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书包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第二书包网 > 疯囚皇 (5.10) > 第一年

第一年

叶思蕊与席子恒一路南下,各城各镇逐一彻查官员作风与能力。席子恒整理好一部分资料后,便请密探送往皇宫,期间一来二去与皇上书信不少,但二人都未提及关于吱吱的半个字。

叶思蕊正如她所承诺的,陪伴在席子恒左右,他们的生活恢复以往的平静,不过她的肚子越来越大,席子恒虽未对外人明说吱吱的身份,但他们彼此的称呼已从父女转为兄妹。

各地官员则心照不宣地认为,席子恒与吱吱是夫妻关系。席子恒为保护吱吱的名节,也是一笔带过。

正因她行动不便,席子恒决定暂时搁置工作,等吱吱生产后再赶路。他们住在祁修年事先安排的宅院里,不论到哪处城镇,只要推开院子门,肯定有几个佣人伺候着,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而每每此时,都会勾起叶思蕊对祁修年的想念。她只是不说不问,但知道席子恒与祁修年有密切的书信往来,所以他们走到哪,祁修年自会了如指掌。

不过在南方生产有一点特好,冬天也不会太冷,孕­妇­和孩子都可以少受些罪。

叶思蕊一手托着后腰,一手搭在席子恒手臂上,腆着大肚子在院中缓慢踱步。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哥,我不想溜达了啊,好困。”

“再走一圈,接生婆交代了,怀孕之人要时常走动走动,否则生产时更痛苦。”席子恒顺了顺她发帘,吱吱还是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孔,一转眼却要当娘了。

叶思蕊依偎在席子恒肩头,将身体大部分重量都压在他身上,基本属于拖行前进:“还不生,还不生,小家伙一个劲儿踢我,我越骂她/他就越使劲踢,就跟能听懂似地……”她终于体会到当一个母亲事件多不容易的事,如果孩子日后敢不孝顺,她真会打死那个不孝子!

“哦?能听懂么?”席子恒驻足一怔,随后让叶思蕊坐在藤椅上,自顾自搬过一个小板凳放在她圆鼓鼓的肚子前。叶思蕊不知他想­干­嘛,自顾自仰靠在藤椅上休息。

席子恒轻摸了摸叶思蕊的肚皮,轻声细语道:“你娘脾气不大好,日后我会照顾你,乖孩子,你知晓我是谁么?……”

叶思蕊看向席子恒认真的表情,似乎正等着孩子回答,她翻个大白眼:“哥你别闹了,你要是能听见孩子说话,你就是神仙。”她话未说完,肚子居然感到震动了一下,她吃痛地眯起眼,大骂道:“舅舅个礼帽的!不许踢我!”

“踢了几下?”席子恒惊讶地瞪大眼,只因他有半句藏在心中未说。他偷偷在问孩子,愿意你娘一辈子跟他过吗?如果愿意就是踢一下,倘若不愿意就踢二下。

叶思蕊哪有功夫算数,她本想说点什么,但镇痛感一阵一阵猛烈袭来,压得她喘不上气来,就连额头也倏然渗出大颗汗珠:“哥,疼……肚子……”

席子恒眸中一惊,即刻将叶思蕊抱回房中,边跑边命丫鬟去请接生婆。他小心翼翼地放下吱吱,见她一脸痛苦更是惊慌,席子恒抓住她的手紧紧握住,话说他一个大男人也未经历过接生的事,所以具足无措地不知如何是好。

“接生婆马上就到,坚持住……”

叶思蕊则疼得撕心裂肺,她的手指深深陷入被褥中,人生中第一次出现忍不了的疼:“不行,不行了,哥,我疼得想死,呜呜……”

席子恒搂住她的额头,贴在怀里,尽量安抚:“吱吱最勇敢,忍一下,再忍耐一下。”他见吱吱这般煎熬,急得心烧火燎,真希望能把疼痛转到他身上来才好。

叶思蕊无法转移突如其来的疼痛,那种疼很可怕,好似有人在揪扯她的五脏六腑,使劲地拽,肆无忌惮的搅拌,貌似吞下一个正在运转的绞­肉­机也不过如此。

“啊!——”她猛然抱住席子恒的脖颈,完全失控地一口要咬在他肩膀上,牙齿隔着衣襟镶入席子恒的皮­肉­,但他一声不吭,轻柔地顺了顺她脊背:“是女子都会经历这一日,吱吱要是比其他女子更坚强,没事,没事的……”

叶思蕊躲在哥的怀里呜咽,脑子却浮现出祁修年的脸孔……是男孩叫静鸢,是女孩叫静染,她在临产的这一刻才知道自己是多么需要他,他可以不说话,只要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在­唇­边,朝她微微一笑,她相信所有的痛苦都会烟消云散,因为他是孩子的父亲,无论千重山,万里水,她希望能与他感同深受这份痛楚,还要告诉他,她需要被他保护,非常需要……

她痛不欲生地摔回枕边,浑浑噩噩地喃喃自语:“祁修年……祁修年……你在哪……”

席子恒脊背骤然一僵,他落寞地俯视望去,吱吱紧攥着他的手,心里却惦记着皇上,难道他倾注所有的感情,还是不能填满吱吱空虚的心吗?

“大人,接生婆到了!”小丫鬟风风火火跑来汇报。

“快请,快请……”席子恒抽回胡思乱想的神智,准备亲自迎接接生婆,但吱吱紧拉着他的衣角:“陪着我,不要走……”

席子恒回眸凝睇,注视她因疼痛而扭曲的表情,不知吱吱是否将自己幻想成了皇上。不过他还是坐回床边,握起她的手,抵在­唇­边。叶思蕊要得就是这种感觉,她努力地扬起嘴角,安心地不再躁动。

接生婆见孕­妇­羊水已破,二话不说便将席子恒推出门外:“快去准备热水,还有孩子铺盖!”

席子恒愣头愣脑地应了声,此刻最关键的是呣子平安,老天保佑。

※※

与此同时,御书房之内。

祁修年抿了口茶,刚放下茶杯,只听“哐当”一声脆响发出,茶杯四分五裂摔在地上。

他注视破裂的瓷片,从早朝到现在,他一直处于心神不宁的状态,不知何故,就是安静不下来,心里就跟长了草似地:“小路子!吱吱会不会已经生了?”

小路子正倚在墙角打盹,自从皇上回宫后,也快一年了,皇上比从前更加勤奋,害得他们一­干­奴才连睡个安稳觉都成了奢望。

“回主子的话,据太医按时间推断,怎么还得有二十来天呢。”小路子即刻命人清理碎片,而后再奉送一杯安神茶。

“可朕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方才好似还听到吱吱在哭……”

小路子打个激灵,顿时困意全无:“您别吓唬奴才啊,吱吱姑娘远在十万八千里之外,即便哭也传不到宫里来,您定是做梦了。”

祁修年揉了揉太阳|­茓­,那种感觉无法讲清楚,只知晓脑子有一道声音在盘旋,不但挥之不去,且越发清晰……吱吱需要他,她在哭泣,哭得相当凄惨。而他恨不得Сhā上翅膀飞到吱吱身旁……“速派人去打探,万不可惊动席家父女。”

小路子虽觉得皇上有些神经兮兮,但不敢怠慢,火速命人前往察看。待他吩咐妥当,即刻又返回书房向皇上汇报:“主子,密探已出发,您也忙乎一夜了,歇歇吧。”

祁修年若有所思地站起身:“朕交待你的事,办得如何了?”

提起此事,小路子不由捏把冷汗:“回主子的话,奴才正在一户一户安排。”他急忙将门窗紧闭,附耳轻声道:“主子,此事非同小可,奴才粗略看了下,其中有四十九位嫔妃属太后嫡系亲属,太后那边您该如何交待?”

“朕自会安排,若太后怪罪下来……”祁修年睨了小路子一眼,坏笑道:“大不了就说是小路子怂恿的。”

小路子一听这话,帽子都吓歪了:“啊?!皇上您可不能这般玩弄奴才啊,奴才对您可是忠心耿耿,忠心不二,忠……”

祁修年扬手叫他打住:“别闹腾了,让朕安静会。”

小路子如忠犬般跪在祁修年膝盖旁,又是捶腿又是揉腰,无意中看到一张画落在书案下。

他随意拾起一看,画中勾勒出一对呣子的形象——女子慈眉善目,盘膝而坐,怀里抱着襁褓中的孩童,正笑盈盈地倚在树荫下纳凉。

小路子忽然鼻子泛酸:“主子……奴才有时觉得您特别的……”

“朕怎了?”

“特孤独,呜呜……”

祁修年微微一怔,低头望去,即刻从小路子手里抢过那副画,随后拧成卷Сhā入画筒。无论多忙,他每日都会描绘一副画,寄托他的思念,虽然看不到,但可以去想象那美妙的一瞬,仿佛置身其中,心情也会随之有所好转。

“朕并不孤独,吱吱一直在朕的心里住着。”他笑得很恬然。

小路子擦了擦眼泪,虽然皇上表现得平静,可他为何还是看到皇上心底的酸楚呢?呜呜……

祁修年放下笔,缓步走到窗边,嘴角微扬,遥望南方……

※※

叶思蕊在经过一个时辰的折磨与煎熬中,终于迎来了孩子降生的一瞬间。

一声破涕,穿云而出。

“大人,生了、生了!是个大胖小子!呣子平安!”小丫鬟欢天喜地打开门。

席子恒驻足一愣,脸上不禁洋溢出灿烂的大笑容。他亟不可待地向屋中奔去。

叶思蕊整个人都浸泡在汗水中,瘫软无力地喘息着。

席子恒急忙用热巾帕帮她擦汗,她侧头看了看襁褓中的小白胖子,此时此刻,依旧不敢相信这孩子是她生出的,她憨憨一笑:“哥,我当娘了,你当舅了,呵呵……”

席子恒轻应了声,摸了摸小家伙胖嘟嘟的小脸蛋:“这孩子日后一定长得很漂亮,你想好给孩子起何名讳了吗?还是由我来起?”

叶思蕊侧头望着身旁的宝宝,一阵满溢的幸福感说来就来了:“……祁修年在离开前就给孩子起好的名字,男孩叫静鸢,女孩叫静染。”

叶思蕊侧坐起身,从枕头下取出长命锁,长命锁虽是空心的,但还是有点沉,祁修年只追求金子打造,却忘了孩子的脖子还很软。她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金锁环,不由哧声一笑,都是当爹的人了,还是一副顾前不顾后的德行。

她将长命锁系在襁褓的丝带上,轻柔地唤着孩子:“静鸢,祁静鸢,你爹希望你能像老鹰一样展翅高飞,勇敢无畏……”她笑盈盈地看向席子恒:“哥,你觉得这名字好听么?”

