的处境着想,他不但不领情,还毁约,还要她为他陪葬。

没门!

碧儿转得头昏,决定只有厚着脸皮,去找韩江流想个法子。希望韩江流大人大量,不和她计较。昨晚他把她抱在怀中亲吻着她的时候,说过要去远远的地方。。。。。。山青水秀。。。。。。。美丽的小镇。。。。。。。还说有机会和她一起回到她的梦里。

爱情不会因为一个误会而消失吧!碧儿不敢确定地想着,拉开暖阁的门,瞧见一个小丫头急匆匆地往这边跑来。“少­奶­­奶­,四王府的小王子来看望你了。”

“忽必烈!”碧儿一怔。

大厅中,忽必烈小大人似的坐在贵宾座上,王夫人在一边陪着,桌上放着各­色­糕点和水果。碧儿跨进厅中,发现哲别也在。

“堡主夫人好!”忽必烈礼貌地向碧儿拱手。

碧儿回了礼,对哲别嫣然一笑,“将军今日怎么有空过来的?”

哲别有点不敢正视碧儿的眼睛,“小王子说要来君府拜访君堡主,我没事,就一同过来了。”

“呵,怎么会没事,现在应该多陪陪将军夫人呀!以后要上战场,就聚少离多了。”碧儿向忽必烈一伸手,“小王子,喝过茶就跟我逛逛君府吧!”

忽必烈有礼的向王夫人告退,乖巧地把手放在碧儿的手心,小脸还是控制不住的红了。

“夫君身体有点不适,我就替他尽点主人之职。哲别将军,请一同过来。”碧儿回过头说。

哲别一沉吟,点点头。

王夫人目送着三人出厅,沿着曲廊,向后堂走去,心中大惊,媳­妇­才嫁来几天,和王府的人怎么那么熟稔?

“小王子,姐姐今天心情超坏超坏,怎么办呢?”碧儿边走边嘀咕着。哲别在十尺之外,背着手不疾不徐地跟着。

忽必烈仰起头看看她,“是因为君堡主要纳妾吗?”

“消息传得这么快?”碧儿一扬眉,瞟了眼哲别,“你和将军是特地过来看新夫人的吗?”

“不是,我是想让姐姐给我讲些故事,爹爹让将军护送我过来,说大都城里最近有宋军的­奸­细出入。”

碧儿轻轻一笑,指点着一路的楼阁。

“小王子,你说彻底征服一个人是征服他的身体还是征服他的心?”走了一会,三人在后园中的一个石桌边坐下,看着满园的积雪。

忽必烈思索了下,说,“身体!我打败了他,他就是我的阶下囚,永远就属于我了。”

“将军,你说呢?”碧儿问哲别。

哲别粗犷的面容一凛,“我和小王子想法一致。”

“春秋战国时,越国战败,越王勾践成为吴王夫差的阶下囚,卧薪尝胆十年,终于复国成功,成为一代霸主。身体倒下不可怕,只要心不屈服,一切都有可能。要想得到一个人,靠蛮力得到他的身体只是一时,而如果你赢得他的心,那就是永远了。小王子,你索爱打仗,可知打仗不同于打猎。打仗的目的,是为了征服对方,让对方为自己做事,从而扩大自己的势力。因此,打开一地,不应该杀尽抢光,杀尽了,抢光了,那个地方便成了一片荒原,对我们就再也没有用处,就象你把一个人打折了腿跪在你面前并不代表他是真的服你。如果你对那里的百姓留够能维持生活的资财,让他们繁衍生息,这样,那个地方便成了永远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聚宝盘,也就是你得到了他们的心。”治国是,战争是,爱情也是。

忽必烈不太能消化这么长的一段话,怔在那里直眨眼,哲别不露痕迹地把碧儿看了又看。

碧儿盈盈起身,走向一棵树下,哲别跟上,留忽必烈一人思索。

“夫人,哲别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夫人。”哲别四下巡视一眼,确定无人,放低音量说。

“将军特地陪小王子过来,就是为这个吧!”碧儿倾倾嘴角,玩着袖口上的毛皮,笑问。

“果真什么事都瞒不了夫人。”哲别沉声一笑。“夫人,绯儿小姐说的面具将军,夫人可曾见过?我在营中查寻了一下,好象没这个人,所以想问得细致一点。”

如果可以,真想甩手给这个男人狠狠一巴掌,玩弄了良家女子,还装作一脸无辜相。“见过!”碧儿点下头。

哲别脸上的肌­肉­抖了几下,“何时何地?”语气控制不住的急促。

“月黑风高之时。”碧儿慢悠悠地扭头看哲别,一张脸紧绷得都脱相了,“花月楼。”

“呃?”哲别失声惊呼。“花月楼?”

“对呀,就是昨晚在花月楼刺杀我夫君的那位,戴着面具。”

“夫人,哲别问的是绯儿小姐看的那位面具将军!”哲别有些无力地耷拉着肩。

“不是同一个人吗?”碧儿纳闷地眨了眨眼。“难道将军知道昨晚的刺客是谁?”

哲别逃避地看向远处的天空,“哲别昨晚未出王府,怎么会知道呢?”

“不都戴着面具,面具还有很多种吗?我以为是同一个人,还想上前责问是谁,没想到他跑了。那个人声音处理过了,一定是熟人,心虚,怕别人听出来。有时候,太过于雕饰,反到是画蛇添足,让人生疑。”

哲别懊恼地抿紧­唇­,手握成拳,微微颤栗。如果可以,真想把这个舒碧儿捏碎了。她时不时地冒出一句,足以让人三魂吓掉二魂。

“将军,我也有一事不明,想问将军?”碧儿笑吟吟地侧过身。“将军官居四品,应该有自己的将军府,也应该找个名门闺秀与你比翼齐飞,你怎么。。。。。。。?”

哲别眼瞪得如铜玲,“夫人,你又。。。。。。。知道些什么?”

“不知道呀,就是想将军对四王爷表达的忠心令人动容,不胜唏嘘。说起来将军也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这样委屈自己,是怕四王爷对你不够信任吗?其实。。。。。。。。”

“夫人。。。。。。。”哲别突然冷漠地说,“你说得太多了!”

二十九,风里为谁痴?(中)

二十九,风里为谁痴?(中)

说话间,忽然刮起一阵狂风,碧儿的锦裙被吹得鼓起,身子不禁一晃,哲别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不,那不是抓,而是钳制,力度之猛让碧儿惊逸出声,身子完全动弹不得。

“夫人,中原人教女有句圣言:女子无才便是德,太过聪明的女子不仅对自己不好,对家人也是不祥的预兆,傻点、痴点才是福。”冷凝人心的低沉声音从哲别口中吐出,令人心中泛起酷寒。

碧儿感到手腕处传来的窒息的疼痛,哲别终于装不下去,看也不看这是什么地方,露出他狰狞的本­性­了,“将军擅长作战,对教人也有自己的心得。不过,这是将军的看法。孔子曰: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将军做的是治国安邦的大事,寻常百姓在将军眼中如蝼蚁一般,将军可知蝼蚁虽小,也是生命。尊重别人的生命就是尊重自己,不要随意践踏。呵,将军,赢一场战争容易,杀一只蝼蚁有时候却很麻烦,如果那是只太聪明的蝼蚁的话。”她命令自己直视他吓人的眼瞳,不要有一丝胆怯。

“再聪明也就是只蝼蚁,轻轻一捏,照样粉身碎骨。”说着,哲别更加重了手中的力度,冰冷的语气中有着无情的杀机,碧儿觉得腕骨好似快碎了似。“将军的话很有道理。百姓在将军眼中是蝼蚁,将军你在王爷、大汗的眼中也是蝼蚁,不,是跳蚤,一会儿跳到这,一会跳到那,将军,你可要小心哦,要是王爷不小心,踩着了你,那也是灭顶之灾,到时,和蝼蚁也就同一个命运了。”

哲别的脸突地苍白,他惊恐万状地看着碧儿,手臂止不住的轻颤,全然没了刚才那股强悍和杀意,“你。。。。。。。这话什么意思?”

碧儿轻轻一笑,“一个比喻而已。将军,碧儿就一个寻常的小女子,能懂什么呀,若不是夫君与几位王爷私交甚好、又为大汗做点贡献,我哪有机会认识你们这些贵人,平时还不是能避多远就避多远,将军,有些事,你想得太深了吧?”

“夫人,你。。。。。。。到底是谁?”哲别鼻子上渗出密密的冷汗。

“舒员外的二女儿,舒绯儿的胞妹,现在是君问天的夫人。”碧儿很详细地介绍自己。

“我会尽快找到那个面具将军,尽快让他。。。。。。。。去看望绯儿小姐。。。。。。。”他艰难地从口中挤出一句话,小心翼翼地看着碧儿,“其他的事,夫人你。。。。。。不要再好奇了。。。。。。。。。”

“我不是个好奇的人,一般来讲,与我无关的事,我都不好奇,我只想过平静安宁的日子。”

哲别喉结动了动,浓眉一挑,“你。。。。。。。不该嫁进。。。。。。。飞天堡的。。。。。。。”他哑声说,神情有点挫败。

“哲别将军。。。。。。。”白翩翩扶着君问天,从前厅缓步走来,他淡淡地扫过哲别抓着碧儿的手臂。

哲别象被烫着似的,急忙缩回手,欠身施礼,“听说堡主身体不适,哲别未敢打扰。”

忽必烈也由石桌边起身,走了过来,眉宇舒展,眼眸清澈,激动地看着碧儿。碧儿有些站立不稳,不要看,手腕定然青紫淤血,她疼得抬都抬不起手臂,只得把身体的一半重量轻倚在忽必烈身上。

“一点小伤而已。”君问天一笑,那笑意比冰还冷,目光一抬,直直地看向碧儿,“夫人,男女授受不亲,你连这一点都不懂吗?怎可以在君府中与将军拉拉扯扯?”

碧儿一愣,有点摸不着头脑。

“堡主,你误会了。适才风大,夫人差点跌倒,哲别扶了夫人一把。”哲别急忙解释。

“哦,是这样呀!夫人,将军和小王子来府中,你一个­妇­道人家陪什么客人,应该知会我一声的。”他冷着脸,不悦地斥责碧儿,“再说,这府中还有娘亲在,怎么也轮不到你出面,一点规矩都不懂。哲别将军,介绍一下,这位是飞天堡未来的二夫人。”君问天温柔地执起白翩翩的手,含情脉脉。白翩翩亭亭玉立,盈盈含笑,美目流转。

“见过二夫人。”哲别抬手。

不想看这种恶俗的画面,碧儿噘起嘴,低头看着忽必烈,使了个出去的眼­色­,忽必烈会意地挤下眼。

“君堡主,小王出府很久,该回去了。改日再来拜访堡主和夫人们。”他脆声说着,好奇地瞄了眼白翩翩,一个瘦仃仃的女子,哪有姐姐好看。

“用过午膳再走!”君问天客气地说。

“不了,君堡主,今日是娘亲的小寿辰,我想给娘亲买点脂粉之类的东西,可否请堡主夫人一同帮我挑一下。”

碧儿有些吃惊地眨眨眼,到底是元世组,果真慧黠异人,这借口找得无暇可及。哲别冷着脸,微微一点愕然。

君问天沉吟一下,“当然可以!夫人,挑完就早点回府,让丫头陪你同去。”

碧儿恬然一笑,“知道了,夫君。”什么丫头,找人监视她的吧!

哲别骑马,碧儿与忽必烈坐车,丫头被她推到外面和车夫同坐。“姐姐,我想通了那个道理,得人心者得天下,是不是?”

碧儿亲了下他粉­嫩­的脸腮,“完全正确。姐姐今天心情不算好,下次来一定好好和你讲课,历史、地理、文学什么的都可以。”

“不要在意那个二夫人,她弱不禁风似的,君堡主不会喜欢很久的。”忽必烈耸耸小鼻子,红着脸安慰道。

碧儿“噗”地笑了,“你到底是孩子,还不是真正的大男人,到大了后,就会喜欢那种小鸟依人似的柔弱女子,最起码能激起男人臌胀的保护欲。”

“我大了也只会喜欢姐姐这样的。”

碧儿拍拍心口,俏皮地对忽必烈倾倾嘴角,“哇,你这样一说,我心情好多了。呵,小王子,请把我送到四海钱庄,可以吗?”

“你找韩叔叔玩啊?”

“我找韩叔叔有事,可是你看到的,君堡主规矩很多,我根本出不来,谢谢你帮我找了个好借口。”

“没关系,以后我去君府,就带你出来玩,想去哪里都可以。”

“那我等着喽!”

自来大都后,她出门不是轿就是马车,还没逛过大都城呢!碧儿由丫头扶下车,和忽必烈挥手道别,哲别抿着­唇­,冷硬地凝视她良久,拍下马,向忽必烈的马车追去。大都城,相当热闹,到处有小贩的叫卖声,也有人耍杂技卖狗皮膏药,卖字画、算卦的也有。街人大都是蒙装打扮,但中原人也不少,甚至还有几个红头发高鼻子的外国人。

四海钱庄位于大都城最繁华的地区,挑廊高阁,十几扇朱红大门,里面是一长排古雅的柜台,一式青­色­长衫的伙计热情地迎来送往。碧儿有点紧张,手轻轻握成拳,偷偷往里张望了下,人很多,都是商人装扮,背着大大的褡裢,就是没看到韩江流。

“这位夫人,你有什么事吗?”一个小伙计刚送客转身,瞧见碧儿探头探脑的样,心中有些讶异。四海钱庄很少有女子进出的,女子喜欢的是绸庄绣坊、胭脂阁。

碧儿脸一红,“我想找你家少爷。”

小伙计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几眼,“你是。。。。。。?”

“飞天堡的堡主夫人。”跟着的小丫头快嘴快舌。

伙计立刻眉开眼笑,“真是失敬。夫人,你请进来等会,我这就去请少爷。”

“不,我就在这里等着。”碧儿搓着腰间的一根丝绦,心怦怦直跳。

伙计笑了下,麻利地跑进庄中,不一会,韩江流出来了。

四目对视,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碧儿扁扁嘴,眼眶一红,自责地不敢多看。韩江流瘦削、憔悴,颊骨高出几许。

没用早膳,现在又近午时,她的肚子生气地发出抗议。

“饿了?”韩江流温声道,眼中闪过挣扎的怜惜。“这附近有家茶铺,里面有江南的米糕和汤圆,吃那个很暖身。”说着,他欲牵她的手。

“啊!”抓的恰巧是她的伤臂,她失声痛呼,小脸扭曲成一团。

韩江流一怔,卷起她的衣袖,手腕处青紫得发黑,“谁­干­的?”俊容凛厉,他心疼地问。

“没什么的。”碧儿缩回手臂,“我来是有事想和你说的。”

韩江流闭了闭眼,改牵她的另一只手臂。对面新开的陆家当铺,一个着蓝袍的中年男子站在店中,眯着眼看得分清。

茶铺很­干­净,有大厅也有包间。韩江流让伙计给丫头挑最好的上,坐在厅堂中等,自己领着碧儿进了个包间。丫头在大户人家呆久了,很有眼头见­色­,埋头吃喝,不管身外之事。

伙计急急地送进来一大壶茶,几碟米糕、几碗汤圆进来。

伤的是右臂,碧儿拿不起筷子,只得用另一只手端着汤圆碗喝了几口。韩江流叹了口气,把碟子拿过来,米糕夹成一小块一小块,然后,细心地喂着碧儿。碧儿自然地张开嘴,吃着吃着,眼中突地涌出泪水,大颗大颗地滴在汤圆碗中。

“韩江流,对不起,我误会你了。”她扑进韩江流怀中,哭得唏哩哗啦。

韩江流迟疑了下,慢慢抬起手,抱住她,头埋在她颈间,眼中一片晶莹。

“我太自以为是,乱说一气,韩江流是顶好的人,他才不是那些利欲熏心的恶人。韩江流,原谅我好不好?”她抬起一双泪眼,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韩江流把她抱坐在膝上,心疼地替她抹着泪,盯着她粉红的樱­唇­,心跳如鼓,“妹妹,我没有和你生气。但是。。。。。。。”

“没有但是,不准说但是。。。。。。”碧儿用左手捂住他的­唇­,“我知道我错了,你还愿意等我,对不对?”

韩江流心折地闭下眼,缓缓抬起她受伤的右臂,放在­唇­间细细地吻着,似乎想把那疼痛吻去。“碧儿,我可能没有那样的福气得到你。问天是个不错的人,他是我多年的好友,我了解他的为人。现在,你们相处得也不错。跟着我不一定有跟着他好,不要。。。。。。。。再勉强自己了。。。。。。。”

碧儿呆住了,“韩江流,我。。。。。。。和君问天相处得好只是表面上的,那也是协议的一部分,我。。。。。。。不喜欢他,我喜欢的是你。”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妹妹,我们认识虽然不久,可是却觉得象一起很多年。你。。。。。。。好好的。。。。。。。。快快乐乐的,我就开心了。”

碧儿心突地一揪,疼得她腰都直不起来,低下眼帘,缩回右臂,站起身,背向她。男人想和你分手时,都要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吗?她处心积虑地跑出君府,不是想听他说这些的。“韩江流,你不想等我是不是?”她不愿意绕圈子,直接地问道。

韩江流咬着­唇­,“你。。。。。。是我好友的夫人,等你。。。。。。本来就是不应该的。妹妹,问天。。。。。。。”

碧儿用左臂急急地挥了挥,“君问天有多好,我会自己看。嗯,我。。。。。。知道了,让你等一个已婚的女子,确实是为难你了。那天晚上,误会你了,说了许多很重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我。。。。。。。吃饱了,谢谢你的招待。再见!”这就是失恋的滋味吗?心疼得象要死去,身体的气力象被抽尽,腿迈不上前,眼泪忍不住,可是还要顾及尊严,挺直身,一步步往外走去。

“妹妹!”韩江流从身后环住她的腰,泪水纵横。

“韩江流,松手,我是君问天的夫人,你是正人君子,朋友妻,不可欺。这没什么的,以后我们还会见面,又不是生离死别。我要回府,君问天还受着伤呢!”她把嘴­唇­都咬破了,才勉强说出话来。韩江流已经不是从前的韩江流了,她不能把他当妈妈,也不能当兄长,更不是她能喜欢的人,不能依赖。爱情真的好娇弱,一个误会就这样抹去了。她道过歉,也投怀送抱了,可是结果没有改变。

她比所有的人都超前一千年,好象比谁都聪明,可是在情感面前,同样束手无策。什么远远的。。。。。。。美丽的小镇。。。。。。。都不可能了,她要陪着君问天到老到死,一眼望不到前的黑暗。“我。。。。。。。很会闯祸,也只有你包容我。呵,照顾我这么久,我都没有回报你。。。。。。。­干­吗说这些。。。。。。。我走了。。。。。。。”

她挣开他的怀抱,踉踉跄跄跑出茶庄,埋头吃喝的丫头没有看到她。她在大街上,茫然地走着,不知道君府在哪一个方向,她就是走着,走着。这次,韩江流没有追上来。

天灰灰的,云层压得很低,风在街上肆意咆哮,她艰难地迈着步。一驾青昵的马车从街头驶来,马蹄阵阵,经过碧儿身边时,车夫突然一扬鞭,不慎碰到了碧儿的腿,碧儿一个趔趄,跌倒在马车前。

车夫急忙拉住马缰。“怎么了?”车帘一掀,一个绝丽如仙的女子伸出头来,声音悦耳如玲。

三十,风里为谁痴?(下)

三十,风里为谁痴?(下)

她从来就不是纯洁善良的天使,今天这一天够逊的了,先是被君问天威胁,接着是哲别的恫吓,然后韩江流的拒绝,现在莫名其妙地来挨了这一鞭子,所有的郁闷都堆到了一处,化成一束­干­透的木柴,突地就点燃了。碧儿双眼危险地一眯,拂开车夫欲搀扶的手,左臂撑着地,咬着牙爬地身,冷声问道:“这位兄台,请问这里是闹市口还是荒野地?”

车夫一愣,求救似的看着车上的绝­色­女子。

“不要东张西望,回答我的话。”碧儿的音量大了起来。

车夫支支吾吾,挠挠头,“是闹市口。”

“原来你也有眼睛呀!”碧儿瞪着他怒吼,“既然是闹市口,你把车驶那么快­干­吗?想草菅人命?满街都是人,你一驾马车占了那么宽的车道就已经够过分的,到了我身边,还拼命抽打马,我严重怀疑你有暗杀我的嫌疑?”

“没。。。。。。没这回事!”车夫惊慌地直摆手,“这位姑娘,我。。。。。。是有急事。。。。。

。”

“哦,你有急事就有理由在大街上横冲直撞,满街跑的都是闲人?你少找借口,谁没有事,我也有事,手臂还疼着呢,我有在路正中横着走吗?品德差就是差!”

车夫张了张嘴,被碧儿堵得一句话也回不上。

车上的绝­色­女子看了一会,微微一笑,终于启口了,“姑娘,请上车来,我们好好讲话,你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她指着四周看戏的街人,好心地提醒。

碧儿一挑眉,“怕什么,刚好让大家评评理呀!不要以为你长得漂亮,就纵容下人这样无理,蒙古的法律可没这一条。”

绝­色­女子脸一红,“对不起,确实是我管教无方,请问你有没伤着?哦,天啦,夹裙都磨破了,手掌也有伤,快,上车吧,寒舍就在前面,我带你去府中清洗一番,让大夫瞧瞧,然后该怎么弥补姑娘,我们好好商量。”说着,她伸过手就来拉碧儿,身边一位长得粗壮的丫环也一同帮忙。

“你少假惺惺,我不要去你府中,蒙古大夫的医术向来就让人不敢恭维,我今天就要去衙门说个理。”碧儿吼得大大的,闪过两人的手掌,“有钱了不起呀,花点钱想息事宁人,以后再犯?我不想和你们理论,快下来,我们一同去衙门。”

绝­色­女子一震,丽容突地冷凝,闭了闭眼,拉上轿帘,“吴大,上车!”

车夫急急把碧儿往边上一推,慌乱地跳上马车,“让开,让开!”他吆喝着看戏的人丛,一拍马ρi股,马车缓缓地向街另一头驶去。

“这什么人呀,撞了人就跑,真是世风日下。”

“可不是,大街上驶那么快,不是撞了摊子就是撞上人,最瞧不上这种没良品的德­性­。”

街人指手画脚地议论着,碧儿木然地站着,刚刚一脸的愤怒变成了惊恐,她感觉到自己控制不住的颤栗。她尽了最大的努力,使自己没有瘫坐在地上。

那个绝­色­女子是穿越那晚,她看到从棺材中爬出来的女子,被面具将军抱上马的女子。真的不是梦,那是真的,她不会看错。美得象天仙一般的女子,谁都不会轻易遗忘。如果面具将军是哲别,那么。。。。。。。。绝­色­女子。。。。。。是谁呢?她还记得绝­色­女子坐在马上冷笑着,说的几句话。。。。。。。。不,不能想,她拼命地摇着头,越想越觉得害怕,她一定要离开君问天。。。。。。与他有关的人和事都象一潭深不可测的水,她不会游泳,会淹死的。

大都的街道很宽,可以并排行驶三辆马车,她在路边行走,一驾马车再怎么疾速,她也不会碍着它的。只有一个说法,车夫是故意的,但不是故意要害她,而是故意要她与绝­色­女子打个照面。目的是什么呢?

碧儿耷拉着肩,她真的想不出。

“夫人,夫人。。。。。。。”人群中挤出君府小丫头,一看到碧儿的狼狈相,都急哭了,“你要不要紧?走的时候也不唤我一声,我找了夫人很久。”她慌慌地帮碧儿掸着身上的尘土,小心地替她别好散乱的卷发。

“碧儿!”韩江流终于追过来了,一脸不舍与自责。

碧儿静待着,指甲深陷掌中,她用一种不象是她所有的声音说:“我。。。。。。不小心。。。。。。。又闯祸了。。。。。。。。”

“快随我回钱庄洗洗。”韩江流皱着眉,欲抱起她。

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了,但自尊心使她断然摇头,“不用了,韩少爷,麻烦你帮我叫辆马车,我现在不太能走路。”

“碧儿。。。。。。”韩江流痛苦地看着她。

她不容允自己心软,要记住自己是有夫之­妇­,他都说得那样绝情了,她不能拖泥带水。韩江流从来都是温雅宽厚的人,他的好现在只能解释成是同情,不是以前他们之间纯纯的喜欢了。“君府不太远,我还是回去。”

韩江流深深看了她一眼,无奈向不远处停着的载客马车招招手。临上车前,碧儿缓缓掉过头,温婉一笑,“韩江流,我能从梦里来这里,我想有一天也能从这里回到梦里。很高兴认识你,记住我的名字。保重!”她抬脚跨上马车,神情慢慢平静。无预期的一份感情,来得快,也结束得快。想起在草原上的拥抱、初吻,躲在花月楼中的表白,也算是她穿越以后的第一份美好回忆了。恋爱、结婚,她的人生越来越丰富,现在就差生个孩子,碧儿失笑,这是不可能的事了。

幸好她一身的皱乱走进君府,才没有人对她红肿的双眼多发疑问,只是对少­奶­­奶­的意外表示同情。君问天和白一汉在书房外晒太阳,他的脸白苍白蜡黄,和刘一汉黑红的脸颊成显明对比,白翩翩倚在他的身边,淡然的丽容上笑魇如花。女人果然要有爱情的滋润,白翩翩再也不是寒月孤梅,温柔如琴弦上靓丽的音符。

碧儿目不斜视地穿过曲廊,向厢房走去。“少­奶­­奶­,你怎么了?”白翩翩先发现了她的异常,捂嘴惊呼。

“哦,在街上摔倒了。”她轻描淡写地耸耸肩,指着明显可见的事实,脚步不停,几个丫头提着热水、拿着布巾跟在身后。

“是在哪里摔着的?”白一汉很紧张地问道。

“我对大都的地名不熟,失陪一下,我需要洗洗。”她非常礼貌地点点头。名义上的夫君只是漠然扫了她一眼,接着闭上眼,继续晒他的日光浴。

丫头在木桶上倒满热水,放上­干­花,不一会,室内就飘满了热气和香气。房中的几个火盆都燃得旺旺的,挪到了木桶旁边,棉帘拉实了,门掩着。数九寒天,呆在房间里一点也不觉得寒冷。

“你们都退下吧,我一个人好好泡泡,哦,有没有消肿的药?”碧儿问侍候的站头。

丫头转身从里面的柜子拿出一瓶绿­色­的药水,碧儿接过放在木桶旁边,到里间多拿了几条布巾。

她挥手清场,君府的丫头办事效率很高,换洗的内衫和夹裙都搭在屏风上。闩了门,左臂艰难地解开衣衫,看到青紫的用腕,跌破的双肘,衣服幸好厚,不然情况很惨。破皮之处,沾到水疼得她直抽气。她小心地用热布巾覆着青紫的手腕处,任水淹没双肩,泪顺着脸颊滑进水中。

今天泪腺象没关好,动不动就流个没完。哭出来,堵着的心才象好受点。

日全食是一种异常的天象,是关于地球、月亮和太阳三者之间转动到什么角度的某个契合点,她小时候见过一次,隔个几年也会出现一次。她穿越时恰逢日全食,跌进了湖中,醒来时也在一个湖边。如果再出现一次日全食,她跳进草原中央那个湖中,一定可以回到二十一世纪的。碧儿几乎可以确定。这种天象,懂天文的人应该可以算得出来,大都城中有这样的人吗?

不管是等多久,只要能穿越回去,蒙古这里的一切都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了。她做她的林妹妹,继续在狗仔队中混着。也许可以把在蒙古这边的见闻写篇小说,发在某个网站,说不定会成畅销书呢!

碧儿拧着眉头,心里有了打算,明天托人打听大都城中有没有懂天文的饱学之士。

水慢慢温了,她站起身,拿开手腕上的布巾,擦净身子,跨出木桶。很讨厌古代这种扣子,她如今又只有左手能动,解开蛮容易,想扣上好难。她折腾出满头的汗,内衫的扣子只扣了一个,只得胡乱系上丝绦,开门请丫环帮忙。

门外,站着的不是使唤丫头,而是满脸青筋暴突、冰着个脸的君问天。碧儿慌乱地背过身,“让丫头先进来一下,你一会再进来。”

君问天眯着眼,锐利地盯她一会,“这是我的厢房。”他越过她,长腿一迈,跨了进来,带进一股冷风。碧儿愣了下,忽然觉得很可笑。她返身进去拿起夹裙,到里间穿上,裹上披风,往门外走去。

“你要去哪里?”此举让君问天冷着的脸又降了十度。

“去我的厢房。”她嫣然一笑。

“我的厢房就是你的厢房。”他伸臂扣住她的手腕。“放手!”她痛得扭曲了丽容,冷汗直冒。

君问天不由分说,直接推上衣袖,“畜生!是那个畜生­干­的吗?”他低吼地问道,揽住她的腰,让她坐在卧榻上。

“不是,是我摔下时扭伤的。”她息事宁人,不愿多说。

“为什么会摔倒?”他解开她的夹裙,俯身为她扣上内衫上的一个个盘扣。

“我摔倒不奇怪的。”他轻轻柔柔的动作,不自觉触动她心的某一处,但她甩甩头,把一切感觉甩掉。

“君问天,”她起身伸臂,由他帮着一层一层穿上衣衫,“君府有许多空房间,让一间给我吧!我都很久没好好整夜睡过床了。”

“这张床很大,我可以分你一半。我们还在新婚中。”他又搬出以前的说辞。

“你都收了二夫人,我们没必要装恩爱了,疏离一点,没有人会奇怪的。君问天,我今天特别累,不是和你耍嘴皮,我是认真在讲。这是个机会,我们分房吧!”她低喃,平视着他的眼睛。

“我不同意!”他扳起她的脸,眼神又变得吓人了,而他的拇指开始轻轻抚弄她的­唇­。。。。。。。。“我们的恩爱不是装的,碧儿,我的夫人只有你。”

“君问天,我们只是。。。。。。。”她不敢看他的眼。

“我说过,我不会放你走的。”

“不管你放与不放,我都会走的。”

“是你自己要嫁我的,那么,一切就是我说了算。”他把她按坐下来,拿过绿­色­的药水,轻柔地替她涂在手腕上。“也知道四王爷近不得,为什么还傻傻地和他们那么亲热?”

涂好药后,他搂住她,躺靠在床头。“哲别是四王府中最­阴­险的将军,以后不要单独见他。不管四王府来什么人,你一概不见。你一个小丫头,真以为有通天的本事,保护谁吗?我是你夫君,记住这点!”

“你。。。。。。。原来心里有数?”她惊得眼瞪得溜圆。

“交朋友不是一定要交君子,我是个商人,只要够诚信,对朋友要求不高。我和四王爷多年的交情,各取所需。王子身份特殊,考虑事情和别人不同,我们不要以常理来看待。碧儿,你那么聪明,会想通的。是不是?”

“哦!”说得她好象自作多情似的,“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和王府的人有交涉。君问天,我不为难你,你也不为难我,我们。。。。。。和平共处,分房好不好?”

君问天气到想吐血,他很少和人讲这么体已的话,她那个小脑袋中盘算的还是要分房的事。

“我不属于你,也不属于这里,迟早有一天,我们总要分离的。。。。。。。”

“住口!”他猛地将脸探到距她脸咫尺之处,在她呆愕得半张嘴时猛然吻住了她,成功地将她欲出口的话堵了回去。

闪神只那么一会,碧儿抬起完好的左臂,狠狠推过去,正好推到君问天被刺的手臂,他吃痛地松开她。

“你这个。。。。。。。­色­狼,你不配碰我。。。。。。”她火大地吼着,愤怒地站起来,拼命拭着嘴­唇­,然后冲出厢房。

君问天捂着伤臂,俊脸痉挛。

这一夜,碧儿没有再回厢房。第二天凌晨,起早打扫庭院的下人发现少­奶­­奶­睡在后园的暖阁中,满脸泪痕。

二夫人成功地让少­奶­­奶­成了下堂­妇­,这个消息迅速在君府中传开了。

结婚不到十天的新婚夫妻,从此后,各居一室。

三十一,比翼难双飞(一)

三十一,比翼难双飞(一)

一近年关,这雪是一接接着一场的下,一时之间,真有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壮观。入了夜,越发严寒,家家户户围着火盆,家人闲话。大都城中,极少有人影晃动。

三更时分,街头突然出现一骑,人和马身上都积满了雪,一时之间,都好象连在了一起。行到西街一处朱­色­大院前,哲别跳下马,抖落斗蓬上的落雪,轻轻叩门,两只眼睛警觉地看看四周。

一个高壮的男子打开门,看见哲别,默默点下头,让了进去,大门重又合上,只有马在雪中冷得直打哆嗦。

“夫人还没有歇息!”高壮男子领着哲别向一座点着烛火的厢房走去。哲别跨进门,看到地上没有一处能落脚。厢房中除了烛台,其他能砸的都砸了个彻底,桌翻椅倒,瓷器碎裂,绫罗撕成片片,就连价值不菲的首饰也随意地被扔在地上。他询问地看向高壮男子,高壮男子撇下嘴,掩上门出去了。

哲别冲着站在窗边背朝门的绝­色­女子一抱拳,“哲别叩见白夫人。”

白莲缓缓转过身,丽容铁青煞白,冷冷一笑,“我算你什么夫人,大将军,你太抬举我了,我充其量是四王爷的一个笼中鸟。”

哲别抿了下­唇­,“四王爷最近事忙,分不了身来看夫人,夫人请见谅。”

白莲愤怒地一甩袖,把桌上残留的一个胭脂盒扫下地,“自从我来到大都后,他哪天不忙,若不是为试探君问天的新夫人,我连这门都出不了。从秋到冬,我陷在这里整整四个月了,就对着几个侍卫和下人,我都快要疯了。如果四王爷对我厌烦了,就放个话,赐我杯毒酒让我上路,免得彼此耗着。”

“夫人言重了,四王爷对四夫人的心,夫人不明白吗?为让夫人安全脱身,四王爷冒了多大的险。现在是蒙古最动荡不安之时,四王爷一定要小心行事,外面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呢!国事当前,王爷顾不上儿女情长。不过,夫人再忍耐些时日,天马上就会晴了。”

白莲屏住呼吸,双手捂着胸口,“怎么,难道大汗。。。。。。。。”

哲别重重点头,压低了声量,“大汗自从发兵西夏,就驻守在军营之中,昨天突然让使者召唤几位王子到军营议事。四王爷悄悄问过使者,说大汗几个月前就病倒了,现在病情一天比一天加重。这次估计是交待后事。”

白莲大喜,俏眸雪亮,“那么。。。。。。四王爷。。。。。。。马上就。。。。。。。是新大汗了,他都监国一年多了,手中又握着兵权,虽说排行最小,可是大汉最最器重,一定是。。。。。。。四王爷。。。。。。。。”

“在四王爷没有登其之前,一切都不能轻举妄动,夫人,你的身份更要小心。等四王爷登基后,就可以扩展后宫,到时候,四王爷才有理由向四王妃开口把夫人留在身边。”

白莲酸酸地斜睨了下窗外,“说起来也是个威慑八方的王爷,不知怎么就那么怕王妃,哪个王爷不是三妻四妾,就他被管得死死的,看我一眼都象偷偷摸摸的。王妃给他生了二位不错的王子吧,那有什么了不起,我也可以生呀!”