席子恒沉寂久久,强颜欢笑道:“嗯,好听……”

叶思蕊望着眯眯眼的小宝宝,宝宝的表情很严肃,小嘴抿成一条线,认真的小模样好似在考虑国家大事。叶思蕊感觉这一切都来得很神奇,一条小生命在她体内孕育,成长,鲜活可爱得触手可及,那些怀孕期间所受的折磨,与这一刻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

二年春

又逢春暖花开时,祁静鸢刚满一岁半。

孩子到了这个年纪是刚学会直立行走之时。虽然前进步伐“跌跌撞撞”,但对任何事都好奇,笑起来露出几颗洁白的小|­乳­牙,而且依依呀呀可以说点重叠字,比如饭饭,臭臭,蛋蛋之类的,时常自言自语,说些人类听不懂的火星语。不过,屁大点的孩子特有主见,碰上不喜欢的食物或衣裳就摆摆手,若叶思蕊强行逼他吃穿,宝宝就会大哭不止,反言之,碰上喜欢的东西,就一口一个“好”字,念得又清晰又响亮。反正,非常调皮好动的年纪。

叶思蕊实在快被孩子折磨疯了,晚上他不睡,白天他也闹腾,叶思蕊都不知道祁静鸢哪来这么大­精­神头。

她困得不行了,所以将一根绳子拴在宝宝腋下,由此限制宝宝的行走距离,而后自行躺在藤椅上犯迷瞪,如果不是席子恒极力反对,她打算给孩子做一只大木笼圈养。

祁静鸢趴在地上,聚­精­会神地瞅着毛毛虫爬行,学着毛毛虫的样子一起爬,可爬了几步被绳子拉住,挣扎两下,伸出肥嘟嘟的小手,捏起毛毛虫,咧嘴一乐,只见口水哗啦啦溜出嘴角。

“娘,娘,娘……”他费力地转过身,本来想让娘夸他勇敢,可回眸一看,却见娘仰面朝天呼呼大睡。他瞪住娘微张开的嘴巴,捂嘴偷笑,连滚带爬地匍匐前进,然后手抓绳子站起身,蹲在藤椅侧面,提起那只蠕动的毛毛虫,向叶思蕊嘴边送去,自己还忍不住又偷偷一乐……

“你敢把那脏玩意放我嘴里试试。”叶思蕊缓慢地睁开眼,面部表情地看着他。观察他好久了,一看那鬼鬼祟祟的模样就知道没憋好屁。

祁静鸢显然被母亲如寒风般凛冽的目光吓到了,他即刻将毛毛虫藏在身后,好似只要双手一背,坏事就消失不见了似地:“没没了……”

叶思蕊见他认错态度不老实,顺手从地上拿起一根细木棍。祁静鸢倒抽一口凉气,他分明记得娘在舅舅的命令下,把打人的小棍棍扔了!可此刻想跑但又跑不快,据他出生一年半所累计的实践经验所得,越跑越挨打。他的小眉头拧成一团,舅舅,舅舅救救,呜呜……

“不许哭!双手放两侧,立正站好!”叶思蕊的口吻就像一位严厉的教官。

祁静鸢不敢怠慢,立刻笔杆条直戳在原地,但吓得小脚发软,晃悠两下坐倒在地,嘴­唇­狂抖却不敢掉眼泪。

叶思蕊也不会真下毒手暴打孩子,毕竟是自己的骨­肉­,只是这孩子被席子恒惯得越来越没样,所以气急了就打他ρi股两下,其实她根本没使劲,臭小子却哭得跟要他命似地。

“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坏坏……”

“舅舅出远门了。”

“好好呢?”

“这三日,允许你跟娘一起睡。”

祁静鸢瞬间小脸苍白,一大颗眼泪,“吧嗒”落地,显然两个都是坏消息。

叶思蕊不悦地挑起眉:“­干­嘛哭丧着脸?那个想哭的人是我好么?”

话说自从祁静鸢出生后,除了喂­奶­必须由叶思蕊自己来以外,什么换尿布、哄孩子睡觉之类的活都是席子恒在打理。但孩子晚上哭闹很凶,半夜还要吃夜宵,所以叶思蕊和席子恒睡在同一个房间,肯定是分开睡。屋中布局有点像酒店的标准间,孩子的摇篮则放在席子恒那半边,方便他半夜起身照料。当然,叶思蕊不止一次提出要自己照顾孩子,可席子恒认为她还是没长大的孩子,所以执意由他来抚养,还说自己经验丰富。

要说席子恒对孩子真有一套,而且极有耐心,孩子一哭就需要有人抱着,他时常一抱就是一、两个时辰,等孩子香喷喷地睡着了,他的胳臂也全麻了。

“静鸢想舅舅……”

祁静鸢一想,不但三日见不到和蔼可亲的舅舅,甚至还要跟凶神恶煞的亲娘独处,眼泪不由一对一对往下掉。

叶思蕊见孩子可怜巴巴地,所以将他抱到腿上哄了哄。祁静鸢躺在叶思蕊怀里,虽说有点害怕,但舅舅不在,必须先跟娘搞好关系。

“娘,三日久吗?”他还是更关心这个问题。

叶思蕊仰望碧蓝的天空,轻晃着藤椅,引得孩子脖颈上的长命锁“叮咚”作响:“没有三年久,一转眼就过去了……”

祁静鸢似懂非懂地抬起脑瓜,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咕嘟乱转,娘脸上常常出现这种表情,尤其是舅舅不在家的时候,好似很不开心。

叶思蕊注视孩子白­嫩­又迷茫的脸孔,不禁哑然失笑:“静鸢想爹么?”

祁静鸢眨了眨眼,点点头,又摇摇头:“想舅舅……”

叶思蕊嘴角一僵,孩子懂什么,就知道谁最疼他,而哥呢,的确是把祁静鸢当亲儿子般呵护。自从这孩子出生,哥的咳嗽病不但没转好,甚至还有加重的趋势,看过几家郎中,郎中都说是气­阴­两虚,劳累过度所致。中药没少吃,可病情就是不见起­色­。

想罢,她不免有些惆怅,生前有哥照顾,穿越后还是要麻烦大哥,自己分明就是位失职的母亲,不称职的妹妹:“静鸢,长大后记得要好好孝顺舅舅,知道吗?……”

祁静鸢消化了半天才大概听懂,他笑眯眯地“嗯!”了声,随后赖在娘身上晒太阳。其实他偶尔也会在心里偷偷想爹,但一提到爹,舅舅脸­色­也会出现怪怪的表情。

叶思蕊顺了顺孩子柔软的发丝,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一日日懂事,问题越来越多,她不喜反忧……孩子终有一日会问她,我爹是谁,爹在哪里。她该如何回答?……因为娘要和舅舅住在一起,所以离开了你爹,这理由对孩子而言肯定是不合乎情理的。

算算日子,还有一年,她必须遵守诺言回到京城,协助祁修年推动改革大业,再大张旗鼓地将一­干­贪官揪出来。可之后,她还是会回到席子恒身边,因为这个男人更需要她。经过二年的接触,她深知席子恒有多重视自己,她是他手心的宝,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甚至心甘情愿替她养别人的孩子。叶思蕊不想承认,可她偏偏是敏感的女人,虽然席子恒将情绪掩饰得惟妙惟肖,她却依旧清楚了,席子恒已不再单纯的把自己当亲人看待,那种微妙的眼神,细腻的关怀,超越父女或兄妹之间的尺度,她感受得到。

“静鸢。”

祁静鸢原本刚要入睡,听到熟悉的声音,“噌”的一下坐起身,他以为自己在做梦,使劲揉了揉眼睛,随后努力从叶思蕊身上爬下,向席子恒一路小跑狂奔:“舅舅舅舅舅舅……”

叶思蕊微微一怔:“哥?你不是下乡了么?忘了带东西?”

席子恒抱起可爱的小侄子:“我还是放心不下静鸢,过几日再去不迟,咳咳……”其实他已一早便出了城,但想到吱吱一个人带孩子会很辛苦,所以思前想后又辙回。

叶思蕊站起身,将肥嘟嘟的祁静鸢从他怀中接过来:“他现在胖得跟小猪似地,你还总抱着他,自己的身体就不管了?你想气死我啊?”

席子恒抿­唇­浅笑,笑容比午后阳光更暖,因为吱吱关心的话语就是最佳良药:“其实我想吃吱吱做的三杯­鸡­,所以跑回来了。”三杯­鸡­是江西传统名菜,因其烹制时不放汤水,仅用米酒一杯,猪油一杯,酱油一杯,故名三杯­鸡­。此菜­色­泽酱红、原汁原味,醇香诱人。

叶思蕊这两年学了不少菜,只因席子恒喜欢吃她做得菜:“那还不容易,我现在就去弄。”

“吱吱……”席子恒忽然从身后唤住叶思蕊。

叶思蕊回眸看去,席子恒则欲言又止地垂下手臂,从怀中摸索出一个用绒布包裹的小东西,迟疑片刻,才向前递了递……叶思蕊打开绒布一看,原来是一对晶莹剔透的翡翠镯,她仔细想想,貌似穿越后就没戴过任何首饰。

“送我的?”

“嗯,喜欢吗?”席子恒腼腆地笑了笑。

叶思蕊对金银玉翠首饰一概不感兴趣,尤其是易碎品。不过既然是哥特意买的,所以她高高兴兴地戴在手腕上,阳光­射­在翠亮的镯子上,格外耀眼:“很漂亮,谢谢哥!”

席子恒不自然地捋了捋发鬓:“吱吱年芳十七还未有件像样的首饰,怪我粗枝大叶。”

叶思蕊上前抱了抱席子恒:“我最烦你自贬的劲头,你是这世上最好的哥哥,无人能比。好了,哥先歇着,我去做饭。”

语毕,她松开手准备离去,但一只手却环在她腰上……叶思蕊注视席子恒认真的表情,笑容不自觉地微敛。她看出席子恒想要说什么,所以即刻拍了拍席子恒肩头的灰尘:“啧啧,快去洗澡,才出门半天就弄得这么邋遢……”于是,她钻出席子恒的怀抱,刻不容缓地将他推进洗澡间。

正当席子恒卡在那欲说未说时,祁静鸢忽然跑上前抱住他小腿,开始耍赖:“静鸢也要和舅舅洗白白……”

席子恒这才注意到祁静鸢不知在哪滚得一身泥泞,他缓和一笑,将孩子抱起身:“你娘就是粗心大意,小泥猴跟舅舅去洗澡喽……”

当房门合起,叶思蕊不由长吁一口气……哥,对不起,不能说出来,虽然这对你很不公平,但你在叶思蕊眼中就是亲哥哥。除了爱情,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仲夏之夜

一家人吃完晚饭,席子恒洗了两个红彤彤大苹果摆在桌上,通常在这个时候,祁静鸢先吃完面糊糊,席子恒再用勺子刮下苹果沫喂给祁静鸢吃。

祁静鸢平日只等着吃,今天突然开始分配起苹果来。一个给舅舅,一个给自己,发现娘没的吃,所以重新分配,一只给自己,另一只给了娘。

叶思蕊见状开始逗他:“唉,舅舅好可怜,没有果果吃……”祁静鸢挣扎了一下,将自己的那份让给席子恒:“静鸢不吃,果果给舅舅!”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但只有一岁半的孩子居然懂孝道,不禁令叶思蕊与席子恒感动得一塌糊涂。

席子恒探身蹭了蹭祁静鸢脑门:“舅舅没白疼你,静鸢真乖。”

祁静鸢得意地咧嘴大笑,叽里咕噜说了点什么,但没人听得懂。

席子恒笑盈盈地削起果皮,先将一只削好的苹果递给叶思蕊,而后再伺候小家伙吃水果。

叶思蕊咬了一大口,忽然想起厨房还熬着中药,所以将苹果塞到席子恒牙齿间,而后匆匆忙忙地向厨房跑去。

当她端着药碗回来时,发现席子恒正手举苹果发呆,她本想拿回来继续吃,可席子恒见她走进,一下将苹果咬在嘴里,三口两口快速吃完。

叶思蕊看出他神­色­有些慌张,转身看向祁静鸢:“舅舅为何要吃掉娘的苹果?”

祁静鸢蠕动着小嘴,如实回答道:“不知,舅舅咳咳!……”

叶思蕊“哐当”一声将药碗放在桌面上,审问道:“哥,你是不是又呕血了?!”

席子恒则心虚地垂下眸,他不慎在吱吱面前吐过一口血,但谎称是肝火旺盛。

叶思蕊二话不说将席子恒拉起身:“你给我回房躺在,什么时候病好了什么时候再出门!”长期咳嗽已不是好事,再吐血就更危险,席子恒现在必须放下手头工作好好调理身体。

“吱吱,我身子无大碍,咳咳……”席子恒手抓门板:“还未喂静鸢吃完水果……”

“从现在开始,你什么都不要管。”叶思蕊驻足转身,凝视他苍白的嘴­唇­,郑重道:“如果你一病不起我该怎么办?哥是我在世上最亲的亲人,我不能失去哥。”

席子恒注视她泪汪汪的眼眶,不自觉地松开手,跟随吱吱的步伐向卧室走去,他望着吱吱霸道的背影,不由发自心底,笑出。

回到房中,叶思蕊帮席子恒洗了脚,换了衣裳,盖好棉被,随后手托药丸一勺一勺喂起。席子恒很顺从地喝着药,时而发出几声闷咳,他的咳嗽已到达无法自控的程度,也许他的病情很严重,可他承认有些自暴自弃的意思……因为每每见到祁静鸢,皇上的子嗣,他似乎就能预见吱吱离开的那一日。倘若吱吱选择了皇上,他即便活着,也如同行尸走­肉­。

席子恒忽然拉起叶思蕊的手,黑眸中涌动着一丝渴望:“吱吱,我……”

叶思蕊替他拭去嘴角的药汤:“别说话,我什么都不想听,除非你答应我先把病养好。”

席子恒欲言又止地合上嘴,也对,他此刻一副病歪歪的状况也不适合袒露心声,可吱吱的心意是他活下去唯一的动力,他真地很矛盾:“……听你的。”

祁静鸢屁颠屁颠跑进卧室,扑倒在床榻前,也许感觉到气氛不对,所以眼泪汪汪地看着席子恒,他幼小的心灵也对生死有了些认知。死,就是要出远门,再也不回来。

席子恒将祁静鸢抱上床,抹去他脸蛋上的泪水,似乎读懂了孩子的心情:“舅舅不会离开静鸢,也不舍得……”

祁静鸢即刻破涕为笑,刚要趴在舅舅身上就被叶思蕊一把揪起:“哥,你先睡会儿,今晚我带静鸢去其他房间过夜。”祁静鸢被叶思蕊夹在腋下,小腿乱蹬:“我跟舅舅睡,呜呜……”

叶思蕊本来就心烦意乱,孩子一哭她更觉得闹心,她将祁静鸢放在桌面上,直视他教育道:“舅舅身体不舒服,没工夫伺候你,你最好给我放老实点。”

祁静鸢瘪着嘴,低头默默掉眼泪,席子恒心疼地坐起身:“吱吱啊,静鸢才一岁半,你是否该对他温柔点?”

“我不管,男儿有泪不轻弹。”叶思蕊瞥了孩子一眼:“祁静鸢你是不是男子汉?”

祁静鸢点点头,又掉下一对眼泪。即便他还辨不清­性­别,但娘说是啥就是啥。

“男子汉不能整日哭哭啼啼的,会被人家笑话懂么?”叶思蕊真不是块当妈的料,听见孩子的哭声就要抓狂。

祁静鸢完全不懂的点点头:“娘,尿尿……”

叶思蕊无奈一叹,抱着儿子走出房门,走前还不忘警告席子恒不许起床,她会不定时检查。席子恒满口答应,他也有点怕吱吱,或者说宠着,反正他们家是女权当道。

叶思蕊把祁静鸢放在树坑下,随后搬了把椅子坐在一旁。随着暮­色­的降临,她的心情越发沉闷。祁静鸢提好裤子蹭在她腿边,叶思蕊将孩子抱在腿上,遥望一望无垠的天际,祁静鸢也跟着一同望去:“娘,爹在何处吖?”

“很远很远的地方,当静鸢想起爹时,你爹也在想你……”叶思蕊亲了儿子脸蛋一口,她不知别人的孩子在一岁时能听懂多少事,但她的儿子,领悟力非常强,又也许是心理作祟。

她以为傲的儿子,是上天送她的一份大礼,她承认有时候也会烦,但疼子之心她不会比任何一位母亲少。

祁静鸢慢悠悠地闭起双眼,小手交叉而握,爹,静鸢想您……

※※

虽夜­色­已深,但皇宫寝室内依旧灯火通明。

祁修年伫立窗口遥望天际,因为他知道,他与吱吱在遥望同一片天,这是他每日必做的事情,看看天,望望星空,闪烁的繁星宛若儿子的瞳眸,明亮又清澈。有时他真觉得自己够委屈,身为九五之尊,居然连出生一年半的骨­肉­都无缘相见,就因为他承诺过要等吱吱回心转意,他便要形单影只地在这深宫中苦苦等待。

小路子将一件披风搭在皇上肩头:“主子,夜深了,您该歇着了。”

祁修年朝他浅笑:“朕如今这般望眼欲穿都是你害的。”

“怎怪奴才头上了?主子可不能这么冤枉奴才啊。”

“倘若不是你把假太监弄在朕身旁,朕怎会遇到吱吱?”

小路子顿感哑口无言,也对,那丫头是他引荐的,扰得皇上时常唉声叹息,但他可不认这莫须有的罪名:“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这乃月老的安排。”

不过话说回来,皇上还真是专情种子,两年过去,居然还是对疯丫头痴心不悔,搞得后宫佳丽一片怨声载道:“主子,漫漫长夜,不如选个嫔妃侍寝吧?”

“没兴趣。”祁修年慵懒地依在床榻旁:“还不如找个会跳‘八雷’的给朕解解闷。”

“奴才早就打听过了,全朝上下就无人会跳那种舞,奴才猜想那是吱吱姑娘瞎跳的。”小路子不知该如何称呼吱吱,毕竟她还未嫁给皇上,更未受册封。反正这算本朝最离奇的一件事,疯丫头带着皇上唯一的儿子东跑西颠,皇上甚至任由那女子胡作非为。

“皇太后驾到——”

祁修年微微一怔,还未来得及起身,太后已步入寝宫大门,祁修年见母后半夜三更造访,便猜到是为兴师问罪而来。

“孩儿恭迎母后。”

皇太后虽已五十有余,但风姿卓越,气势威严,她开门见山道:“皇上,本宫别无他求,只期盼早日抱上皇孙,莫非偌大的后宫形同虚设?”

小路子吞了吞口水,太后气度宽宏,从未­干­扰过皇上的私密事,但也有忍无可忍的一日。

“一年,孩儿定让母后抱上皇孙。”祁修年回答得从容不迫,他也在考虑如何向太后交代此事,毕竟皇室血脉无名无分地流落民间却是差点意思。

皇太后小感震惊,若不是各宫各院日日吵得她心烦,她实在不愿­干­涉皇上的喜好。可是,皇上今年二十有四,再无一男半女引人遐想:“哦?哪宫害喜了?”

祁修年故作神秘地扬起­唇­:“还未册封,若能生出儿子再封不迟。”

皇太后下意识扫过四周一排宫女:“皇上莫吓本宫,害喜之人并非贵妃?”

“母后,您是想抱皇孙呢,还是更在意皇孙之母的地位呢?”祁修年坐在太后身旁,不紧不慢道:“孩儿与母后打个赌,若此女子生得皇子,那么无论皇子的母亲地位贵贱,孩儿册她为后,若是公主,那便不册封,孩儿还会将她贬为庶民,如何?”

皇太后抿了口茶,嫣然一笑:“皇上就这般自信定是皇子?”

祁修年道貌岸然地开口:“实不相瞒,虽孩儿对此女情有独钟,但孩儿更要顾及到皇室的名义,岂能因钟情便随意册封为后呢?所以生男生女就看此女的福分了,母后敢不敢赌?”

小路子在旁听得直翻白眼,皇上这是给皇太后下套呢,小狐狸一只。

“立后之事非同小可,皇上是否该告知本宫,此女子出身门第如何?”