哲别淡淡地倾倾嘴角,“夫人,你的身份有些特殊,不比别的女子。四王爷是真的喜欢夫人,才。。。。。。。冒天下之大稽,把夫人收在身边。夫人,暂且委屈着,会好起来的。”

“只好这样了,我一个弱女子又能如何?”白莲叹了口气,“大将军,你一天大雪的,你跑过来就为宽慰我吗?”轻移莲步,白莲走到哲别面前,陡然象换了张面孔,娇艳妩媚,美目盈盈,小手轻轻抚上他扎人的脸庞,娇柔的气息在他的­唇­边,像是轻吻,又像是挑逗,哲别身子一僵,退后两步,“夫人。。。。。。。”

“将军,天寒地冻,漫天大雪,你不冷吗?”白莲身子一软,倒在哲别的怀里。“你。。。。。。。不觉得我美吗,将军?”

哲别僵硬地推开白莲,背过身,“夫人,哲别是王爷的将军,请夫人自重。”

白莲放声大笑,“哈,自重?将军,你以为你就有多圣洁?不谈王爷也罢,说了王爷,我到觉得有趣。王爷与我幽会时,你在外面把风,听着我们缠绵,你不想抱我吗?为了王爷,你不惜以身体取悦舒园的长女。将军,你不是个专情之人,我也不是,所以就别装了!这天公作美,大雪留人,我们为何要负天意呢?”说话间,小手从身后环住哲别的宽腰,粉面贴着后背,手一寸一寸的下移。

“夫人,我。。。。。。不是潘公子。。。。。。。”哲别冷漠地推开她的双手,哑声说。

白莲一怔,“潘公子怎么了?他喜欢我,我喜欢他,我们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一起缠绵又什么不对?总比你为了利益和别人苟且强。我至少是和喜欢的人上床,呵,想问一句,将军,你抱着你的夫人时,开心吗?哇,听说,夫人的手劲可不小,轻轻巧巧能提起一桶水。”

“不要再说了!”哲别突地转过身,浓眉一拧,“夫人,我是奉王爷之命来看望你,不是和你调情的,我如何是我自己的事,与夫人无关。夫人以前怎样,哲别问不了。但夫人现在被王爷收在身边,多少要收敛点,不然后果自负。王爷不是君问天。”

白莲羞窘地眯细眼,天仙般的丽容一怔,嘲讽地倾倾嘴角,“好象我还要感谢将军呢!”

“那到不必。夫人,那天堡主夫人认出你了吗?”哲别瞪着她,这才是他特地过来的用意。

“没有。”白莲倨傲地一皱眉,不敢再放肆,“她一个破落财主家的丫头,怎么可能认识我?不过,气势可不小,两只眼瞪起人来溜圆,嗓门很大,很没规矩,可是她讲话有点怪怪的,我不太听懂。”

“真的没认出你?”哲别重复地问道。

“不是没认出,而是不认识,我肯定。”

哲别松了口气,那可能真的是自己多虑了,那丫头可能只是胡说八道,那个晚上,她不可能在草原中央的,面具一事,是绯儿告诉她的。因为他对绯儿的薄情,她打抱不平,就是这样。他如是想。

“君问天怕是病急乱投医了,怎么挑了那么个丫头?”白莲顾影自怜,对自己倍俏丽的身姿着迷。记得有次和君问天大吵,他说以后一定会娶个比她强百倍的女子,就那丫头?她冷笑。

“不要看人的皮象,那个丫头。。。。。。。”有足以让人大惊失­色­、失魂落魄的本事。四王爷和三王爷现在对这个丫头都感兴趣,小王子更是对她崇拜到五体投地,抛开一些立场,他对那丫头是刮目相看的,能娶到那么个充满活力、语不惊人不罢休的小丫头,人生非常有趣,这一点,绯儿一点都不及她妹妹,虽然绯儿很可人。

“将军言下之意,象是对那丫头很赞赏?”白莲不屑地问。

哲别微闭下眼,拉开门,面对一天的大雪,拿过挂在外面的斗蓬披上,“夫人,哲别该告辞了,这天冷,呆在屋中真幸福,夫人不要乱打别的主意。”他突地瞟到不远处一家楼阁的露台上,站着一个身影,慌地吹熄了烛火,急促退回屋中,“隔壁是哪户人家?”

“将军你真是健忘,不是四海钱庄的韩庄主的府第吗?当初搬进这院子,就是说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这豪宅大户的,没人会想到一个死去的人会住进这里。”

“站在雪中的是韩少爷?”哲别问。

白莲点头,“这一个月,韩府不知怎么的,夜夜烛火点到天明,韩少爷在露台上一站就是半宿。”

“他有看到你吗?”哲别冷凝地盯着白莲。

“他在飞天堡做客时,都没正眼看过我。莫谈现在了,他是正儿巴经的君子,碰到女眷,就把目光移开了。”

“哦!”哲别蹙着眉,缓步跨进院子,凝神看去。风雪中,韩江流不动不动地站着,象是被冻成了一棵树。“夫人还是要小心点,哲别告辞。等四王爷一回府,就会来看望夫人了。夫人,你也不要和潘公子有任何联系。听说他最近。。。。。。。也在大都,受人指点,准备为你申冤呢!”

白莲丽容掠过一丝漠然,长叹一声,“四王爷的一箭双雕之计,终于快成功了。”

“没有那么快,但也不会太久。呵,君堡主的太平日子该到头了。”哲别­阴­冷地耸耸肩,一抬手,闪身出了院。

白莲站在台阶上,连打几个冷战。

脸冻僵了,手冻僵了,心也象被冻僵了,回转身,就是一室温暖,他很快就可以活过来,可是,他情愿这样冻着,希望冻得麻木,死掉也没关系。

韩江流仰起脸,任雪花肆虐着自己的脸,眼睛被雪堵得快睁不开了。

自小到大,他待人都是温雅谦和,很少生气。陆家当铺对四海钱庄做出无理之事,他承受得心甘情愿,宽慰爹娘要把心放宽放远。可是在面对碧儿时,他自己不知怎么的就变得象个气量狭隘之人了,甚至在她跑过来向他道歉时,他都没肯真正原谅她。

是的,他很妒忌。碧儿为君问天受伤流泪,还误会他对君问天的用心。他不是气她对他的误会,而是看到她对君问天的在意,这个让他心寒如冰。碧儿和君问天本来就是夫妻,天天在一个屋檐下,很快就会日久生情的。碧儿那么的美那么聪慧、风趣、藏不住的可爱,君问天一定会看到的。再与世无争的人,对于感情都做不到大度。他不能抢走碧儿,只能逼自己死心。

四海钱庄现在又在风雨飘摇之中,陆掌柜的象看盗贼一样整天盯着这边,为他那天牵碧儿的手去茶庄,还到府中兴师问罪,大声斥责,催着要把婚期提前。他没有解释,老管家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再有个十天半月,他就要永远离开大都了。他曾想带走碧儿,可现在,他决定放弃这个想法。

因为他现在不确定碧儿对他是一种什么感情了。

碧儿喜欢他,和他一起,吃苦也是甜。如果她心中有君问天,那么他带着她飘泊,日子不能保证有在君府那么富裕,碧儿一定会更想念君问天,把她绑在身边,自己也不会开心。

可是碧儿在和他分手时说她能从梦里过来,一定也可以再回到梦里去,那是什么意思?她。。。。。。。要回到。。。。。。。她来的那个地方?碧儿和君问天在一起,心里痛苦,但至少知道她在哪里、过得怎么样;如果她回到梦里,那么他永远都不能见到她了,想起她时,偷偷看一眼都不行,这个世界里就没有碧儿这个人了。这让他突地心慌起来。

碧儿说过来到这里唯一的幸运是和他认识,他是她仅有的留恋,他胜过她那些所谓的亲人。她现在说走,是因为他拒绝了她,而君问天没有让她产生留恋?

她在意的人只有他,不是君问天?是这样吗,这样吗?韩江流击打着结得厚厚一层冰的栏杆,对天低吼!

三十二,比翼难双飞(二)

三十二,比翼难双飞(二)

外面冰天雪地的,碧儿却忙得热火朝天。用君府的下人的话来讲,少­奶­­奶­被少爷冷落之后,就寄情于书本,快成个书呆子了。每天从书房捧着一叠一叠的书,一伏案就是半天,写写画画,时而击桌,时而长叹,连去花厅用膳的功夫都没有。大伙儿猜测是她不愿看到二夫人和少爷出双入对的亲热样,体谅她的心情,就是王夫人也是叹一声,由她去了。

这世上最难受的事是什么?就是让一个学新闻学的人去研究物理学。碧儿挫败地从书堆中抬起头,微微近视的眼眯着,有点发花。书房里所有的书都被她翻遍了,在一行行繁体字中间细细地摸索过去,看到她想吐,也没找到有关于日全食的记载。君府里的书算比较全的了,各类的都有一点,可是有什么用呢?一千年前,对于日全食,人们的看法是天狗吞日,谈之­色­变,谁又想到这是一种奇特的天文现象。

这下该怎么办呢?碧儿揉揉额角,掀开棉帘,走了出去。想吹吹风,让自己昏乱的思绪清醒一下。卷发散乱在身后,只简单地用象牙发环束住,一身素净的布裙。现在不要摆什么少­奶­­奶­的谱了,她是弃­妇­,可以蓬头玷面,可以不修边幅,也没人敢惊扰她,这几天,她过得很悠哉。

雪连着下了几天,今日终于放晴。暖阳一照,雪开始融化,水从廊下滴落,发出各种声响。屋脊上挂着的冰帘,也象柔成了一根细线,缓缓流向积雪中。雪映阳光,格外明亮眩目。放眼远方,都有些睁不开眼来。

“少­奶­­奶­,夫人请你去前厅用膳。”一个小丫头,从园子的月亮门走过来,拍着衣衫上被风吹落下来的雪,对碧儿微微一笑。

碧儿讶异地扬扬眉,“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放羊吃草几天,又想把羊圈起来了吗?

“君大少和夫人从飞天镇过来了。”

碧儿怔住了,这么冷的天,这么大的雪,要走过那么一大片草原,可不容易。朱敏夫人相思难耐?哈,新欢旧爱全到齐了,君问天艳福可不浅。她坏心地倾倾嘴角,“好啊,我洗下手就过去。”

小丫头扫了眼她张扬的卷发,细声细气地说:“少­奶­­奶­,我帮你梳洗下吧!”

碧儿豪爽地一摆手,“不要。我这形像与我现在的处境很配。太漂亮会抢了别人的风头。今天,我不是主角。”嘿,她是看戏的。

少­奶­­奶­的怪言怪语,君府下人已经不再大惊小怪了。大家都很喜欢这个眼睛大大的少­奶­­奶­,一点主子的架子都没有,开心起来疯得象个孩子,宁静的时候特别惹人怜惜。碧儿洗好手,和丫头一起向前厅走去,远远地就听到朱敏娇媚的笑声。

“少­奶­­奶­来了,快上菜!”君总管先看到碧儿的,忙回身对厨房里的丫头吩咐。

朱敏握着王夫人的手,两个人亲亲热热的在聊家常,朱敏很会讨好人,看王夫人脸上放大的笑容就看得出了。君问天和君仰峰在一边喝茶,白翩翩淡雅如画地坐在君问天身边,神情幽远。朱敏的眼光有意无意地看向君问天,传递着比言语更浓烈的情深意重。

碧儿一进来,朱敏的笑声戛然而止,君仰峰立时坐正了,白翩翩眼中闪过讥诮,君问天俊容本能地一僵,觉得碧儿发上的发环格外刺眼

“婆婆大人!”碧儿盈盈一福,眼中现在也只有王夫人,对于别人,她可以忽视,反正是下堂­妇­,心情郁闷,失礼也是应该的。

王夫人讪讪一笑,“我请人捎信让仰峰两口子过来,白姑娘没名没份的住在府中,总不是个事,赶在年前把亲成了吧!这不问天身体还没痊愈,不能­操­心,我就想着让仰峰来帮帮忙,年前也要到大都中常有来往的几个王府中走动走动,事情太多,我也忙不过来。”

哦,原来是君堡主又要做新郎了。碧儿柔婉浅笑,“婆婆大人作主便是,碧儿什么也不懂,很惭愧不能为你分担。君大少和夫人来了正好,这府中太大,人多也热闹些。白姑娘初来乍到,有朱夫人陪着聊聊,也好打发寂寞。冬夜漫长,围炉聊天最有趣了。”

朱敏媚容一颤,看向白翩翩的眼中充满了妒忌,勉为其难地挤出一丝笑容,“我怎么能抢了少­奶­­奶­的位置,白姑娘可是来和少­奶­­奶­作伴的。”

“什么抢与不抢,碧儿来君府才几天,这里除了婆婆大人,朱夫人对夫君是最熟悉的人,白姑娘对夫君年少时的事一定很感兴趣,你们有的是话题聊。”碧儿很通情达理地说。

朱敏的笑冻结在脸上,抽搐得有点夸张。

“你对我没兴趣是吧?”君问天突然冷冰冰地Сhā了一句。

碧儿一噘嘴,“有呀!不过这兴趣和别人是不同的。啊,­干­吗说这些,菜都上桌了,酒也温好了,我们边吃边聊吧!”她很热情地招呼着,象一个尽职的少­奶­­奶­。

气氛有点难堪,众人僵僵地起身,往桌边走来。

“天,君大少,你的脚怎么了?”碧儿看到君仰峰一拐一拐地走着,脸上的表情还很痛苦。

君仰峰一怔,“夫君不小心被车轮辗了下!”朱敏在那边接话。

“哇,很疼吧!”碧儿很同情地说,“饭后让大夫瞧瞧,看你的样子好象没痊愈。”

君仰峰嘴巴半张,目光定定的,呆愕地立着。

“君堡主,我坐哪边?”一直沉默着的白翩翩突然娇柔地开了口。

“坐君堡主身边吧,他手臂不好,白姑娘多照顾点,你脖颈受伤,不要吃过硬的东西。”碧儿笑吟吟地说,自已依了王夫人坐下,身边坐了朱敏,离君问天远远的。“夫君,想起那个晚上,好后怕。不过,夫君很勇敢哦,受了伤还把刀刺进刺客的脚上,要不然。。。。。。白姑娘,你烫着没有?”

“咣当”一声,白翩翩碰翻了一杯刚烫好的花雕。君仰峰及时地挪开了她的手臂,才没被溅到。

“对不起,翩翩笨手笨脚的。”白翩翩涨红了脸,楚楚可怜地看向君问天。朱敏那边悻悻地低下头,拉椅子的动作重了又重。

“没有关系,换只酒杯好了。”君问天没有表情地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一抬眼,看到碧儿抿嘴轻笑,心中叹了一声,眼眸漆黑如子夜。

好熟悉的场景哦,自已玩过的。碧儿清眸晶亮,小脸闪烁着慧黠的光泽。

王夫人斜睨碧儿,她怎么突然心情这么好?

菜一道道地上来,山珍海味,应有尽有,还有煲得浓浓的珍贵雪鱼汤,碧儿自得其乐地喝汤、抿酒,小脸红晕晕的。反到座中其他人象食不知味似的,斯文地挑了几筷子菜,就充午膳了。

饭后,王夫人由丫头扶到房中午睡去了,朱敏捧着头说一路疲累,要到客房歇息会,君仰峰和君总管讨论婚礼琐碎的细节,君问天陪一直白着张脸的白翩翩回房。碧儿让丫头拾了一篮香梨还回房,火盆烤得嗓子­干­,吃点梨润润喉。

好心情一直延续到回到厢房,碧儿雅兴大发,让小丫头磨墨,准备对窗写生,画幅笑傲江湖的逍遥雪景。

还没动笔,听到有人轻叩门,丫头过去,回首说二夫人来了。

碧儿眨眨眼,二夫人不会来和她比试书法的吧,那她只有认输了。

“姐姐!”白翩翩清逸地一万福。

“姐姐?”碧儿蒙了,她现在高龄才十七,白姑娘美是美矣,可是看上去可不比她年轻,这姐姐一声,从何而来啊?

白翩翩倾倾嘴角,扫了一室凌乱的书籍,拿了块帕子抹了抹椅子,自顾坐下。“翩翩不管年岁多大,总是个妾室,你是正房,按理应该叫声姐姐。”

天,碧儿一下觉得自己举足轻重,坐下来都小心翼翼的,唯恐失了礼节。“哦,那妹妹踏雪而来,找姐姐有何事啊?”她改口很快,用词很文绉绉的。

“姐姐今日在桌上说起那天君堡主遇刺的事,莫非姐姐也在场?”白翩翩秀眉轻挑,嗲嗲地问道。

“夫君没和你说起呀,呵,妹妹注意到那天夫君后面跟着个下人?”

白翩翩美目一瞪,轻抽一口凉气,“不曾细看,那是姐姐?”

“对啊,对啊,平生第一次逛青楼,还碰上凶杀案。妹妹,你艳名远播,你说那刺客会不会是你的爱慕者,因为妒忌你倾心夫君,才出此下策?”

“这种事在青楼中是不稀奇的。不过,君堡主能带姐姐去青楼,可见很宠姐姐。”

白翩翩偷偷松了口气。

“错了,他是让我见识下什么叫真正的美人。在见到你之前,我一直以为我是倾国倾城,汗颜啊,夫君原来的夫人也是个大美人,如今你也是,我看来没必要东施效颦了,死了心,从此后,青灯黄卷伴余生。”碧儿为了配合语气,特意一脸沮丧,眼神灰落。

“姐姐真会说笑,君堡主不是个俗人,不会以貌取人的,姐姐慧黠兰心,自有一股翩翩仰慕的气质。”

美人连说话都这么美,碧儿很受用地一笑,“多谢宽慰,如果没有事,二夫人请回去歇着吧,你脖颈上的伤还没好呢!”

白翩翩款款起身,“多谢姐姐关心!”

碧儿特意把美人送出门,在外面发了会呆,“噗”地笑出声,好几天没有踏进厢房的亲亲夫君忽然出现在走廊上。

“什么事这么开心?”君问天低声问,先挽起她的衣袖,看看手腕青紫已经消去,自如地揽着她的腰,并肩走向厢房。

“你们两口子轮番逼供我呀?”她玩味地歪着头,笑问。

很怪异的,他们两人之间突然有了种默契。君问天会意地眨了下眼,拿下她头上的发环,“我还没有死呢,不准戴这种白­色­的东西。”

“是象牙­色­,不是白­色­。”她反驳,欲抢回。他已经收回袖中,“我明日让君总管帮你重做一枚镶着宝石的发环,比这好看。”

“我不要。”这是韩江流的心意,再好的也和它不能比。

“不要也得要。”他拉着她的手,避开满地的书,穿过屏风,并坐在卧榻上,“碧儿,不要把别人当玩物,时不时刺得别人心惊­肉­跳、六神不宁的,那样就把自已暴露在危险之中,静静地坐着,看别人唱戏,不更有趣味吗?你今天看得瘾不?”

碧儿探手摸摸君问天的额头,“没发热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本来有些怪异,可是你东一句西一句的,我也有些明朗。”

“说真的,君问天,我都有些同情你。”

君问天微微一笑,眸光变暗,“娶了你之后,我就让所有的人羡慕了。”

“呃?”她瞪大杏眼。

三十三,比翼难双飞(三)

三十三,比翼难双飞(三)

碧儿纤手托腮,故作深沉地思索了下,“你确实让人羡慕,谁能修得我这样的好娘子,大度、贤良、与世无争。”

“还能用纤弱的双肩,为夫君挡住外面的风风雨雨。”君问天意味深长地接语,看着碧儿打岔的拿起一颗梨,用布巾拭了拭,白牙一咬,梨汁从嘴角溢了出来,他不禁咽了了咽口水,黑眸深不可测地眨了眨,直盯着碧儿粉红的樱嘴,身子紧绷。

“你少自以为是,我没那份好心。我发现嫁给你后,好象变聪明许多。为什么呢?”碧儿边嚼梨边说道,“环境造人,在父母身边,天掉下来都与自己没有关系。可现在不行,无依无靠的,逼着自己要多点心眼,遇事要多考虑,才能保护得了自己。我不是变聪明,而是逼着自己要聪明,不然怎么死的也不知道。想起以前承欢父母膝下,真的太幸福了。”

她说的父母不是舒富贵夫­妇­,而是林书白和方宛青。虽然为名字而烦忧,那也只是无病呻吟。林书白的儒雅,方宛青的强悍,让她和林仁兄自小到大,没有在外面受过一点委屈,林家不大富大贵,可也是换季换新衣、一年内出外度过一两次假、特殊的日子举家到餐馆吃大餐、宽敞的空寓、独立的空间、时不时出去看个音乐会歌剧之类的,过得小资而又­精­致,那个时候,她满脑子的少女轻愁,哪里懂生活的艰辛、人际的险恶。穿越之后,她首先尝到了是贫穷、无奈的婚姻,尔后就是面对飞天堡复杂而又诡异的环境,没有任何人真心地给她指点,她若想好好地活着,只能让自己变得强大。

对比从前的幸福,触感生情,忽然自怜起来。碧儿眼眶一红,泪珠在眼中打着转。她不想成熟、不想聪明,她只想回家。以前想家的时候,还能和韩江流撒下娇,现在。。。。。。。她缓缓站起身,握着雪梨的手轻颤,强抑着心底的痛楚。

这样的碧儿太陌生了,脆弱无助、惹人心疼,和前一刻的慧黠、俏皮、活泼简直判若两人,君问天还是第一次看到,“碧儿。。。。。。”他震撼地拥着她的肩,想抱紧。

“拜托,不要碰我,就一会。。。。。。。”碧儿背过身,咬着­唇­,肩微微地耸动,泪无声无息地滑下。

君问天两手在半空中恼怒地一挥,他已把她当作信赖的人,在碧儿的心中,他却不是她愿意依赖的那个人。她不是装可怜的娇弱女子,对任何事都看得入木三分,甚至是冷静的、坚强的。是什么让她伤心成这样?

要懂碧儿,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她近在眼前,可是让他觉得她离他很远。

“碧儿!”他强行扳过她的肩,逼视着她的眼眸中有他的身影,她眨了眨眼,把最后一滴泪眨回眼中,挪谕地一笑,“我有点神经质,我们刚刚讲哪了?”

“碧儿,我是你夫君。”他一字一句强调,要她正视二人之间的关系。

碧儿挫败地点头,“我时时刻刻都记着呢!”轻蹙眉宇,扫了一眼俊美近似邪魅的面容,真的很讨厌很讨厌这个男人,为什么要紧抓着她?

“你没有什么想和我说吗?”他期待地看着她。

碧儿平静了下情绪,“我保护你的事?”

君问天僵着脸,收回了手臂。她的心拒绝为他打开。

“君府里现在除了我,所有的人都很神秘,看似一切事都围绕着你,可你却能把所有的人都­操­控得很好,以游戏的心态旁观,可见最最厉害的人是你。我没有能力为你挡风遮雨,我只是觉得好笑,逗他们一逗。你们要唱什么戏,我不感兴趣,所以你也不要拿我做挡箭牌。”她一语点破,君问天淡淡扯了下嘴角。

“我不是拿你做挡箭牌,也没你说的那么厉害。现在,我确实很依赖你。我的眼前就象重重迷雾,只有你能为我抹开,让我看清楚一切。”他不掩饰自己的脆弱,自嘲地倾倾嘴角,“在娶你之前,我都是一个人面对一切,对任何人都抱着一颗警防之心,我不会太相信一个人。和你成亲之后,我发现。。。。。。你是唯一可以让我撤下心防、全身心放松的一个人。”

“那是因为我对你没有企图心。”她耸耸肩,继续啃梨“可是君问天,你有没想过我们的结合是建立在协议之上,那本身就有了企图。不要信任我,我也不想了解你。”她现在就盘算着如何离开他,不想有那个荣幸做他最信任的人。

君问天苦涩一笑,替她拭去嘴角的梨汁,“碧儿,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只要你问,我就会坦白地回答你。”

“别那么抬举我,君大堡主,君帅哥,你若看在成亲这几日我表现还不错的份上,休了我吧!”她很无力地叹了口气。

“你以为我能丢得起这个脸?全蒙古的人都知道我娶了你,可是我却双手把完璧无瑕的你送给另一个男人?我要成为全蒙古的笑柄吗?你嫁进飞天堡的那一天起,你就。。。。。。。不可能有跨出去的可能了。。。。。。。”

“STOP。。。。。。”碧儿做了个篮球赛中要求暂停的动作,让君问天惊住加怔住,她咬了咬­唇­,两眼瞪着屋顶,“这个问题,我以后不会再提,算我没问。”她放弃与他商量此事,脚长在自己身上,总能跨出去的。

君问天打量她的表情,不确定她是想懂了,还是妥协,最后他决定略过这个问题。“雪后放晴,我们一起去园子里走走。这几天的大雪,困得人乏力。”他拿开她手中的梨核,用布巾拭净她涩涩的小手。

“我没空,我还要看书,你找白姑娘或者朱夫人,旧爱新欢,挑谁都可以,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这个下堂­妇­身上。”她不承情地拂开他的手,一幅他在开玩笑的表情。

“就是怕旧爱新欢不好平衡,和你才最合适。”他也学乖了,顺着她扔出的竹杆往上爬。宠也要有个限度,他给她太多自由,以后,不再让她任­性­地想推开他就推开,这个夫君,他要当得名幅其实。

“我不这样认为。。。。。。”她欲反驳,身子已被他揽在怀中,拿过一边的披风,强扯了出去。

她无奈地任由他裹上披风,佯装恩爱地在人前走秀。打扫庭院的下人看到他们相依相偎的样,抿嘴偷笑。

“梨就那么好吃吗?”他突然问了个不着边际的问题,牵着她的手,信步在后园中小径上踱着步,不时摇一下堆满积雪的树枝。

“当然!哦,刚才忘了分一半给你。”碧儿眼角的余光瞟到白翩翩站在屋檐上静默成一柱冰凌。君问天知道她不是纯良之辈,还要把这个炸弹放在身边,不怕炸死呀!碧儿有些好奇地扭头看君问天。

“我不想和你分'梨',可是我想尝尝梨的味道。”他突地啄了一下她的樱­唇­,当着下人的面,她吓了一跳,呆呆地看他。好一会才恢复过来,狠狠地瞪他几眼,“君问天,你再敢非礼我,我就会让你下不了台的。”她用他才听到的音量恶恶地提醒他。

君问天挑下俊眉,亲昵地捏了下她的粉颊,“碧儿,晚上我回厢房睡。”自那天被她推开之后,他赌气睡了几天书房。

“要不要在厢房前点一串红灯笼?”她嘲讽地斜睨他,象张艺谋拍的那个《大红灯笼高高挂》中,老爷要到几夫人的房中过夜,预先点上一串红灯笼,和皇上翻妃嫔的牌子一般,真是恶心。

他不太明白她在讲什么,但一定不是好话。“你若想,我可以让君总管点一串。娘子,书房的床太硬。”

“白姑娘房中的床很软。”而且还可以美人在怀,春宵一刻,消魂摄骨。

“我若有个三长两短,君家易了主,你日子就不会有现在悠哉了。你不怕再有刺客伤我?”

“那­干­吗还要娶?”

“她想嫁我就娶喽!”他理所当然地说。

还真是好说话,碧儿想了一下,“好,那你睡厢房,我睡书房。若我们同处一室,朱夫人会不方便的。”

君问天苦笑,有点气短,“碧儿,那些都已是过去了。”

“别告诉我这些。”碧儿看到白一汉领着一个瘦削的中年男人往这边走来,推了君问天一把,示意他往那边看。

“少爷,这位是陆家当铺的陆老板。”白一汉为中年男人作了介绍。

陆老板拱手作了个揖,笑着说:“陆某离开大都时,君堡主还是少年,如今已是富甲天下的俊杰,真让人惊叹。”

君问天轻拧下眉,对着园中的暖亭做了个请的手势,“陆老板说笑了,问天记得十年前,陆家当铺可是大都城中数一数二的商铺,后来听说陆老板去中原发展,怎么又回大都了?”

碧儿的手仍被他抓着,无奈随他一同走进暖亭,白一汉挥手让下人送上茶点。

“说来话长,以后再与君堡主细聊。”陆掌柜瞟了一眼碧儿,“这位就是堡主夫人吧?”

“对,正是问天的娘子!”

陆老板一笑,“呵,我说江流少爷怎么会在大街上与一个女子如此熟稔牵手,原来是堡主夫人,就不奇怪了。”

碧儿讶异地瞪大眼,白一汉一怔,不安地看着君问天。

君问天不露声­色­地闭了闭眼,“夫人没来过大都,我请江流带她逛逛市集。”

“你们是好友,这点小忙江流应该帮的。”陆老板浅浅一笑,眼中多了点东西。

“江流?”君问天冷冷地倾倾嘴角,“陆老板这口气,应该是与四海钱庄重续婚约了?”

“哈哈,君堡主实在太­精­明了,什么事能瞒得了你。”陆老板朗声大笑,“陆某回到大都后,忙于新铺开张,一直没空到各位商界同僚府中拜访。好不容易新铺上了轨道,又该忙小女的婚事,还真是有些吃不消。君堡主,陆某今日来,一是日后请君堡主在生意上关照下小铺,二来是请君堡主与夫人六日后到寒舍吃杯喜酒。”

碧儿感到手有些发冷,想缩回,君问天不松,紧紧地握着。“哦,是小女?如果问天记得不错,江流与陆府的婚约对象应该指的是长女?”

“对,对,只是长女几年前已嫁他人,韩庄主与陆某商量了下,改为小女可儿与韩府联姻。”

“那恭喜了,问天到时一定前往道贺。四海钱庄与陆家当铺联姻,大都城中的银子以后就流不向别处了。”

“呵,这就是我和韩庄主的意向。陆某膝下无子,韩庄主也只有江流一子。以后,这一切都要江流担当。江流温厚仁义,君堡主日后请在生意上多多指点于他。”

“我和江流是多年好友,这个自然。”君问天客气地说。

两人又东扯西扯了几句,陆老板还要去别的商铺老板家拜访,坐了一会就告辞出门。君问天亲自送他出府门。碧儿呵了呵手,懒懒地站起身,走下暖亭,白一汉站在亭外,憨厚地对着她笑。

“少­奶­­奶­,今儿天气真好!”老实人蹩了半天,笨笨地挤出一句话。

碧儿把手拢在袖笼中,天­色­已近黄昏,西方一片艳丽的霞光正在一点一点的失去光彩,夜幕悄悄拢近。“嗯,是不错。白管事,今天没做账吗?”白一汉好象是君问天的财务总监,飞天堡所有的收支都是他过问。

“今天给各家商铺的老板送点年礼,没有做账。少­奶­­奶­,”白一汉挠了挠头,“呵呵,我也不会讲话。少­奶­­奶­,你不会离开少爷吧?”

碧儿圆瞪着杏眼,咽了咽口水,“为什么这样问?”

白一汉脸胀得通红,躲闪着碧儿的视线,“呵,突然。。。。。。。突然想问一下啦!少­奶­­奶­,你。。。。。。。。嫁过来之后,少爷整个人都变了,他会生气会笑。。。。。。。以前,他脸上从来没有第二种表情的。。。。。。。少爷他很喜欢。。。。。。。少­奶­­奶­。”白一汉不象是在讲话,而象在拼命。就这几句,他说得气喘吁吁,鼻头上都是汗。

君问天喜欢她,这真是个很冷的笑话,用哪只眼能看出来呀?外人不清楚他们之间的协议,才这么说的。看着白一汉局促不安的样,她怕打击了她,模棱两可地撇下嘴,调侃地说:“这话可不能让二夫人听到哦,不然,她会伤心的,过几天,她就要嫁进君府了。”

白一汉急了,“少­奶­­奶­,那个。。。。。。。只是逢场作戏,不能当真。少爷对少­奶­­奶­真的不一样,如果你见过以前的少爷,你就知道我的话是不是真的了。”

“我相信,绝对相信。”碧儿忙点头,“我也很喜欢你家少爷。”她没有气力和他争辩,心很失落很失落。她终于知道韩江流为什么拒绝她了,这世上还有谁能信赖,连温厚的韩江流都骗人,真是世风日下。

“呵呵,那我就放心了。”白一汉笑得憨憨的,从眼底偷瞄碧儿,一脸的茫然,她真的在听他讲话吗?

“白管事,你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没有了。”白一汉摆手,“少­奶­­奶­,少爷不是象你所看的那么冰冷,他。。。。。。只是。。。。。。。”

“只是什么?”送客的君问天不知何时回来了,冷凝着一张脸,“一汉,你的话太多,忙你的去吧!”

白一汉抿下­唇­,欲言又止,拱拱手,退了下去。

“你此刻的心情不好受?”君问天上前掐着碧儿下巴,眼瞳吓人。

碧儿烦躁地皱起眉,“我有不好受的理由吗?”

“你背着我出去和韩江流幽会?”他低吼着。

“放开我!你弄痛我了!”她的下巴被粗鲁钳制得快要碎了,“大街上是幽会的好场所吗?”

“那你们怎么会手牵手?”他冰冷的语气下一座火山蠢蠢欲喷。

“我被马车撞了,韩江流看到扶一把,不可以吗?你们这群­奸­商,满脑子的­阴­谋诡计,真是憎恶。”

“最好这是真的,如果让我知道你和韩江流在骗我,我会杀了你们两个。”他放轻了力道,深究地盯着她。

“哈!”碧儿拨开他的手,轻蔑地一笑,“杀吧,没人拦着你。我属猫,有九条命,你尽管挥刀过来!”说完,她转身而去。这就是白一汉口中说的喜欢她的君堡主,喜欢到动不动就要杀她,她真想仰天长笑。

“那天,你和我一同去参加韩江流的婚礼。说起来,江流也该送喜帖来了。”身后,冷风送来君问天­阴­寒的话。

“好的!”她停足,回首,俏皮地歪着头,“韩少爷是我的恩人,我会去向他道贺的。哦,夫君,提醒你一下,你与二夫人的大婚之日定下来没有,千万不要和韩少爷的重复了。怎么所有的人都喜欢在冬天成亲?”她嘟哝着,向厢房走去。

君问天黑眸­阴­魅,夜­色­中,肌­肉­控制不住的抽搐着。她到底是人还是魔?他能相信她的话吗?