“三品之女。”

“三品?官职小了点。”皇太后细细斟酌:“不过既然是朝官之女也勉勉强强……”她长舒一口气:“方才皇上真吓到本宫了,本宫还以为是山村民­妇­。如此,本宫便跟皇上赌这一局,待孩子出生之日再做定夺。”皇太后倒是雷厉风行的个­性­:“皇上歇着吧,本宫回了。”

祁修年似笑非笑地扬起­唇­,亲自送太后离去。皇太后见儿子为国事­操­劳,不免心疼地拍了拍他手背:“皇上,本宫虽并未多问,但皇上心里要有个数,皇室血脉一两个是不够的。”

“母后,您虽不­干­涉朝政,但孩儿自从亲政后,终日为何事所困呢?”祁修年与皇太后互望一眼,皇太后其实也明白儿子把持江山的艰难,彼此心照不宣了。

皇太后摸了摸祁修年了额头,知子莫若母,她儿子的眼光必定独到:“本宫对那位女子甚是好奇,真想看看是何样女子入得了咱们皇上的心。”

祁修年知晓皇太后有所顾及,所以给母亲吃下宽心丸:“您还记得曾对孩儿讲过得道理吗?水能载舟也能覆舟,孩儿谨记不忘。”

皇太后释然浅笑,不必再问了,即便儿子喜欢的女子一无是处,但只要真心对待她唯一的儿子,她这个母亲的,还抱怨何事呢?

祁修年之后要实施的大动作或许会彻底激怒母后,但他只能如此,期盼母后能理解吧。

三年归

马车缓缓驶入京城大门,叶思蕊撩开布帘,回到熟悉的地方,春意盎然,繁华依旧。

“娘,京城好热闹吖……”祁静鸢探出小脑瓜四处张望,眼珠忙得不够使,快满三岁的小家伙,比之前还要淘气。

“坐好了,别跟小疯魔似的!”叶思蕊咬了儿子脸蛋一口,祁静鸢咯咯大笑,口水溢出。

三年过去,席子恒已将各地官员就职状况整理就绪,皇上所托重任即将完成,可到了返京的日子,他的心情却沉甸甸的。

席子恒此次返京行事低调,京城原有宅院赠送厨娘,所以叶思蕊在闹市街又买了一处宅院,诸如此类出面买卖的事宜都由她处理,席子恒只管走到哪住到哪,生活起居上不用­操­心。

往日的孩童们,一转眼长高长大不少,但依旧在街道间穿梭玩耍,有几个孩子惊见疯丫头消停几年又杀回闹事街,不由忆起“美好”的童年往事……

“……哎哟哎哟,吱吱一过,寸草不生,店铺关门,牲畜不保,疯行霸道,免罪在手。”

“娘,他们是在说您么?”祁静鸢活了整整三个年头,基本没出过家门,要么就是坐在马车抵达下一站,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同龄人,开心得哈喇子狂流。

叶思蕊也不回答,领着祁静鸢在人群中穿行……另一手已抄起一根木棍,面无表情地环视四周,顿时吓得一群孩子抱头鼠窜。摊位则是能靠边的靠边,能让路的尽量退后。

似乎一切都没该变,除了她已是孩儿他娘之外。而且她住在这条街继续遭“羞.辱”也是有原因的,就是要证明疯丫头回来了,让街坊邻居都知道她胡汉三又杀回来了!

古代买卖房屋很简单,一手交钱一手交地契,交易完成之后两不相欠。京城属于房价最高的地段,但一处小四合院也不过百两纹银,毛毛雨啦。

正当叶思蕊在与原屋主交易手续时。祁静鸢就蹲在院中玩泥巴,用娘给他做的各种木质磨具在地上扣土包包。

几名孩童在门外看得好奇,所以滋溜溜钻进院中,注视地上奇形怪状的图案,不由好奇询问:“小孩,这是何物吖……”

“凹凸曼,专打小妖怪。”

“这个呢?”

“小叮当,口袋是聚宝盆。”

“那这是什么?”

“这个是海绵宝宝,他有一只会喵喵叫的小蜗牛。那个葫芦娃,七个兄弟。喷火,呼呼,喷水,咻咻,还有还有,不记得了,嘿嘿……”祁静鸢憨憨一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因为难道有小孩子陪他玩。

孩童们哪里听过这些稀奇古怪的名称,无不惊诧地看向屋内人影:“吱吱是你娘吖?”

祁静鸢引以为傲地大点头:“嗯!你们可以叫她‘麦德’(madam女长官)!”

“卖、卖的?……”孩子们终于被震撼到了,多年不见,吱吱依旧是当年的疯丫头,连她的儿子也是疯言疯语。

叶思蕊办完交接手续,­干­咳一声,站在一群孩子身后:“你们的家长没教过你们在进入别人家之前需要得到主人的允许吗?我可以按私闯民宅罪抓捕你们!”叶思蕊才不管眼前的孩子只有几岁大,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她一开口,便吓得众孩童即刻溜边靠墙,祁静鸢注视他们惊恐的眼神,心里感到很得意,原来娘不止在家中当老大,真威风吖……

此刻,席子恒处理好入城登记后,返回新家。祁静鸢见舅舅回来一下扑过去:“舅舅,娘把小孩子吓坏了,可静鸢未哭哟……”

席子恒刮了他小鼻梁一下:“静鸢有­精­钢不坏之身,真厉害……”其实他更想说祁静鸢百毒不侵,在吱吱的严格教育下,这孩子基本遇到大小问题时,已然处事不惊。

“哥,这里行吗?”叶思蕊见席子恒回来,即刻收起寒风凛冽的神态。

“挺好的,比咱们之前住得宅院要宽敞。”席子恒面­色­红润,他的咳喘病在一夜之间奇迹般地康复。据他说,是在寻访中遇到一位老神医,神医给了他一瓶药丸,自从服用后,这一年来果真不再咳嗽甚至吐血。叶思蕊身为现代人肯定不信世间有什么灵丹妙药,不过哥的病确实不治而愈了,真是奇怪。

“我先去做饭,哥带静鸢去洗澡。”叶思蕊似乎渐渐习惯了目前的生活。做饭洗衣照顾孩子,虽然偶尔会受到地方官员居心叵测的­干­扰,但自从那次被挟持后,保护他们的大内高手与日俱增,直至回京之日,跟随其后的马车多达七八辆,早已与“暗中保护”沾不到边。

“都出来吧,感谢各位一路照顾,客房这么多,都别睡树上了。”叶思蕊关起院门仰头一喊。三年来风雨同舟,也够不容易的。

席子恒一直都是防范意识较差的那种人,他不明所以地抬起头:“吱吱你在唤谁?”

叶思蕊满脸黑线,她起初没说,是认为席子恒知道一群人在暗中保护他们,合着他还真以为“不做亏心身不怕鬼敲门”呢,就不纳闷三年来为何平安无恙?祁修年即便不在意他们兄妹俩的死活,但保护孩子的重任肯定少不了。

“下来啊,今晚全是好菜,有酒有­肉­别错过哟。”

话音刚落,只听树叶子沙沙作响,三、五名大内高手“唰唰唰”轻盈落地。席子恒怔了怔,顿时抱着祁静鸢向后退了退,从哪冒出这般多黑衣人?

“奴才们岂敢劳烦主子亲自下厨。”大内高手听从于皇上的最高旨意,他们的责任就是保护这一行三人的安全,就是天上下刀子也不曾怠慢过。

祁静鸢张开小嘴看傻了眼,好多飞檐走壁的大侠哦!

“我不是你们主子,一起吃个饭,再回皇上那复命吧。”叶思蕊故意让自己沉浸在视若无睹的状态中,其实三年来,祁修年的影子从没离开过她半步,她即便想淡忘这段感情,但也会因儿子的笑脸而重新拾起记忆,原来想彻底忘记一个人是那么困难的事。

“还有一件事……”叶思蕊本想跟密探说点什么,但还是亲自告诉祁修年吧,至少他是孩子的父亲,她可能要失言了,不能如起初设想的那样将孩子送回皇宫,实在舍不得。

晚饭时,一堆人围坐在饭厅内,叶思蕊将一道道菜端上桌,席子恒依旧处于状况之外。

祁静鸢因个头太小,眼睛正对上黑衣叔叔的佩剑。他伸出一根小手指戳了戳剑柄,却不小心被铁艺雕花刮到了稚­嫩­的手指,祁静鸢轻声一叫,密探们则即刻放下碗筷跪地请罪:“属下该死,令小皇子受惊了。”

祁静鸢坐在席子恒身上,见大人们齐刷刷跪在自己面前,慢悠悠地探出小脑瓜,口水悄声无息地滴答一地。

叶思蕊真受不了这群人诚惶诚恐的模样:“一群大老爷们向三岁大的孩子行大礼,你们也太夸张了吧?”

“回主子话,尊卑有序,不在年纪,还有一件事,奴才们是太监。”密探回答得一板一眼,眼前这个孩子可是如假包换的龙种,谁敢以下犯上?

此话一出,叶思蕊更不愿将儿子交给祁修年抚养,这孩子以后也得跟他爹一样生活不能自理。看来她必须亲自找祁修年谈谈,但在计划没启动之前又不适合见面。所以她回屋写了封信,请几人带入后宫交给祁修年。

——“良辰吉日”已选好,需要皇上全力配合。

待几人拘谨地吃完晚饭后,上树的上树,巡逻的巡逻,回宫的回宫,反正无人敢与皇子住在同一间别院内。

相安无事两日,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

席子恒领着祁静鸢在院里玩耍,叶思蕊则在院中晒被褥。席子恒从怀里掏出一张红灿灿的请帖:“吱吱,一个半月后便是皇上寿辰之日,皇上二十五岁生辰要大摆万寿宴,全朝七品以上官员都要参加,你说我送什么当贺寿礼好呢?”

“嗯?请柬给我看看。”叶思蕊擦了擦汗,接过请柬翻看……嘴角不由露出满意的笑意。她在信中要求祁修年选择一个文武百官必须出席的场合,最好诏告天下大张旗鼓,由此配合她的计划,她因职业病,还给此次计划起了个名号——洗黑行动。

虽祁修年并未给她回信,但整个计划正在紧锣密鼓的筹备中。

因为保密­性­很重要,所以知道此次计划的只有三人——叶思蕊、祁修年以及小路子。叶思蕊慢慢合起请柬,好似祁修年从不怀疑她的办事能力,那种唯我独尊的人居然都不问问她打算如何部署,这点倒让她大感意外。

“你当日不用去,在家看孩子。”叶思蕊将请柬塞入怀中,说一不二地令席子恒反驳不能。

席子恒不禁微微蹙眉,从吱吱的神­色­中便能看出有事瞒着自己,难道他们不是无话不说的……兄妹吗?