三十四,比翼难双飞(四)

三十四,比翼难双飞(四)

朱敏还是按捺不住了。

晚膳后,她借口陪王夫人聊天,在王夫人的院中磨蹭到半夜,才告辞回房。从王夫人口中,她得知新婚夫妻为纳妾一事,已经分房而睡,君问天现在暂睡在书房,不是二夫人睡的客房。她不由得又惊又喜,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身子的每一个部分都在渴盼着君问天的火热。那个笨笨会闯祸、长相又平凡的少­奶­­奶­,她从来就没放在眼中,一点也不奇怪君问天会和她分房,反到是白翩翩让她吃了一惊,和君问天原来的夫人不分上下的美。不过,她一点也不担心。白莲在世时,君问天还不是迷恋上她。女人,真正的美是会媚。而这个,她是最擅长的。想着君问天,娇容带晕,春心微荡。

婉拒了丫头的陪送,她双手抱肩,沿着冻得严实的曲径,两眼扫视着四周,耳朵警惕地竖起。已三更多了,府中的下人都歇息了,除了风把树上的积雪吹落下来的声响,就只有她裙裾曳地的声响。

书房的灯还亮着,门关掩,她的心突地怦怦直跳,脚下不由得发软。好不容易走近,轻轻推开门,房中居然无人,桌上一杯茶冒着热气,前一刻,君问天应该还在的。

她坐等了一会,仍不见动静。她起身出了门,站在廊下四下张望,少­奶­­奶­居住的庭院有一点声音传来,隐隐的看着一个下人提了食盒往那边走去。她沉吟下,走了过去。刚到门口,一个小丫环掀帘出来,看到她,吓了一跳。“朱夫人,还没歇息?”小丫环道了个万福。

“白天睡多了,现在睡不着。少­奶­­奶­没上床吧?”

“没有呢!在整理书,少爷吩咐让我送点夜宵给少­奶­­奶­。”

“少爷在哪里?”朱敏忙问。

“少爷刚和白管事出门了。”小丫环微微一笑,走远了。

犹如一盆冰水自头浇下,朱敏好失望地耷拉着肩,今夜看来没指望了。“谁在外面?”碧儿拍拍两手上的灰尘,探出头来,“朱夫人?”

朱敏讪讪一笑,“看到少­奶­­奶­的房中有灯,过来看下,防止有事。”

碧儿好笑地倾倾嘴角,“朱夫人考虑真周到,那进来看下吧,不然朱夫人不放心。”

朱敏无奈跨了进去。碧儿果真是在整理书,一叠叠堆在桌上,一碗熬得稠稠的杏仁粥放在一边。

“少­奶­­奶­一个人住这边大的屋子,不觉着冷清吗?”朱敏轻笑,眼眸带讥。

“大户人家有的是银子,哪间屋子不这么大?冷清不觉得,就是感到浪费。”碧儿自顾坐下喝粥,一句客气相让的话都没有。心中明白朱敏是为寻君问天而来,这里不是飞天堡,君仰峰还在,白翩翩也在,这个女人被欲望迷失了心,无耻到这种地步,真是勇敢。

“少­奶­­奶­,”朱敏假装关心地坐下,“少爷这么急就娶二夫人,心里不好受吧!”

“唉,我也想开了,夫君这么优秀的男子,怎么可能只娶一房呢?与其他在外面偷吃,被别人说长道短,还不如娶回府中算了。”

朱敏脸一红,“你可真会宽慰自己。”

“我没朱夫人的本事,能让君大少专情,你们真是一对让人羡慕的好夫妻。”

朱敏有点不是滋味,坐不住,笑得僵僵的,“呵,夜太深了,我不打扰少­奶­­奶­,回去睡了。”

“好的,谢谢朱夫人的牵挂。夫君的纳妾一事,麻烦君大少了。二夫人与夫君相恋多年,今日终成眷属,也是了却夫君多年的心愿。”

“可不是。”朱敏心象被人刺了个洞,生疼生疼的。出了门,被冷风吹得直哆嗦。说起来和君问天也偷­情­二年,但她仍觉得他捉摸不透,不受她掌控。如果真的象少­奶­­奶­所说,他和白姑娘相恋多年,那么他以后真的不会再碰她了吗?

她慢慢地往回走着,心不在焉地揽紧披风,刚出院门,她圆瞪着双眸,捂着嘴才没有惊呼出声,一个黑影飞速地从后园的墙头跳下,很快就消失在树木之间。她吓得拨脚就往自己住的庭院跑去,直感到后面象有人追赶,她偷偷回头,并没有人,但见树影晃动,又象处处有人。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跑着,经过白翩翩客居的院落时,她再也移不动脚步,整个人瘫软在一棵树后。

黑夜里,她忽地听到“吱”地一声门响,她骇怕地抬起头,一个纤细的黑影闪出白翩翩的厢房,看看四周,压低了声音,“出来吧!”然后,另一个黑影从门里出来,“不要声张,以不变应万变,千万不要露出马脚。”

“嗯,快回去吧!”

后出来的黑影飞速地向后院跑去,第一个黑影又站了会,走进房中。

朱敏拼命把手指塞在嘴中,身子抖得如筛糠一般。不会看错的,那是君仰峰和白翩翩。颤栗间,一种更为毛骨悚然的异觉蓦地从身后传来,她慢慢地扭过头。“该死的!”她听到一声低咒,眼前掠过一阵风,脖颈发凉,还没看清怎么一回事,身子一侧,她跌进了一团无边的黑暗之中。

“还有什么事?”

碧儿喝完粥,刚刚洗漱好,正想上床,又听到轻轻的叩门声,以为是朱敏又来了。

拉开门,她呆住了,韩江流站在廊下。她眨了眨眼,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韩江流,不是梦。“你。。。。。。。怎么来了?”

“把自己穿暖点,我们出去说。”韩江流的声音低哑、颤抖,象是特别紧张。

碧儿只是迟疑了那么一下,返回身,熄了灯,拿起屏风上的狐裘,就出来了。

夜深寒重,他牵着她的手,放轻脚步,七拐八拐,来到后园,轻轻打开让下人采买进出的角门,一匹马系在门外。韩江流把碧儿抱上马,然后自己跃上马,飞速而去。

碧儿冷得直往韩江流怀中缩,只听到风在耳边呼啸、韩江流的心跳声很急。马在一个僻静的小巷中缓缓停下,韩江流抱下碧儿,走进一家小院。厢房里燃着火盆,碧儿伸出手,烘着手,询问地看向韩江流。“怎么了,韩江流?”

韩江流手握成拳,全身绷得象一张弓,忐忑不安地看着她,“妹妹,我今天是鼓起十二份的勇气,抛开了礼义廉耻,甚至见不得人的象盗贼般翻墙越壁,我。。。。。。只想问你一句,你真的。。。。。。。。喜欢我吗?”

碧儿很诚实地点下头,“可是,韩江流。。。。。。”

未出口的话被他的­唇­掩盖住了,粘住她的­唇­舌,狂烈的倾诉他的喜悦与受怜。碧儿感到脸颊一湿,韩江流哭了。

“妹妹。。。。。。”他沙哑着嗓音,埋首在她秀发之中,“我以为你喜欢上了问天,心中一直矛盾着、犹豫着,不敢再喜欢你。你没有,你喜欢的人是我。”

她眨眨眼,叹了口气,“可是我不能喜欢你。”

“为什么?”他凝神看她。

“你有婚约,六日后就要成亲了。”她委屈地噘着嘴,“你也不是好人,有了婚约,还对我这么好。”

“那个婚约是陆老板报复爹爹、吞没四海钱庄的一个­阴­谋,是个家丑,不是真的。”他搂紧她,抱她在膝上,吻着她瞪得大大的眼睛,把四海钱庄与陆家当铺之间的过节细细说了一通,“我不是玩弄别人的人,唉,在没认识你之前,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娘子就行了,不会想太多。可是遇到你之后,突然发觉心不听自己的话。即使现在真的有婚约,我也要做个罪人。妹妹,不要回梦里,我喜欢你,嫁给我,好吗?”他抖着手,从怀中摸出一个戒指,“你说过,在你梦里,一个男子想娶心爱的女子,就是这样。。。。。。。”

碧儿轻抚着他瘦削的俊容,螓首靠在他肩头,“要跪下来才算数。”

“真的要那样吗?”俊脸一红,抱她下来,抿了抿­唇­,撩开长袍。

碧儿柔婉浅笑,眼中突然涌满了泪水,几近心折地环住他的腰,“不要了,不要了,我嫁你!这几天,你对我的冷漠让我的心快疼死了。今天听说你要成婚,我的心就堵着。你是我在这里的唯一留恋,没有你,我就真的要回到梦里,想尽一切办法都要回。我讨厌君府,所有的人都怪怪的,带我走吧,我一刻都不想呆在那里。”

“跟我走!”他细吻她,如捧着天下至宝,软语温柔,凝眸脉脉。“陆老板不会轻易放过我们韩家,我们全家思量着要离开大都城,一切都已安排好了,你跟我走,好不好?”

“好!只要能和你一起,去哪里就可以。”她开心地笑着,小手松松地改勾住他颈项,凝视他俊朗的面容。一个俊逸斯文的人为她失控成这样,她还看不透他的心吗?足够了,就乖乖呆在他身边,不想从前,以后,相夫教子,与他白首偕老。

“妹妹!”韩江流吁了口气,双手包住她柔软的小手,不断的轻吻,新生的胡茬子弄得她又痛又痒,直嘻笑着挣扎要抽回手。他偏玩上兴头,直朝她­嫩­­嫩­的颈子上磨蹭,眼神越来越炽热,呼吸加重了起来。“成亲之后,你要把梦里所有的事都告诉我,从小到大的,一点都不准漏掉。”

“放心吧,不管是梦里还是现实,我都没喜欢过别人,只有你。”她放柔了身子,感到他的手颤抖地滑进她的衣内,再是大方的女子,这个时刻也一样害羞地闭上了眼。大学时,不乏有与男友同居的同学,在这方面,她算是同龄人中的另类了,不是矜持,而是一直没有遇到让她愿意付出全部的那个人。

“妹妹,知道。。。。。。。成亲是怎么一回事吗?”他轻咬着她的­唇­瓣,放任理智,手碰触到她胸前的浑圆,温柔地轻抚。

碧儿只是奖螓首深埋进他胸膛。

“在梦里,书上都有教过,我。。。。。。。懂。”上帝,他的意思是今天就要洞房吗?她有些慌乱。

“那就好!”韩江流深深吐了口气,不舍地缩回手,轻抚她秀发,“三日后,三更时分,你在后园的角门等我,到了新家,我们就成亲。虽然。。。。。。我已经等不及想真正的拥有你,但不能这样轻薄你,一定要拜过天地之后,我们再行夫妻之礼,这是我对你的尊重。”

“韩江流!”她窝心地主动吻住他。

“现在,我送你回去。唉,很对不起问天了,多年的老友,做下这种事,可是。。。。。我顾不上,毕竟你不是他真正的娘子,这样想心里稍微好受点,以后再向他赔罪吧。妹妹,什么都不要收拾,衣服也不要,更不能带书,要和平时一样,问天太过­精­明,你不能让他看出来。”

“嗯,我知道了。”君问天只是怕丢了面子才紧抓着她不放,如果他答应二年后放她,她可能现在就不会这样坚定了。没有她,君问天不会少什么的,马上要娶二夫人,以后还会三夫人、四夫人。。。。。。。家里一群丫头,随时可以做侍妾,他不会寂寞。她忽视心底莫名的愧疚。

韩江流笑了笑,终于释放出一抹放心的笑意。

碧儿没要韩江流陪她回厢房,在角门外道了别,催着他早点离开,自己蹑手蹑脚地向庭院走去。刚走了几步,就听到前面一片喧嚣之声,灯光亮如白昼。她不禁打了个冷战,急急跑向厢房,不知道是不是君问天发现了她的外出。

“少­奶­­奶­。。。。。。。”刚掀开棉帘,小丫环跌跌撞撞地向这边跑了过来。

“怎么了?”她故作平静地问。

小丫环一脸惊惧,结巴得语不成声。

“别急,慢慢说。”她慌得站不住,扶住门框。

“少­奶­­奶­。。。。。。。朱夫人被人打晕在园中,刚被更夫发现。”

三十五,比翼难双飞(五)

三十五,比翼难双飞(五)

碧儿偷偷Pāi了下心口,暗自庆幸君府中的惊天动地不是因为自己,不过,还是有些后怕。

她随丫头到客房看望朱敏,一进去就觉得气氛有点诡异。所有的人都象被惊动了,就连王夫人也来了。朱敏躺在床上,两剪秋波噙着珠泪,定定地看着的人不是君仰峰,而是君问天。让人惊讶的是君仰峰脸上不知怎么了多了几道指痕,象是抓伤,力道深到里面的皮­肉­外翻,脸颊血红一片,神情僵硬直是搓手、叹气。白翩翩素着张脸站在背光处,让人看不到脸上的表情。君问天负手站在床边,眼神深邃,面无表情。

碧儿轻轻站到王夫人身后。

“我。。。。。。。陪老夫人说好话,回来歇息,就看到。。。。。。几个黑影一闪而过,接着身后被重重一击,就。。。。。。。什么也不知了。。。。。。。。”朱敏咬着粉红的下­唇­,珠泪盈盈,声音甜软,眼瞳柔美得足以使男人销魂。

“是什么人呢?”王夫人皱着眉头,一脸纳闷,“君总管刚刚已经巡查了各庭院,没有少一件东西,半文铜钱都没丢,女眷也没人受到侵犯。这大冬天的深更半夜出来,不为钱财,不为女声,黑影到底要­干­吗?敏儿,你会不会看错了?”

朱敏头摇得象拨浪鼓,语气幽怨、委屈,“怎么可能看错,又不是一道黑影,是好几道,而且。。。。。。。。”

屋子里一片静默,碧儿紧张地握紧了拳头,大气都不敢出,朱敏看到的是韩江流吗?

“娘子,你受了惊吓,就好好歇息,不要多说话。”君仰峰突然抢白。

“我要说,我要说。。。。。。。”朱敏有点嘲弄的扫了他一眼,“黑影先是从后园的院墙跳下,然后是两道黑影从屋子里出来,一男一女。。。。。。。。身后的两道黑影,我没有看清楚,但是声音好熟。。。。。。。”她可能是想到了当时的情形,身子颤个不止。

“可怜的敏儿!”王夫人心疼地抱着她,轻抚着她的后背,扭过头对君仰峰说,“唉,这一天把你忙坏了,脸还被树枝刮伤,敏儿又受到惊吓,前一阵问天被刺。问天,我怀疑这君府是不是不­干­净,中了邪?”王夫人突发异想,越想越觉得是,“明天让君总管请个僧人来做个道场,一定是中了邪,不然敏儿怎么会看到那些东西?啊,还有,不要等了,把问天的婚事提前,纳妾也不宜太过张扬,我白天看黄历,大后天是个好日子,就放那天,希望能用喜事冲冲惊,这样才能过个太平年。”

大后天不就是三天后吗?碧儿愕然地半张着嘴,心怦怦直跳,好巧哦!她偷瞄君问天,撞上他凝视她的目光,她慌的避开,听到一边的白翩翩长吁了一口气。

“老夫人,我不是中了邪,那是真的。。。。。。”朱敏泫然欲泣。

王夫人深表同情地拍拍她,“嗯嗯,是真的!我相信你不会无故地把雪地当成床,仰峰,好好陪着敏儿,安慰安慰她,明天醒过来就会好多了。大家都回屋歇着去吧,这一晚上折腾得可真够呛。”

“堡主。。。。。。。”朱敏不便用手扯住君问天,视线紧紧厮绕着。

“大嫂放宽心,明日我一定再让君总管细细盘查,这事一定要搞个清楚,法师也是要请的,压压惊也好。”淡淡的语气,却十分威严。

朱敏低下头,君仰峰托着她,想让她躺下,她狠狠瞪了君仰峰一眼,一把推开。

碧儿回到自己的厢房,一颗心久久不能平息。做贼心虚,估计就是这样子。一个黑影有可能是韩江流,那几个黑影是哪些人呢?今晚黑影全约在君府开会吗?

她轻解披风,怔忡失神。刚才一番大乱,屋中的火盆丫头没有顾到添炭,不知几时熄了,屋内的温度一下低了许多,她打着冷颤,暖壶中也没有热水,她先前又是和韩江流骑马好一会,现在冻得觉得骨头缝中都冒着凉气,不好意思唤丫头,她决定赶紧上床,钻进被窝中。

“碧儿,睡了吗?”君问天在外面轻轻叩门。

“还。。。。。。没有。”碧儿哆嗦着拉开门,君问天提着顶风灯,跨了进来,返身闩上门,惊呼一声,“你这屋子怎么这么冷?”

“火盆熄了。有事吗?”她把手缩在袖笼中,想尽快打发他走人。

君问天握住她的手,冷得象块冰一般,他突地解开外袍,把她的手塞进他的怀中,紧贴着他的胸衣,一股温暖强烈的冲击着她的知觉,男子雄伟的气息几近可嗅,他做起来是这般自然,似乎常做一般。

碧儿整个人呆了!杏眼溜圆,“我。。。。。。。不冷。。。。。。。。”她慌的往后退,脸上悄然升起的红晕和羞涩让君问天感到无比的兴昧盎然,他抓紧她的手,不让她离他的怀中,“不要逞能,是留在这里,还是随我去书房?我想和你谈谈。”

“我就留在这儿,你要谈什么?”在君问天犀利的眼神中,很多事情是无法遮掩的,他发现她出府了吗?

“就是晚上的黑影,你真的认为是朱夫人中了邪?”他不动声­色­拥着她往床边走去,坐下,拉开了锦被。

“中邪是唯心的说法,当然不可能。”她戒慎的盯着他,神情紧绷地咬白了下­唇­。

“那你说黑影会是什么人呢?”他轻轻解着她腋下的盘扣。

“我。。。。。。不知道。。。。。。。”她发现了他的动作,抽出双手,止住了他,结结巴巴地说,“君问天,我不是。。。。。。。。侦探,这种事不要问我,也许。。。。。。。。是你生意上的敌手,也许是。。。。。。。。。别的。。。。。。。。”

“碧儿,你是不是被吓着了?”她以前一遇到任何异常的事,清眸晶亮,滴溜溜转个不停,嘴角噙笑,分析起来头头是道,今天支支吾吾的,有点奇怪。

“对,对,吓着了,你快些回去,我要好好休息。”她推他,怕他再坐下去,就会发现她出府的事。

“回去?这不是我的厢房吗?”君问天只手圈住她的腰并拢紧,另一只手脱去她的外衣,炯炯目光扫过她的俏脸,含着一种深究的探询,“你是不是瞒着我做了什么?”

碧儿顾不得挣扎,双手直摇,“我就在屋中整理书,然后上床,什么祸都没闯?”

“上床?你上床被子都不拉开吗?那个黑影是你?不,其中一个黑影是你。”他突然低头,看了看她的鞋,“你脚上都是雪,也只是去朱夫人的院子转了下,而且是最后一个进来的,身子不该冷成这样,你刚从外面回来?”他拢着她的手用了力,她吃痛地打了个寒颤,“君问天,你。。。。。。。有没毛病呀?我天生怕冷,太专注整理书,没有注意后面的动静,整理书时出了汗,出去风一吹,身子当然冰冷,从我这院跑到那院,总会沾到积雪。我若是。。。。。。。这君府,说起来现在是我的家,我想去哪里去不了,­干­吗大半夜的装神扮鬼?”她努力吸了口气,绞着双手,他会相信吗?上帝,求求你让他相信吧!

君问天眯着眼,错愕了半晌,“­干­吗这样激动,我只是开个玩笑。”

哈,玩笑,吓死人不偿命的玩笑。“你现在可以回书房歇息去了吧!我们再坐下去,天都快亮了。”

“对,天都要亮了,抓紧时间睡一会!”他起身几下脱去外衣,顺势除去她的,一起钻进被中。

“呵,君问天,我。。。。。。。还是睡卧榻吧!”她挫败地坐起身,又被他按回,甚至好心地把胳膊借给她做枕,两具身子紧贴,她羞窘得浑身发烫,冷是不冷了,可是。。。。。。。。。她身边的位置应该留给韩江流,不是吗?

“不要麻烦了,天这么冷,今晚就这样睡吧!”他替她抚平长发,搂紧她,“今晚为什么不给我建议呢,你一向都是聪明的。”

她聪明吗?脑子都快烧糊了,“我。。。。。。不太搞得清状况,所以。。。。。。。没办法给你建议。君问天,商量下,你松开手,这样我不。。。。。。能好好呼吸。”

“可是这样暖和。”他反到搂得更紧了,忍着笑,忍住想吻她的冲动,他终于在她清醒的时候把她搂在怀中,而不是象小偷般在她熟睡时把她偷偷抱上床,“碧儿,我喜欢你捍卫我勇敢的样子,时时把我的安危放在心中,悄悄提醒我怎样为飞天堡的将来着想,我们两个人牵手面对几位王子的算计,你说君府是你的家,我最开心。碧儿,你不要变,以后都这样,好不好?呵,记得你跑到飞天堡时,要求我娶你,我真的吓一跳。不过,现在,我真开心娶了你。”

他这种露骨的表白吓呆了碧儿。她伸出手,小心地拭了拭他的额头,没发热呀!“君问天,这。。。。。。种话现在说有点早,呵,十年八年后再下结论。”但愿那时他不要把她诅咒得太凶。

“永远不要离开我!”黑眸满含挚热。

碧儿悻悻地一笑,慌忙闭上眼睛,不敢再看他。眼前的君问天不是­阴­魅诡异的,他表现得象一个动了情的深情男子,希望能与心爱的人并肩到老,若不是亲眼目睹朱敏对他的娇嗔、三天后的纳妾之礼,她都有点为他动容了。不管在她哪一项计划中,从来就没有和君问天有关过,虽说他们现在是夫妻。她有种直觉,不可以太深了解君问天。至今为止,她也没办法对他生出任何好感。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三天后,他娶美妾之夜,也是她远飞之时。

有一个温雅俊逸的爱人,她会非常非常幸福的。

她悄悄挪离身子,将自已缩在床角,背过身。

君问天有些微恼地扳过她的身子对着她,就是细微的目光,看着她。“你不肯?”

“肯与不肯,我说了不算。”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不懂他今晚到底怎么了,象是拼命的对她在示好,还真不适应,“君问天,你­精­神怎么这样好?我好困!问一下,你纳妾,我要不要送什么礼?”

“要!”他咬牙切齿。

“什么?”

“那一夜,我亲自来取。”他闭上眼,占有的揽紧她的腰,不让她与他有一丝一毫的疏离。

碧儿大睁着眼,身子僵硬,一动也不敢动,直到天明时分才勉强合上眼。

三十六,比翼难双飞(六)

三十六,比翼难双飞(六)

“这是谁的?”碧儿拿起梳妆台上一枚镶着几颗蓝­色­宝石的珍珠发环,讶异地问正在叠被的丫环。

丫环回过头,抿嘴轻笑,俏生生地回道:“少爷早晨起床,放在那里,说送给少­奶­­奶­束发。”

天,他真的去定做了,碧儿原以为君问天只是随嘴一说,秀眉不禁微微拧起。君问天他到底怎么了?昨晚莫名其妙说了那一通话,现在又送上这价值连城的首饰。突然之间,他好象对她重视了起来,是因为要娶新­妇­的愧疚?

碧儿把玩着手中的发环,呆住了。

“少­奶­­奶­,今天午膳是在房里用,还是去前厅?”

碧儿回过神,把发环收进妆台的抽屉中。“去前厅吧!”她一觉睡到近午膳时分,也不知君问天什么时候起床的。因为王夫人的一声令下,婚事突然提前,君府上上下下怕是忙翻了。顾及她下堂­妇­的心情,没人敢打扰她,她也乐得清静。但现在她快要离开了,心底竟然也有一种叫做“留恋”的感情暗暗浮动。

“朱夫人没有起床,君大少说脸上的伤要忌食,二夫人头痛,都不去前厅用膳。少­奶­­奶­要是再不去,就太冷清了。早晨法师来过了,说君府今年有点小磨难不断,过了年会好一些。”

碧儿落莫地一笑,希望她的离开不会带给君府太大的震荡。

“我们好象很久不曾两个人用过膳。”君问天温柔地扯扯嘴角,将她安置在椅中。不知怎么的,王夫人也没有来前厅用膳。

“好象是!”她笑得很勉强,由着他帮她布菜、盛汤。

“立了春,我们回飞天堡,我们就可以天天这样子,只有我们两个人,不过,飞天堡的客人很多,你这个夫人可能当得有些辛苦。碧儿,你还没有去过铜山、铁山和飞天堡的牧场吧,我要带你去看看,我们在蒙古包中过夜,吃牧民的手抓羊­肉­,晚上还能听到狼嚎,你不要怕,牧民们的牧犬可是很厉害的。我还要带你去巡视江南的商铺,那边的风景和大都是不同的,秀丽繁华清雅,就连讲话都是斯斯文文的。碧儿读过许多书,一定听说过江南,是吧?”

“是的!”她低语。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似花,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只可惜,那一天不会有的。碧儿抱歉地看着君问天,他今天情绪不错,很健谈。

“碧儿,”君问天似是兴奋地点头,夹了几块菜到她碗中,见着她圆睁的大眼,有些宠爱的道:“多吃点,大都的冬天要把自己吃胖点才能卸寒。”

“君问天,”她小心地咽了咽口水,吃不消他这样的对待,“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君问天俊美的面容一僵,“为什么这样问?”

“你突然象变了个人,怪怪的。如果是为娶白姑娘,你觉得对不住我,真的没必要,我一点也不在意。你把那根象牙发环还给我,镶宝石的那根你送给白姑娘吧,那个太贵重,我怕弄丢。”

“啪!”君问天放下筷子,眼眸如两泓深潭,冷凝地盯着她。“大概不是贵重不贵重的问题,是因为送的人不同而已吧!”硬邦邦的口气已是风雨欲来。

碧儿抿紧­唇­,识时务的没有作声。这一刻,君问天又恢复原来的面目,­阴­沉诡魅,似乎没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哼,说得也是,你这种破落财主家出来的女子,是不值得我这样的对待。”君问天冷冷一笑,拂袖起身。“舒碧儿,林仁兄是哪家公子呀,什么时候请他来府中坐坐!”

碧儿惊得捂住了嘴,脸­色­刷地白了,“你。。。。。。。怎么知道林仁兄?”

君问天把她的表情理解成“说中了”,不禁火冒三丈,上前一把揪住她的衣襟,“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你们勾搭上多久了?狐裘和发环都是他送的?”

“君问天,你在胡说什么,林仁兄他。。。。。。。他是。。。。。。”碧儿张张嘴,不知怎么解释,君问天的表神象要把她捏碎了似的,­阴­冷又压迫的语气让人不由自主胆怯。

“少爷!”这时,君总管突然跨进门来,君问天猛地转身,把碧儿揽在怀中,“什么事?”

“三王妃打发下人来请少­奶­­奶­过去坐坐。”

“少­奶­­奶­身体不适,改日再登门拜访。”

“慢着!”碧儿按住心口,“我去。”

“你想逃?”他哑声嘶吼着。

“平静一下,君问天,你和三王爷交情没有深到动不动就串门,三王妃突然让下人来请,不怪异吗?”她试着用镇定的口吻和他说话。

“当然怪异,但那与你没有关系,天掉下来,有我君问天担着,刀飞过来,也是架着我的脖子。你只要好好的回答我的话。”君问天抵住她的身子,毫不退让。

“林仁兄是我以前书中读到的一个杰出学者,博古通今,我非常仰慕他,这个世上并没有真人。”她想了半天,终于编出了一个理由。

“你仰慕到梦里都在叫着他的名字?”君问天莫测高深的倾倾嘴角。

碧儿噘起嘴,“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啊,白天看了什么书,晚上都会走不出来似的。”

“哼,那狐裘和象牙发环是谁送的呢?”

“君问天,给我一个自由呼吸的空间好不好?”碧儿有些气恼了,“你不要把心事花在这些小事上,飞天堡里一团乱,这君府也极诡异,你就这样沉默着,不难受吗?我去三王府,看看王妃到底要说什么。我。。。。。。只要在君府中呆着,能帮你的事我都会尽力去做,等我回来。”

她驳开他的手,拿起衣架上的披风。就算是还君问天一个人情吧,毕竟嫁过来之后,她也没受什么委屈,大部分,他都是顺着她的,除了有过几次失控。

“我不需要你的帮忙。”君问天挡在她的面前,“我的商业王国是我自己打下的,还不曾脆弱到要女人出头露面。”

碧儿挪谕地倾下嘴角,“只是串门,不是去谈生意。君问天,没有人歪曲你的成就,我不抢功,也没那个本事。君总管,备马车。”

“三王府备了马车过来的。”君总管诧异地看着少爷、少­奶­­奶­,不敢乱作声。

“君问天,连马车都备下了,能拒绝吗?这里是大都,不是丛林,可以无拘无束,王妃这么客气,我应该表现得受宠若惊,才是正常表现。”她故作轻快地说。

君问天烦燥地蹙着眉,“自己小心,我二个时辰后去王府接你。”他当然比她晓得这厉害关系,气归气,但心中仍不放心她一个人去三王府,三王爷城府极深,不知又在玩什么把戏。

“放心吧,我能应付的。”她把手塞进他的掌心,俏皮地挤挤眼,“君问天,不要和我生气啦,我们说过要和平相处的。”

“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那些事我一定要问个清楚。”他蹙着的眉宇舒展了些,“别人怎么骗我、算计我都可以,但是你不允许。”

碧儿偷偷吐舌,“要求真高。呵,二个时辰后见!”一场暴风雨在她的嬉皮笑脸中悄然平息,君问天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一个时辰就去王府外等你。”

果然,如她所料,这件事真的很诡异。碧儿下了马车,三王妃没有象上次迎出府门。一个丫头领着她七拐八拐的进了后花园,绕过一片树林,来到一座楼阁前。“堡主夫人,请进!”门外守着的一个下人一施礼,为碧儿掀开棉帘。

碧儿犹豫了下,拎起裙摆跨进去。

“堡主夫人,好久不见了!”窝阔台站在一个香几前,手捻一柱香,俯身Сhā进香炉中。

空气中飘荡着清雅的香气,低回、悠长。

三十七,比翼难双飞(七)

三十七,比翼难双飞(七)

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意外。

素素净净的一间屋子,挂着几幅清雅的山水画和一柄碧玉如意,如意上红红的流苏是屋子中唯一的艳彩,窗边的琴架上摆放着把古琴,琴架前一炉清香凫凫,依墙有张长长的古雅书架,一卷卷书整齐有序地摆放着,书架旁的花架上是盆假山腊梅的盆栽,整间屋子没有一张桌椅,只在正中铺了张厚厚的雪白羊毛毡,上面放了张红木茶几,几上摆放着各类蜜饯、­干­果,火盆上烫着一壶酒。

这屋子给人的感觉是文人墨客玩煮酒赏雪的风雅游戏式的矫情,与窝阔台这种草原上的武士怎么也扯不上边的。窝阔台今天的装扮也很有意思,月白­色­的锦袍,束蓝­色­丝绦,没戴帽子,头发随意披在身后,非常闲适的家居装,整个人越发显得温和、亲切。

“民­妇­见过三王爷。”碧儿低下眼帘,掩下眼中的疑问,盈盈施礼。

窝阔台轻轻托住她的手臂,指着毡子坐了个请的手势,“屋中没有旁人,堡主夫人不必太过拘礼,请坐。”

碧儿大大方方地与他相对盘腿而坐。窝阔台挑眉,眼中尽是赞赏,拿出两个杯子,倒满一杯温酒,递给碧儿,“暖暖手也好,浅抿也行。小王刚从西夏回来,对堡主夫人的慧黠印象特深,今日无事,就想邀夫人过来一同把酒闲谈。夫人不会怪罪小王以王妃名义谎骗夫人吧?”

“不会,三王爷这样是为碧儿着想,毕竟在这个朝代,你我的身份是不宜把酒闲谈的。”碧儿浅浅一笑,“三王爷想聊什么呢?”她从君府出来时,就猜想过是窝阔台找她,但没猜出他的用意。即来之,则安之,静观以待好了。

“我可以直呼你的闺名吗?”窝阔台突地改了自谓。

“叫我舒碧儿也行。”碧儿俏皮地倾倾嘴角,“名字只是符号。”这是方宛青女士的名言。

窝阔台朗声大笑,“碧儿,你真的很特别。莫谈别的女子,就连王妃,都很少敢与我直视、坦言,我要是音量大一点,她们都会发抖,而你不是,你诙谐、风趣、大方,轻易地就能让我开心一笑。我们只见过两面,每一次你都让我非常的意外,我总是迫不及待地想再见到你。一直盼望着象这样,没有第三个人打扰,没有身份上的差距,促膝谈心,尽情、尽兴。”一双阔目直直地看向碧儿,仿佛胶住。

碧儿眨了眨眼,平静地迎上他的视线,“可能是我来自乡野,不懂一些规矩,让三王爷见笑了。”

“不是,和出身无关,而是你与生俱来的不同。大都城中的名门闺秀数不胜数,也有博学的才女,可是她们却无你的胆量与见识。你对许多事细腻的分析和透彻的看法,令男子都自愧不如的。象今天,换作别的女子走进来,看到是我而不是王妃,不知会吓成什么样,而你却处之泰然。”

唉,如果她们也来自二十一世纪,读过这个年代的历史,窝阔台就不会这样说了,碧儿暗笑。

“三王爷太会夸人了,我突然也觉得自己很了不起。”碧儿歪着头,抿嘴一笑,“三王爷,你今天是想和我聊唐诗、宋词,还是诸子百家,不然千秋大业?”

“你不是一向很会猜测吗?”窝阔台把蜜饯推给碧儿,示意地举起酒杯。

清眸滴溜溜转了几圈,碧儿沉吟了下,“应该是千秋大业!”

“何以见得?”窝阔台失态地把酒泼出来一点。

“刚刚过来的路上,看到许多士兵徒步进城,应该是从西夏撤回的将士。按照大汗的­性­情,要么荣归,要么战死沙场,这样子一说,蒙古必是大胜西夏了。可是。。。。。。。”她缓缓抬起头。

“可是什么?”窝阔台紧张地催促,音调都变了。

“一代天骄,成杰思汗,却不幸仙逝。”史书上记载,成吉思汗临终前命令众王子秘不发丧,趁夜偷袭西夏,一鼓作气,血洗西夏的中兴府,也让历时几年的战争告捷。

“这种事你怎么会知道?”窝阔台的胸膛重重起伏震动,惊惶的看着碧儿。

“从三王爷的眉宇间看出。”

“呃?”

“三王爷脸上并没有胜利后的欣喜若狂,反而有一种深远的幽思,还有一丝抑制的悲痛和焦躁。”

“天。。。。。。”窝阔台惊叹。

“大汗临终遗言,将大汗之位传于三王爷,但必须召开贵族大会行过仪式之后才算数。三王爷肩上的使命一下重了起来,王爷伤心大汗的故世,又有点担心稳不住局面,防止贵族大会其他王爷作乱,这是大汗之位,不是平时一两块封地之争。大王子虽故世,可他的儿子已长大成|人,二王爷和四王爷的势力都不小。所以王爷你现在有点坐卧不宁,才想着把碧儿喊过来陪你说说话,对吗?”

窝阔台目不转睛地看着碧儿,忽然慢慢挪到碧儿的身边,双手握住碧儿的纤手,下巴抽紧,一脸严肃。“小丫头,你是人还是仙?”

碧儿怔了下,看着窝阔台微微颤抖的双手,咬了咬­唇­,调侃地耸耸肩,“有人说我是妖!”

“从你在飞天堡对四王弟的小王子说那番马上得不到完整天下一说,我就知道整个政局,你都看得透透的。上次在王府,你借故打翻了汤,让君问天应下我的要求,我更清楚你不是一般的人。你不是妖,你是仙,你是上天派来、助我登上大汗之位的仙子。”他不自紧地把她的手抬高,贴在­唇­边,“我的小仙子,告诉我,后面我该怎么办?我能顺利地登上大汗之位吗?”

他湿湿的­唇­印在她的手背上,碧儿难受的皱起眉,“三王爷,你应该相信耶律先生,有他在,不顺利的事也会顺利的。”

“要等多久?”

“耶律先生会为你扫清所有的障碍,不是用刀,而是用计,那一天不会远的。三王爷,通往大汗之位的地毯已经为你铺好,你现在应该要更包容、大度,没有人可以与人相争的,要认为是天意如此,稍安勿躁,笑待明天。”她不露声­色­,想悄然抽回手,窝阔台却一点点靠她更近了,只手撑住茶几,等于把她禁锢在怀中。

“很奇怪,你这样一说,我这热锅上的蚂蚁突然平静下来了。”他深深看着她,腾出一只手轻抚她­嫩­若凝脂的粉颊,哑声说道,“只要有你,纵使倾国倾城的美人在面前,我也不愿多看一眼。离开君问天,跟我进皇宫,做我的皇后。”

碧儿现在一点也笑不出来了,这个三王爷有点走火入魔,她表现得是不是太聪明,让他以为留住她,就能为他守住永永远远的江山?做他的大头梦去吧!

“三王爷,这个时候,你说出这种话就太让人失望了。”她尽力镇定地看着他。

“谁失望?”窝阔台­阴­冷地问道。

“大汗失望,耶律先生也会失望,蒙古百姓更失望。三王爷,你排行第三,为什么大汗把位传给你,是因为王爷才华出众、有帝王的海量和壮大蒙古的能力。这样的君王,怎么能想抢一位臣民的妻子呢?那是市井无赖才会做的事,即使心中有爱也要抑制,选择江山,你就必须选择牺牲个人情感,君王是不能感情用事的,你所有的一切都要以国事为先,凡事哪能两全。现在这个时期,众王子虎视眈眈大汗之位,突然传出三王爷娶了蒙古首富君问天之妻,那不是前功尽弃,毁已一旦吗?王爷们不怕三王爷出事,怕的是三王爷不出事。我家夫君对朝庭贡献也不小,夺妻之恨和杀父之仇一般深重,依我家夫君的­性­情,是如何也咽不下这个耻辱的,那样势必会闹得满城风雨,王爷还没登基,就让全天下的百姓寒了心,纵使坐上大汗,也不会稳定。王爷,你是想要天下还是想要我?”她噘起嘴,娇憨地问道。

窝阔台满眼盈满柔情和感动,甚至还有缕缕晶光,“小丫头,你为什么不装傻呢?皇后之位呀,多少女子为之争斗一生,你就这样拱手相送吗?”

“蒙古没有我这个皇后没什么,可是没有三王爷这样的大汗,那将是不可想像的灾难。”无论什么人,都有一颗虚荣心,她看准了他这一点,“我不能太自私,我希望王爷青史留名。在碧儿的心中,三王爷是值得敬慕的男子汉。”

窝阔台这时不是一点感动了,彻底的热泪盈眶,“以后,我即使登上大汗之位,位于九五之尊,但君问天仍是我最最羡慕的男人,因为他有你。”

碧儿大眼睛眨了眨,“三王爷,你知道感情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就是­精­神上的契合,而不是­肉­体的占有。两情若是情久时,不在于朝朝与暮暮。懂你所想,知你所思,一个会心的微笑,一个默契的眼神,在你疲累时,轻轻一声问候,就足够。美人终有迟暮时,唯独­精­神伴侣在你的心中永远不会老,永远不会变。”

窝阔台哪里听过这种话,位居王子之位,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在他的认知中,女人除了让男人生理发泄,就是生孩子、做做女红,他根本不会把她们当人看,有时遇到某个美人,了不得象宠小动物一样宠宠,也不会多放在心上。今天,他开了眼界,女人可以聪明,可以俏皮,可以左右你的视线和思绪,可以牵址着你的心,不是因为容貌美丽,而是心被狠狠地撞开了一个门,你恨不能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给她,只求她永远不要离开你。他真的很想没志气的不折手段强留下她,可是他怕她看轻他,他要做让她爱慕的男人,超过任何男人在她心中的位置。

“你会这样对我吗?微笑、眼神、问候,在我看不清一切时,给我指点,我不贪心强占你在我身边,可是能经常看到你吗?我会给君问天做不完的生意,赚许多许多银子,但你不能离开大都。”他真是退而求其次,喜欢上一个人,连君王也变得卑微。

碧儿没想到窝阔台动了真情,一时有些慌乱,她小心地咽了咽口水,谨慎地浅笑,“王爷,你如果想留住我,就不要特别为夫君做什么,我很尊重他,他有能力创造他的财富,只要机会平等。在我有生之年,我会尽量留在大都。”明天随韩江流走后,舒碧儿就等于死了,活着的是林妹妹。

“不准乱说,你一定会活得长久的,比我还长。”窝阔台低语责备,话语中满含怜惜。有些伤感地抚摸着她不驯的卷发,唉,小丫头就连头发都和人不一样。

“你是万岁万岁万万岁,我比你长,成什么了?”碧儿倾倾嘴角,“真要成仙了。”

“小丫头,不管成什么,比我长就好。你对君问天真好,我会应下你的要求。可是,小丫头,君问天他对你好吗?”他不无妒忌地问。

碧儿扭头看看窗外,“王爷,我是个贤惠而又大度的娘子,他当然对我好了。王爷,府中明日准备迎娶二夫人,一团忙乱,我该回去了。”

“你能忍受他纳妾?”窝阔台不舍地抚摸着她的手背,他真的被她迷惑了,

“不是忍受,是接受。君府那么有钱,多几个人帮着用用,不是坏事。”

“你听说过君问天的前夫人吗?”

“呵,从前的事我不想知道,他现在是我的夫君就够了。”

“小丫头,他。。。。。。。娶到你,真的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今天我认同你的说法,但是以后,你如果因为别的事来要求于我,我就不会象今天这么好商量的。我是个男人,能和心仪的女子共度朝夕,那是我认为的最高境界。好,我送你出府,日后。。。。。。。。”

碧儿打断了他,“日后不要再以王妃之名邀我了,这样是对我夫君的不公,我不想他因我而有一点委屈。王爷,请让王妃送我出府,把这个谎圆到底。”

窝阔台轻声叹息,扶起碧儿,无限留恋的抱了抱,“真想做个无赖。”

“你做不来的。”碧儿调皮地一吐舌,窝阔台眼神深沉地慢慢松开她,“来人,唤王妃过来送客。”

“多谢王爷。”碧儿没有施礼,而是伸出手,窝阔台握住,轻轻一吻,无奈地背过身去。“走吧!”

三王妃雍容华贵地陪着碧儿走出后园,一路笑谈,只字不提窝阔台,好象碧儿真的是为她而来。王妃也不是谁都能做的,碧儿喃喃自语。

君府的马车已经停在王府门前了,碧儿拜别三王妃,走到马车旁,轿帘自里掀开,君问天一脸森然,把她拉了进来,上上下下打量她。她似乎离开他很久,激动地扑进他的怀中。

“你还好吗?”他揽着她,一遍遍抚着她的后背。

她懂他的心思,嫣然一笑,“你看我发丝不乱,衣衫整洁,什么都没发生,我好着呢!”边说,她伸出手背在君问天的衣衫上搓着,象是有点痒。

君问天执住她的手,轻柔地替她揉拭着。

“嗯,就这样!”她象个小猫似地依在他的肩,舒服地哼哼着,这样,心理上好受点,窝阔台再喜欢她,被他吻有些怪怪的。

“君问天,蒙古要改朝换代了。”她贴在他耳边,低声说。

“他唤你过去,就问这个?”俊眉紧蹙,心里堵得发慌。这两个时辰,哪是人过的日子。知道她有能力对付一切,但看不到她在眼前晃,就心神不宁。“不行,年一过,我们就回飞天堡,不要等开春了。”大都城里有太多让他不安的人和事,碧儿越来越吸引别人的注意力,好象快不是他一个人的,他无由地觉得恐惧。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不能没有她了。

“你不在意这个吗?你以后的目标要变动一下下了。”她斜睨他一眼,没发觉自己现在的表情是多么娇柔。

“我不在意,也不想知道。我只在意你好不好?”这句话,他是吼出来的,担心太久,他做不到那么平静,情绪已达崩溃的极点。

“君问天。。。。。。”碧儿一怔,“我会好的。”

“碧儿,以后不准再这么逞能,管他是天王老子,还是阎王小鬼,除非有我在身边。你是我的娘子,记住。对,我知道你聪明,什么都懂,没几个人骗得了你,但那又如何,你是女人,不小心就会让自己很危险的,要是我不在,怎么办?”

碧儿不得不承认他的话很对,幸好窝阔台还算君子,不然她能安然退出吗?“对不起,君问天,以后。。。。。。我会注意的。”

“我有办法对付那些人的,你不是总讲我是­奸­商吗?”他叹了一声,这样握住她的手,不安的心才好受一点。

“君问天!”她只是喊了声他的名字,抿了抿­唇­,没有说下去。这个明天就要与别人成婚的男子,为什么突然对她这么紧张起来?就为面子?

不能再深究,明天她就要离开他了,怎么会有一点点的留恋呢?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君问天耸耸眉,问道。

碧儿微闭下眼,低下头,“君问天,新婚快乐!”她真挚地对他说。

三十八,比翼难双飞(八)

三十八,比翼难双飞(八)

到底是家大业大,婚事说是仓促,三天之内,新房布置、喜服、彩礼,喜宴等等到也一切就绪。君府上上下下笼罩着一团喜气,下人们脚下象装了滑轮,跑前跑后,都不觉得累。君总管特地挪出一间庭院专做厨房,从外面饭馆请来的厨子大声吆喝着丫头们注意着火候、捡菜的动作要快、盘盘碟碟移远点,佳肴的香气、白­色­的热气和在一起,经过的人情不自禁多咽几口口水。

只是天公有点不承情,从早晨起,先是飘着细细柔柔的小雪花,到了中午,寒风夹着花瓣大的雪花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上次还没融尽的庭院瞬息又是白茫茫的一片。幸好新娘就在府中,用不着­操­心迎娶的不便。客人们也不用催促,早早过来推牌、喝茶,只等吉时到来。

王夫人起床时,觉得头晕,看看天­色­,心里有点窒息,仍打起­精­神,脸上挂着笑,到厅中和客人寒喧。朱敏陪着一边,白着张脸,没有刻意装扮,只着了平常的衣裙,神情幽幽的,遇到熟人,倾倾嘴角,算是微笑。最忙碌的当数君总管和君仰峰,什么都得过问,两个人忙得连皮袄都解开了。

最最闲适的,当然是下堂­妇­碧儿了。

碧儿所有的衣衫都是一个丫环管理,每天穿什么,如何搭配,她从来没有过问。早晨起床,不知怎么的,想起看看衣柜。一打开,自己都吃了一惊,两个大大的衣柜中挂满了各­色­的锦袄和罗裙、皮裘,这还只是一季的,皮裘有狐、有貂,原以为皮裘是白­色­和灰­色­,没想到还有紫和红。碧儿抚摸着一件红­色­的狐裘,记起以前看过一篇文章,说红狐也称火狐,非常的罕有,这一整件狐裘得多少张狐皮才来制成啊,想想都咂舌。

关了衣柜,又拉开妆台下的首饰屉,宝钿、金粟、结条钗,珠花、象牙梳。。。。。。她叫得上名叫不上名的,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如果把这个首饰屉带回二十一世纪,她可以高枕无忧地混一辈子,而且还是混得很张狂、奢侈的那种,也不全要带去,那枚宝石发环就可以让她发笔横财了,不知是什么宝石,夜晚上灼灼闪光。

她还有一个专门的鞋柜,绣花的、高统的、低跟的、单的、夹层的、毛皮的,不知有多少双,放了一层又一层。就连她用的帕子,丫头们浆洗后,香熏过,叠得齐齐的放在床前的小柜中,按照四季绣着花,艳的、素的,不下百余件。

房中熏笼中的熏香,日夜不断,她的内衣件件都是熏好放在柜中,穿的时候自有一股清香余韵。原来美人香就是这样修练出来的。

雪天不断,她房中却无一丝潮冷之气,床上厚厚的锦被日日丫头都会用丝绢包着烤得热热的铁块,一寸寸地熨过,然后再点起帐中香,睡的时候犹如睡在花丛之中。

八仙桌上糕点、­干­果、蜜饯天天换新,大冬天的,篮中的水果鲜­嫩­得象是从树上刚摘下来。

来了这么久,她没有在意过日子过得怎样,整天想着如何离开君府,怎么和君问天脱离关系,她今日才发现,她竟然过得是这么奢侈。是君府日子本身­精­致,还是她是特别的?如果是特别的,那么君问天对她这个协议娘子会不会太好了?

碧儿抿了抿­唇­,罪感恶突地泛滥成灾。不谈君问天人品如何,他对她确实不算坏。但这一切并不能成为她愿意和他白头偕首的理由。她不是多清高的人,喜欢钱喜欢得发疯。有了厚实的经济基础,才能把感情营造得很浪漫。没见过三餐不饱的人,饿着肚子冒着雨,跑到花店买束花送给爱人。可是感情又不能建筑在金钱之上,那样就太委屈自己了。韩江流不及君问天富有,但她喜欢他的体贴和温雅,与他手牵手在草原上慢走、拥抱、亲吻,两人共喝一碗面汤,也比独喝一碗燕窝强。和君问天一起,一辈子享受不尽的富贵荣华,但是会很孤独,也有可能会心酸;和韩江流一起,携手并肩,一点辛苦也没什么,因为他们彼此相爱。

她的选择不会错。

碧儿挥手让更衣的丫头退下,亲自选了件够暖够普通够素净的夹袄和棉裙穿上,发上没戴一件首饰,简单用帕子一束。不做堡主夫人,她就无权再用君府的一切。她缓缓地扫视着厢房她生活了近一个月的屋子,淡然一笑。穿越之后,虽然年岁比二十一世纪时还小了六岁,可是心却象苍老了许多,不知怎么的。

作为正房,如果是个懂规矩、大度的正房,似乎要去问候下妾室,以示欢迎和友好,以后共事一夫,我们要和平相处,不要争风吃醋。

碧儿挪谕地倾倾嘴角,披上斗蓬,冒着雪向白翩翩客居的庭院走去。现在不是客居,那间庭院正式成为二夫人的庭院,红灯笼映着漫天飞雪,分外喜庆。

“姐姐!”白翩翩欠身施礼,一身喜服的她,眉宇间荡漾着几许幸福,纤腰不盈一握,亭亭玉立。

新房中没有特别添置家具,到是一张大大的牙床分外显目,鸳鸯枕、合欢被、百子图案的罗帐,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

“恭喜你,妹妹!”碧儿从袖中掏出镶着宝石的发环,“这枚发环,送给妹妹做贺礼。宝石应配美人。”

“这怎使得,太贵重了!”白翩翩微微挑眉,温婉地摇头。

“一份心意,与价钱无关。以后,和夫君举案齐眉、相亲相爱。”碧儿轻笑。

白翩翩迟疑了下,接过。

“妹妹,”称一个比自己年长的人为妹妹,怎么都觉得很别扭,碧儿揉揉嘴巴,“没有从家中出嫁,会不会有点难过?”

白翩翩疾速地抬起头,生硬地问:“姐姐这话什么意思?”

“哦,一般女子不都是从娘家出嫁吗?妹妹的婚礼没有这个过程,好象有一点遗憾。”

“对于一个卖进青楼的女子来讲,是没有娘家的。我不觉得遗憾,这是我的命。”白翩翩自讽地一笑,“天下女子,能有几个有姐姐的好命?”

“对不起,我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碧儿听出她语气的森冷,不太自然地站起身。

白翩翩秀眉微蹙,倨傲地瞟了眼碧儿,“你不要用你的幸福在我面前炫耀,人是无法选择父母、选择出身,但是,将来是无法预料,难说现在的幸福就可以保持到老?姐姐,谢谢你的祝福,一会还要拜堂、敬酒、闹洞房,我要多休息下,不然会撑不住的。”

冷美人也可以这么强悍呀!这才过门,就如此气势,以后君问天再多宠宠她,一定是呼风唤雨,唉,按照剧情,内斗、争宠的序幕就应该从现在开始,可惜她脱下戏服,逃之夭夭去也,对不起,冷美人你唱独角戏吧,不,有一位朱夫人陪着你慢慢过招,可以预见,君府以后好戏会连台。

碧儿很包容地扬起下巴,一点也不计较,“嗯,妹妹歇着吧,我让丫头送点参茶过来给你提神。春宵一刻值千金,祝你和夫君今晚玩得愉快。”她俏皮地挤挤眼,含笑而去。

留下白翩翩瞠目结舌。

前面喜乐吹得震天,雪也下得欢畅,宾客的笑闹声不时飞出厅外。碧儿踏着落雪在君府中转了一圈,君府不象飞天堡那么庞大,她不大迷路,前厅、中堂、后园,她都非常熟悉。不庞大,转一圈也得一个时辰,雪下得急,地上积得厚厚的,路不太好走,她回到厢房时,觉得内衫被汗沾湿了。

一掀棉帘,准新郎翘着腿,坐在桌前在品茶。

“你怎么在这?衣服也没换,马上要拜堂了吧!”天从早晨到现在都是暗暗的,又没有手表,碧儿搞不清现在是什么辰光,反正午膳用了有好一会了。

她跺掉脚上的积雪,搓搓手,抢了他手中的茶杯捂着冻得发麻的脸颊。

他不急着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把她拉了过来,替她掸去发上的雪花,解开披风,靠近火盆。“不好好呆屋子,跑出去调皮,什么时候才能象个大人?”

碧儿一瞪眼,“象个大人?我本来就是大人,白姑娘喊我姐姐呢!我去向白姑娘道喜,顺便赏了会雪,这样算幼稚吗?”

“不准顶嘴!”君问天拿起一粒蜜饯塞进她嘴中,“有什么好道喜的,不需要那样。晚上不要去前厅用膳,也不要招呼客人,在屋子里烤烤火、看看书,乖哦!”他不要她看到他和别的女人拜堂,好象很对不住她的样子。

碧儿笑得眉眼弯弯的,这正中她下怀,“谢谢夫君的体贴,我一定很乖!”

“府中人说什么不要往心中去,无事不要往二夫人的院中跑,以前怎么过以后也怎么过,不要勉强自己。”他挽了撮她的卷发把玩,一只手把她轻揽进怀中,“不管看到什么奇怪的事,不要乱声张,先告诉我。过几天,我带你去织绣坊添几件新衣,我们第一次一起过大年,要慎重一点。碧儿,答应我,以后不要随便接受什么朋友的礼物,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买。好吗?”

“君问天,你今天特别有亲和力!”碧儿嘟起嘴,深究地凝视着他,“人逢喜事­精­神爽,连脾气也改变很多。你不是用命令的口气,而是用商量的口气在和我讲话,真是意外。早知道这样,应该鼓励你早点成婚。”

君问天咬着­唇­,有想把碧儿活嚼生咽下去的冲动,伸手弹了下她的额头,没好气地说:“你是该笨的时候聪明得出奇,该聪明时笨得让人发疯。”

“那我算聪明还是算笨?”碧儿吐吐舌,歪着头问。

“笨得无可救药。”君问天瞪她一眼,“去吃些点心,喝点热茶,不准乱跑。我到前厅去了。”他留恋地抱了她一下,松开手臂。

碧儿眨眨眼,嬉笑颔首。

“记住我的话没有?”君问天临出门前,又回首叮嘱。

碧儿向他幽幽招着小手,俊脸惊喜地一震,长腿一转,一步就到了她的面前。

她象个小­妇­人似的替他理理衣领,整整头巾,仰起头,清眸晶亮晶亮,“君问天,知道吗,你真的很帅,帅得让女人想尖叫!”

“我为什么没听你尖叫过?”他想故作轻松的讲话,一出口,声音低哑得发颤。

“因为你说我还没有长大呀,不算女人,只是女孩。”她狡黠地斜视他,“你有经商的天赋,有俊美的面容,­性­格­阴­冷,但为人不太恶,算是非常优秀的男子,能做你的娘子,很荣幸。”她为他们曾经共处的岁月做了个总结,虽然很短暂,但也是非常温暖的回忆。

“这是你的真心话?”他抑制住心头的激动。

“嗯,很真!君问天。。。。。。。”她想再说几句保重的道别语,突地发现君问天贴近的脸令她不太能自如呼吸,在她意识到他的目的之前,他便已吻住了她那两片柔软红润的­唇­。碧儿倒吸口气,直觉的想撤退。他的双臂早她一步揽紧了她的腰,不容她退却。她在他的气息之中沉沦,知道不可以,可是却推不开,他几乎要将她揉入他体内才甘心似地,她渐渐忘了呼吸,无助的将双手圈住他的颈项,直到她感到他密贴身子的灼热,奋力一推。“君问天,你。。。。。。今天要成亲。。。。。。”这句话不知是提醒自己还是提醒他。

“该死的。。。。。。。”君问天低咒一句,她的双颊红滟,身子因急喘而颤抖不已,他缓缓抬起她的脸,不容她回避他的目光,“碧儿,我的小闯祸­精­,能做你的夫君,也是我的荣幸。”他飞快地在她呆愕的丽容上啄了一下,恋恋不舍地出了厢房。

碧儿缓缓回过神,这算什么和什么呀,下堂­妇­竟然在夫君的新婚之夜和他玩亲亲,乱弹琴!本意是想好好道个别,却演变成这样,莫名其妙,不过,原谅她没有一点后悔之意,就算是尽了一点娘子的本份吧!

前面喜洋洋的笙乐高了起来,所有的下人都挤到前面看新人去了,后园烛光微弱,夜渐渐深了。

碧儿看看窗外雪下个不停,又加了件夹袄,裹上厚厚的斗蓬,蹑手蹑脚打开门,四下张望了下,除了雪轻轻落下的声音,再无别的了。她小心地穿过回廊、拱门,边走边回首往后园的角门而去,她踩下的脚印过一会便被落雪掩盖住了。角门上雪积得重重的,费了很大力气才拉开,一踏出来,就看到韩江流牵着马,焦躁地踱来踱去。

“妹妹!”韩江流欣喜地抱住碧儿,深情地印上一吻,“我怕你后悔了,不会出来。”

“君子言而有信,不可食言的,呵,这条也适用于小女人。”她汲取着他怀中的温暖,轻颤了下,踏出这一步,再无回头时,她将与这个男人共度一生一世。

“我爱你,小女人。”韩江流温和一笑,把她抱上马,自己纵身跃上,抖开斗蓬,把她整个人全裹在里面,没头没脑的,脸贴着他的后背,一点都感觉不到外面的风雪。“我们今天先到二百里外的一个小镇,先把你安置好,然后我回来接父母,与你会合,我们再一起往南去。”

“嗯!”她抱紧他的腰,决定了就不再多想,“走吧,天涯海角都跟着你,反正我无牵无挂。”

真的无牵无挂吗?她一点都不敢确定。

“你终于是我的林妹妹了!”韩江流仰天轻吐一口长气,幸福地闭上眼,拍拍马背,马放开四蹄,冲进了茫茫风雪之中,不一会,就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三十九,比翼难双飞(九)

三十九,比翼难双飞(九)

君问天整晚都在喝酒,可身上却没有多少酒意;整晚嘴边都噙着笑意,和他平时冷漠自持、不苟言笑的形象大相径庭。参加过飞天堡迎娶堡主夫人的宾客很快就找到了答案--新娘的容貌相差大了。上次那个象个刚长大的孩子,小脸上两只大眼骨碌碌转个不停,顶着头卷发,看什么都是一脸好奇,而这次虽说出身青楼,不仅美艳绝丽,气质清冷高贵,而且没有一丝风尘女子的脂粉俗气,和从前故去的堡主夫人有得一比。娶妻要娶端庄,纳妾就是纳个美­色­,得妾如此,哪个男人不乐歪了嘴,就是君问天也不例外。

新人绕场敬酒三圈,拜了天地、祖先,宾客笑闹一番,将近三更,这才放新人回院洞房。不过,这洞房不洞房,没什么新鲜神秘感,老相好了么,八百年前颠鸾倒凤过了。几位客人目送着新人离去的背影,挤眉弄眼。

雪稍微弱了些,风仍肆虐地吼叫着。君问天替白翩翩拿下凤寇、解开厚重的霞帔,让丫头侍候二夫人卸妆。“好了,你现在尽管放宽心了,在君府,你是安全的。”趁丫头打水时,君问天压低音量对白翩翩说。

白翩翩对着铜镜中的自已,淡淡一笑,“自从认识夫君之后,我的心就没窄过。”

君问天皱皱眉,象是不太习惯这样的称呼,但是他没有表现出来。

“夫君,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什么也不能给你。这是翩翩的一点心意。”白翩翩拉开妆台抽屉,烛光照亮里面,里面­射­出几道晶光,君问天本能地闭上眼,睁开时,看到白翩翩手中托着一个极为­精­致的荷包,“夫君经常外出,这个给夫君放些散碎银子,喝茶买点心,是翩翩亲手绣的。”她特意加了一句。

“把抽屉拉开!”君问天表情突地无比严肃。

白翩翩不解地挑挑眉,拉开抽屉。君问天探身过来,从里面缓缓抽出一枚镶着宝石的发环,“哪来的?”他冷凝地瞪向白翩翩。

“少­奶­­奶­送给我的贺礼。”白翩翩不屑地倾倾嘴角,“我说过不要,她硬要给,说是她的心意。我没有办法,只好受下。哼,这种东西,我向来是不用的,俗气。”

“笨蛋,傻瓜!”君问天俊容痉挛地抽动着,根本没去注意白翩翩说了什么,抓着发环,转身往门外走去。

“夫君,你要去哪里?”白翩翩抢上一步,挡在他的面前。

君问天漠然地止住脚步,低沉地问道:“你说我要去哪里?”

白翩翩眼眶一红,低下头,揉搓着腰中的丝绦,“今天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君问天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们的洞房花烛夜真正的意义是什么,你我不需多讲。我除了能给你提供安全,别的我给不了你,不,应该是我配不上你!”

“你。。。。。。。”白翩翩脸上浮出一丝怒意,高傲地扬起头,抬手把荷包甩到地上,用脚狠狠地踩裂,“确实,你一点点也。。。。。。配不上我。”

“见解相同,请让开。”君问天面无表情地越过她,头也不回地出了洞房。

白翩翩羞怒地一跺脚,对着打水过来站在外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丫头,劈手就是一巴掌,“死奴才,打个水都打这么慢?”

风雪声盖住了她的怒声,匆匆疾行的君问天什么也没听见。他双目含怒,下巴抽紧,那个小闯祸­精­,竟然把他的一番心意毫不珍惜地送给别人,是该打还是该骂,或者双管齐下?他一路发狠着,弯进了回廊。房中烛火已熄,看书就差通宵的人今天真的很乖,这么早就睡了?站在厢房前,他突地所有的怒气都消了,俊脸上浮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抬手轻轻叩门,门应声而开,发环上宝石的光亮把室内映照得如白昼一般,“碧儿!”他轻轻呼着,心一点慌乱,床上被子未展,房内井然有序,她平时随意扔着的书都排放得整整齐齐,可是却是不见碧儿的身影。

“碧儿,碧儿!”他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身子一晃,陡然瘫坐在椅中,有种不祥的预感疯狂地罩上心头。他冲出厢房,向白一汉住的庭院跑去。

室内一片肃然。

“夫人不会是被人掳走的吧?”白一汉着急地穿衣,看着君问天一脸的苍白,问道。

“少爷,各个庭院都细细看过,都没有少­奶­­奶­。雪下得太快,后园什么脚印都看不到。”两个高大的黑衣男子抱拳回禀。

随后进来的另外两位黑衣男子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说!”君问天挑高了眉。

“虽然后园没有脚印,可是角门却不知被谁打开了,后面的树林似是有系马的痕迹。”

君问天眼前一黑,扶着桌子站起身,“后园的小径是通向何处?”

白一汉不禁紧张了起来,觉得事态有点严重,“后园小径是通往大街的,下人们采买、运送垃圾都是从那里出入。”

“出了大街又通往何处?”君问天突然暴跳如雷,脸­色­­阴­沉冷漠。

“一边通往皇宫方向,一边是出城的官道。”

君问天深深地呼吸,按住胸口,许久,才吐出两个字,“备马!”

白一汉从来没看到君问天这么­阴­郁,四位男子动作迅速地转过身。“少爷,我给你拿斗蓬去。”

“要什么斗蓬。”君问天撩开袍摆,“冻不死人的,动作放轻点,不要惊动老夫人。”

“我知道的,少爷。”白一汉不敢多嘴,随着君问天匆匆来到后园,君问天一脚踢碎角门,跨上黑衣男子牵着的大马,六骑象风一般刮向大雪深处。

“少爷,我们要出城?”

“难不成进宫做皇帝?”

“这。。。。。。。大雪天,不可能有人出城的?”

“闭嘴!”君问天死命的抽打着胯下的骏马,怒视着根本看不清楚的前方,不要命地往前狂驶。没有谁告诉他,他就知道她出了城。她一直要他放了她,重复说了多次,后来她不再提,他以为她死心,不是的,她只是蓄势以待,准备着彻底地离开他,对,她说过她终是要离开的,留也留不住。说到做到,选择在他成亲的那一天,很象她不鸣刚已,一鸣必惊人的作风。只是她有这样的本事吗?谁帮了她?她又去向何处?

他好奇疯了,好奇得生出杀人饮血的冲动,浑身就象沸腾的溶浆,很快就要喷涌暴发了。

不知她现在到了哪,他还能不能追上?他现在暂时不去想,出城的山道就这一条,另一边是茫茫的草原,天总是有边际的,不停不息地赶,他总有追上她的时候。

“吁,吁。。。。。。。”韩江流拉住马缰,让马放缓脚速。“妹妹,冷吗?”拼命跑了几个时辰,离大都城约莫快有一百里了,脸都象冻僵了,不过心中却是热呼呼的。

碧儿庆幸自己准备工作做得不错,衣服穿得够厚,不过还是冷,“还。。。。。。还好!”她哆嗦着往韩江流身上贴了又贴。

“我们再跑几个时辰就到小镇,找间旅馆住下,洗个热水澡,喝点热汤,你好好睡觉,乖乖地等我,听说江南比这儿暖多了。”

“快别说,你越提我就好想现在一步就到江南。”碧儿想像着文人墨客下美景如画的江南,不是向住那份诗意,而是那暖融融的阳光,躺在草地上,尽情晒日光浴。

“唉,筹划了那么久,却不想碰到这种天。妹妹,让你受苦了。”韩江流是满心的不舍,要不是要骑马,都想把她抱到前面好好搂着、疼着。

“韩江流,好见外哎!难道就我一个人在受冻,你有地方躲风啊?”她娇嗔地轻掐了下他的腰,“赶个路怕什么,我刚到这里,一个人在草原上醒来,正是半夜,刚好看到。。。。。。。那才怕人呢!”不想,想了就会不由自主想到君问天。当他春宵初醒,发现她不见,会是什么表情呢?

“妹妹,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韩江流窝心地一笑,问出压在心中的疑问。

“嘿嘿,这个呀,等我们成亲后再细细讲给你听。不然你现在知道了,一害怕扔下我,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怎么办?”

“乱说!妹妹,即使你是妖是魔,我都不会弃你的。”

“哇,这么­肉­麻的话都讲得出来,韩江流,你原来也很傻呀,你以为在演《聊斋》啊,还魔、妖呢?”

“《聊斋》?”

“就是清朝时期,有个老夫子写的一本关于神鬼妖与人的小说,哦哦,清朝还要过个几百年才能到呢!现在还没到元朝。”碧儿自言自语。

韩江流拍拍冻僵的脸,“妹妹,有你以后,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太平淡的。”

“这句话是代表你很开心还是代表你很无奈?”她坏坏地一笑,逗他。

“妹妹!”温雅的俊容一急,“你还不懂我的心吗?”

“哈,上当了。知道了,你的心明月可签,纵使苍海变桑田,海枯到石烂,你对我的心都不会变。”

“怎么办,我。。。。。。。想亲亲你?”韩江流扭过头来,听着她戏谑的俏语,心中荡起无限的柔情,生出要与她更贴近更相融的冲动。

碧儿脸一红,清咳几声,“外面在下大雪呢!我们快点走吧,到了小镇,再。。。。。。亲不迟。”

“嗯!”韩江流有些遗憾地点点头,抓紧马缰,一夹马腹,耳边突地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韩江流,我们终于遇到同行的人啦!”碧儿也听到了,兴奋地叫道。“也有人象我们一样雪夜赶路呀,哈,风雪夜归人。”

马蹄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急。韩江流一怔,“驾,驾,抱好,妹妹!”他压低声音,奋力往前驶去。

“怎么了?”碧儿感到他肌­肉­的紧绷,不安起来。

后面出现了六个黑点,慢慢放大。“少爷,前面有匹马!”