他走入厨房,倚在门边凝视吱吱忙碌的身影,思量久久才含糊其辞地问出口去:“吱吱,你与皇上之间……”

“秘密。”叶思蕊回眸一笑:“我不让哥出席是为了哥的安全着想,哦对了,贪官名册帮我写一份,其余的事由我处理。”

席子恒心中揪了揪,他了解吱吱的个­性­,看似对何事都漠不关心的女子,主意却大得吓人。就如她在某城殴打知府的事,他半年后才无意中得知,就因那位官员对自己在言辞上有些不敬,她竟然把知府打成重伤。

“你莫吓我,面圣有何危险吗?”

叶思蕊擦­干­手走到席子恒身前,哥脸上常浮现这种心神不宁的神态,这表情与亲哥叶思浩最相仿,好似在他们眼中,她永远是长不大的小女孩。

她双手搭在席子恒肩头:“哥,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再是几年前一时冲动私闯皇宫的小丫头,不要为我担心,如果没有万全的把握,我是不会冒冒然行动的。”

此时此刻,席子恒注视吱吱柔美的笑脸,很想吻她。他承认,回到京城让他感到不安,怕吱吱离开自己去找皇上,很怕,真的很怕……

“吱吱,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想问你……你想念皇上吗?”

叶思蕊嘴角微敛,她看到席子恒眼中无限的渴求,所以犹豫片刻,缓缓抬起眸……“不,我跟哥在一起感到很幸福,我还是那句话,不会离开哥,除非哥嫌弃我。”

“偶尔,会感到苦闷吗?……”

“完全不,很快乐。”

席子恒将吱吱拥入怀中,依靠在她肩头,他是这世上最自私的男人,竟然可以忽略吱吱眼底偶尔散出的忧伤,只为将她永远留在身边,很自私,但比起放手,他宁愿自私到底。

叶思蕊的笑容中有一丝惆怅,对不起祁修年……等帮你演完这出戏,我还是无法留住你身边,哥哥才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万寿宴

叶思蕊虽然已回京城半个月,但不曾与祁修年会面,并非她故意逃避见面,是因为他们还没到见面的时候。

自从皇上诏告天下大宴百官之后,京城比往日更为热络,大批官员携带贡品入京,浩浩荡荡的祝寿队伍挤满了大街小巷,实属本朝十年来最万人空巷的大盛典。

叶思蕊这些日子一直没闲着,儿子全全托付哥照顾,再加上大内高手在暗中保护,她基本没有后顾之忧。所以她不是待在茶楼听各路八卦,就是蹲在皇城门口数人头,其中有不少人是她在三年中见过的官员,很不幸,她记­性­非常之好,她要做得就是边打探边记录,做足功课才能提高出击的命中率。而最重要的是,了解几位王爷的秉­性­喜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祁修年在宫中也是坐立不安,眼见文武百官陆续进京,可吱吱宁可自己一点一点勘察也不来问他,他此刻又寸步难行,想见她一面,想见儿子一面就这么难。真希望明日就是寿辰之日。

“主子,吱吱姑娘打算让奴才如何配合呢?”小路子急得转磨,因为吱吱在密函中只提到叫小路子“见机行事”四个字。给皇上的提示就更简单,就一个“醉”字,皇上能理解那是因为他俩心有灵犀一点通。可他不行,吱吱也太看得起他了,他没那么机灵啊!

“或许此次动静太大,所以她才不愿说明原因。”

“可皇上就一点不担心吗?万一搞砸了该如何向文武百官交代?”

祁修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换言之,吱吱相信朕一定会默契配合。”说一点不担忧是假话,但他相信世上有这样一位女子,永远站在他这边,了解他所想,默默的支持他,甚至做着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疯狂之事。

※※

一月之后

明日,便是皇上二十五岁生辰宴会。此次寿宴声势浩大,荣光帝大赦天下,全朝百姓免赋税半年。皇城内外喜气非凡,各家各户张灯结彩,无不沉浸在金绸银裹的华丽氛围之中。

虽已是三更半夜,但闹事街内依旧鞭炮声四起,貌似减免赋税比过春节还值得庆祝。

祁静鸢捂着耳朵,吵得无法入睡。但他并不怕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因为每当过年时,娘都会买一大堆“二踢脚”在院子里大放特放。娘不准他太靠近,所以他只能就和舅舅躲在角落里鼓掌雀跃,看着娘兴高采烈地“天女散花”。

祁静鸢依偎在叶思蕊怀里,稚­嫩­道:“娘吖,这么快就过年了吗?为何门外有炮炮声?……”

叶思蕊轻拍了拍儿子的脸蛋:“因为明日有一位很厉害的人要过生日,大伙在为他庆祝。”

祁静鸢忽闪着大眼睛,惊讶道:“比凹凸曼还要厉害么?!”

叶思蕊噗嗤一笑,习惯­性­地与儿子顶牛牛:“那个人吖,非常非常厉害,可以打败所有的小妖怪,凹凸曼也打不过他。”

祁静鸢扬起崇拜的目光:“静鸢可以见到厉害大叔么?静鸢好想见他吖——”

叶思蕊正在为难时,小孩子思想却无定型,祁静鸢忽然话锋一转,想起娘讲得枕边故事:“娘,白雪娘娘嫁给皇帝之后呢?……”

“……”真跳跃。

“故事讲完了啊,白雪娘娘和皇帝从此快快乐乐的生活在一起,无忧无虑的……”叶思蕊将儿子揽在怀中,神­色­中掠过一丝隐忍的憧憬,她喃喃自语道:“快睡觉吧,娘明日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帮他做一件,也是娘一直想为他做的事,为了这一天,足足等了三年……”

祁静鸢当然不懂娘在唠叨何事,他打了个哈欠,迷糊道:“白雪娘娘与皇帝幸福快乐去了,小矮人如何是好呢,小矮人会很难过的,会掉眼泪,为何不能在一起生活吖……”

叶思蕊微微一怔,原来儿子并不在意圆满的爱情故事,他幼小又纯真的心灵里,不喜欢看到别离的场面,担心着小矮人之后的生活,可他们有七个人,可以互相关怀,即便白雪公主离开还有朋友们陪伴。或是她想多了,映­射­出一道孤独的人影,那个形单影只的男人,永远为她展现出温柔的笑容,可除了她之外,他却没有同伴。所以她不要做童话中的公主。何况童话就是童话,现实中的王子身边,还有许许多多的公主相伴左右。

她轻轻将儿子拥入怀中,贴在儿子柔­嫩­的小脸蛋上,怎么亲怎么蹭都不够似地。

当初她千方百计要拿掉这个孩子,此刻想想真后怕,幸好这孩子的生命力足够顽强,又或者是上天眷顾她,让她拥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古灵­精­怪的孩子。

孩子的降临让她懂得人生还有另一种活法,人生观与价值观在不知不觉中改变着,她从没料到自己也会有母­性­的一面,也会哄着儿子读那些幼稚的枕边故事,陪着孩子在草丛中玩耍嬉戏一整天。她的生命中又多了一个需要她保护的人,但不会有任何负担,尽情享受其中的快乐,似乎只要看着孩子天真的笑脸,什么烦恼都会消失不见了。

当儿子入睡后,她蹑手蹑脚起身,独自在安谧的月光上踱步……就是明天,她整整等了三年,席子恒顺利完成了调查结果,现在所有证据握在他们手中,或者因激动或者因紧张,她实在无法平静入睡。

她手举国宴地形图,最后温习一遍各个官员所坐落的位置,有条不紊地默念着对白,成败在此一举,倘若成功了,她便帮祁修年完成了心愿。一旦失败了,也不过是她一个人会牺牲,在最小的损失范围内做最大的事。此刻她无暇考虑未来,更不能牵绊于儿女私情之中。因为,虽她部署得天衣无缝,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万一她成为不幸牺牲品,那她只有对哥和孩子说声抱歉。毕竟她从来没有忘记过,她的这条命有一半是属于祁修年的。

“吱吱,还未睡吗?……”席子恒睡不着,莫名地为明日寿宴担忧,虽然吱吱只说是代表他去参加,虽然女子替官员出席皇上盛宴不合常理,但他并未多问,因为吱吱不会坦诚相告。

叶思蕊缓了缓情绪,笑盈盈地走到他身边:“嗯,兴奋得睡不着,哥为何还不睡?”她边说边将席子恒向屋门推进,席子恒却一把抓住叶思蕊的手指。

他撩了撩吱吱的发帘,眸中含带一丝忧郁:“吱吱,实话告诉我,明日,你真的只是单纯地去参加皇家寿宴吗?”

叶思蕊给出一记灿烂的笑容“真的,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就是去凑凑热闹。”

“为何不说实话呢?难道我不值得吱吱信任吗?”

叶思蕊的笑意僵在嘴角,她不说就是不愿让哥哥担心,而且那些担心是多余的。

她替席子恒整理整理衣领,柔和道:“哥,如果你信任妹妹,就不要多问,让我开开心心地去赴宴好吗?等寿宴结束,我会将贪官名册交给皇上,之后你就向皇上提交辞呈,咱们一家三口离开京城,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过小日子,好不好?”

一家三口……席子恒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不该怀疑吱吱在犹豫不决,甚至把自己陷在惶惶不安的漩涡中无法自拔,原来是他自己多想了:“好……”

“吱吱,我不以父之名,不以哥之名与你交谈,此刻站在你面前的是席子恒,一个男人,希望你能给我一个答案,无论答案是什么,我都可以接受。”

叶思蕊默默地垂下眸,哥还是将这层窗户纸捅破,她真不知该说些什么……“无论席子恒是父亲,是哥哥,还是一个男人,吱吱永远不会离开他。”

席子恒黯然浅笑,让一个女子对自己从亲情转变成爱情,或许是他­操­之过急了,但吱吱也给出了明确的答案,无论以哪种形式面继续对他,他不会孤独一人。

“我很自私,希望你能原谅我。”席子恒吐出一句真心话,随后合起房门。

叶思蕊伫立在门前,久久凝望,从没怪过哥什么,又何来原谅。

※※

次日清晨,当­鸡­鸣破晓之时,叶思蕊却一夜未睡。她身着一袭朴素的分.身女装,素颜洁面,清爽俏丽。暗红­色­的梅花图案映衬在白­色­的衣衫上,她宛若一枝傲然绽放在冰天雪地中的红梅,笃定又坚强。

叶思蕊回眸注视枕边酣睡的祁静鸢,俯身轻吻了儿子的额头……我的宝贝,只要想到你,妈妈便有了无限勇气。

一吻落定,叶思蕊倏然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门,甚至丝毫不做留恋,因为不必上演依依不舍的苦情戏码,她有信心一定可以完成使命。

曙光乍现,明媚的光线落在金灿灿的免罪锁环上,格外耀眼。

叶思蕊手持请柬站在皇宫门前,今日所有官员们不得携兵器入内,在皇宫侍卫的严密搜查后,井然有序地步入皇宫大门。

万寿宴乃是——帝王的寿诞宴。王公显贵,文武百官,但凡有幸参与万寿宴者,无不以进寿献寿礼为荣。宴会期间名食美馔不可胜数。衣物首饰,装潢陈设,乐舞宴饮一应俱全。绘有万寿无疆字样以及吉祥喜庆图案的各种釉彩碗、碟、盘等瓷器,多达二万余件。整个庆典声势浩大、空前绝后。(注:改编于《万寿节》资料)

“皇宫禁地,女子不得入内!”侍卫将叶思蕊拦截在门口。

叶思蕊平静地举起“入场卷”:“第一点,我是巡查御史的女儿;第二点,我有免罪金牌在身,即便现在打死你,你都是活该找死,你凭什么资格阻拦我?”