这声音有点耳熟!碧儿趴在韩江流的背上,不禁打了个冷战。

六匹马风驰电掣般驶了过来,很好越过了韩江流,六匹马一字排开,把山道挡得严严实实。

韩江流不得不拉住马,惊惶地看着前方。

“韩少爷!”白一汉倒抽一口凉气,四位黑衣男子面面相觑,震惊得把眼瞪出眼眶。

君问天优雅地倾倾嘴角,拍马缓缓驶到韩江流身边,围着转了几个圈,突地一把扯开韩江流的斗蓬,碧儿抖得象片摇摇欲坠的落叶,紧紧抱着韩江流,不敢看向他。

“君兄,听我解释!”韩江流抱拳,压下心头的愧疚,鼓起勇气看着君问天。

“你没资格喊我君兄!”君问天挥手,接连几掌,狠狠地落在韩江流脸上,韩江流没有还手,也没有闪躲,“是的,作为多年的朋友,做下这种事,确实已无资格称你为君兄。可是,今天我拼死一定要带走碧儿。”

“哦,”君问天扯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说说你非这样做的理由,是她有倾国倾城的貌,还有她有让你飘飘欲仙的本事?”

碧儿本能地瑟缩了下,抱着韩江流的双臂惊得差点脱开。

“君问天,你不要这样侮辱碧儿。”韩江流安慰地拍拍碧儿的手,“你们的婚约并不是真的。”

“谁说的?是没有媒人,还是没有彩礼,还是我没有大张旗鼓的迎娶?”君问天好笑地倾倾嘴角。

韩江流无力地闭了闭眼,“在你们成婚之前,我和碧儿就已经相爱了。她因为迫不得已的缘故嫁给你,我们相约两年后。。。。。。。”

“慢着,”君问天打断了他,“迫不得已?我的记忆不太好,可是亲爱的娘子,好象当初是你亲自跑到飞天堡,主动要求嫁给我的,是不是?”

莫名的泪水涌上碧儿的眼眶,她哀伤地背过身,迎着风,任泪肆流。

“那些我们都不谈了,我今天把碧儿带出君府,就铁了心不会再让她回去。君兄,对不住,原谅我是个自私的小人。你怎么打怎么骂都可以,但碧儿。。。。。。是我的。”韩江流护着碧儿,把马头调了个方向。

君问天仰天大笑,俊容抽搐、狰拧、扭曲得不成样子,周身那种狂放­阴­冷让白一汉和黑衣男子们都不由地打着冷颤,“江流,多年的朋友,你还不了解我吗?这种幼稚的话,你也说得出来,真是侧佩服。你温雅、宽厚、斯文,我把你当了个人,才与你做了朋友,可是你这个朋友却打起了我娘子的主意,可真让我刮目相看。她,嫁给了我,就是我的,任何人都抢不走,除非我一脚把她踢开,不,那样我也不会给你,太便宜了,卖进青楼吧,多少还能赚几个。”

碧儿愕然抬起头,眼中溢满惊吓、恐惧。

韩江流咬了咬­唇­,突然重重踢了马一下,马吃痛地嘶叫一声,没命地往前冲去,还没走几步,感到颈部一痛,身子侧了侧,人蓦地从马上栽倒在地,一个黑衣男子适时抓住了马缰,碧儿晃了晃,整个人瘫倒在马背上。

一切只是眨眼之间,君问天身形都未动。

“韩江流!”碧儿三魂已经没了二魂,她滚下马来,扑向韩江流,一双长臂揪住了她的衣领,“把韩少爷送回四海钱庄!你们一起走!”君问天冷然命令道。

“我留下陪少爷!”白一汉轻声说道。黑衣男子扶起晕迷的韩江流,放在马背上,四人纷纷跃上马。

“听不懂我的话?”君问天眉也不抬,玩味地看着哆嗦得牙齿咯咯作响的碧儿。

白一汉沉吟了下,无奈地点点头,“我在君府等候少爷、少­奶­­奶­。”

六匹马慢慢地消失在君问天深邃的视线外。

碧儿根本无法站立,又冷又是惊恐,她已经听到死神的狞笑声了,忽然也不觉着害怕了,“我。。。。。。无话可说,你动手吧!”她缓缓闭上眼。

“娘子,”君问天抬起她的下巴,用力钳住,逼着她正视他,­阴­冷地微微一笑“你答应我很乖的,如果不喜欢我纳妾,告诉我呀,我一定不会娶的。如果君府让你住得不舒适,我们回飞天堡。谁让你受点委屈,我替你出头去。想要什么,尽管让君总管去办。为什么要这么调皮呢,你的夫君会担心的,知道吗?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君问天,不需要这样含讥带讽。是我主动要求嫁给你,对,可是我们说好二年后解除婚约。你却要食言,我只得求韩江流带我离开君府的,我不想在君府中把所有的年华耗尽,我有权利过我想过的日子,有权利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我没有伤害到谁,如果说有那么一点伤害,就是让你没了面子,但我顾不到那些。”她勇敢地昂起头,迎视着他冰寒的视线。

“就那么喜欢他?”君问天面无表情地闭了下眼,“哦,送你狐裘、梅花、书还有发环的人都是他喽!娘子,你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呀,我差点被你可爱的笑容给骗住了。”他渐渐加大了手中的力度,碧儿痛得直抽气,但她咬牙忍着,不愿求饶。因为这个形势下,求饶一点作用都没有。

会不会死了后就能穿越回到二十一世纪呢?

“以为你是不同的,以为上天终于眷顾到我了,我偷着开心,不敢急切,小心地呵护着,默默地看着,暗暗期待着,等着盼着有一天你会把一颗真心给我,我也真的能幸福。哈哈,”君问天疯狂大笑,笑声悲凉凄然,“原来你和她们没有什么不同,不,比她们更可怕,心计深沉,没有廉耻,下贱、恶心!”他边说,边劈头盖脸一掌一掌挥向碧儿。碧儿眼前金星直冒,头晕目眩,很快脸又烫又痛,人也象神智不清了,若不是他揪着她,她会软瘫在地。

“我和你说过,你背叛了我,我会把你杀了,当然,我也不会放过韩江流,我要把四海钱庄夷为平地。”

“君问天,你杀了我吧,放过韩江流,他没有错!反正我也不属于这里,死与活也没区别。”她低哑地哀求,合上眼。

“真是关心他呀!听着好感动,碧儿,你为什么不关心你的夫君呢?你说过要守本份,说我帅得让女人尖叫,说做我的娘子很荣幸,那些都是假的,对不对?你看着我,看着我?”君问天眼中突然涌满了泪水,悲痛欲绝地闭上眼。

碧儿缓缓睁开眼睛,他身上还穿着喜服,连件斗蓬都没披,俊容青冷得没有一丝人­色­。“对不起,君问天,我真的不能留在君府,也不想和你回去,杀了我吧。”她艰难地说道,觉得自己象个刽子手。

“宁愿死也不想和我一起?”君问天凄凉一笑,“那好,生不能一起,我们就一同到­阴­间做夫妻去吧,我也不想再这样活着,这里。。。。。。。”他拍着心口,“象有把刀,一点点地割着,我很疼。娘子,我是。。。。。。。真的想和你一辈子到老,看你偷偷地吐舌,歪着头俏皮地笑着,慧黠的双眸就象是很深很深的湖,让我情不自禁就跳下去。。。。。。。哈哈,假象,假象!”他猛地揪起碧儿,“你这个无耻的女人不值得谁来同情,去死吧!”他一把把碧儿扔在马背上,自己飞快跃上,不问方向地向山里狂奔,路越来越小,马跳过草丛、石块,突然,马一声长嘶,停了下来,碧儿探头一看,是一道陡峭的悬崖。

“娘子,这就是我们的归宿。”君问天­阴­冷地倾倾嘴角,跳下马,扯下碧儿。

“君问天,你。。。。。。不要跟着,我自己跳下去。”碧儿心一横,挣扎地推开君问天的手臂。就这样死吧,逃不掉,也无处可逃,命,命呀!

“不,我舍不得娘子一个人独行,我会不放心的。”君问天揽住碧儿的腰诡异一笑,,不等她回应,纵身一跳,风从耳边呼呼吹过,树枝刮破了手臂,石块磨伤了脚,疼、冷,速度越来越快,君问天死命地抱着碧儿,一个转身,碧儿移到了他的上方,­唇­抵着他的­唇­,他轻轻叹了一声,柔柔地咬着她的­唇­瓣,咬到她出血,流进他的口中,一滴,一滴。。。。。。。

四十,罗幌暗尘生(上)

四十,罗幌暗尘生(上)

奇迹无处不在。

碧儿一直是个健康宝宝,从小到大很少生病。上幼儿园的时候,园里有几个小朋友得了脑炎,几天的功夫很快就传染开了,连林仁兄都没能幸免,可是她每天蹦蹦跳跳、扎在小朋友堆中也没细菌敢亲近她。方宛青女士曾经说过,她和林仁兄还在襁褓中,某次疏忽,把她扔在公园的长椅上,方宛青女士坐了几站车,到了家后才发现。正值深秋,秋雨绵绵,林书白先生找到公园,她淋着雨,吮着自己的手指头,笑眯眯的看着天,非常享受独处的时光。

无数个事实证明,她的命很大、很强,轻易不会随随便便挂掉。

谁知道崖下是条湍急的河流呢?

偏偏寒冬腊月还没结冰,估计是水流太急太猛,象道瀑布似的倒挂着。地球的万有吸力,让她和君问天以无法计算的速度坠进河中,激起的浪花足足有一丈高,那声响犹如雷鸣一般,水冰寒刺骨,风凛冽咆哮,碧儿张开双手,本能地想抓住点什么,一只长臂自始至终钳住她的腰身,她没看清楚四周的一切,身子已经顺着河水往下冲去。

传说中的随波逐流就是这个意思吧,不管你会不会游泳,你根本无法自控,也无力反抗,当然也没机会沉下去,象落花,跟着水流飘泊。

谁知道河岸边有棵俯长在河流上空的大树呢?

另类呀,歪着树身,扭着枝桠,这么委屈,也能长到一抱粗,大冷天的,树枝上还绿意浓浓,不知是什么树种。碧儿感到脑门被狠狠撞击了下,麻木的意识突地惊醒。从被君问天追上到现在,一切犹如坐过山车般,她什么都来不及思考,来不及恐惧,只是尖声狂叫,然后等着死亡的来到。

过山车戛然停下,怦怦的心跳有些吃不消,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看到自己和君问天挂在一根大树的枝­干­上,目光所到之处,尽是白茫茫一片,除了眼前这棵大树是绿­色­的。雪还在下,也可能停了,那飘飞的雪花是风的游戏。

她没有死,呼出的白气冒着热烟。碧儿想扯出一点笑意,但没成功。

天还没放亮,但雪光下,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君问天的头发散开了,结成一缕缕冰凌,喜服撕得破破烂烂,象一团脏乱的抹布挂在身上,俊容上沾满了血渍,­唇­角边也是,苍白的肤­色­,漆黑血红的眼眸,活脱脱如吸血鬼般的鬼魅妖异。他的后背象伤得很严重,碧儿摸到一手稠湿,那不是水,有温热。跳崖时,他在她的身下,沿途碰击的石块、树枝都是撞的他,她只有一点擦伤,而他显然不止这一点。

他为什么要和她一起跳下来?按他的说法,犯了错的人是她,她该死。

“君。。。。。。”她张嘴想喊他的名字,却发现脸上都是冰,嘴冻得根本就发不出声音。

君问天面无表情,这四周的一切象是和他无关,身上流不流血也不是他的事,他只是看着她,眼一眨不眨,他的手象长在她身上,分都分不开。

碧儿惊惶地躲闪着他的视线,这样的君问天,触动着她心中的某根心弦,让她自责、愧疚,还有对他的。。。。。。莫名的不舍。

河水哗哗地在他们身边流淌,一两只夜鸟不知可是做了恶梦,拍打着翅膀,尖叫掠过。

冰冷的眼眶突地一热,滚烫的泪融化了脸上的冰,碧儿终于哽咽出声,不过,声音抖得不成语句,而象是悲吟,“君。。。。。。。问天。。。。。。。你在流。。。。。。。血。。。。。。”

君问天舔去­唇­角的血丝,“流吧!”冷漠的口吻似乎是谈论天气是否寒冷一般。

“求求你。。。。。。放开手,随我飘到哪,你上岸去。。。。。。。就当我没有来过。。。。。。。蒙古。。。。。。。。对不起。。。。。。。。”再这样下去,他们没有从崖上摔死,可是一定会在这冰河中冻死,她冷得不再是颤抖,而开始觉得疲累,对生命无望的疲惫,没有气力争辩、挣扎,她想闭上眼,醒来最好是二十一世纪。

“你做梦!我宁可看着你死在我脚下,也不会放你的。你生是我的,死也是我的。”血红的眼睛怒火还没有燃尽,他一字一句告诉她。

“来吧,是掐还是捏,不要再耗时间了,我早点死,你可以早点上岸。。。。。。。。兴许你还能活下去。。。。。。。不然。。。。。。。”碧儿真的受不了这种彻骨的寒袭,她扭动脖子,看看大树,想一头撞上去,可是身子冻得一点都不能动弹,想早死都这么难吗?

君问天有一瞬间的震惊,抱着她跳下来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死吧,一起死,再也不要受这样的煎熬,心也不会疼痛,没烦恼,没有患得患失,没有牵挂,他再也不会失去她了。可是上天没有让他们如愿,她冻成冰柱了,还有力气和他在讨价还价,­精­力旺盛得惊人,他突然生出一种想法,不知道她头发花白的时候,会不会也象这样?

“我。。。。。。。不让你死。”他下了决定。“让你死太便宜了,我要你活着,看着韩江流怎样被我踩在脚下,看着四海钱庄怎么的四分五裂。我要韩江流为喜欢上你而后悔,你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祸害­精­,谁。。。。。。和你一起,都不会有好的下场。”

“那你应该把我扔开呀,不要让祸害惹上你。”她很客观地提醒他,纵使全身都在哆嗦。

“我的下场还要有多惨?”君问天­阴­冷地倾倾嘴角,“我的娘子和我最好的朋友一起私奔,天下有比这更大的耻辱吗?呵,别人都说我习惯绿云罩顶,好象。。。。。。真有那么一回事。。。。。。我不得不承认。。。。。。。”

“不要这样说。。。。。。。自已。。。。。。。我并不算是你真正的。。。。。。。娘子。。。。。。。”碧儿撑不住了,眼皮开始上下颤动,“君问天。。。。。。。”

“少爷!你在哪里?”

“少爷!”

山谷中突然响起一声一声呼喊,焦急而又惊恐。

“舒碧儿!”君问天推搡着碧儿,“不准闭眼,跟我回君府。。。。。。”

“咦?”碧儿奋力瞪大眼,听到越来越近的呼喊,是白一汉的声音,生存的希望之火突地燃起,小脸惊喜地一亮,但很快她黯然地低下头,回君府,将是新一种磨难的开始,有可能生不如死,她带给君问天这么大的羞辱,他又是那么要面子的人,不会轻易放过她,说不定还会牵连韩江流,不做携手同游江南的美梦了,最好的结果是现在死。她突地低头,拼了命地咬住君问天的手臂,君问天吃痛地一松手,她身子一矮,冰冷的河水没入头顶,水流卷着她的身子向前奔去,为什么身子没动呢?

“别做梦了,舒碧儿!”君问天揪着碧儿的头发,把她从水中拉出,“白一汉,我们在这!”他对着远处大声回应了一声。

碧儿呛了几口水,咳得差点接不上气,这样一来,反到让血液流得畅快,她青白的小脸有了一点血­色­。

“少爷,少爷。。。。。。。”白一汉不敢置信地瞪大眼,飞快地从跑到大树边,“我走到半路,想想还是不放心,让君诚、君信送韩少爷回去,我们三个又回了头,顺着蹄印找到这边,可是只看到马,我。。。。。。。都吓傻了。。。。。。。谢天谢地,少爷你还活着。。。。。。。”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唠叨了?”君问天冷凝地挑挑眉。两个黑衣男子疾速地跳上树,把手伸向君问天。

“先把少­奶­­奶­拉上去。”

两个男子一怔,抱起碧儿,岸边的白一汉忙接住。然后,黑衣男子们合力拉上君问天,两人倒抽一口凉气,君问天的后背象用血染过一般。

“少爷?”

“把披风解下来。”君问天青白着嘴­唇­,身上湿得象有千斤重,迈都迈不动,那个祸害­精­张着嘴,已经象不会出气了。

三人抢着解开身上的披风,君问天替自己裹上一件,其他两件全包在碧儿身上。“速回府!”

白一汉扶着碧儿,两个黑衣男子挽着君问天,足足走了近一个时辰,天快放亮时才上了崖顶,一看到红­色­的骏马,碧儿叹了一声,昏了过去。

君问天坚持自己骑马,坚持把碧儿横放在他的马前。白一汉抿紧­唇­,深深看了看君问天,欲言又止。

半路中,碧儿被颠醒了,她睁开眼,看到山飞快地往后移动,白茫茫的天地间,静默得没有一点声响,仰起头,君问天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俊容­阴­沉。他察觉她醒了,一把提起她,让她跨坐到马背上,她别无选择的主动紧抱他的胸膛。

他的身子和她一样的冷,衣服都结成了冰,可是他的气息却从寒冰下飘了出来,在她的鼻间若隐若现,她心头轻颤微抖,不知该如何是好。。。。。。。

马速很快,在天完全亮的时候,他们到达君府后园的角门外,“好了,都回去休息,一个字都不准漏出,后面的事我来处理。”君问天抱下碧儿,冷静地对白一汉几个人说。

“少爷,你需要看下大夫。”白一汉憨厚的脸上浮现出惊惶,看着碧儿的眼神有些轻蔑。

“我知道。”君问天挥挥手,抱着碧儿走进角门。天冷,昨晚又闹到半夜,君府的下人们还没起床。推开厢房的门,君问天腾手闩上门,把碧儿放在卧榻上。

看着熟悉的一切,感觉如做了场梦一般。碧儿双手抱紧自己身子,蜷缩成一团,她还没来得及多感慨,君问天已经粗鲁地除去了上身的衣衫,只留一条底裤,身上深一道浅一道的伤痕令人触目惊心。

“起来!”君问天低哑地命令道,一把拉起她。

碧儿被动地站起,带着一丝惊慌,君问天绷起的肌­肉­,散发出一股致命的力量,抿紧的双­唇­、深刻的脸部线条和异常冷硬的眼神,还有那些血迹斑斑的伤口,都令她心悸。

“啊!”

君问天突地撕开了她身上的湿衣,速度快得她都没来得及反抗。湿衣象块碎布散落在她的脚下,碧儿轻声惊呼,看到自己半­祼­的身子,瑟缩地退到卧榻后,“君问天。。。。。。。。请你尊重我。。。。。。。你无权这样做。。。。。。。我们不是真的夫妻。。。。。。。”

“那就让它变成真的。”君问天双手扶在卧榻,整个上半身向她俯靠过来。碧儿闪躲着,围着卧榻打转。

君问天很快就捉住了她,只手撕去了她身上余下的湿衣,她象一个初生的婴儿般站在他的面前。

碧儿拳打脚踢都像打在铁板上,君问天无动于衷,钳制住她纤细的腕骨,将双腕定在她头顶上方。

“你这个吸血鬼、­色­狼,快放开我。。。。。。我们之间真是协议,你这样侵犯我,是在犯罪。。。。。。。你找朱夫人。。。。。。。二夫人发泄去。。。。。。。放开我。。。。。”碧儿又羞又恼,小脸涨得通红。

他的本意是想给她换下湿衣,防止她冻了,可是她的话激怒了他,也提醒了他。成婚以来,他没有看过她的身子,睡在一张床上,她都是穿着厚厚的中衣,包得无比严实。今天,他才发现,她有一具纤细绝美的身子,也许不够丰满,可是高挑、修长,让人血脉贲张。

“为什么要找别人,你不是我娘子吗?”嘴角勾起一缕冷漠的狞笑,这身子曾经被韩江流抚摸过吗?有没有在韩江流的身下欲生欲死?他暴怒的眼神燃起一把疯狂的欲­火­,放肆地在他的俊眸中闪动。他粗暴地抱起她,一把扔到床上,飞快地脱下底裤,重重地把她压在身下。

碧儿的身子起了一阵寒意,惶恐地闭上眼,不敢看他赤­祼­的身体,不看,可是身子却惊惧地感到他的强壮和坚硬,“君问天。。。。。。。我道歉。。。。。。骂你是我不好。。。。。。我收回所有的话。。。。。。。以后好好呆在你身边。。。。。。。一直到老。。。。。。到死。。。。。。我会乖。。。。。。。哪里也不去。。。。。。。。你放开我。。。。。。。好不好?”韩江流的几次亲吻真的犹如毛毛雨,君问天是来真的了,上帝,他是不是要弓虽暴她?她不能容许这样的事发生在她身上,她试着平静、镇定地说服他,“君问天。。。。。。你失血过多,应该好好休息,我们都冻得不轻,不要胡来,理智一点,冲动是魔鬼,我们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好象有点来不及了,她在身下微微的蠕动,更是挑起了他心底的恨意,脑子越来越热,意识逐渐抽离,“我不会再相信你了。你能让韩江流抱,就不能给我吗?”他不带一丝温柔的揉搓她胸前的蓓蕾,冰凉带着血味的­唇­掠夺她颈项每一寸的肌肤,一串狂烈的吻痕从她的颈子延伸向下。。。。。。。

“停下。。。。。。。。停下。。。。。。。君问天,求求你。。。。。。真的不对,你不能对我这样。。。。。。。”碧儿失­色­痛哭,恐惧地推着君问天。

这个时候,愤怒加耻辱让君问天心头的欲­火­燃到通明,还能停下吗?

不再是发于情、止于礼的轻吻,狂热的,他挑开她的­唇­,舌粗鲁地抵开她的齿,滑入她口中,吮吸着。。。。。。轻抚的手转为猛烈,碧儿用力打他、推他,哭着求他。。。。。。。。

君问天俊美的面容下是恶魔的灵魂,他笑了,咬破了她的­唇­,很得意,很张狂,抓住她双手,力量大得令她可怕,他抚摸的手充满占有,在她全身探索,甚至都没等她适应,他挺身进入她的身体,在一声撕碎的哭叫声中,他终于成功地让他们的夫妻关系变成了事实。

四十一,罗幌暗尘生(中)

四十一,罗幌暗尘生(中)

血液从脚底直冲到头顶,然后缓缓地从头顶回落到心脏,意识慢慢清明,君问天的心惊愕得在颤栗,碧儿。。。。。。。仍是完璧之身!!律动中遇到的那道阻碍告诉他,未曾有人早他之前和她有过亲密,怪不得她连亲吻都不知所措,她只属于他。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让他欣喜若狂。小闯祸­精­还是有原则的,可是她为什么要和韩江流私奔呢?真的如他们所言,在婚前就已相爱?相爱是什么,他从来不曾体会过。小闯祸­精­无瑕的身子是要留给韩江流的吗?不,他不准,她是他的,相爱的那个对象也必须是他,她心里只能放着他。幸好,他抢回了她,一切都还来得及。

冷峻的线条默默化成温柔俊朗,疯狂的律动变成心疼的轻抚,他温柔地噙住两片柔软红润的­唇­,“碧儿,我们。。。。。。忘了所有的事,就当没发生过。。。。。。。以后,我们做好夫妻,你是。。。。。。。我的娘子,我是。。。。。。。你的夫君。。。。。。。。”他俯在她耳边喃喃地低语。

忘了所有的事?碧儿紧咬着­唇­,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怎么可能忘记,这个夺去她清白的吸血鬼,她成神变鬼都会记住他。她好恨,从来不曾如此恨过一个人。她不是有Chu女情结,可是那个让她从女孩变成女人的男人,怎么也得是自己喜欢自己的一个人,温雅俊逸,呵护怜惜,至少是给她一个美丽的回忆,即使因为许多缘故不能牵手一生,想起来时也会嫣然一笑。第一次不是简单的一次MAKELOVE,是洗礼,成|人的洗礼呀!君问天带给她的是什么,对,他是她名义上的丈夫,好象有这个权利,但事实他没有。可他却强要了她,连温柔都沾不上边,不顾她的哀求、哭诉、疼痛,一点怜惜之情都没有,光天化日之下棱辱她,这以后一定会成为她心灵上的­阴­影,搞不好她一辈子再也不能与男人靠近。他太有吸血鬼的天份了,本质上是,行为上也是。

她终于成为他无数个女人中的一个,他很得意吧,很有面子吧!依着­性­别差异力量大,让她无法抗拒,那有什么了不起,屈服的是身子,她的心对他是不屑的。

“你龌龊。。。。。。。你无耻。。。。。。君问天,我瞧不起你。”她轻蔑地瞪着他,忽视体内因他而燃起了一团火。

“瞧不起,我也不放你,我会把你锁在身边一辈子。”他的气息在她发梢吹拂,以­唇­堵住她噘起的­唇­,直到她气喘咻咻。

“锁得住人,锁得住心吗?”她不服输的扬起眉,羞愧地发现自己身体不受控制的反应,她的两臂不知几时圈住了他的颈项,气恼得她狠狠地咬破了自己的­唇­。

“你的心迟早会属于我的。”君问天温柔地一笑,舔去她­唇­边的血丝,这情形无比的暧昧、妖艳,碧儿头“嗡”地一声,浑身象着了火一般,她真的不知羞耻,怎么能为一个强Jian犯屈服?

无助的泪从眼角滑下,君问天一颗一颗地吻去,突地开始疯狂的驰骋,她忍不住嘤咛出声,理智抛向九霄云外,全然地随着那个可憎的男人飞得更高更远。

一切平息之全,他不舍地滑向她的身子,事实也是刚才的太过投入好象撕裂了才止住血的伤口,他感到液体的流淌,但是他不想去管。他有过几个女人,朱敏、飞天堡中的秋香、花月楼里最出众的姑娘,如果他肯随意,女人还会更多,但是这方面,他真的很淡,准确地来讲是种心寒,除非是盛年男子必须的发泄,他不愿意让女人近身的。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强要一个女人,那个人还是他的小娘子。她青涩的反应带给他从未有过的快乐,男女之间这种相融原来会如此甘畅甜美,如饮佳酿一般。光是这样抱着,她又撩拨起他身体感官的欲望。她美丽如一江秋水,让他心甘情愿溺毙。

“你是我的!碧儿,听到没有,做我的娘子,给我生个孩子!”他深情地抱着她,在她耳边呢喃。

正在哀悼失去的清白的碧儿猛地一怔,天,他们没有避孕,疯了,疯了,事情不要太复杂。“我不生,我才不生!”她奋力坐起,想抓狂,不知做什么来补救。

“住口!”君问天恼了,“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我们做了真夫妻,你还想怎样?”他攫住她的­唇­,不让她说出更多刺激他爆发怒气的话。

“夫妻也可以离婚,我才不要和你一起。我要走。。。。。。要走。。。。。。”她用被子包住自己,想爬下床。

这样的结果,是气恼的男子再次用身子压住了她的,密贴的男子,滚烫的肌肤,粗重的喘息,这次,他没有任何阻碍地进入她的身体,很快就让她惊喘不已,“君问天。。。。。。。”他又不问她的意愿占有了她,碧儿无力地撇着嘴,委屈得欲哭无泪。

事实,君问天没有别的办法,这样子能转移她的注意力,也能证明她是他的,方法有点见不得人,可是他太需要这种证明了。

迟来的洞房之夜,不,是洞房之日,因为外面已是雪过天晴,日都快三竿了,新郎一次次用最原始的方式让他的新娘疲累地趴在他怀中轻喘,一句反抗的话都说不完整。

但是他为之付出的代价,是在一次激|情运动之后,轻拥住他的小娘子,想说几句温柔的安慰之语,眼前忽地一黑,他昏倒在她纤细的双臂之间。

“君问天。。。。。。。”碧儿无法置信地看着一脸蜡黄、突然不动弹的君问天,惊恐地坐起,猛地倒抽一口凉气,君问天身后的伤口沽沽地往外流着血,被子和床褥上沾得到处都是,当然也有她一块如梅花般的落红,样子太有点壮观,象杀了一只­鸡­似的。

“君问天,你醒醒。。。。。。。”她害怕地推推他,他不会是纵欲过度,吸血鬼变风流鬼了?

对不起,她没这种经验啊,该怎么处理呢?拉开被子,看到他伤痕累累的身子,她不敢害羞,好象那些伤痕中也有她迷失之时的杰作,血流得很快,她用帕子都止不住。

史上最可悲的事是什么?一个女子被弓虽暴了,还要为弓虽暴她的那个人穿衣,还要担心他是不是累坏了身子。

她哆嗦地为他穿上底裤,艰难地再穿了件内衫,然后赤脚跳下床,穿上自己的中衫,拉开门抽泣地大喊,“来人啦,快叫大夫!”

昨晚的宾客中有一位大夫,恰巧留宿君府,府中又备有常用药,不一会,厢房中就挤满了人,主子和侍候的下人全到了。

“老天,这。。。。。。这是怎么了?”王夫人看着床上嘴­唇­发白、面无血­色­的君问天,还有那一床的血,还有披着夹袄披头散发的碧儿,魂都快吓没了,昨儿不是问天的纳妾之日,他怎么会在碧儿房间中?

朱敏讥诮地瞟了碧儿一眼,嘴角浮出一丝怨愤。白翩翩咬着­唇­,冷漠的神情高贵、清傲。

“婆婆大人,你别问,快让大夫瞧瞧。”可怜的碧儿,根本没有机会羞窘,也无法解释这一切。

王夫人严厉地扫了碧儿一眼,转向正在诊脉的大夫,急切地问道:“要紧吗,大夫?”

大夫捻着腮下胡须,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又解开君问天的衣衫看了看,怪异地回视碧儿一眼,咂咂嘴,“不好说呀!”

“大夫直说就行。”王夫人腿有点发软,摸着椅子坐下。

大夫拱拱手,“君少爷好似受了风寒,被石头或树枝刮伤,伤口太大,失血过多,再加上。。。。。。。男女之事耗­精­太过,才会昏迷。。。。。。。”

“男女之事?”王夫人惊呼一声,狠狠瞪了碧儿一眼,几个下人捂着嘴偷笑。“那大夫,有救吗?”

“有救,有救!皮­肉­之伤,用点药,吃点补汤,不碰水,多休息,一个月后自会痊愈,这耗­精­过度,少爷只要有节制,男女之事不要太勤,呵,会好的。君少爷身子骨非常强健,这次是失血过度,才会如此!”大夫极力维护君问天的男了尊严。

“那就麻烦大夫了。”王夫人威严地挥手,让下人领大夫出去写药方,除了朱敏和白翩翩,其他人都让出去。

碧儿无力地叹了一声,头晕晕的。

“呵,少­奶­­奶­是不是见不得少爷纳妾,才在大喜的日子霸着少爷,缠着他?”先发话的是朱敏,火上烧油般冷笑着,“大户人家和的少­奶­­奶­这点度量都没有,也太小家子气了。”

白翩翩虽然不作声,但那股森然的寒气、冰冷的眸光却是可以让人直打冷战。

王夫人缓缓转过身,凝视着碧儿,突地抬手一掌,狠狠地落在碧儿的小脸上。

碧儿吃痛地捂着脸,嘴张了张,搞清楚没有,她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你就这么离不开男人呀,一个晚上都不行,瞧你平时装得象个圣­妇­似的,贤良、大度,我还真对你改观了,以为你乖巧、懂事,没想到你是这样呀!好了,把问天榨­干­了,现在成这个样子,你满意了吧!一个女人,需求无度,对男女之情这么看重,你到底有没有羞耻之心?你是娼妓呀!”

“老夫人。。。。。。”最得意的人最是朱敏了,她悄悄向王夫人使了个眼­色­,暗示白翩翩在。王夫人一惊,想起白翩翩出身青楼,心中更恼,气无处出,抬手给了碧儿又是几掌。

“婆婆大人,”在下一掌快要落下来时,碧儿抓住了她的手腕,“请你把事情搞清楚,君问天这个样子,是我的错吗?”

“你敢顶罪我,还敢呼夫君的大名?”王夫人瞪大眼,无法置信地看着碧儿,“不是你的错,是谁的错?不是你大白天的和问天锁在房中做。。。。。。。”她实在说不出那种话,急得直跺脚。

“你怎么就能肯定是我勾引了他?”碧儿委屈地红了眼,嘴直扁,“我。。。。。。也没有办法。”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你不会说是少爷强要了你?”朱敏吃吃地笑道,“少爷要才有才,要貌有貌,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只有你存心勾引他,说不定是给他下了药,他才会留在你房中。你自己照照镜子,再看看二夫人,比较下,就知道事实是什么了。”

碧儿真的很佩服朱敏的想像力还有煸风点火的口才,“朱夫人,这里似乎容不得你出头吧?你以什么立场来和我说这些,你又不是我长辈,又不是君问天的几夫人,难不成你是在妒忌?”

“你。。。。。。。老夫人。。。。。。。”朱敏脸一红,羞恼得拉扯王夫人的衣袖。

“好了,你不要开口。”王夫人也有点嫌朱敏说得太多,反到应该哭哭啼啼的二夫人自始至终都没开口。

“碧儿,你太让我失望了,不过,想想舒园那种破落人家也教不出什么好闺女,问天是瞎了眼才会娶你这不守­妇­道、不懂­妇­德的女子。我们君府家大业大,不能容忍你这种女人做当家主母。”

王夫人这话说的是气话,想给碧儿一个下马威,也是出出心中的恶气。年少时没了夫君,好不容易把儿子拉扯大,家业也有现在这种规模,不曾想君问天的婚事就是不太平,前一个媳­妇­莫名其妙的暴死,现在娶的这个又这么贪欲,简直象白骨­精­转世。人家男人贪个女­色­,女人也是这样,估计是年少,刚知男女滋味,才如此迷恋。她一定要好好教训这个碧儿。

“婆婆大人,你想如何呢?”碧儿哪里受得下这种栽脏和委屈,她都没和君问天算帐呢,现在婆婆还这样乱加指责,她真的要崩溃了。

“我要问天休了你。”王夫人发狠道,以为下一刻碧儿一定会跪下来哭着求饶。

“婆婆大人能做夫君的主吗?”碧儿扬起头,冷然问。

王夫人一怔,看着碧儿不屈服的脸,一急,“当然,我生的儿子,我自然能做主,我现在就休了你。”

“成交,如你所愿。”罢了,罢了,多了周折,被君问天轻薄过,就当被疯狗咬了一下,认倒霉。快快离开这个让人窒息的君府,离开这些可怕的女人。碧儿一点也不耽搁,从柜子上取下笔墨纸砚,她没写过休书,估计就那么几句话。

“休书:君问天与舒碧儿因­性­格差异、感情不合,决定自即日起解除夫妻关系,从此后,男婚女嫁,各不过问。立书人:君问天!”碧儿朗声读了一遍,然后又复写了一章,“婆婆大人,这样可以吗?”

朱敏和白翩翩都有点吓傻了,没有见过主动要求自己被休的女子。

王夫人想后悔也没机会了,硬着头皮说道:“可以!”

“那么请君问天签书吧,哦,他不能,就按个罗印,字我把他签了。”碧儿把休书递给王夫人。

王夫人有一点闪神,故作镇定地抬起君问天的手,沾了沾床上的血,在休书下方按下罗印。

“这张给你,王夫人,请你转交给你家公子。这一张归我,以后在路上遇到,我们就是路人。按照法律规定,离婚的夫妻,应该平分财产,考虑到君问天又要养母亲,又要养老婆,还有情­妇­也要眷顾,我就什么都不要了。我,舒碧儿,怎么样来怎么样走,王夫人,不是所有的人都巴着你的好儿子。谢谢你放了我,希望你能长命百岁。”碧儿收好休书,穿好夹袄,扣上盘扣,拿起一件狐裘,转身看向白翩翩,“二夫人,我想依你的抱负,很快就可以成为少­奶­­奶­,加油。朱夫人,你悠着点,偷窥别人的丈夫,毕竟不是可以炫耀的事,当心你的老公被别人抢走。各位保重,后会无期。”她潇洒地挥挥手,斜睨了一眼床上昏迷的君问天,咬了咬­唇­,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去。

三个女人面面相觑,刚才真的有发生什么吗?

“少爷。。。。。。身上的伤哪来的?”朱敏脸一阵红一阵白,支支吾吾地问。

“忘了问。问不问也无所谓了,治好就行。”王夫人揉揉额角,神态疲倦,刚才的气焰全部成了一堆灰。君问天醒来后,向她要碧儿,她怎么回答呢?

白翩翩清冷的丽容微微绽开一丝浅浅的笑意,眸光如水,定定地看着床上的君问天。

四十二,罗幌暗尘生(下)

四十二,罗幌暗尘生(下)

韩江流是冻醒的,缓缓睁开眼,素雅的床饰、淡然的烛火,是自己的睡房。以为要隔天才回来,房内未生炉火。夜寒深重,倍感冷瑟。他和衣躺在床上,身上只盖了一床锦被,瞅瞅窗外,一片雪亮,估计雪还没停。脑后象压了块大石,举头低头之间都重得要命,有那么一刻,他没什么意识,随后,他突地坐起,“妹妹!”嘶哑而痛楚的嗓音在房内回响。

他记得君问天和几个下人追上了他们,他和君问天在争执,多年的好友反目成仇,他理愧可是却坚定,妹妹和他彼此相爱,有情人应该终成眷属。准备趁其不备,带着妹妹冲出重围,君问天出手击倒了他。认识君问天这么多年,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他感觉君问天不是外表上文弱、俊美、手无缚­鸡­之力似的商贾。君问天深沉如海,很善掩饰,位居蒙古首富可不是因为他擅长经商。果真应了他的想法,君问天出手之快、力道之准,在君问天面前,他不堪一击。

这又如何,击倒了再爬起来,他一定要把妹妹带走。妹妹,他的妹妹,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君问天会为难她吗?她有没有吓哭了?唉,他考虑不周到,怎么会让君问天追上呢?

韩江流揪心地坐起身,揉揉后颈,扶着床背,探身下床,侧耳细听,搞不清外面是几更时分。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摸索着披上斗蓬,无论如何,他都要去君府再看看。他不能把妹妹一个人扔在君府中,如果要接受惩罚,那就两个人一起承受。

打开房门,庭院中雪积得很厚了,冷风扑面而来,他微微打了个冷颤。不出意外,他现在和妹妹该到二百里外的小镇,今天要回大都,夜深时分,再和爹、娘一同出发,这是原先的计划。韩江流思索了下,现在计划有变,看来先送走爹、娘,他看时机再救出妹妹。

想着,踩着积雪向爹娘居住的庭院走去,看看爹娘有没准备好。上了台阶,跺去脚上的雪花,通往厢房的园形拱门边怎么放了张椅子,他纳闷地搬开,头撞到一个软软的东西,他缓缓地抬起头,看到半空中悬着两条长腿,再往上移,爹爹舌头伸出老长、双目瞪出眼眶,一脸悲痛地看着远方。

韩江流呆若木­鸡­地僵立着,什么声音都发不出,两行惊惶的泪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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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无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细品这首小诗,可知自由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碧儿自由了,终于自由了。身子酸痛得象被坦克重重地碾过,每跨一脚都感到微微的不适,她还在一个接着一个打着喷嚏。这就是她为自由所付出的代价,看着蓝天、冬阳,伸手感触冬风的寒意,走在大街上,她不要在意什么礼节,也不要担心什么影响,可以大大咧咧的发呆,可以好奇地随意停足,这样一比较,那些代价也就罢了。

不过,在心中还是把君问天咒了又咒,原先对他的一点好感,现在也已荡然无存,又不是没女人,却还对她伸出狼爪,还逼她去死。不能想跳崖的那一幕,恶梦呀,能这样走在阳光下,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她现在不止是活下来了,还自由了。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后面真的就平安无事?

她现在可以畅通无阻地向韩江流走去了,以自由之身。

唉,她没有Chu女情节,认为只要付出真心,那层Chu女膜有没有不是关健,可是,韩江流会怎么想呢?古人对妻子要求向来很高,通常都是十五、六岁时就娶回家中,对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千金,按道理都是Chu女吧,除非玩墙头马上那种浪漫惊险的另类。韩江流自身就是高洁的君子,多看一眼别的女子都不屑,心中一定对她也会有很大的期待。她被君问天夺去了清白,韩江流还会以从前那颗心待她吗?

心思飘摇,前途茫茫,她不敢确定。可是,现在确定不确定,她都要去问一下。在这里,韩江流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在碧儿心中,舒园是没有一点份量的,没办法,就呆了几个月,还没处出感情来,就被打发出嫁了。舒夫人和沈妈对她是不错,和韩江流却不是同一个层面的。韩江流接受她,她就随他天涯海角去,不接受,她也能理解,那么再想别的法子好了。

不是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吗?

“阿嚏!”碧儿揉揉鼻子,又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眯着眼看了下挂在头顶的太阳,咦,怎么会眼冒金星呢?脸颊这两天受苦不少,君问天打,王夫人打,肿得她象一夜之间胖了许多,骨头缝中滋滋冒着凉气,一夜未睡,眼皮有点想打架。碧儿拍拍额头,奋力睁大眼,让自己清醒点。扫视四周,不知不觉,她已经走到了闹市口。街上雪积得太厚,各个铺子的伙计正在铲雪,摆摊子的小贩都没有出来,街上有些冷清。擦肩而过的路上红着脸,呵着手,缩手缩脚、小心翼翼地走着。前面就是四海钱庄了,碧儿抿了下­唇­,加快了脚步。

四海钱庄有八扇折叠式门,今天只开了一扇,门外挤满了人,交头接耳,一个个神情肃穆,几个伙计搬着椅子,往门上挂一条白幡,然后挂上几盏糊着白纸的灯笼。

路人看着灯笼,纷纷摇头。

“真是好可怜啊,才五十多一点呢,唉!”

“怎么舍得的,这么大的家业,富贵盈门,要什么有什么,为什么会想不开呢?”

“可不是,韩夫人贤良温柔,韩少爷又教训懂事,为什么要自尽呢?”

“听人说,是被对面陆家当铺的陆老板逼死的。”

“乱讲,人家是儿女亲家,怎么可能的事?”

“怎么不可能,你看韩少爷玉树临风的俊公子,那个陆小姐是个十四岁的小孩子,听说还有点傻傻的。。。。。。韩少爷和她成亲,不觉得怪吗?韩庄主发神经,也不会给韩少爷定下这么个媳­妇­,这里面一定要隐情!”

。。。。。。。。

碧儿的心“咯”地停跳半拍,韩庄主自尽了?“这位老伯,你。。。。。。们在说何事?”她惶惑地拉住一个老者,无法置信地瞪大眼。

老者压低了音量,“姑娘没有听说呀,四海钱庄的韩庄主昨儿夜里在府中悬梁自尽了。”

碧儿吓得后退两步,脚下一滑,差点跌倒,幸好老者扶住了她。“怎么肯定是自尽,不是他杀呢?”她涌上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君问天派人杀了韩庄主。

“官府来勘探过了,是自尽,韩少爷也证实,椅子和绳索的高度都符合,不是他杀。韩庄主那么好的人,怎么会有仇人呢?”

“那。。。。。。韩少爷人呢?”

“韩庄主一走,他现在就是一庄之主,当然是在负责丧事。和陆家小姐的亲事挪到一个月后,好象会在七七里办好,不然就要等到三年后了。”

“他要成亲?”碧儿失­色­问道。

老者重重点头,“这亲事本来是在三天后,老庄主生前定下的,韩少爷今早和陆老板商量,死人为大,成亲之事挪后。”

碧儿眨眨眼,他们说的是同一个韩江流吗?“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是这附近的开茶楼的,和韩庄主颇熟,刚刚和伙计聊过。姑娘,你和四海钱庄是。。。。。。。?”

“我什么也不是。”碧儿摇手,头怎么这样痛,鼻子全塞住了,身子一阵寒一阵热的。韩庄主忽然故世,韩江流一定无法分神过问自己,她现在也不便去打扰他,虽说她现在特别想好好地陪着他,给他一点安慰,可是那成亲是怎么一回事?

“妹妹?”

碧儿愕然回头,韩江流一身麻衣站在四海钱庄的大门前,清眸漆黑如子夜,俊容憔悴不堪,眉宇间锁着她看不明白的东西。

“韩江流,我。。。。。。。路过,你。。。。。。好吗?”碧儿不舍地咬着­唇­,若不是所有的人全看着他们,她很想抱抱韩江流。

韩江流倾倾嘴角,很礼貌地做了个请进的手势。碧儿随着他走进钱庄,他领着她走到里面的账房,面对面站着,目不转睛地把碧儿看了又看。

“韩江流。。。。。。。”碧儿心疼地抚摸着他一夜间憔悴得不成|人样的俊容,“我在外面刚刚听说了,你一定要挺住,好好宽慰韩夫人,尊重韩庄主的选择。。。。。。。”

韩江流突地一把把她揽入怀中,埋在她秀发之间,无声地哽咽,她感受到他胸膛的震动起伏,温柔地环住他的腰。

“君问天为难你了吗?”他咬着­唇­,哽咽出声。

“没有。。。。。。他没有为难我,对我。。。。。。还好。我不放心你,过来看看。”她噙泪轻喃。“要我。。。。。。。留下来陪你吗?”

韩江流一怔,重重地抱了下她,不舍地松开,抬手拭去眼角的泪,“妹妹。。。。。。原谅我的食言,先前我们都做错了,既然问天没有为难你,我们也没铸成大错,就请好好地和。。。。。。。问天过吧,我看得出,他非常非常在意你。而我,也要。。。。。。遵守我的婚约,完成父亲的遗愿。这是我最后一次抱你,以后我只能把你当成。。。。。。。一个嫂嫂那样对待了。”

说完,他缓缓放开碧儿,牙齿把­唇­瓣咬出了一道血印。

“韩江流,不要担心我。到是你,要好好考虑自己的选择,不要让自己背负太重的十字架,完成遗命又怎样呢?”身子好冷,又象泡在那条冰河之中了,碧儿拂开额角的散发,“你这么温厚的­性­子,学不来狠毒的。到最后,我怕伤着的人是你自己。”

韩江流苦笑地倾倾嘴角,“妹妹,你总是能把我看得透透的了。可是我没有选择,把你放开,我就失去了生命的一大半,可是我又不得不放。二十多年,我过得够幸福了,还能和一个天上掉下来的妹妹相遇,并得到她的爱,我一点都不遗憾。人一生的幸福与不幸都是平等的,有的人先吃苦后享福,我只不过是先享福,现在要吃苦。不要舍不得我,自已好好地过,试着去接受问天,融化他心底的­阴­影。他那样的人要么不动心,一动心就是一辈子的专情,你会过得幸福的。”

“嗯,我也这样认为。”碧儿眉眼弯弯,“那好吧,韩江流,多保重。。。。。。。”她转过身。

“妹妹!”韩江流低吼一声,扳过她的身子,俯下身,猛然吻了下去,不是温柔,不是挑逗,而是一种道别,咸涩的泪水和着腥腥的血流进她的口中,她默默地回应他,极尽怜惜。

碧儿走出四海钱庄,不舍地回首,她知道韩江流一定还站在窗口望着她,她微微一笑,挥了挥手。

她的初恋,正式画上句号,有些凄美。每个人都有必须要做的事,韩江流担负起四海钱庄的荣辱,他不再是一个能自主自己情感的人了,那个给她买发环、送花,陪她在草原上的温雅男子不见了,活着的是一个必须以牙还牙,慢慢变得冷酷的韩江流。

尊重他的选择吧,成|人了,又不是任­性­冲动的小孩子,一定是考虑成熟后才决定的,她。。。。。。对蒙古没有一点点留恋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回二十一世纪?世上有这条路吗?哦,那条路好象在飞天镇附近。

头真的好晕,身上又没一文钱,她好象要去看下大夫,要租辆马车,这得多少钱呀?她抬眼看到对面的陆家当铺,怔了怔,解下身上的狐裘,走了进去。一个梳着双髻、啃着手指的瘦小女孩站在铺中,一双眼混浊不清地盯着外面,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碧儿多看了一眼,来到柜台前。

“姑娘,这狐裘你要当多少银子?”伙计抚摸着狐裘温暖的毛皮,一脸羡慕。

“你给多少?”碧儿淡淡地问,柜台后的帘子一掀,­精­瘦的陆老板灰着张脸走了出来。

“堡主夫人?”他拱手忙招呼。

“陆老板!”碧儿懒懒地点下头,指着柜台上的狐裘,“我等钱用,陆老板估个价吧!”

“堡主夫人,你。。。。。。差钱?”陆老板眼瞪得溜圆。

“目前是,请快点,陆老板,如果你觉得这件狐裘不好,我另外找当铺。”

“不是,不是。。。。。。。”陆老板狐疑地直眨眼,“三千两,可以吗?”君问天吝啬得不给夫人零花钱吗,夫人没法子出来当狐裘?他这样猜测。

这么多,碧儿有一点小小的吃惊,“你给我按不同的两数备成多份,还有,我要一些那种几文几文的,喝茶吃点心时,人家不要找。还有,送一个钱包给我!”

“行,行,夫人怎么说都行。夫人,你脸红红的,是不是着了风寒?”

“不清楚。陆老板,那位是贵千金吧!”碧儿看向一直站着不动的小女孩。

“呵,正是,从小在山野间长大,没见过什么世面。可儿,快来见下堡主夫人。”陆老板喊道。

小女孩茫然地回过头,碧儿这行发现这孩子眼睛有问题,眼瞳没有焦距。

“夫人在这边!”陆老板走出去,拉着女孩对碧儿施了个礼。

碧儿轻抚她的头发,无力地笑了一下。

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走出陆家当铺,摸着背链中重重的银子,碧儿心象踏实了一点,可是脚下象踩着棉花,直发软,呼吸也象上不来,喉咙刺刺地痛,这可不是好事。她扶着街边的一棵大树,想定下神,上帝,街上的行人和商铺、楼阁晃个不停,她拼命地眨眼,一切变得迷迷糊糊起来。

“堡主夫人,你站在这里­干­吗?”一辆六骑的马车缓缓经过,轿帘一掀,一个尊贵的男子侧身,不由惊声问道。

是在喊她吗?碧儿忽地眼前一黑,扶着树,整个人象块散开的棉绸,慢慢地向地面飘落。

“耶律先生,碧儿她。。。。。。”

“凉寒慑骨,病得不轻呀!”

“快,快,抱起她,不,让小王亲自来。”

“不,三王爷不要下车,老朽抱得起堡主夫人。”

六驾马车占了街道的一大半,突地一停,街面就堵塞住了,后面行驶的马车和马不得不全部停下。

不远处,骑在马上的拖雷眯着眼,把前面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阔­唇­勾起一抹冷笑,“到底是亲兄弟,这喜好还真一致。”

一边的哲别神情一凝。

四十二,罗幌暗尘生(下)

四十二,罗幌暗尘生(下)

韩江流是冻醒的,缓缓睁开眼,素雅的床饰、淡然的烛火,是自己的睡房。以为要隔天才回来,房内未生炉火。夜寒深重,倍感冷瑟。他和衣躺在床上,身上只盖了一床锦被,瞅瞅窗外,一片雪亮,估计雪还没停。脑后象压了块大石,举头低头之间都重得要命,有那么一刻,他没什么意识,随后,他突地坐起,“妹妹!”嘶哑而痛楚的嗓音在房内回响。

他记得君问天和几个下人追上了他们,他和君问天在争执,多年的好友反目成仇,他理愧可是却坚定,妹妹和他彼此相爱,有情人应该终成眷属。准备趁其不备,带着妹妹冲出重围,君问天出手击倒了他。认识君问天这么多年,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他感觉君问天不是外表上文弱、俊美、手无缚­鸡­之力似的商贾。君问天深沉如海,很善掩饰,位居蒙古首富可不是因为他擅长经商。果真应了他的想法,君问天出手之快、力道之准,在君问天面前,他不堪一击。

这又如何,击倒了再爬起来,他一定要把妹妹带走。妹妹,他的妹妹,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君问天会为难她吗?她有没有吓哭了?唉,他考虑不周到,怎么会让君问天追上呢?

韩江流揪心地坐起身,揉揉后颈,扶着床背,探身下床,侧耳细听,搞不清外面是几更时分。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摸索着披上斗蓬,无论如何,他都要去君府再看看。他不能把妹妹一个人扔在君府中,如果要接受惩罚,那就两个人一起承受。

打开房门,庭院中雪积得很厚了,冷风扑面而来,他微微打了个冷颤。不出意外,他现在和妹妹该到二百里外的小镇,今天要回大都,夜深时分,再和爹、娘一同出发,这是原先的计划。韩江流思索了下,现在计划有变,看来先送走爹、娘,他看时机再救出妹妹。

想着,踩着积雪向爹娘居住的庭院走去,看看爹娘有没准备好。上了台阶,跺去脚上的雪花,通往厢房的园形拱门边怎么放了张椅子,他纳闷地搬开,头撞到一个软软的东西,他缓缓地抬起头,看到半空中悬着两条长腿,再往上移,爹爹舌头伸出老长、双目瞪出眼眶,一脸悲痛地看着远方。

韩江流呆若木­鸡­地僵立着,什么声音都发不出,两行惊惶的泪夺眶而出。

********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无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细品这首小诗,可知自由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碧儿自由了,终于自由了。身子酸痛得象被坦克重重地碾过,每跨一脚都感到微微的不适,她还在一个接着一个打着喷嚏。这就是她为自由所付出的代价,看着蓝天、冬阳,伸手感触冬风的寒意,走在大街上,她不要在意什么礼节,也不要担心什么影响,可以大大咧咧的发呆,可以好奇地随意停足,这样一比较,那些代价也就罢了。

不过,在心中还是把君问天咒了又咒,原先对他的一点好感,现在也已荡然无存,又不是没女人,却还对她伸出狼爪,还逼她去死。不能想跳崖的那一幕,恶梦呀,能这样走在阳光下,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她现在不止是活下来了,还自由了。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后面真的就平安无事?

她现在可以畅通无阻地向韩江流走去了,以自由之身。

唉,她没有Chu女情节,认为只要付出真心,那层Chu女膜有没有不是关健,可是,韩江流会怎么想呢?古人对妻子要求向来很高,通常都是十五、六岁时就娶回家中,对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千金,按道理都是Chu女吧,除非玩墙头马上那种浪漫惊险的另类。韩江流自身就是高洁的君子,多看一眼别的女子都不屑,心中一定对她也会有很大的期待。她被君问天夺去了清白,韩江流还会以从前那颗心待她吗?

心思飘摇,前途茫茫,她不敢确定。可是,现在确定不确定,她都要去问一下。在这里,韩江流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在碧儿心中,舒园是没有一点份量的,没办法,就呆了几个月,还没处出感情来,就被打发出嫁了。舒夫人和沈妈对她是不错,和韩江流却不是同一个层面的。韩江流接受她,她就随他天涯海角去,不接受,她也能理解,那么再想别的法子好了。

不是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吗?

“阿嚏!”碧儿揉揉鼻子,又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眯着眼看了下挂在头顶的太阳,咦,怎么会眼冒金星呢?脸颊这两天受苦不少,君问天打,王夫人打,肿得她象一夜之间胖了许多,骨头缝中滋滋冒着凉气,一夜未睡,眼皮有点想打架。碧儿拍拍额头,奋力睁大眼,让自己清醒点。扫视四周,不知不觉,她已经走到了闹市口。街上雪积得太厚,各个铺子的伙计正在铲雪,摆摊子的小贩都没有出来,街上有些冷清。擦肩而过的路上红着脸,呵着手,缩手缩脚、小心翼翼地走着。前面就是四海钱庄了,碧儿抿了下­唇­,加快了脚步。

四海钱庄有八扇折叠式门,今天只开了一扇,门外挤满了人,交头接耳,一个个神情肃穆,几个伙计搬着椅子,往门上挂一条白幡,然后挂上几盏糊着白纸的灯笼。

路人看着灯笼,纷纷摇头。

“真是好可怜啊,才五十多一点呢,唉!”

“怎么舍得的,这么大的家业,富贵盈门,要什么有什么,为什么会想不开呢?”

“可不是,韩夫人贤良温柔,韩少爷又教训懂事,为什么要自尽呢?”

“听人说,是被对面陆家当铺的陆老板逼死的。”

“乱讲,人家是儿女亲家,怎么可能的事?”

“怎么不可能,你看韩少爷玉树临风的俊公子,那个陆小姐是个十四岁的小孩子,听说还有点傻傻的。。。。。。韩少爷和她成亲,不觉得怪吗?韩庄主发神经,也不会给韩少爷定下这么个媳­妇­,这里面一定要隐情!”

。。。。。。。。

碧儿的心“咯”地停跳半拍,韩庄主自尽了?“这位老伯,你。。。。。。们在说何事?”她惶惑地拉住一个老者,无法置信地瞪大眼。

老者压低了音量,“姑娘没有听说呀,四海钱庄的韩庄主昨儿夜里在府中悬梁自尽了。”

碧儿吓得后退两步,脚下一滑,差点跌倒,幸好老者扶住了她。“怎么肯定是自尽,不是他杀呢?”她涌上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君问天派人杀了韩庄主。

“官府来勘探过了,是自尽,韩少爷也证实,椅子和绳索的高度都符合,不是他杀。韩庄主那么好的人,怎么会有仇人呢?”

“那。。。。。。韩少爷人呢?”

“韩庄主一走,他现在就是一庄之主,当然是在负责丧事。和陆家小姐的亲事挪到一个月后,好象会在七七里办好,不然就要等到三年后了。”

“他要成亲?”碧儿失­色­问道。

老者重重点头,“这亲事本来是在三天后,老庄主生前定下的,韩少爷今早和陆老板商量,死人为大,成亲之事挪后。”

碧儿眨眨眼,他们说的是同一个韩江流吗?“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是这附近的开茶楼的,和韩庄主颇熟,刚刚和伙计聊过。姑娘,你和四海钱庄是。。。。。。。?”

“我什么也不是。”碧儿摇手,头怎么这样痛,鼻子全塞住了,身子一阵寒一阵热的。韩庄主忽然故世,韩江流一定无法分神过问自己,她现在也不便去打扰他,虽说她现在特别想好好地陪着他,给他一点安慰,可是那成亲是怎么一回事?

“妹妹?”

碧儿愕然回头,韩江流一身麻衣站在四海钱庄的大门前,清眸漆黑如子夜,俊容憔悴不堪,眉宇间锁着她看不明白的东西。

“韩江流,我。。。。。。。路过,你。。。。。。好吗?”碧儿不舍地咬着­唇­,若不是所有的人全看着他们,她很想抱抱韩江流。

韩江流倾倾嘴角,很礼貌地做了个请进的手势。碧儿随着他走进钱庄,他领着她走到里面的账房,面对面站着,目不转睛地把碧儿看了又看。

“韩江流。。。。。。。”碧儿心疼地抚摸着他一夜间憔悴得不成|人样的俊容,“我在外面刚刚听说了,你一定要挺住,好好宽慰韩夫人,尊重韩庄主的选择。。。。。。。”

韩江流突地一把把她揽入怀中,埋在她秀发之间,无声地哽咽,她感受到他胸膛的震动起伏,温柔地环住他的腰。

“君问天为难你了吗?”他咬着­唇­,哽咽出声。

“没有。。。。。。他没有为难我,对我。。。。。。还好。我不放心你,过来看看。”她噙泪轻喃。“要我。。。。。。。留下来陪你吗?”

韩江流一怔,重重地抱了下她,不舍地松开,抬手拭去眼角的泪,“妹妹。。。。。。原谅我的食言,先前我们都做错了,既然问天没有为难你,我们也没铸成大错,就请好好地和。。。。。。。问天过吧,我看得出,他非常非常在意你。而我,也要。。。。。。遵守我的婚约,完成父亲的遗愿。这是我最后一次抱你,以后我只能把你当成。。。。。。。一个嫂嫂那样对待了。”

说完,他缓缓放开碧儿,牙齿把­唇­瓣咬出了一道血印。

“韩江流,不要担心我。到是你,要好好考虑自己的选择,不要让自己背负太重的十字架,完成遗命又怎样呢?”身子好冷,又象泡在那条冰河之中了,碧儿拂开额角的散发,“你这么温厚的­性­子,学不来狠毒的。到最后,我怕伤着的人是你自己。”

韩江流苦笑地倾倾嘴角,“妹妹,你总是能把我看得透透的了。可是我没有选择,把你放开,我就失去了生命的一大半,可是我又不得不放。二十多年,我过得够幸福了,还能和一个天上掉下来的妹妹相遇,并得到她的爱,我一点都不遗憾。人一生的幸福与不幸都是平等的,有的人先吃苦后享福,我只不过是先享福,现在要吃苦。不要舍不得我,自已好好地过,试着去接受问天,融化他心底的­阴­影。他那样的人要么不动心,一动心就是一辈子的专情,你会过得幸福的。”

“嗯,我也这样认为。”碧儿眉眼弯弯,“那好吧,韩江流,多保重。。。。。。。”她转过身。

“妹妹!”韩江流低吼一声,扳过她的身子,俯下身,猛然吻了下去,不是温柔,不是挑逗,而是一种道别,咸涩的泪水和着腥腥的血流进她的口中,她默默地回应他,极尽怜惜。

碧儿走出四海钱庄,不舍地回首,她知道韩江流一定还站在窗口望着她,她微微一笑,挥了挥手。

她的初恋,正式画上句号,有些凄美。每个人都有必须要做的事,韩江流担负起四海钱庄的荣辱,他不再是一个能自主自己情感的人了,那个给她买发环、送花,陪她在草原上的温雅男子不见了,活着的是一个必须以牙还牙,慢慢变得冷酷的韩江流。

尊重他的选择吧,成|人了,又不是任­性­冲动的小孩子,一定是考虑成熟后才决定的,她。。。。。。对蒙古没有一点点留恋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回二十一世纪?世上有这条路吗?哦,那条路好象在飞天镇附近。

头真的好晕,身上又没一文钱,她好象要去看下大夫,要租辆马车,这得多少钱呀?她抬眼看到对面的陆家当铺,怔了怔,解下身上的狐裘,走了进去。一个梳着双髻、啃着手指的瘦小女孩站在铺中,一双眼混浊不清地盯着外面,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碧儿多看了一眼,来到柜台前。

“姑娘,这狐裘你要当多少银子?”伙计抚摸着狐裘温暖的毛皮,一脸羡慕。

“你给多少?”碧儿淡淡地问,柜台后的帘子一掀,­精­瘦的陆老板灰着张脸走了出来。

“堡主夫人?”他拱手忙招呼。

“陆老板!”碧儿懒懒地点下头,指着柜台上的狐裘,“我等钱用,陆老板估个价吧!”

“堡主夫人,你。。。。。。差钱?”陆老板眼瞪得溜圆。

“目前是,请快点,陆老板,如果你觉得这件狐裘不好,我另外找当铺。”

“不是,不是。。。。。。。”陆老板狐疑地直眨眼,“三千两,可以吗?”君问天吝啬得不给夫人零花钱吗,夫人没法子出来当狐裘?他这样猜测。

这么多,碧儿有一点小小的吃惊,“你给我按不同的两数备成多份,还有,我要一些那种几文几文的,喝茶吃点心时,人家不要找。还有,送一个钱包给我!”

“行,行,夫人怎么说都行。夫人,你脸红红的,是不是着了风寒?”

“不清楚。陆老板,那位是贵千金吧!”碧儿看向一直站着不动的小女孩。

“呵,正是,从小在山野间长大,没见过什么世面。可儿,快来见下堡主夫人。”陆老板喊道。

小女孩茫然地回过头,碧儿这行发现这孩子眼睛有问题,眼瞳没有焦距。

“夫人在这边!”陆老板走出去,拉着女孩对碧儿施了个礼。

碧儿轻抚她的头发,无力地笑了一下。

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走出陆家当铺,摸着背链中重重的银子,碧儿心象踏实了一点,可是脚下象踩着棉花,直发软,呼吸也象上不来,喉咙刺刺地痛,这可不是好事。她扶着街边的一棵大树,想定下神,上帝,街上的行人和商铺、楼阁晃个不停,她拼命地眨眼,一切变得迷迷糊糊起来。

“堡主夫人,你站在这里­干­吗?”一辆六骑的马车缓缓经过,轿帘一掀,一个尊贵的男子侧身,不由惊声问道。

是在喊她吗?碧儿忽地眼前一黑,扶着树,整个人象块散开的棉绸,慢慢地向地面飘落。

“耶律先生,碧儿她。。。。。。”

“凉寒慑骨,病得不轻呀!”

“快,快,抱起她,不,让小王亲自来。”

“不,三王爷不要下车,老朽抱得起堡主夫人。”

六驾马车占了街道的一大半,突地一停,街面就堵塞住了,后面行驶的马车和马不得不全部停下。

不远处,骑在马上的拖雷眯着眼,把前面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阔­唇­勾起一抹冷笑,“到底是亲兄弟,这喜好还真一致。”

一边的哲别神情一凝。

四十三,无风一缕痕(上)

四十三,无风一缕痕(上)

“惹恨还添恨,牵肠即断肠。凝情不语一枝芳,独映画帘闲立,绣衣香。暗想为云女,应怜傅粉郎。晚来轻步出闺房,髻慢钗横无力,纵猖狂。夫君,你醒啦!”白翩翩丽颜一亮,放下手中的卷书,端起一碗参汤,挑了半勺,递到君问天­唇­边。

君问天挥手推开,拧眉看看四周,厢房的主人呢?他撑起双臂,咬牙坐起,身上的衣衫换成­干­净的了,伤口涂了药也包扎过,床被也换了,“现在什么时辰?”一开口,才发现嗓子沙哑到不行。

“天刚黑。”白翩翩温柔地用布巾沾了水,润着他­干­裂的薄­唇­。

睡了近四个时辰,这么久呀!君问天倾倾嘴角,他的小娘子让他太忘形了,他都累得晕倒,对于初尝云雨的小闯祸­精­一定也不会好受,很疼吧,他应该温柔些的!想着这些,心中不禁生出几许怜惜,以后再好好弥补她。拿过白翩翩手中的布巾,拭了把脸,觉得身上的沉重感消失了许多,虽然仍觉着有些虚。“怎么是你在这边?”他瞟了一眼桌上的书,《花间集》,小闯祸­精­从飞天堡带出来的,在马车上和他同看,为一首艳词羞得对他直瞪眼。

白翩翩淡淡一笑,“婆婆和朱夫人到前厅用晚膳了,丫头们我让她们出去了,怕扰了夫君的休息。发生什么事,让夫君伤成这样?”双眸迷迷蒙蒙地看着君问天。

“一点小意外!”君问天轻描淡写地带过,“麻烦你了!以后,君府中这些琐碎的事,你不必管,不要辱没了自己的身份。”

“夫君的事,我怎能不管?”白翩翩说,“你若有个什么,谁能保护我的安全?”

“放心,我早有安排。到时候,自有人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出来这几年,你也为你的家人付出不少,该回去了吧!”

“既然出来,我就没想过回去。君大少前几天找到我,让我向你打听江南商铺的一些事。”

君问天冷笑道:“我以为他能撑住不问的,我会给他一个说法的。白一汉把你所需的铜和铁都准备好了,十天后会运到你指定的地点,你让人把银子存进江南的通达钱庄。”

“信鸽前几天就已放出去,这两天会把存据送回来,夫君放心,不会有误的。”

“那就好!回房歇着去吧,差什么,直接向君总管提,我知会过他。”君问天公事公办地点点头,眼中不带一丝感情Se彩,白翩翩弱弱地叹了口气,“在夫君的眼中,我是个没有魅力的女子吗?”

君问天一挑眉,“你的魅力有多大,大都里的文人墨客描绘得够详细了,不需要我多加一笔。”

白翩翩抬起头,“我问的是在夫君的心中。我没有把那场婚礼当假。”

“白姑娘,你太抬举君问天了。莫谈你的身份,让我望而生畏。你没有那样的身份,作为生意上的客户,我也不愿牵扯进个人感情。我要清晰地判断生意的利益,放了感情进去,我就做不到冷面无私了。商人重利轻情,你应该懂的。谢谢你对我的抬爱,君问天铭记于心。让你以这样的身份住进君府,是为了能更好地保护你,也是为了日后我们的生意合作得更愉快。哦,那本书,你不适合读,太俗。”君问天漠然地拧拧眉,拿过《花间集》,放进床里。

“夫君,你防人之心太重了,不是所有的人都象你想得那么深不可测。”白翩翩无力地摇摇头。

“呵,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真是意外。请回去吧,我还想躺一会。”君问天一幅送客的表情。

白翩翩犹如仕女图中的女子,盈盈而立,打量着厢房中的摆设,轻蔑地一笑,“我想过几天夫君就会改变这样的看法了。记住,我是你的妾室,朱夫人只是路边的一朵野花,不要辱没了你的品味。哦,夫君,婆婆今天为你做了一个决定。”

“哦!”君问天慵懒地闭上眼,“不会是把君府送人了吧?”

“恐怕比那还严重。”白翩翩嫣然一笑,美丽无敌,开了门,翩然而去。

“来人!”君问天突地变了脸­色­,对着低头立在床前的丫头一挥手,“去把白管事叫进来,快!”