侍卫这才注意到叶思蕊脖颈上的免罪牌,原来她就是京城内“大名鼎鼎”的疯丫头。

“今日不同往日,请姑娘见谅,请回吧。”侍卫的态度即刻缓和。

叶思蕊置若罔闻,双手背后,大摇大摆地走入皇宫正面,侍卫们自然不敢强行拦截,毕竟对疯丫头动用武力便是欺君犯上,侍卫见状只得先通知太监统领路公公。而叶思蕊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步入寿宴大殿,她不由环视四周,大殿之上金碧辉煌,龙椅高台之下摆放着几百张桌椅,菜式­精­致奢侈,果然够气派。

官员在太监的引领下纷纷落座,时而向叶思蕊这边抛来惊异的目光,似乎无人料到闻名遐迩的“疯丫头”也会出现于此。

小路子风风火火赶来,当所有人以为小路子会将疯丫头轰出万寿宴时,小路子却亲自将叶思蕊引领到原本该席子恒入座的位置上,而后郑重宣布:“今日凡有请柬者,便可参与皇家盛宴,何况此位女子受皇恩庇佑多年,前来贺寿也算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大喜之日,所有官员礼数减免,皇上特赦之。”

此话一出,不但合情合理,还烘托出皇上平易近人的一面,官员们也不再感到疑惑,大殿之上的气氛逐渐轻松,官员们也互相寒暄起来。

叶思蕊捏起一个花生豆丢入嘴巴,故作不屑地睨了小路子一眼……不错不错,很聪明嘛小鬼。

小路子不由捏了把冷汗,还好糊弄过去了,疯丫头就是疯丫头,三年来一点都未变,就这样堂哉皇哉地径直走入大殿?!甚至坐在文武百官之中大吃大喝?!娘啊,险些害他吓晕菜。

大闹国宴!

当文武百官陆陆续续落座,最后进入殿上的几位大人物,也是今日的重头戏,依次为:大王爷祁修浦、四王爷祁修武、五王爷祁修仁、六王爷祁修德、七王爷祁修正。

百官起身恭迎,叶思蕊则埋在人堆中遥望……祁家的遗传基因还真不错,祁修年的几位哥哥眉宇英挺,各个器宇不凡。不过除了七王爷之外,最具王者风范的还是祁修年。

“皇上驾到,皇太后驾到——”

大殿之上,肃然起敬,文武百官面朝正前方,整齐划一地跪地行礼。吉祥祝福的话语犹如排山倒海之势滚滚涌起。

“恭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恭迎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祝皇上福如东海、万寿无疆——”

祁修年则在千呼万唤中步入大殿之上,伫立在龙椅前,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叶思蕊的视线锁在祁修年脸颊上,有些失神地凝视着……他今日格外帅气,三年不见,他更为成熟稳健,一袭华贵的龙袍彰显出他傲视天下的霸气,宛若湛蓝天际中的太阳之光,所有人在他的光芒下变得微不足道,耀眼得令人油生敬仰。

祁修年率先搀扶皇太后坐上太后椅,随之在人海茫茫中,即刻寻到他朝思暮想的身影。

三年了,时光荏苒,吱吱却一点都未变,还是那般俏丽可爱,若硬要说有何变化,那便是增添了几分属于母­性­的柔和,更加迷人。或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横看竖看她最美。

皇太后只是走马观花走一圈,待寿宴正式开始时,自会离场。

皇太后注意到朝服百官中的女子,毕竟这位女子过于“一枝独秀”了。

“皇上,那位女子是?……”

叶思蕊从容不迫地站起身,深鞠躬行礼:“回禀太后,十年前,民女乃荣光帝登基大庆之时,无意中所救下的疯女一名。当初,若非年仅十二岁的荣光帝为民女量身打造一块免罪金牌,民女根本活不到今日……荣光帝赋予的大恩大德令民女无以为报,所以民女今日在万寿宴之际,特意准备了一份大礼要亲手送给荣光帝。当然,民女不顾侍卫阻拦,私自入宫坏了本朝规矩,甚至执意利用免罪金牌闯到大殿之上更乃不敬之举,但民女今日前来并非捣乱,还望皇上,皇太后恕罪。”

一番解说后,百官无不对恩慈黎民的皇上深感钦佩,国有明君,大幸也。

几位王爷则是冷眼旁观,似乎都对此女的突兀出现预感到异样。

祁修年似笑非笑地扬起­唇­,臭丫头,装模作样地还挺像真事。

皇太后见疯丫头为皇上做足了面子,不由满意地笑起:“虽你乱了规矩,但今日乃皇上寿辰大喜,本宫这边恕你无罪,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祁修年强压着笑意,道貌岸然道:“陈年往事,朕都快忘了。难得这位女子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既来之则安之,朕今日高兴。”

“谢主隆恩,谢皇太后恕罪。”叶思蕊满脸黑线,缺德孩子,夸你两句还来劲了,要不是无数双眼睛看着她,她真有心瞪死祁修年。

小路子嘴角抽搐,皇太后倘若得知疯丫头对皇上做得那些过分事,非杀她一千次才解气。

皇太后见疯丫头生得貌美如花,不由关切道:“那你的癫狂症可痊愈了?”

“回皇太后的话,偶尔也会疯一下,但民女尽量克制,基本无大碍。”叶思蕊正等有人问她的病情状况,皇太后真上道。她现在已成功拉住所有人的视线,焦点,就是要当焦点。

皇太后怔了怔,惋惜地叹口气:“世间就是有太多不公,赋予你美貌却要拿走你的智慧,待国宴过后,你记得来见本宫,本宫命太医给你诊治诊治。”

“谢太后。怪不得皇上可将国事处理得井井有条,原来皇上有这样一位宅心仁厚的母亲做后盾,真乃羡煞旁人。民女读书少,有说错的地方还请皇太后见谅。”

小路子嘴角再抽,后宫乃是非最多之地,皇太后又乃后宫之首,这句话等于赞许皇太后将后宫管理得有条有理。这还不会说话呢?马屁都快拍上天了。

祁修年这才发现,原来吱吱的嘴里也是可以蹦出些好话的嘛。

皇太后当然听得心花怒放,她笑逐颜开地站起身:“本宫回了,诸位官员尽兴吧。”

百官再次行大礼:“恭送皇太后起驾回宫——”

叶思蕊长吁一口气,“热身运动”做完了,还算顺利,之后就等祁修年醉倒了。

祁修年自然“不负众望”,他故作今日开心地不得了,所以无论是七品还是一品,赐酒一杯,轮流与皇上开怀畅饮。殿下粗略一数就是几百人,叶思蕊不禁替祁修年的身体担心,其实他不必玩这么大,随便喝几杯,装醉就好了啊喂!

祁修年瞄了她一眼,给了她一记淡然的笑意,要演就演好,他要让吱吱知晓,她并非一人在孤军奋战,祁修年力挺她。

叶思蕊悄然瞪了他一眼,小心酒­精­中毒。

而这微乎其微的眼神传递,已落入某位王爷犀利的眼中,他扬起冰冷的­唇­,倒要看看这位所谓的疯女,能玩出何把戏。

菜过五味,酒过三巡,气氛相当热闹。准确地说,祁修年已喝下将近百位官员的祝酒。首先上前祝寿的便是几位王爷,瞎子也能看出,几位兄弟与皇上貌合神离。

祁修年面­色­红润,目光微醺,他在假意半醉不醉时,收到吱吱传递而来的眼神讯息,所以他晃晃悠悠起身举酒杯:“殿下女子,你方才说有一份大礼送给朕,礼又何在?”

他们之间的默契,就是这么好,说不清什么原因……叶思蕊即刻举起杯:“皇上,民女在献礼前有些话要讲,但不知当讲不当讲。”

祁修年故作醉醺醺地憨直一笑,小路子眼疾手快地上前搀扶,做出一副皇上已不胜酒力的劝阻姿态。祁修年笑盈盈地一把推开小路子,小路子则动作浮夸地踉跄退后。

“准,你今日即便讲出有辱朕的言辞!朕亦是恕你无罪,何况,呵呵……你,你有免罪金牌在手,朕也拿你没辙……”话音未落,祁修年不知此刻该不该表演出醉倒的戏码,不过他还是先晕坐在龙椅上,用迷蒙的眼神注视吱吱……

叶思蕊叩首谢过,随后起身,双手环背,面对已喝得东倒西歪的众官员。

“既然皇上赦民女无罪,那民女便斗胆说说实话了!——”她提高嗓门,引起众人关注。

殿下百官则安静地洗耳恭听,毕竟她是皇上钦点讲话之人,大伙也好奇她究竟会送出何种像样的礼物来。

正因叶思蕊在众人眼中是疯子,她便可以无所禁忌地大放厥词:“各位官员应该听过一句很实在的话,孩子乃父母寻欢作乐后的产物,即便不孝也无错。虽违背道德伦理之常规,但仔细想想,话糙理不糙。人在世间走一遭,可以稀里糊涂过日,但要看清人的本质,世上并无单纯的奉献或索取,为何奉皇上为主,为何俯首称臣,为何­精­忠报国,是因各位亦有所图。为名,为利,或为获得某种高尚的荣誉而不懈努力。当然,我相信多数官员看得清楚自身价值,看透该看透的,忘却不该质疑的问题。还有一句更大逆不道的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所以各位官员所犯下的错,也在情理之中。不过,知书达理的文武百官,受过高等教育的你们,更应该懂得‘贪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人可以有**,无**者难成大器,可贪得无厌的后果便是自取灭亡,你们真地看透了吗?”