丫头还没出门,王夫人和朱敏挑帘就进来了,朱敏手中提着个食盒。

“问天,你可终于醒了,吓坏娘亲了。多大的人,怎么还弄得满身的伤痕,还有怎么就不知道节制自己。君府中够不太平了,冲了喜也不能压住惊,明天还得让法师再施施法。”王夫人坐在床沿,喋喋不休说个不停。朱敏娇媚地抿嘴一笑,打开食盒,盘盘碟碟地拿出来,“厨房特地为你煲了补汤,你是下来吃,还是我喂你。”她抛了个销魂慑骨的眼风。

君问天心中浮出强烈的不祥的预感,他和碧儿的厢房,今天怎么成了个厅堂,人人都能随意进了。这大半天,小闯祸­精­跑哪去了?

“我暂时不饿。”君问天打量着娘亲,发现她目光躲闪,神情不安,“娘亲,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王夫人嗫嚅地撇撇嘴,支支吾吾半天,在君问天冷凝的目光中,硬着头皮迎视,“问天,娘亲也是为你好!我把你抚养大不容易。”

君问天在被下手握成拳,抑制住心底的惊惶,“问天知道,娘亲,你请继续。”

王夫人抚了抚他的俊容,“问天,过了年,娘亲请人帮你在大都城中张张眼,挑个知书达礼的千金。”

君问天优雅地扬眉,“娘亲,怎么,碧儿惹你生气了?”

王夫人咽了咽口水,和朱敏对视一眼,艰难地说:“娘亲。。。。。。。已经帮你把碧儿休了。”

提着的一颗心“咚”地一声沉了下去,君问天失笑出声,“娘亲真会开玩笑,这么大的事你不会不和我讲一声,毕竟碧儿是我作主娶回来的。”

“那个祸害­精­把少爷害成这样,休了她是便宜她。”朱敏抢白道。

君问天眉一横,冷声道:“大嫂,我想你该去看看大哥了,把指甲剪短点,男人脸上抓成那样,不好出去谈生意的。”

朱敏低下头,脸胀得通红,慌不迭地对王夫人施个礼,逃似的跑出了厢房。

王夫人叹了口气,从抽屉中拿出休书,“我是气不过,大白天的和你关在房中,把你累到昏倒,真是太没羞耻,训了她几句,她顶嘴,我。。。。。。。一怒之下,就休了她。”

“你打她没有?”君问天咬着­唇­,一字一句地问。

王夫人没听过儿子用这么冷淡的语气和她讲话,有点来气,“我不能打她吗?对,我打她了,几个巴掌而已,那种媳­妇­,我们君府容不得。”

“她不止是你的媳­妇­,也是我的娘子。娘亲,我是吃­奶­的不懂事的娃娃吗?”君问天冰冷地绷紧了面容,“作为我的娘亲,你知道什么是我想要的?我快乐不快乐?别人的几句甜言蜜语一哄,你就把别人当好人,呵,碧儿是不会哄人,讲话率­性­,那是她不愿骗人。以她的聪慧,把你哄上天也是可以的。”

“你为。。。。。。。那种女人和娘亲凶?”王夫人委屈地直扁嘴。

“呵,不是!”君问天无力地一笑,“你是不清楚我花了多少­精­力才把她。。。。。。。抢到了身边,差不多付出了一条命,而你随随便便就把她给放了。休书,是她写的吧?”

王夫人瞪大眼,“你怎么知道?”

“没事了,娘亲,你回屋去,我想一个人静静。”他得到碧儿的这一天,也彻底失去了她。娘亲的冲动正中她的下怀,她终于顺利离开他了,一点都不留恋,想必还是带着怨恨。“她几时离开的?”

“午膳前!”

“走了近六个时辰了。”君问天苦笑,她现在一定去了四海钱庄,目光陡地冰冷,探身就想下床。

“问天,你要卧床休息的。白管事,快帮我扶问天上床。”王夫人对正掀帘进来的白一汉说道。

“少爷!”白一汉神情有点严肃,“你还是躺回床上,要是再昏迷,又会错过许多事。”他意味深长地说。

君问天一愣,躺回床上。

“老夫人,这里我来侍候少爷,你回去休息。”白一汉为王夫人拉开门,恭敬地说道。

王夫人看看儿子冰冷的表情,无奈地走了出去。

“少爷,你不要着急。是的,少­奶­­奶­被夫人休了,因为你昏迷的事,迁怒于少­奶­­奶­,不过,少­奶­­奶­似乎很乐意这样的安排,家人说她走的时候,一脸的轻松笑意。”白一汉替君问天掖掖被角。

“她想这心思想了那么久,现在终于如愿了。你马上去韩府,帮我把她带回来,那休书无效。”

“少­奶­­奶­一定不在韩府。”白一汉说,“少爷,昨晚上四海钱庄的韩庄主悬梁自尽了,韩府现在办丧事,韩少爷和陆小姐的婚事放在一个月后举行。”

君问天惊得坐起,“我好象是错过了许多事!陆老板真的把韩庄主逼上绝路了,韩江流要报复,所以才成亲?”

“恐怕是这样,”白一汉点点头,“韩少爷没有­精­力过问少­奶­­奶­,当然也不可能收留少­奶­­奶­。陆家当铺刚才送了一件狐裘,说少­奶­­奶­今日用狐裘当了三千两银子。”

“她离开大都了?”君问天重击了一下床柱。

“嗯,我已经派人追赶去了。估计她要回飞天镇。”

“我,明天就回飞天堡。想逃没那么容易,掘地三尺,我也要把她再抓回来。”君问天又气又恨又不舍,那个小闯祸­精­还真是勇敢,当狐裘,她还真想得起来。

“少爷,你不气少­奶­­奶­吗?”白一汉好奇地问出心中的疑问。

君问天自嘲地倾倾嘴角,拿起桌上的休书,“我哪里敢气她,她也只是个。。。。。。。孩子。天。。。。。。。。”他突地倒抽一口气,捏着休书的手哆嗦个不停。

白一汉不解地探身望去,眼瞪得溜圆,“少爷,这。。。。。。。。这什么字?”

君问天看着一个个偷工减料的方体字,呆住了。笔法娴熟,落笔­干­净,应该是常写常用,不是偷懒,还有休书写成这样,他是平生第一次见到。

碧儿只是小门小户的小女儿,没上过私塾却博古通今,深居小镇,却知蒙古政局,众王子之间的纷争,她一目了然,甚至蒙古日后的发展,她都好象能预见,她讲话的用语、特别的思维。。。。。多少疑惑现在随着这张休书全部泛上水面,从前,他惊奇于她的慧黠和俏皮、自然率­性­,没什么往深处想过,这一刻,他清醒地意识到碧儿绝对不是舒富贵家的那个碧儿,她的不同好象是从那次日蚀之后才显露出来的。

碧儿她。。。。。。。到底是谁?

君问天突地生出一种要永远失去碧儿的恐惧感,她神秘地出现,会不会也会神秘地消失呢?

四十四,无风一缕痕(中)

四十四,无风一缕痕(中)

“老先生,可不可以请你别再乱晃,你晃得我头好晕!”碧儿躺在廊下的躺椅上,身上盖着床素被,对着在树下打太极拳的耶律楚材摆摆手。

凡事不能太得意,健康宝宝要么不生病,一病还就不轻。床上堆了五六床厚褥,冷得直打冷颤,然后又是高热不退,脸烧得象个小火盆,硬是不出一点汗。足足昏睡了三日,宫中的御医花了大力气,煎了几味名贵珍稀的汤药,她才缓缓睁开眼。虚弱得连抬臂的力气都没有,又躺了五六日,今日觉得身子还好,让丫头扶她起床,躺在廊下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晒晒太阳。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现在,一个小孩子用指头一推,她也会应声倒下,讲几句话就喘个不停,脆弱得象个破布娃娃。

又是一次大难不死的狗屎运。在大街上晕倒竟然碰上窝阔台和耶律楚材。耶律楚材坚持把她带回他的小院,虽然窝阔台拉着个脸,百般不情愿。蒙古国的太傅、第一重臣耶律楚材住的小院,实在太简朴,象个小四合院,临街的小门,三面几间厢房,中间一个种着几棵树木的庭院。厢房中的摆设也非常简单,但碧儿却在房中发现了几盆水仙花和君子兰。这几盆花是外国使臣送给耶律楚材的,在当时的蒙古非常稀罕。看着这几盆花,思念突地就泛滥成灾。林书白先生在冬天的时候最爱养水仙,书房里总是放了好几盆,碧绿的叶子、白­色­的根须,黄|­色­的小花,淡雅的香气,君子兰虽然娇贵,林书白先生却护理得非常好,四季常绿,有两盆还开出硕大的花朵。她躺在床上,对着花默默地流泪,窝阔台用帕子心疼地替她拭去,以为她是病得难受。

耶律素材是个十足的文人,晚上温书,早晨晨读、晨练,独身,无亲人,也无同僚串门,院中就几个家仆。小院清静闲雅,很适合养病。他平时吃素,为了她,厨房中这些日子餐餐飘­肉­香,都是窝阔台让人送来的。

“堡主夫人,今天气­色­不错。”耶律楚材收回手脚,站稳,接过老家仆递来的布巾,擦了擦汗,向碧儿走来,老家仆送上一杯清香的绿茶。

“再不好就对不起老先生,老先生这么洁净的院子,快被我玷污了,我要快快闪人,还老先生清静。”碧儿轻笑,撑着坐起,手怕冷似的缩在被下。

耶律楚材雪白的长须被风吹起,再着一件月白长衫,有种仙风道骨的豁达、飘逸,他轻抿一口茶,大笑摇头,“堡主夫人快别这样说,我这小院多少年没笑声,夫人来了后,热闹了许多,也有人气了许多,你看那几个家仆腿脚都象轻便、麻利了,哈哈,年轻真好。堡主夫人是我想请都请不来的贵客。”

“老先生,叫我碧儿!”碧儿觉得那一声声的堡主夫人有点刺耳。“老先生,没有向君府透露我的行踪吧!”

“没有,和君堡主闹别扭了?我是个孤僻之人,不太懂儿女情长,也不擅劝慰人,不过。。。。。。。”

碧儿打断了他,无力地闭上眼,躺回椅背上,“他休了我,仅此而已。请老先生不要在三王爷面前提起,他现在是高处不胜寒,不要因为我惹出什么话柄来,不要毁了老先生这一阵辛苦奔波的苦心。”

“舒姑娘是不出大门,便知天下事,果真是奇女子。”耶律楚材立刻就改了称呼,也没有追问碧儿被休的原因。

“老先生,良禽择木而栖,这根木真的是你想要的吗?”碧儿睁开眼,幽幽地问。

耶律楚材放下茶杯,豁然一笑,“从金朝到大辽,大辽到蒙古,我历尽三国,一直在寻找一根结实的衡木,世上有吗?那么就退而就其次吧!我孤身一人,无牵无挂,并不把自己紧紧系在一块木头上,能栖几日就栖几日吧!”

“老先生一把年纪,还飞得动吗?我怕老先生。。。。。。。日后会后悔。”史书上记载,耶律楚材以后因为窝阔台的奢侈荒­淫­而失望郁逝。

“碧儿姑娘可以预见未来?”耶律楚材静静地看向碧儿。

碧儿躲开他的目光,“只是猜测而已。老先生你心中已经掂量过了,几位王子中只有三王爷现在天时、地利、人和占尽,老先生不想冒别的险。”

“别的人也不值得我去冒这个险,我一生最敬佩的人是成吉思汗,这也是他的遗愿。四王爷杀气太重,本来他是很让我和大汗看重。在征战大辽之时,大军少水少粮,他竟然杀士兵,喝人血吃人­肉­,这。。。。。。惹恼了天意,蒙古的大汗是神不是魔。二王爷有勇无谋,耳根太软,毫无主见,这种人只能为人所用,不善用人。大王爷故世太早,他的小王子太年少,无法镇定住局面。也唯有三王爷了,目前来看,推他一把,他可以让蒙古依着大汗生前的愿望发展下去。”

“吞并大宋吗?”

耶律楚材锐利地眯起双眼,“碧儿姑娘,也许我该建议三王爷杀了你?”

碧儿嘴角浅浅地绽开一丝笑意,“建议不错,只是杀不杀我没什么大意义。蒙古蓄势以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一个朝代的兴起和灭亡,自有定律,非是人力所能左右的。我只是一个过路人,对你们没有任何影响,也没有强烈的族派之分。”

“我走南闯北,见过奇人无数,碧儿姑娘,你到底是来自什么地方?”

“天上!”碧儿笑嘻嘻地指指一碧如洗的蓝天,“老先生,你见识广,可懂天文、星相之类的?”

“碧儿姑娘想问什么?”

“什么时候会出现日蚀?”碧儿紧张地坐起。

耶律楚材抚抚长须,“传说中,新帝登基前一天,上天要对故世的君王默哀一刻,那就是日蚀。不是所有的君王都有这样的荣誉,只有真正的上天之子才会享誉。”

“成吉思汗,一代天骄,他应该有吧?”碧儿一下来了­精­神,瞪大两只眼。

耶律楚材微笑点头,“当然!”

“老先生,老先生!”碧儿兴奋的抱住耶律楚材,“谢谢你,谢谢你!上帝啊,我终于能回家了,能回家了。”

“碧儿姑娘,”耶律楚材很不自然地拿开碧儿的双臂,“你的家真的不在这里?”

“对,很远很远!”碧儿眼眶一热,她突地又压低了音量,“老先生,那个蒙古的贵族选举大会什么时候能召开?”她迫不及待想快快回到二十一世纪,忘记这里发生的一切,让灾难快快结束。

“年后,初春时分。”

“那没多少日了。老先生,再打扰你几天,然后我就离开大都,到。。。。。。呵,某个地方等待日蚀的来临。老先生,我会想念你的,你是一代儒相,会留名千古。”但是,老先生,一定要为我保密,不要在三王爷口中提到我要离开一事。“

自从她来到这小院之后,窝阔台对她的用心越来越不加掩饰,她不要在离开之前再有任何阻碍。说真的,她现在也有些怕别人的示好,不再觉着那是一种洋洋自得的本事。韩江流对她是极好极好的,好得她想过一辈子随他留在蒙古,可是他为了四海钱庄拒绝了她,宁可娶一个眼睛有毛病还有些痴傻的小女孩,不是不在意的,心酸也难免。君问天,她名义上的夫君,好象很宠她,可是在狂怒之下强要了她,一想到就恨得牙痒痒的。这个窝阔台,对她信誓旦旦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他好象忘了他家中已经有几只瓢了。

男人,怎么都那么可恶呢?

“碧儿姑娘,你以后还会回蒙古吗?”

碧儿噘着嘴,刚想说话,看到家仆引领着窝阔台走进院中,她对耶律楚材挤挤眼,耶律楚材会意地一笑。才眨一个眼,原来一脸发亮的碧儿已换上一副无力、柔弱的病相,衬着素被,越发惹人怜惜。

“先生早!”窝阔台恭敬地向耶律素材问候,让跟随下来的家人放下手中的提篮,不用说,一定又是从王府中带出来的什么补品。“碧儿,今天能起床啦!”他走过去,毫不顾忌耶律楚材在场,温柔地执住她的手,疼惜地问道。

“腰都快睡断了,想起来晒晒太阳,我不能一直叩扰先生的清静。”碧儿想不着痕迹地抽回手,没想到窝阔台抓得更紧了。

耶律楚材看着这一幕,神情有些凝重地回过身去。

“我让王妃收拾了个院子,今晚搬过去!确实不宜过久打扰先生。放心,没有人知道你在这里。”

“王爷不会学汉武大帝金屋藏娇吧!我可没那个姿­色­,也没那个自由之身。王爷,我是君堡主的娘子呀!”她很含蓄很温婉地说道,“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讨论过,要再重复一次吗?”

“三王爷,请三思堡主夫人的话。”背身而站的耶律楚材微微颔首,这两人之中,幸好有一个人永远保持清醒。

“你是他夫人,走失了这么多天,君府中怎么就没个动静,也没人出来寻找呢?”窝阔台扬扬眉,“他现在抱新­妇­,哪里会想到你。乖,就呆在小王身边,让小王好好疼你。”

“我以为三王爷现在会比较忙,”碧儿看了眼耶律楚材,咽了咽口水,“耶律先生每日为王爷在几个王府中奔走,王爷你在选举大会上不应该有个什么感人肺腑的豪情演讲吗?不要因小失大,呵,这一天来得可不容易哦,我还等着给王爷献花呢!”

“献花?”

“对呀,恭喜你登上帝位,以后,历史上就会有一大页的篇章,专门写窝阔台大汗的,这多么光荣啊!”

窝阔台被她说得心动万分,仿佛已经看到那天登基的情形,搓了搓掌,扬眉看向她,“到那一天,小王封你为大妃。”

又来了,碧儿疲惫地闭上眼,“王爷,你若封我为大妃,你的大汗就被你玩完了。那个大汗之位不是牢牢绑在你身上拿不下来的,那些个王爷随时、有机会都在准备推你下台。”

窝阔台黯然地把她的手放在­唇­边,默默地吻了又吻。他知道他这些天都是自欺欺人的装开心,假装已经得到了她,她也真的属于自己,但是,她终究是他偷来的一个梦。“我真的不想从梦里醒来!”

碧儿有些吃惊他语气中的悲痛,窝阔台原来是清醒的,耶律楚材轻轻地吐了口气。

“我知道不能宠你几天,只是偶然做做梦。那天在街上遇到你,不知怎么被四王弟碰到,他当晚就让人君府送信,幸好被我的人拦下,你的行踪才没有透露。我到先生的院中,远远地总有人跟着。他们都在等着我出事,我要小心又小心。可是,碧儿,上天把你送到我的面前,我也要当作视而不见吗?”窝阔台苦笑地倾倾嘴角,“做大汗的儿子并不轻松,娶什么样的王妃,纳什么样的侧妃,就要听大汗的,必须是对蒙古有利的。我有一个正妃、五个侧妃,可是她们都不是我想娶的。在我年少时,我曾喜欢过一个宫女,可是没几天,她却突然消失了,后来在护城河中发现了她的尸体。我知道是谁做的,以后我就不贪求那些个情情嗳嗳了,专注于怎样做一个让大汗满意的儿子。碧儿,你。。。。。。。的出现,突然让我的心泛起了波澜。在飞天堡遇到你的那一刻,我就。。。。。。心动了,可是我不想做一个象四王弟那种不折手段的人,但我又很佩服他的勇气、霸气,对喜欢的一切,一定要为我独有。我似乎太理智了,有些事考虑得太多,反而束缚了自己,那样子好吗?”

这是真实的窝阔台吗?他城府极深,很少流露于形­色­,温和的笑容给人谦逊宽厚之感,但那只是他的面具,他不得罪任何人,大臣是,兄弟们也是,不计较得失,为人低调,能吃苦,可是大臣们都怯他三分,兄弟们更是对他防了又防,谁也不知道他暖阳般的笑容下到底是张什么脸。看似老天非常褊袒他,众王子为争储君之位,斗得头破血流,而他却早早把耶律楚材纳在自己身边。有了耶律楚材,通往大汗之位就是一路平坦了,事实证明就是如此。那次在王府吃饭,他试探君问天,被碧儿识破。碧儿小小的计谋又被他识破,但他没有点明,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实在是有点三拳两脚的。他几次三番地向碧儿表白,今天又讲得这么感天动地的,他到底想­干­吗?碧儿揉揉额角,想不通了,只得不时的瞟向耶律楚材,向他求救,而耶律楚材自在地品茶,象没听见。

没办法,只有自救了,碧儿清咳几声,“三王爷,如果人人都是凭­性­情做事,那这世道不知会乱成什么样呢?人与动物的区别,就是人有理智,有自控能力,而动物没有。爱情很重要,但不是人生的全部。象三王爷出身帝王之家,这种显著的身份,注定就不能享受常人那样的儿女情长,不然你就不叫三王爷了。灰姑娘与王子,那是童话,不能当真,世上哪有麻雀变凤凰的事?门当户对的结合,过着才不会心累。因为小王爷过人的理智,成吉思汗成把蒙古的重任交给你呀。三王爷,娶一个你爱的人是幸福,但也辛苦,可是娶一个爱你的人,你就全部是幸福,不会患得串失,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呵呵,王爷以后会有许多许多美女全心全意爱着你,你会幸福到冒泡。我,能让王爷如此看重,有些受宠若惊。我是王爷在错误的时刻遇到的一个错误的人,注定是擦肩而过。不过,也是一个美丽的故事,让我很有虚荣感。”哇,说得嘴酸,她对爱情的理解很浅,讲这么一大通,还真有点难为自已,汗颜,大半是照搬别人的哲言。

不止是窝阔台,就连耶律楚材也是瞠目结舌,很没形象的嘴半张瞪着碧儿,她讲的有一大半,他们是平生第一次听说,不过意思约莫猜测得出来。

“错误的时刻遇见的错误的人,那肯定无缘?”窝阔台蹙着眉,深情地抓住碧儿的手。

“对,错误的时刻是正逢三王爷选举大汗之位时,错误的人是我已是别人之妻,早一时晚一时都会有可能牵手,可现在不行,命中注定。”碧儿讲得头头是道,连自己都有些感动了。“三王爷,但碧儿不管在哪里,都会关注你,也会记着你的。做个好大汗!”

“王爷,你听见堡主夫人的话吗?能有这样一位红颜知已,你还不知足吗?”耶律楚材轻叹一声,“我活了这么久,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幸运。”

“现在我只有知足了,小丫头。等我登基之后,如果你再象这样被我捡到,那个时刻一定就对了,任何人都不会阻止得了我。做了大汗,都不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那谁还要那个位置?”这话音量很轻,可是却非常有力。碧儿不禁打了个冷颤。

“还冷啊!你昏睡的那三日,可把我急坏了。千万不要再生病了,这几天瘦了许多。一定要好好地用膳,多吃点。今天我给你带来了几只山­鸡­,煲汤很补人的,冬天喝最好!”窝阔台用指背轻抚着碧儿稍有些苍白的面容,目光温柔如水。

“呵,碧儿记下了。”碧儿笑得­干­­干­的,“三王爷,今天不上朝吗?”

“当然要上,先过来看看你,不然这一天的心都不得安宁。”容阔台不舍地站起身,抬头看看天,“我该走了,先生一起走吗?”

“王爷先走一步,我还要交待家仆一些事,随后就到。”耶律楚材说道。

“乖,我晚朝结束再来看你,好好吃饭,不要吹太多的风。”容阔台俯下身,啄了下碧儿冰凉的手,愉悦地走出小院。

碧儿和耶律楚材都沉默着,许久,碧儿说道:“老先生,似乎你要尽快把我送走了,不然我好象要成祸国红颜了。”虽没那个倾城的貌,但是祸害的层度不会太小。

“我也有此意,碧儿姑娘,就明晚吧!”耶律楚材轻轻说。

四十五,无风一缕痕(下)

四十五,无风一缕痕(下)

是夜,四王府,书房,明亮的宫灯下,拖雷正在盘查大王子蒙哥和小王子忽必烈的功课,蒙哥摸摸头,脸通红,和几个侍卫打了两天猎,早把爹爹布置的功课扔到脑后了,张口结舌,一句也回答不出关于三十六计中前几计的典故。忽必烈不仅有问必答,而且还会发挥、大谈自己的理解,拖雷眼中露出满意之­色­。

“蒙哥,你看弟弟比你小那么多,却这么懂事。你作为长兄,就不能做个好榜样吗?”拖雷有些恨铁不成纲似的看着长子。

“爹爹教训得是,蒙哥记下了。”

“真正的勇士,不是有一身蛮力,还要有智慧。汉人的书一定要好好读读。”

忽必烈惊讶地看着父亲,这话和碧儿姐姐讲的很象,说起来,都很久没去君府了,姐姐的故事有趣又有道理,让人触动很大。“爹爹,我明日想去趟君府。”他向拖雷请求道。

“不必去了,堡主夫人不在府中。”拖雷怎会不懂小儿子的心思。

“姐姐去哪了?”忽必烈一急,忘了改称呼。

蒙古掩嘴偷乐,“你喊她姐姐?”

忽必烈红着脸低下了头。

“好好温书、练功,这些事小孩子不要过问,回房去吧,我听见哲别将军好象来了。”

院子里响起重重的脚步声,果然,哲别在外面朗声说道:“四王爷,某将来了!”

“进来吧!”拖雷挥手让两位小王子退下,哲别带着一身冷气跨进房内,烛火微微晃了晃。

“有什么消息吗?”拖雷拧眉,威严地问道。

“君府一点动静都没有,咱们的人在三王府中细细搜了个遍,没有看到堡主夫人的踪影。四王爷,会不会回飞天堡了?”哲别抬手禀道。

“你我明明看到她是上了三王府的马车,难道有人给窝阔台通风报信,他把她藏起来了?”拖雷犀利的目光扫了眼哲别,哲别平静地对视着他,“四王爷,堡主夫人对三王爷应该没什么用吧?”

“那个女人不是普通女人,窝阔台估计是有点对她动心了,他对美­色­没什么兴趣,可是却不会放过一个他认为的人才,”拖雷冷笑,“我就是想看到君问天得知他夫人被别的男人抢走,会是什么表情?依他的­性­情,必然会让蒙古掀个底朝天,那样我们就可以坐山观虎斗,耶律楚材为窝阔台在贵族们面前说了那么多好话,就全部是放屁了,我就不信那个大汗之位非得窝阔台坐不可。我监国二年,蒙古稳定、强盛,怎么说也应该是我继位,真是没有天理。”

哲别咬了咬­唇­,没有作声。

“一定不要不放过一丝痕迹,继续盯着三王府和君府,那女人肯定没有出大都。”

“哲别明白。”

“白夫人那边现在还闹吗?让她太平点,别惹小王心烦。她想要的,小王会给的。”

“白夫人冰雪聪明,会明白这些的,现在是非常时期。”

“哼,她真的冰雪聪明就好了,不过,她还有些作用,不然,小王。。。。。。。哲别将军,飞天镇上还有一位舒小姐,你好象应该让她闭闭嘴,她对你用情可不浅哦!”哲别­阴­­阴­地挑眉,看着哲别。“你随我多年,可不要让我失望呀!”

哲别点头,“四王爷放心,哲别会处理好的。四王爷对哲别的知遇之恩,哲别一直铭记五内。”

拖雷倾倾嘴角,脸上却无笑意,“小王希望你言行真的一致。”

哲别抬起眼,微微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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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摸着衣柜中一件件锦袄、罗裙,都是碧儿穿过的,似乎还留有碧儿的气息,君问天怅然地闭上眼,想起成亲第二天,她歪着头,俏皮地挽着他的手臂,亲亲热热地依着他,喊他夫君,那一刻,他有一种巨大的幸福感。她不是一个爱计较的女子,不管他对她发多大的火,甚至有次还差点失手掐死她,她再见面,还是一幅笑眯眯的样子。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习惯身边有她了,惹他笑也好,惹他生气也好,象只小狐狸和他谈判也好,他都喜欢着。

十天了,小闯祸­精­离开他整整十天了。他失魂落魄,憔悴,茶饭不思,满心满眼都是她,象一个没用的多情男人,一天没有她的消息,他就象失去了全部气力。

想不到,有一天,这世上真的有一个人会对他影响这么大。

白一汉禀报说,她没回飞天镇,韩府里没有,他甚至派人潜伏进三王府、四王府,向大都城里每家旅馆打听,都没有碧儿的踪迹。

她好象真的突然从这个世上消失了。应该不是消失,不然她要一张休书、换银子­干­吗呢?她一定想去某个地方。

从没有如此的挫败和无力,他想吼叫,想怒骂,有用吗?现在再没有法子可想,他只有一条路了,不去想尊严还有面子。

“来人,备轿。”他冷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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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江流呆坐在父亲生身常呆的账房中,面前放着几本账簿,还有一封长信。父亲走得很自如,一点都不匆忙,应是准备了很久。四海钱庄与各家商铺之间的生意往来,存、贷业务明细,多年来的盈利,韩府名下的产业。。。。。。一一列了个明细,父亲说辛辛苦苦打下的家业,不想因为他个人的一念之差毁于一旦,也不忍娘子与儿子因为自已,从此过上漂泊不定的日子,希望对与错会随着他的离世还一笔勾消,韩江流的婚约无需履行,不要委屈自己,也不要让仇恨继续,好好经营四海钱庄,找个心仪的女子,成家生子,孝敬娘亲。通篇语重心长,语气轻巧,如同父亲从前出远门时的叮咛,只是这次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韩江流闭上眼,泪水长流。昔日温馨的家,现在犹如一个静默的坟墓。对于他来讲,不亚如天塌下来一般。也就在这几日,他逼着自己成熟起来。

娘亲无法接受父亲的突然故世,心神恍惚,痛哭不止,他请姑姑把娘亲接走,暂时离开大都几天。父亲故世三日,他坚持下葬,不想父亲看到韩府现在的样子,更不想父亲看到他娶陆家小女的场面。

婚约一定要履行,这是陆掌柜处心各虑的盘算,他无论如何也要成全于陆掌柜。人是不能太温厚,对于一些得寸进尺的人来讲。陆家损失的是十年的生意,父亲已经为这十年背负了良心的自责,也为这十年付出了金钱的代价,甚至还有自己的生命,而陆家却不懂适可而止。

韩江流弹去眼角的泪水,冷漠地一笑,那么,来吧,陆掌柜,娶了你的女儿,接下陆家当铺,到底看看以后四海钱庄与陆家当铺最后是姓陆还是姓韩,韩家少­奶­­奶­的日子会过得多么“幸福”。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是陆掌柜教他的。

“少爷!”管家在门外轻轻地叩门。

韩江流收好桌上的书信,锁进抽屉,“什么事?”他稳定了下情绪,走过去开门。韩府的家仆这些天个个都是一脸灰暗,提不起­精­神,他现在是他们的主心骨,撑也要撑起一脸镇定、坚强。

“飞天堡君堡主来了,现在花厅用茶。”管家不安地看着韩江流。君堡主和少爷是好朋友,可是庄主这次故世,堡主却没来祭拜,刚刚进来时,一张俊脸寒气慑人,他真的担心又有什么事发生。

韩江流抿了抿­唇­,“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说起来,君问天已经对他算仁慈的了,可能是因为爹爹故世的缘故。

君问天没有品茶也没有落座,背着手站在厅中,俊目锐利地凝视着厅外。

“君兄!”韩江流拱手,跨进门内。

“韩少爷太客气了,我没你这种窥探朋友妻的兄弟。”君问天眯起眼,毫不客气地说。

韩江流落莫地一笑,“是的,我确实不配做堡主的朋友。君堡主,你想打还是想骂,尽管过来,我没有话说。”他站在君问天面前,很诧异君问天的憔悴。

“打你只会脏了我的手。”君问天冷笑,“你的冲动与幼稚,上天已经惩罚于你,不需我亲自动手。”

韩江流颔首:“可能吧!从天堂到地狱,不过如此,这是我的报应。可是,君堡主,我不会后悔,即使时光倒流,我仍然会那样去做。”

“哦,”君问天一扬眉,“你还理直气壮呢,那么,怎么不继续呢?”

韩江流幽幽地吐了口气,“我的幸福已到尽头,我没有办法再给任何人什么承诺。”

“不是现在,而是一开始,你就没权利给别人什么承诺。幸好韩庄主已故世,如他得知你和朋友的娘子私奔,只怕他不自尽,也会被你气得吐血身亡。”

“为碧儿犯什么样的错都值得,我们。。。。。。的相遇,情不自禁的动心,看着她成为你的娘子。。。。。。。。我们定下的誓言。。。。。。。。整个过程,我至死都无憾。若不是四海钱庄现在这种情形,我不会轻易退却的。”韩江流痛楚得整张脸都变形了。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个大言不惭地勾引别人老婆的人。韩少爷,别那么自信,虽说你比我先认识碧儿,占了点优势,可是上天让她嫁给了我,就已经注定了我们夫妻之缘是别人抢不走的。看在韩庄主刚刚去世、四海钱庄风雨飘摇的情形,我暂时不和你计较,但这笔账我迟早会从你身上要回来的。”

“好啊,现在我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韩江流自嘲一笑,“我除了仇恨,还有什么呢?”

“韩江流,你还不够狠。想战胜你的敌手,可不是呆在屋子里怨天尤人。你太被动,主动出击,才能掌控住时机。哼,你。。。。。。有得学呢!”君问天轻蔑地耸耸肩。

“多谢君堡主赐教。”韩江流很意外君问天会对他说这一番话,心中不禁讶然,不过,感触很大。“君堡主,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是为碧儿吗?

君问天转过身,正视着他,“你是怎么认识我夫人的?”

韩江流一怔,“我们是在草原上相遇的。碧儿怎么了?”

“不要直呼我夫人的闺名!我夫人其实不是舒富贵的小女儿,对不对?”君问天抑制住心底的忐忑,故作平静地问。

韩江流倾倾嘴角,淡然自嘲,“我以为这个秘密永远只有我独享,你还是发现了,呵!白莲夫人去世那天,我去飞天堡祭拜,从大都出发有点早,天放亮就进了草原,在路上我看到碧儿。。。。。。。对不起,我一时改不了,她昏睡在草地上,我叫醒她,她讲话的语气和用词非常的怪,她搞不清楚现在的朝代,也不知自己是谁,可是却不象失忆,而象是一个迷路的人。舒夫人遇到她时,她根本不认识舒夫人。似乎她是有舒碧儿的身体,却不是舒碧儿的灵魂。”

“那。。。。。。。她到底是谁?”君问天紧张得手心满满的汗水。

韩江流苦涩一笑,“我也不很清楚,她特别特别聪明,曾经和我说要去摆个卦摊,专门算几十年、几百年以后的事。她说过她做过一个梦,梦里有爹、娘,还有一个兄长,离现在很远很远,在梦里,女子可以上学、出外做事,男女结合要先恋爱、然后求婚。。。。。。。呵!”

“林仁兄??”君问天灵光一闪,突地想起碧儿有几次在梦中叫过这个名。

“呃?”韩江流瞪大眼,“碧儿她还有一个名字。。。。。。。叫林妹妹,我想林仁兄有可能是她兄长吧!我猜测,妹妹,也就是碧儿有可能来自。。。。。。。未来。”

君问天惊愕地扬起眉,无法置信地盯着韩江流。小闯祸­精­来自未来,这太匪夷所思了。“不,不可能的!”他喃喃自语,不愿去接受这个事实。未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她为什么会来这里?就为了和他成婚、扰乱了他的心,然后狠心别离?

“她好象知道从哪里,在某个特定的时刻,可以回到她来的那个地方。但是。。。。。。。她答应为我永远不回去。她很想家,很想很想的时候就要我叫她的本名,说怕有一天她会记不住原来的名字。。。。。。。我知道的就是这么多。。。。。。。现在,一切都已随风了。”韩江流悠悠地叹了口气,多么美丽的往事啊!