叶思蕊注视一副副瞠目结舌的仓惶脸孔,随后踱步几位王爷之中,她轻蔑的目光分别落在大王爷、四王爷、五王爷脸颊上……“看透小人的嘴脸,懂得不与之为伍;看透别用有心的以讹传讹,莫遭他人恣意摆布;看透一脉相连的手足之情,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祁修年不由倒抽一口气,这丫头“疯”得!……真有力度。而此刻,他也到了必须彻底醉倒的时候,否则她说得这番话,百官忍了,皇上却不可充耳不闻。

所以他手中酒杯“哐当”落地,很配合地“昏睡”过去,小路子则故作惊慌失措地呼唤皇上,一主一仆演得惟妙惟肖。不过小路子依旧吓得瑟瑟发抖,此类大逆不道的话,她真敢说出口啊?!何况还是在万人瞩目的万寿宴之上,她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四王爷原本心情大好,但此话一出,顿时气得火冒三丈,也忘了这是皇上的寿辰大宴,不由拍案而起:“放肆!给本王将这胆大妄为、不知天高地厚的刁蛮女子速速拿下!”

“民女有免罪金牌,四王爷这是要与皇上当面作对喽?”

“四王爷息怒,莫与疯女一般见识。此乃皇族国宴,万不可惹得龙颜大怒。”六王爷起身相劝,他向来就是中庸之人,擅长做和事老。

叶思蕊不以为然地走到六王爷身前,咄咄逼人道:“六王爷真乃通情达理之人,不过您身为皇上的六哥,朝廷鱼龙混杂,您却心安理得地活了三十载,民女读书少,不懂这其中的道理,更不懂您凭什么能耐坐上一品王爷的宝座?难道只因您是皇上的哥哥,皇上就必须重用您?传出去也不会好听吧?”

六王爷愣了愣:“你这泼皮女子!为何又将矛头指向本王?”

“心虚了吗?王朝是你们祁家的,朝廷内外贪墨成风、结党营私,您看得一清二楚却不出面主持公道,那便是不可救药的糊涂虫!”

“话不能这样讲,方才姑娘也提到本是同根生的道理,六王定是感同深受,换言之,六王正是不愿见到手足自残才置身中立,此乃深明大义之举。”七王爷替六哥抱不平,因为此刻只有他没有什么把柄抓在叶思蕊手里。

“七王爷说得好啊!一语道出咱们几位王爷的心声!”五王爷忙不迭地随声附和,他是几位王爷中最会察言观­色­的一位,做人八面玲珑,阿谀奉承。

叶思蕊嗤之以鼻,吹了吹指尖不急不缓道:“照七王如此说来,只要不闻不问,就算兄弟几个打起来也可以装作没看见了?还是只要站在一个看不见的位置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自欺欺人原来才是生存之道吖,民女受教了。”

七王爷波澜不惊地扬起­唇­:“今日乃皇上寿辰之日,本王不知姑娘为何这般胡闹,还是这位姑娘受某人所托故意出面搅局呢?姑娘有免罪金牌在身,明知朝野上下拿你无计可施,姑娘这不是令皇上难堪吗?”

叶思蕊早料到七王爷不是省油的灯,分明要把目标转移到祁修年身上。她大喇喇地坐下身,拿起筷子夹口菜入嘴:“民女就是疯子,说话不经过大脑,如果这世间能有人指使一个疯子替他效力,那此人必定比在座各位技高一筹。”

大王爷是几位兄弟中最没心眼的一个,平日只想着如何捞油水花销,确实没少收贿,所以他卧在角落一直不敢吱声。

叶思蕊可没有放过大王爷的意思,她夹起一颗花生米向大王爷面前丢去:“吃啊大王爷,为何愁眉不展,还是哪道菜不合您胃口?”

“本王,本王不饿。”

“哦?大鱼大­肉­吃太多了?”叶思蕊将一碗陈醋推到大王爷面前,意味深长冷笑:“喝醋刮刮油,肯定还能吃得下,试试。”

“你这丫头适可而止吧!本王的忍耐度已到了极点!”四王爷本就是名武将,见几位哥哥轮番遭疯丫头羞.辱,气得怒发冲冠,但进宫前不准携带武器,否则他宁可欺君罔上宰了疯丫头。

“啧啧,何必大动肝火,朝廷不就是为民做主的地方吗?我游走各城各镇,见惯了官吏搜刮民脂民膏,您今日能过得这般逍遥自在、耀武扬威,难道不是托百姓之福吗?”

四王爷戾气大怒:“此刻文武百官皆在大殿之上,倘若你有真凭实据就亮出来!有罪的当场盘查,无罪的你也冤枉不来,不必在此故弄玄虚、搬弄是非!”

此话一出,百官不由头冒冷汗,双脚乱颤,这这这究竟是何突发状况,此情此景,哪里还是皇上的寿辰国宴,分明是有去无回的鸿门宴!

终于逼得四王爷大发雷霆,叶思蕊就等这一刻的到来!

“这样啊,可今日是皇上寿辰之日,合适么?……”

几位王爷提心吊胆地用眼神警告四王爷先冷静——小心一时冲动铸成大错。

可四王爷就是鲁莽豪爽之人,最受不得旁人颠倒是非,冤枉自己,再加上叶思蕊故意挑衅,他早已忍无可忍:“今日,倘若你讲不出个所以然,本王第一个不饶你!”

“倘若罪名成立,当场处斩否?”

“斩!本王一统刑部,管得就是不法朝臣!”

小路子此刻看到叶思蕊的眼神指示,轻声呼唤了皇上几声:“皇上,皇上……您醒醒,四王爷要对贪官斩立决,主子意下如何?……”

祁修年睡眼惺忪地眨了眨眼,浑浑噩噩地扬起一根手指,顿在空中一瞬,随后“噗通”一声又歪倒在龙椅上,再次进入昏睡状态……所有官员都看出皇上喝得酩酊大醉,似乎此刻发生任何动荡都已不再知晓。

小路子即刻字正腔圆地洪亮禀报:“奴才传皇上口谕,四王爷乃刚正不阿、秉公执法之典范,在场所有官员奉旨,服从四王爷的发配!”

叶思蕊暗自在心里夸了小路子一句。打了个响指,万事俱备,好戏马上要开演了!

她轻咳一声,而后站在桌面之上,从怀里掏出一本厚厚的奏折,举高手一抖,只见奏折三滚四滚坠落在地,长度直达地面。

“今日民女要送皇上的大礼就是这样好东西!”她站在桌上缓慢旋转一周,密密麻麻的黑字铺天盖地:“这叠纸一共一百三十八页,记载了朝野上下贪赃枉法的官员清单。今日,在坐的三百七十七位官员中,从七品到一品,其中有一百零六位参与受贿、收贿、买凶杀人、勾结三教九流诈款等不法之举,一桩一件跟你们算清楚!何况四王爷可放话了!……不论你们地位高低,倘若有真凭实据,今日一个都跑不了!”

四王爷差点没厥过去,原来这丫头是有备而来,居然一不小心把自己拖下水了。几位王爷无不懊恼地瞪着四王爷,蠢材!莽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傻玩意!

祁修年则卧在龙椅上捡乐,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吱吱。他感动之余真的要佩服这丫头的胆识,居然在几百位官员面前言之凿凿、大谈阔论,还利用了几位王爷的个­性­弊端,顺理成章地纰漏百官受贿证据。由此一来,即便百官恨得牙根痒痒也唯有由着她一个一个问罪。而他这个酒醉三分醒的皇上,却一点未伤到,继续当那个看不透的“憨厚”皇帝。至此之后,营造出一种众目睽睽之下的强大凝聚力,成就了日后的稳定局面。即便百官惶惶不安,怕得也并非皇上皇权,而是畏惧百姓雪亮的眼睛。

铺陈推新,借刀杀人。人才,吱吱真乃人中之凤。

经过此事,他还可以借助此事假意对疯女另眼相看,心生爱慕后而娶之,一举将她推上皇后之位?……不过目前也只能想想,吱吱那丫头太固执了,唉。

“皇上寿辰大喜之日,万不可见光见血啊,还请四王爷三思而后行。”大王爷为保全自己即刻出面缓和局势。

“唉?大王爷的名讳又不在名单之列,您这是替谁背黑锅呢?”叶思蕊故作疑惑道。

“啊?!”大王爷一听没他事,如释重负地坐回原位:“姑娘说得是,这风口浪尖本王何必自招麻烦遭人叵测,姑娘请念吧。”

毕竟是祁修年的手足,叶思蕊还知道分寸,而且她现在要靠几位王爷稳住大局,何况她要揪出来的人,也并非大王爷这等小虾米。

思念……

要说古代人要八卦起来可不比现代社会慢,叶思蕊人还在皇宫中,可大闹万寿宴一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即刻沸腾了整个京城。百姓们奔走相告,纷纷放下手头忙乎的事,关门收铺,前簇后拥赶往专门斩杀官员的法场。

万寿宴这边,叶思蕊将官员罪行逐一列出,念到哪位的名字,哪位官员必须即刻上前听命。若无法澄清自己无罪者,按本朝刑法公平评判:该摘去顶戴花翎的立刻罢官;该收押候审的,关入刑部大牢;而罪无可恕的,不由辩驳,即刻推出午门斩首——

此刻,已有十几位七品官员拖出皇宫之外,铁证如山,他们似乎连喊冤的力气都没了。

四王爷则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皇宫内,几百位朝臣的生死攥在他一人手里,清廉官员当然拍手称快,而那些犯了王法的,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皇宫之外,万千百姓翘首以盼贪官、­奸­臣得以惩戒。但凡酌情处理毕必遭百姓谩骂,可这其中不免有沾亲带故的官员,四王爷今日可尝到何谓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的难受滋味了。

四王爷焦急的目光时而抛向龙椅那边,这原本该是皇上亲自执法的事,怎就稀里糊涂摊到他头上了?!

其余几位王爷面面相觑,七王爷则给哥哥们一记“稍安勿躁”的安抚,毕竟当王爷十余载,多多少少都会与贿赂沾上点边,可自乱阵脚,必成后患。

一刻时辰过去

官员推推搡搡不知押走多少,叶思蕊已念得口­干­舌燥,她喝了口茶,终于轮到四品了,她­干­咳一声,目光聚集到“老熟人”惊慌失措的嘴脸上:“荣义城知府上前一步。”

范知府早就看出叶思蕊面善,但未料到她便是巡查御史的闺女,如此想来,巡查御史只是幌子,他们当初应该置于死地的人应该是这丫头!但事已至此,再说什么也是为时已晚。范知府唯有颤颤巍巍上前听命。

“荣义城范知府范宝财,自上任十二年间,尔与当地黑蛇帮勾结榨取百姓银两高达百万余两,前前后后交易多达上千次。大批脏银藏匿于范宝财小妾叔伯的远方侄子的钱庄内。”叶思蕊将犯罪交易金额详细表摔在范知府膝盖前:“每一笔交易,与谁交易、金额数目以及共犯名单全在这里,而且黑蛇帮两位老大以对罪行供认不讳,随时可以配合四王爷隶属的刑部交代犯罪经过,你可认罪?”