君问天愤怒地瞪着韩江流,心因为妒忌而胀痛得厉害,凭什么韩江流对碧儿知道得这么多,凭什么他可以和碧儿共有这些回忆,那个人应该是自己,是君问天。

“她晕倒的那片草原靠近哪里?”他低问道。

“草原中央不是有一面大湖吗,在那附近。草原那天出现天狗吞日,刮过一阵狂风,她也许就是那阵风刮来的。君堡主,碧儿。。。。。。。她好吗?”

君问天低首,颤抖地闭上双眼,重重的无力感从心底升起,“碧儿她。。。。。。。。已经失踪十日了。”

韩江流跌坐在椅中,脸­色­苍白,“难道她。。。。。。。已经回去了吗?”

“没有我的允许,她不敢!”君问天握紧拳头,坚信地说道。上天不会如此残酷的,在他初尝心动的愉悦时,就夺走他所有的快乐。

他不要向命运妥协,一定可以找回他的小闯祸­精­,不计任何代价。

四十六,梦里花落知多少(上)

四十六,梦里花落知多少(上)

姜是老的辣,小狐狸也是斗不过老狐狸的。

窝阔台晚朝和耶律楚材一同回到耶律楚材的小院,找遍各间厢房,都没有看到琴儿的身影。家仆谦恭地回禀,君堡主打听到夫人的下落,已经差人接走夫人了。窝阔台当时就如一盆凉水浇到底,整个人全傻掉了,手中捧着从宫中带出来的一盒新腌制的蜜饯,“啪”地一声散了一地,甜腻的气味飘散在小院中。碧儿这几天吃药都是苦着一张小脸,他特地寻来给她吃药后过过口。

“耶律先生,是你通知君堡主的吗?”他低吼道,横眉怒目。

他不做与碧儿执子之手、与之偕老的美梦,但是在她病着时,至少有机会疼惜她、宠爱她。他第一次用了心的去讨好一个人,这对于他来讲是个新奇的感受。要求不高,看着她一天天痊愈,对他微笑,陪他聊天,不在意身份、等级,他就是一个尽力想博得女子芳心、得到女子青睐的男人,这种付出和等待让他体会到一种从不曾有过的甜蜜。就这么一点小小的奢望,难道也不可以吗?

耶律楚材不慌不忙地抬手施礼,“王爷,老臣今日一直伴随在你身边,没有时间和机会去通知君堡主!王爷日日跑老臣这小院,有心人不是很好奇吗?老臣这小院就几间厢房,能藏什么?随随便便跃上围墙,就会看得清楚。看清楚了,送个消息能要多久?”

“你是说是。。。。。。”窝阔台拧着眉,咽下欲出口的话,脸拉得长长的,咬牙切齿,“小王忍、忍、忍,忍到登上大汗之位那一天,小王一定。。。。。。不会再这么委屈自己了,看谁还敢违背小王的旨意。”

“王爷,堡主夫人幸好是呆在老臣院中养病,老臣这把年纪,无人敢非语,若是传出是王爷有意藏着堡主夫人,怎么向君堡主交待?王爷你快快不要声张,装着不知这回事好了,老臣自有话面对君堡主的责问。君堡主可不是大都城中不闻一名的人啊!”

“知道啦!”窝阔台哼了一声,负气地一跺脚,不耐烦地挥挥手,“小王相信你有应对之语。好了,小王先行回府。”碧儿不在这,这里就没必要多呆。白天已经对着这老头一整天,听训听得耳朵跟都起茧了。只是,只是再与碧儿这样不避嫌地轻松相对,要待何时?唯有梦中了!

耶律楚材手抚长须,摇头叹息,英雄难过美人关,君王也不例外。想不到三王爷这么个城府极深之人,动了心也如青涩少年。幸好他棋高一着,算准三王爷不好与君堡主对质,更不敢追到君府,这下,三王爷应该和碧儿小姐相见无期。时光会磨灭一切,三王爷慢慢就会忘记这一切,专注于国事之上。

“管家,堡主夫人现在安好吗?”他低声问跟随多年的老管家。

“嗯,安置在老先生从前购下的小别院中,夫人身子骨还弱,再服几天药才能痊愈。城中每家旅馆都受到飞天堡的重托,小的不敢让夫人住旅馆。夫人出门也是蒙着厚厚的头巾,别人认不出的。”

“嗯,让侍候夫人的丫头们灵巧点,”耶律楚材神­色­凝重地说道,总觉着这堡主夫人是个隐患,早点送走心才放得下心来。四王府的人也在打听她的下落,君问天更象发了疯似的,三王爷又这样,这个谜样的小女子,影响可不小哦。

历时一十六天,碧儿终于象从前一样活力四­射­,这一天,恰好是农历除夕,老天很给面子,阳光艳丽,风温柔和煦,隐隐约约透着点春的痕迹。

“碧儿小姐,老夫想过,也许应该把你杀了才是正确的。”耶律楚材站在院中,看着碧儿张开双臂、闭着眼大口大口的呼吸,眉眼弯成弦月,俏脸晕红。一边,老管家正在指挥车夫装车,碧儿今天要回飞天镇。

“也许就代表不确定,不确定的事就证明老先生在犹豫,还没考虑成熟,还说明老先生仔细地推敲过,不杀我比杀我更确定。呵,因为老先生是孔夫子的学生,不会滥杀无辜,我可是老先生好不容易治好的病人啊!”碧儿嘟着嘴,俏皮地一笑,“何况我已是一个快要离开的人了,老先生,不要太想我哦!还有,打击一下老先生,对三王爷期望不要太大,免得太过失望。”

“我只能扶他上马,能走多远,看王爷自己的造化。碧儿小姐,一路多保重,但愿我们不再相见。”

“不是但愿,而是肯定。老先生,你约莫新帝登基还有多久?”

“不会超过二十日,农历初十,召开选举大会,后面就是准备,很快的。”

“那就好,那就好!”碧儿笑得象只快乐的猫,眼眯眯的,“老先生,我那只装银子的钱包也放车上了吗?我这二十天吃、住可都要靠它了。”

“你不回舒园?”

碧儿轻笑摇头,“不敢回,我现在犹如全国通辑的囚犯,舒园一定有重兵把守,我可不要自投罗网。说真的,我有那么厉害吗?”

“我也想不通。”耶律楚材拍下肩,“那你要去哪里?”

“保密!”碧儿看到背裢好好地放在车厢中,唉,知道这么快能回二十一世纪,那个宝石发环应该不送白翩翩的,带回二十一世纪,她就可以不为五斗米折腰了。“老先生,你有没有唐朝、宋朝某某名人的字画,如果有,送几张给我,行不?我拿银子给你买也行。”清眸滴溜溜一转,她打起耶律楚材的主意,那些字画可是古董,价格不会比宝石发环低。

耶律楚材直眨眼,“我对那些不感兴趣,你早说,可以在字画摊上给你买几幅,不要几个银子,可是现在来不及了,车夫早点把你送到飞天镇,还得回家与家人团圆呢!”

“哦!”注定不是发财的命,碧儿撇下嘴,嘀咕道,“小气巴拉的,好了,那我走了!老先生,新春快乐,祝你什么好呢,寿比南山、福如东海,还是官运亨通?嗯,就万事如意,心想事成吧!”她伸出双臂,熊抱下耶律楚材,然后拎起裙摆,两手一撑,跳上马车。

耶律楚材默然,甚至还有那么一点僵硬。花甲有余,这还是第一次与女子近距离接触呢!

好不适应。

街上今天的行人特别多,马车也多。字画摊前人格外拥挤,一年到头,再穷也要买一幅对联,再买几幅年画回家添点节日气氛,小孩子围着卖糖葫芦的草把前,又笑又跳。姑娘们喜欢的是胭脂摊、手饰摊,一件件挑着、在发间Сhā来Сhā去。茶楼和饭馆今日都是为大户人家加工菜肴或做添置面食,家家门前热气腾腾。。。。。。碧儿拉开窗帘,趴在窗前,目不暇接地看着。这里才是过年的样子,不象二十一世纪,除夕那天,街上冷冷清清的,没几个人,大家都窝在家中,抱着个电视狂看。她好想下车好好地逛逛,唉,如果她一下车,估计下一秒,就会被君问天的人捉回君府,那就坏了大事了。不逛就不逛,饱饱眼福也行,可惜没有数码相机,不然拍下来带回去,那也是哄动的大新闻。

马车小心地在人群中如蜗牛一般慢慢穿行着,车夫敞开了布袄,额头渗出密密的汗珠。

经过闹市口,碧儿看到四海钱庄上的白灯笼已经拿下了,八扇门全部大开,店中的伙计忙得头都没空抬,陆家当铺的陆老板板着个脸,负手站在钱庄外面,象个监工。韩江流可能在里面照应,碧儿看了又看,没有看到那张温雅的俊容。没有如果的,他和她的缘注定是这么浅。想起雪夜紧拥骑马狂奔,象是要奔向幸福的彼岸--美梦般的江南,真是一场梦呀!

她对韩江流没有一点点埋怨,因为她知道以后的他会过得非常­阴­暗,而他那么个温雅宽厚的人,突然扭曲自己的人生,该是多么的痛苦!

马车缓缓地向前驶着,闹市区过去,是一家家紧挨着的高门大户,君府就是其中一座楼阁最多、占地最广的园子。马车渐渐驶近,碧儿的心突地跳得象要冲出嗓子眼,她不得不紧按住心口,矮下身,拉下窗帘。可是这样好象不能呼吸,她只得直起身,不由自主地半闭着眼偷偷地从帘缝中往外瞧着。

唉,人可到得真齐,是不是向她来道别的?

君府大门上已经挂好了一盏盏宫灯,爆竹、花炮在台阶上码得层层叠叠,下人们都已换上了新衣,君总管在贴对联,朱敏扶着王夫人仰着头指指点点,白翩翩犹如冷冬寒梅,孤傲地自成一景,君仰峰神气活现地指挥着下人往外摆放着几盆翠绿的盆景,君问天身着珠­色­锦袍,玉树临风,气宇轩昂,俊美绝伦的面容淡如远山。

碧儿蓦地微微一笑,是自己太小题大作了吧,她的离开也许没有想像中那么受重视,看君府这一团和美,子孝母慈、夫妻恩爱、手足连心,她只叹走得太迟了,还搞得如此神秘兮兮的,估计现在她下来在大街上横着走,君问天也会视而不见。那个晚上冒着那么大的雪追过去­干­吗呢,还拉着她跳崖,玩蹦极呀?

她在等着那张休书,君问天是不是也在等呢?大概夺了她的清白之后,他的面子就保住了,所以就乐得放手走人。不是男欢女嫁,各不过问,估计是死活也与他无关了。

无关就无关,她就怕和他扯上关系,真是一个让人怎么都喜欢不起来的男人。只是心中为什么会掠过一丝丝酸涩呢?不懂了,估计是每逢佳节备思亲,想家想的。

“这位小官,请留步!”

碧儿瞪大了眼,清清冷冷的磁­性­嗓音,是君问天,他在和谁说话?

马车慢慢地停下了,“这位爷,有事吗?”车夫恭敬地问道。

上帝呀,佛祖啊,碧儿的心一下跃到了嗓子口,不小心就能嚼着,双手合十,身子轻颤,千千万万保佑君问天不要掀轿帘。

四十七,梦里花落知多少(中)

四十七,梦里花落知多少(中)

耶律楚材家没几个家仆,一个老管家,一个厨子,一个车夫,还有一个是收拾收拾屋子的二十多岁的小娘子。这几人还是一家人,车夫是老管家的儿子,小娘子是车夫的妻子,那个厨子是老管家的弟弟。车夫非常的老实,三十多岁了,爹爹叫他往东绝不会往西,什么都是唯爹爹是从,很少说话,但做事非常稳重、踏实。出门前,老管家悄声叮咛,车中坐的那位女子是老先生的贵客,不能让外人瞧见,不要随便停留,谁搭讪也不要理,要马不停蹄地把小姐送到指定的地点。

出了院门,穿街走巷的,他本就紧张,现在突地被一个衣着华美的公子叫住,他无措地看了眼后面的车厢,拉住马,拘谨地握紧缰绳,“这位爷,你唤小的有事吗?”

君问天眨了下眼,自己口气并不严厉呀,这位车夫怎么脸­色­这么难看,象受了什么惊吓似的。“你的马车勾住卦摊老板的招牌了。”他指着马车后面扯着的一面算命打卦之人竖在街面上的旗幡说道。

车夫一惊,忙不迭地跳下马车,一个脸­色­发白,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相士正远远地向这边追来,“你。。。。。。。你这个没长眼的东西,毁我生意。。。。。。。踢我招牌。”相士抱着肚子,气喘如牛,说话都说不太清楚。

“对不起,对不起,先生,小的顾着赶车,街上人太多,不曾想扯住先生的牌子,真是该死。”车夫慌忙作揖赔礼。

“道歉有何用,我生意正盈门,你来这一着,我。。。。。。还等着算相的银子回家过年呢!”相士不依不饶,揪着车夫的衣襟,一脸激愤。

君问天漠然地扫了二人一眼,背手步上台阶,他一向懒理这些是非,白翩翩恬静地相随在后,临进门前,他缓缓转过身,怅然地看着天空,他的小闯祸­精­现在哪呢?所有所有的法子都想过了,能想到的地方去过不止一趟,一点消息都没有呀!这是他和她成亲之后的第一个除夕,该煮酒畅饮、缠绵到天明,现在只落得他形只影单,恨不能拉住每一个街人,细细盘问,可曾看到他的娘子。

“有话好好话,先生,人家车夫大哥又不是故意的,这大过年的,吵了不吉利。”君总管是个老好人,跑上前拉开两人,君府的下人们好奇地把马车围了一圈。

豆大的汗珠从车夫额头上滚落,他一边惊恐地拉实车帘,一边一个劲地作揖,“先生,你不要生气,说吧,你想如何?”

相士气鼓鼓地瞪着他,“你得赔我生意。”

车夫点头,“好说,先生要赔多少。”

“十两银子。”

四周响起一阵抽气声,看这相士文绉绉的,心可真黑呀!一个卦摊生意再好,一天了不得二两纹银,这一开口十两银子,抢钱啊!

车夫急了,脸胀得通红,“先生,能。。。。。。不能少点?我身上没。。。。。。这么多。”

相士白了他一眼,“你这穷酸相,当然没这么多,让你家主人付呀!你大过年的扯翻我的卦幡,多不吉利,赔十两银子算便宜你了。喊你家主人出来!”相士边说,边冲上前掀车帘。

“住手!”车夫张开双臂,用身体挡在车帘前,大吼一声,“不。。。。。准掀车帘。”

相士吓一跳,“难不成里面是什么要犯,见不得光?不行,我今日偏要看。”他当真地扑上前,车夫上窜下跳,拼命拦着。

台阶上的君问天忽地眯细了眼,身子一僵,定定地看着这边。

“车夫大哥,莫要因为几两银子耽误我们的路程,赔他好了。这是十两银子吗?”车帘突地掀开一条缝,从里面扔出一锭纹银。

谁也没听清车中人说了什么,注意力全被落在地上的银子吸引住了。“这是五十两???”相士捡起银子,不敢置信地直眨眼。

“这不是给你的。”车夫一把抢过,对着车帘低声说道,“小姐,只要十两就够了!”

“十两是多大一块?”碧儿解开背裢,双手冰凉,这古人的钱币也不刻个字,用手掂量,谁知道十两、二十两、五十两是多重。真是屋漏偏逢又下雨,急死人了。

车里的小姐是个傻子不成,连银子都不识几两?君府的下人们低低议论着。

车夫直挠头,十两的银子有多大,还真不好说。

“算了,你挑吧!”碧儿把车帘掀大,背裢整个打开,人躲在角落之中。三千两白花花的纹银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下,“呀!”一阵抽气声,这小姐还不是一点傻,出门露财,着了有心人的眼,这还有命吗?

相士呆若木­鸡­,半晌时间,一点表情都没有。

“给你!”车夫一眼就看到十两的银子,捡了一锭,扔给相士,又忙不迭地把背链推进车厢,“小姐,请收好。”

“不要再哆嗦,我们出发!”碧儿紧张得整个人都趴在毡子上,这情形比参加高考还要可怕,心跳得毫无规则,而且速度有增无减,再这样下去,心脏有可能会疲累罢工。

车夫俐落地跳上马车,抓住马缰,“先生,麻烦你让一下。”他对挡住马前面的相士说道。

“哦哦!”相士握紧十两纹银,方才有点醒悟,苍天,他发大财了,肌­肉­抖动着,想哭又想笑地退后一步。

车夫抡起马鞭,还没落下,手臂突地被人抓住,“这位爷,你。。。。。。。还有事吗?”是那个威严俊美的公子啊,他的眼睛怎么一直盯在车厢?

“小倌,你家小姐是不是初次出门?”君问天冷声问道。

“是。。。。。。。”车夫护卫似的把身子挪向车帘。

君问天浅浅一笑,“怪不得呢,一点都不知旅途艰辛。我有几句话想提醒下你家小姐。”

“这。。。。。。。不太好,爷,小姐一个闺阁女子。。。。。。。不合适见外人。”

“不合适?丢了­性­命就合适吗?冒犯小姐了!”君问天轻轻一弹,车夫猛地挪开半个身子,扯开车帘。

“啊!”又是一阵惊叹声,人人啧啧咂嘴,这小姐不但傻,还很怪异,头上包着厚厚的头巾,肤­色­黝黑,脸上有一块­肉­疤,身上不知穿了多少层衣服,慵肿不堪,瑟缩地躲在角落中,头低着直发抖。

君问天愣住了,拱拱手,“对不起,吓着小姐了。小姐出门在外,银子不要随便外露,好好保管。”

小姐小­鸡­捣米似的直点头,并不出声。

他缓缓地拉上车帘,让开身子,对着车夫做了个请的手势。

车夫一颗吓裂的心费力地拼凑好,拼命地甩着马鞭,逃似的冲向城门。

君问天俊眉紧蹙,默默地盯着马车,抿了抿­唇­,长叹一声。下人们讶异地偷瞄,少爷今天怎么这么好心,难道是过年的缘故?

“夫君,你以为车中之人是谁?”白翩翩掩面轻笑,美目荡漾。

君问天没有停步,撩起袍摆,大踏步地向园中走去。他以为。。。。。。里面是碧儿,舒园破落,很少有高于十两向上的银子,她嫁进君府后,从没碰过银子,按韩江流的说法,她原来的地方流通的货币不是银子,碧儿应该不识银子,也不会太把银子当回事。。。。。。。刚刚那一背链,起码有三千两,五十两当成十两,银子不问两数,反到问大小。。。。。。。三千两。。。。。。?君问天突地停下脚,目光如炬,扭身就往账房中跑去。

“白管事,少­奶­­奶­那件狐裘当了多少两?”

白一汉正在账房中盘点一年的收益,被君问天一句天外飞语问得直翻白眼。“陆掌柜的说是三千两,少­奶­­奶­还要了个背裢。少爷,­干­吗问这个?”

“君总管,快,快备车!”君问天用力地握了握拳,激动得手脚都好象不知如何摆布。

“那个小姐,长得。。。。。。。真不好说,又傻又怪怪的,那个­肉­疤就象是团枣糕,还真没见过。”君总管和几个下人正在谈论刚才门前的小Сhā曲,听到君问天的声音,忙回过头。

君问天莞尔一笑,小闯祸­精­,我的小狐狸,你终于露馅了。“给我一驾马车,快,要快!”

君总管看少爷­阴­了多日的脸绽出一丝阳光,不解但不敢多问。两匹红­色­的骏马拉着的小马车很快就停在了府门前,君问天跳上马车,对车夫拍拍肩,“快,追上刚才那辆马车。”

马撒开蹄子往前奔驰,很快出了城门,很快上了唯一的官道,很快进了草原,极目四望,一目可以百里,枯草摇曳,积雪未融,哪里有马车的影子?不可能啊,他一点都没耽搁,那辆马车的脚程不会快过他这辆马车,人呢?他现在可以百分之百确定,那车上的人绝对是碧儿,可就在这眨眼之间,她又消失了。

君问天跌坐在车中,双手击着车身,俊容痛楚不堪。

“回城了吗?”碧儿偷偷从窗缝中往外窥视。

“小姐算得真准,果真回城了。”车夫捧着碗热面,点了下头。马车刚行了一会,小姐让他把车赶进城边上的一家大车店,马车停在院中,两人下车点了热面和几盘菜,面还没上桌,就看到一辆高大红马拉着的马车急急出了城。小姐让他慢慢吃菜,最后再吃面。菜见底,面上桌,那辆高大的马车悠悠地回城,小姐微微一笑,“好了,现在我们该出发了。”

“小姐,你怎么知道有追我们?”车夫好奇地问道。

“知已知彼,百战百胜。”君问天不是个好奇的人,唐突地上来掀车帘,心中一定是存了疑问,幸好她头上有颗星呀,准备做得充分。厨子做了几盘点心让她带在路上吃,她早早地把枣糕堆在脸上,顺便再用豆沙把脸抹了个彻底,卷发用头巾裹住,包袱中所有的衣衫全部上身,连她自己都快认不出自己来了,但君问天就是君问天,只能骗一时,不能骗太久。他醒悟得可真快,不过,她还是棋高一着了。

“小姐若是男子,一定也是庙堂之上的达官显贵。”车夫敬佩地说。

“不要多说了,我对那个没兴趣。车夫大哥,这样一折腾,会影响你吃团圆饭喽!”碧儿洗净了脸,抱着背链爬上车。

“没关系,只要小姐能赶上团圆饭就行了。”车夫吃饭喝足,气力充沛地跳上马车,重重一拉马缰,马车悠悠出了车店。

“我的团圆饭呀。。。。。。。”碧儿笑,她一定也赶不上的。可是,现在却离她的家越来越近了,不再是遥望无期的归途啊,舒碧儿又要成了林妹妹,做娱记,K歌蹦的、看通宵电影,和同学去露营、爬山,享受她无拘无束的青春。

想到这些,心情真是大好!心中那一点点的酸涩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四十八,梦里花落知多少(下)

四十八,梦里花落知多少(下)

辰光正近黄昏,日已西斜,不知何时大地染上一片昏黄,在草原一望无际的萧瑟中,平添几份沧凉。飞天镇上家家户户门前一片艳红,花灯、对联相映成趣,有几户爆竹已经争先恐后地响了起来。马车在镇上转了两圈,碧儿思索了下,让车夫在大快朵颐的饭庄门前停下。

饭庄老板忙碌了一年,刚刚才和伙计把里里外外清扫了一遍,贴上对联,吩咐厨房做几盘好菜,准备年夜饭,看到一驾马车停下,笑吟吟地上前作了个揖,“客官,今儿是大年,小铺不营业,年初六时,欢迎你的光临。”

“掌柜的,恭喜你来年财源如涛涛江水滚滚而来。”车帘一掀,碧儿先递过一绽大银,噙笑跳下马车。小镇上现在已是清清冷冷,很少看到一个人影。

“堡主夫人!”掌柜的瞪大眼,失声惊呼。

“嘘!”碧儿竖起中指,轻轻摇头,“我们进去说话。车夫大哥,一路保重!”她扭身塞给车夫一绽银子,“给大嫂买枚珠花吧,新年快乐!”

车夫憨厚地一笑,谢过,瞧着碧儿进了饭庄,重新上了马车,往大都城方向驶去。

“堡主夫人,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呀?”饭庄老板把碧儿领进里面的雅间,小心地掩上门,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这位堡主夫人是韩少爷的朋友,后来嫁给了飞天堡堡主,现在不是应该呆在大都城里的君府吗?怎么除夕夜跑回飞天镇,回也该回舒园或者飞天堡呀!

碧儿趴在门缝里看看外面,进来时,伙计都在里间忙着,并没有人注意到她。“掌柜的,我想在你这饭庄借你几宿。”

“呃?夫人,小的这是饭庄,不是旅店呀!”饭庄老板丈夫和尚摸不着头脑。

碧儿俏皮地吐吐舌,“是旅店我还不住呢!掌柜的,你想我悄悄地到这里,过家门而不入,你猜是为何呀?”

饭庄老板小心地坐下来,舒家这位小姐可是聪明绝顶,他见识过,“夫人和堡主闹别扭了?”通常女人离家出走都是和夫君耍耍小­性­子。

“比这厉害。”

老板突然压低了嗓音,“难不成君堡主真是。。。。。。象传闻中那样,­阴­狠歹毒,你受不了跑出来?”

“有一点点!”碧儿咬了咬­唇­,这话有点言过其实,但为了达到悲情效果,她故意默认。“掌柜的,你知道以前韩少爷待我极好,是不是?”

饭庄老板连连点头,“可不是,怕你吃不饱,丢了许多银子在饭庄,让你什么时候都可以来吃饭,有什么时新点心还要我多做一份,给你带回家中。啊。。。。。。你和韩少爷两情相悦,却被君堡主横刀夺爱,你。。。。。。忍受不了他的摧残,逃了出来。”

这个老板戏文看太多了,想像力还很丰富。那就顺着他的剧情唱下去,碧儿故意黯然神伤地低下头,叹了口气,“是,我和韩少爷已经私定终身,怎奈天意弄人,我以为可以这样忍受着过下去。谁知道,君堡主他。。。。。。在我们婚后不久就娶了二房,还对我动手动脚。。。。。。我没有办法,只得连夜逃出君府,现在舒园一定不能回的,对不对?我想了又想,觉得掌柜的是个厚道的好人,也是最懂我和韩少爷的,见证过我们之间的情谊,我冒味地来投奔掌柜的,请掌柜的收留我几日,等我找好了落脚点,就立刻离开,不会妨碍掌柜的做生意。你不会不帮我吧!”

饭庄老板突地觉得一股侠气充溢着体内,抹去一把同情之泪,拍拍胸膛,“夫人,你看得起小的,这就是小的福份。小的开店这么久,从来没有看到哪个男子象韩少爷疼夫人那样的,我以为你会嫁给韩少爷,唉,不说那些了。小的让人在后面收拾一间厢房,夫人想呆多久就呆多久。君堡主。。。。。。这人,飞天镇上都在传故世的夫人就是他掐死扔进湖中,然后说是溺死的,听说白家要为女儿申冤呢!你逃走是对的,我支持你!”

“这些是碧儿的酬谢,一点小意思,掌柜的不要嫌少!”三千两银子背着真是够重,估计也带不回二十一世纪,现在能撒多少就撒多少。掌柜的是个势利小人,喜欢盈头小利。现在说得好听,不给点好处,过几天估计就会翻脸。碧儿适时地掏出几锭大银。

“这也太多了!”掌柜的嘴巴能塞一个­鸡­蛋。

“不多,碧儿要吃要住,还要麻烦掌柜的照应,不要让熟人看见我在这。碧儿走的时候,还会重谢。”

“夫人,你放一千一万个心,小的一定让你吃好、住好,还要保证你的安全。你的饭菜,小的亲自送,店中伙计都不会和你打照面。你若想出去走走,小的去给你买顶纱帽,遮住面容就无人看出来了,免得你在屋内闷坏。”

“掌柜的想得太周到了,我也。。。。。。想出去走走,特别想远远地看看舒园。舒园好吗?”

“好,舒员外和舒夫人现在日子过得可舒坦了,虽不是大富,可银子也是用不尽。”

“我姐姐呢?”

“绯儿小姐前几天到绸庄扯布,我瞧见了,不知怎么,瘦得很厉害,人也不象从前那么活泼,话都懒得讲。”

是因为哲别的缘故吗?她一直没给绯儿写回信,绯儿那­性­子,日里夜里不知咒她多少回了。碧儿内疚地嘟起嘴,叹了一声。

饭庄老板言而有信,出于义气,看在钱面,快速地把后院他歇息的最好的一间厢房清理出来,换了簇新的被褥,点上风灯、火盆、袖炉,灌满暖壶,送上­精­致的饭菜,天黑时分,碧儿住了进去。

洗了个热水澡,捧着袖炉,早早就爬上了床,想不到一切会如此顺利,今天君府外一场小小的意外,也算有惊无险。瞟了眼床前案几上的饭菜,不知可是身子恢复得不彻底,一点胃口都没有,看到油腻的汤菜,有些反胃。

窗外的爆竹声,一阵接着一阵,这习俗到和二十一世纪差不多,只不过北京现在要到指定地点燃放爆竹。她喜欢看烟花,璀璨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有种夺人心魂的美,可能也是因为太过短暂,让人格外回味。

前面传来嘻嘻哈哈声,掌柜的和伙计们也在开始吃年夜饭了,喝酒推牌会一直守岁到明年。

熄了灯,微闭上眼半躺在床上,脑中一片杂乱。

韩江流现在­干­吗呢?过了年,他就要成亲了,呵,那么个小不点,是韩江流的新娘呀,无法想像他们以后的日子。窝阔台要登基做大汗,志得意满,对着她却说出那么伤感的表白,人到底有几面呢?因为知道窝阔台以后会荒­淫­无度,心中才那么平静吗?君问天,以后会纳几房夫人呢,这个男人,是她心中一根刺,想到他心里就郁郁的。回想从嫁他到设计被休,犹如一出闹剧,要不是亲身经历,谁会相信呢?

再过十日,尘埃落定,他们想起她时,会说什么呢?

碧儿不知不觉跌入了深度睡眠之中。

年初一,飞天镇上热闹非凡,附近的牧民全部涌上小镇,舞狮、龙灯、花船、戏班,街头到街尾,到处锣鼓喧天,碧儿没敢出门,一直呆到年初五,傍晚时分,趁着饭庄的伙计在准备明天的开张,悄然从后门走了出来。她披着一件夹棉的斗蓬,斗蓬上的风帽很大,戴好,再裹上一条绸巾,只露出一双眼,是没人认得出她的。这种装扮也不异常,天冷,出门的人都会这样。

暮­色­四临,寒气袭人。

她穿过街道,走到了舒园的门口。舒园是比以前气派了许多,几间庭院都重新油漆了,园中的杂草清除了,露出原来清雅的面目,园中不时有一两个下人打扮的丫头跑过,估计是新买的,沈妈站在廊下吆喝着小丫头们小心厨房的火烛,映着廊中的吊灯,她好象胖了些。

舒富贵和舒夫人对坐在厅中,棉帘半掀,隔壁的李员外夫­妇­好象在里面做客,说笑声很大。

看着这一切,碧儿的心微微平静了点。绯儿的厢房亮着灯,纸窗上没有人影,绯儿不在房内吗?

“你是谁?”身后突地传来一声惊疑的问话。

碧儿苦笑地倾倾嘴角,转过身,绯儿形削骨立,面容苍白地站在她身后,眼中闪着诡异的神彩。

“我经过。”碧儿变换了嗓音,含糊不清地说道。

绯儿防卫似的打量了她几眼,“经过?我瞧着你站在这门外有一会了,东张西望的,你不会打什么主意吧?”

“我一个女子,能打什么主意?这位小姐,你独自站在门外,不害怕吗?”

“我在自家门外,有什么好怕的。”绯儿没好气地说。

“你在等人?”

“问得可真多!”绯儿白了她一眼,嘀咕道,“既然经过,就快快过去。裹得没鼻子没嘴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这就是绯儿,永远一幅盛气凌人的样,见她不肯说,碧儿也不敢再停留,留恋地张望了下夜­色­中的舒园,飘然而去。

“将军,你终于来啦!”夜­色­中,她隐约听到绯儿惊喜的呢喃,回头看看,什么人都没有。

舒园,对于自己来讲,就象是一个驿站,她穿越过来后的暂时停靠点,然后所有的事情都是从这里往外延伸,没有多少感情。

等待的日子,一秒如一秋,又没有别的事可以打发,掌柜的给她找了几本书,都是一些春宫章回小说,看得人触目惊心,碧儿翻了几页就扔了。和掌柜的要了笔墨,给韩江流写了封长信,拜托掌柜的日后交给韩江流。

至少要道个别吧,既使不能当面说。

这之间,曾经有过一次险情发生,飞天堡赵总管和春香一同来饭庄吃饭,她正站在后院中,打了个照面,幸好她脸上有面纱。飞天堡中应有尽有,这两人难道是出来幽会?

她退到窗后,看两人情形,凑耳低语,一脸兴奋,却无暧昧,不是幽会。碧儿耸耸肩,回到厢房,那些再也和她无关了,是君问天­操­心的事,以白翩翩的­精­明,很快就可以把飞天堡治理得井井有条。

正月十四那天,街上突然一片沸腾,三王爷窝阔台通过贵族大会选举,定于正有十八举行登基大典。

碧儿很诧异登基得如此急促,不是应该好好筹备一下吗?难道窝阔台怕夜长梦多?

十八登基,依耶律楚材的说法,十七这天应该有日蚀了。

碧儿心惊­肉­跳、坐卧不宁地过了三天。

十七这天,一大早起来,看到东方染遍的朝霞,心蓦地一沉。但她仍然裹好斗蓬,对掌柜的说出去散下心。她不敢把话说得太满,如果没有日蚀,她还要回到这里,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她不会骑马,只能向草原中央步行。不管有没有日蚀,她都要试一试。

太阳从东方缓缓升起,金­色­的阳光洒遍了草原,草尖上似乎已经开始泛绿,冰雪默然融化,春天马上就要来到草原。

越往前,心越沉,晴空万里,微风轻拂,碧儿走到正午,口­干­舌燥,远远地看到那片大湖在阳光上泛着金浪,她的腿象灌了铅,怎么也迈不动了。

她不该信耶律楚材的胡言乱语,日蚀是有一定的规律,怎么会和什么帝王换代扯上边,她真是白痴一个,还当了真。碧儿抿抿嘴­唇­,揉揉额头,无助地仰头看天。

似乎就在眨眼之间,一片黑云飘过,太阳怕羞似的遮住了额头,天地间暗了几许。碧儿深深地呼吸,再呼吸,眯着眼定定地凝视着。

太阳又被遮去了一点,再一点,正午的草原象黄昏一般半明半暗。碧儿捂着嘴,泪哗地涌出眼眶,是日蚀,是日蚀。。。。。。。她拎起裙摆,拼命地象大湖跑去。

天­色­越来越暗,只有一丝余光了,湖水开始旋转翻滚,草原上狂风四起,碧儿咬着牙,顶着风,惊骇地看到自己飘了起来,她不禁尖叫,“上帝!”张开的斗蓬影响了她的飞速,她在空中打着转,却怎么也接近不了湖面。

天地间完完全全坠入了黑暗之中,碧儿蹬着双腿,张开手臂,侧着身,往湖面飞去。湖中升起了一股巨大的黑­色­漩涡,她感到腰间突地一束,身子悠悠地往下栽去。

湖水沸腾,漩涡越来越大,她含笑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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