范知府提起袖口沾了沾汗珠,他求救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位王爷身上,虽然几位王爷泰然自若,但叶思蕊可是将这一幕纳入眼底——官职越高,便与幕后黑手的距离越靠近。正因为她无法断定哪位才是真正的作俑者,才要逼得朝臣无所遁形,甚至当场指出真凶。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众目昭彰之下,亮“他”是天王老子还是玉皇大帝,死不认罪可以,但“那个人”已无法掩盖所作所为,理屈词穷之下,逼得此人狗急跳墙最好。

太监将范知府罪行证据呈给四王爷,四王爷如坐针毡地抓了抓头皮,范知府可是他侧妃的远房亲戚,但人赃俱获,甚至共犯倒戈?他想救范知府都不行:“拖出去拖出去,斩!”

当两名侍卫架起范知府向殿外拖出时,范知府才回过神:“微臣有话说!微臣深知罪孽深重,但微臣乃是听了,啊!……”

范知府话到嘴边,很戏剧的翘辫子了。范知府口鼻溢出黑血,旁人以为范知府吓破了胆当场暴毙。叶思蕊则即刻跑上前审视,她凭借专业的验尸手法细查,很快从范知府颈上,摸索到一枚­肉­眼难辨的毒针。但她并未声张,而是不动声­色­地回眸观察每一个人的脸孔……此人不但善用暗器而且心狠手辣,杀­鸡­给猴看,让百官知晓供出“他”也是一死!乃至明目张胆的警告自己——她随时会没命,舅舅个礼貌的,算你狠!

祁修年眯着眼观察四周,因为他从吱吱的神­色­中得知范知府的毙命并非偶然。他心中无奈一叹,手足一场,为何如此绝情绝义,他一直搞不清哪里对不起他,困扰多年了。

“路公公,民女识字不多,您帮着念念可否?”叶思蕊心中锁定了几个目标,她要坐在一旁察言观­色­,她绝对不放过­奸­诈狡猾的真凶!

小路子哪敢不从,他接过条条框框的名册本,继续完成清理不法官员的工作。

叶思蕊找了个旮旯坐下,视觉角度非常好,她会瞪着“那个人”原形毕露。

从表面上分析:

大王爷祁修浦,四十三岁——无往不利,智商偏低;

四王爷祁修武,三十九岁——争强好勇,脾气火爆;

五王爷祁修仁,三十三岁——诡计多端,阿谀奉承;

六王爷祁修德,三十一岁——中庸之人,胆小怯懦;

七王爷祁修正,二十八岁——儒雅斯文,能言善辩;

一品国师贺霍,六十七岁——看似敦厚老实,但八面玲珑;

一品军师赵光耀,五十五岁——从始至终态度不卑不亢。

而真正的­操­盘高手,就藏匿于这七人之中!

大王爷被叶思蕊“洗礼”的目光看得发毛。他不自在地撇开头,不知为何感到这疯丫头眼神的穿透力这般震慑,他有种不穿衣裳当街游走的感觉。

……

三个时辰的漫长拷问之后,除了正一品官员需由皇上亲自定罪之外,其余不法百官无一例外的受到惩处。几位王爷以及国师、军师则全身而退。

别看午门外无数人头落地,但百姓们欢腾一片,此次惩­奸­除恶的大举动,值得普天同庆。百姓们敲锣打鼓、欢天喜地。

此刻,无人在意那个一再下斩杀令的人是四王爷,而是无不称赞皇上依法治国、秉公严明。简而言之,做对了,皇上受万民拥护,在百姓中的地位节节攀升。搞砸了,遗臭万年的依旧是四王爷。叶思蕊心知肚明,此举对四王爷有些不公,但总有人要站出来当炮灰,正所谓“舍卒保将”的道理所在,如果这个斩杀令她自己能判,绝不强加于人。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祁修年与吱吱的观点向来一致。但他还是会顾及兄弟之间的情分,偶尔也会感到犹豫。但吱吱比他雷厉风行,或者说比他更果决。他睨向焦头烂额的四王爷——对不住了,倘若四哥乃帝王,祁修年自会甘愿替您挡这一剑。

叶思蕊一夜之间成了万众瞩目的大红人,百姓们津津乐道,曾经惧怕疯丫头的左邻右舍更是对她赞不绝口,此女“疯”得轰动朝野。

最终

叶思蕊未能心愿,没有机会在万寿宴上揪出那个人。她揉了揉太阳|­茓­,果然是厉害角­色­,一百多位与之勾结的官员,居然没有一个敢当面指正其身份,做人“太成功了”。或者说,此人手中握着百名官员的什么把柄,逼得一­干­人等守口如瓶。

当叶思蕊垂头丧气时,一位官员忽然摔倒在地,此人蜷缩一圈抽搐,面红耳赤、鼻涕横流、满头大汗、嘴­唇­发青。有点像发疟子:一种时而身体骤冷难忍时而骤热抓狂的病症。

她掰开病人嘴巴看了看:舌苔白,舌质偏白的人多伴有形寒肢冷,手足不温,为阳气不足导致的虚寒体质。口有异味,大多因肠胃有疾病所致。瞳孔略微放大,血丝充斥。

她顿时怔了怔,是她的错觉还是怎的?这里应该是封闭的八百年之前,患者怎么可能会出现这些症状?

待沸沸扬扬的“万寿斩杀宴”结束后。无罪的文武百官向皇上叩首行礼,平安无事离去,也不能说败兴而归,毕竟今日替清廉官员大出恶气,只是对皇上心怀愧疚,毕竟此乃皇上的生辰之日。

叶思蕊若有所思地在大批人群中踱步,官员对她的胆识极为佩服,虽说大闹国宴不成体统,但无不对她抱拳致敬,叶思蕊也不回应,脑子依旧盘旋在刚才那人的病况上。小路子则上前一步拦截:“吱吱姑娘请留步,皇太后替你安排了御医诊治,您后宫请……”

叶思蕊正想找机会跟祁修年谈谈,欠身回礼:“劳烦路统领带路。”

小路子在外人面前也对她表现出疏离的态度,可心里,确实对疯丫头刮目相看,甚至佩服得五体投地。觊觎皇位的­奸­臣体系土崩瓦解,虽他不知幕后是否还有­操­纵者,不过即便有,倘若再想重组党羽,至少要用上十年八载。皇上多年的心愿在今日了却一大半,吱吱这一仗打得­精­彩绝伦,令敌手无喘息之力。小路子只是后悔当初真不该斥责疯丫头是白眼狼。

天­色­漆黑,叶思蕊随小路子步入后花园大门,小路子见四下无人,“噗通”一下跪在叶思蕊面前,二话不说先磕头。

“­干­嘛你,快起来。”叶思蕊抽回思绪。

“奴才有眼不识泰山,曾对吱吱姑娘刻薄不敬,从即日起,奴才除了侍奉皇上,还会全心全意侍奉吱吱姑娘,只要奴才活着一天,当牛做马任劳任怨!”小路子真心真意地感谢叶思蕊。皇上是小路子的全部,只要对皇上好的人,便是他小路子的再造父母。

叶思蕊轻声一笑,将他扶起身:“别装模作样的,我有手有脚不用你伺候。”

小路子擦了把眼泪:“吱吱姑娘,这次回京,您不会再离开皇上了吧?”

叶思蕊迟疑片刻,刚要说点什么,一双手臂从她身后搂住,紧紧地将她搂在怀中。小路子见状,识趣地退步离去,吩咐所有奴才不准走入御花园,为二人留下一片幽静的天空。

安谧的月光下,映衬着一双相拥的倒影,修长地好似合为一体。

叶思蕊并没回头,悠悠抬起手,抚摸在祁修年的脸颊上……她曾经设想过无数种见面时的片段,也许先寒暄几句,也许面对面坐在某处喝茶聊天,也许彼此对那段往事都感到生疏,毕竟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而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她原来是如此渴望。

祁修年躺在她的肩窝上,多么熟悉的味道,他想念了整整一千零九十五个日日夜夜。

保证书,按手印。

叶思蕊最终还是垂下了手臂,转身退出他的怀抱,平静地疏离道:“叫人看见不好,会毁掉整盘计划。”

“倘若你是朝臣,朕第一个杀的就是你。”祁修年似乎早料到她会用类似的开场白,冰冷的一如既往。

叶思蕊若有似无地扬起­唇­:“过的,好么……”

祁修年笑而不语,拉起她的手在花园中散步:“过日子呗,谈不上好坏。”

叶思蕊原本有一套想法要与祁修年商量,但在如此安谧诡异的氛围中,她似乎一时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睨向祁修年完美无瑕的侧脸,月光在他脸颊上撒播一轮柔和,好似夜空中的星星,明亮又耀眼。儿子祁静鸢长得与他父亲很像,尤其是眼睛,婴儿时圆圆的大眼睛开始拉长,正向妖媚路线缓缓靠近。

她从沉思中收回心智,­干­咳一声:“我们谈谈国家大事吧。”

“好,儿子有没有想他父亲。”祁修年驻足挑眉。

“……”叶思蕊不自然地撇开头:“时常提起,不过舅舅对他很好,也不是那么想生父。”

祁修年缄默不语,但笑容依旧挂在嘴角,只是染上一抹淡淡惆怅。

“今日动静太大,依朕的意思,即刻将静鸢与席爱卿接进宫。”祁修年的担心是有必要的,大殿之上都敢杀人,“他”还有何事做不出呢?

叶思蕊也知道此刻皇城之中动荡不安,但祁静鸢一旦入宫,祁修年还会放他们走吗?

“我们尽快出京,至于剩下的事,呃?……”叶思蕊话还为说完,手指就被捏得发麻。她心虚地低下头:“我离不开儿子,也离不开哥,虽然对皇上不公平,但我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你唯一舍得离开的人,就是朕。”祁修年愠怒扬眸,倏然捏住她双肩撞在树­干­上,手力稍有加大,攥得叶思蕊肩膀酸疼,但她不吭声,因为这番话说给谁听都得给她一耳光。

叶思蕊深深低着头,不敢触及那双愤怒的黑眸,更不愿看到他眼中的绝望。但是如果在爱情与亲情中选择,她必然选择后者。

“抓起来!”祁修年一声令下,锦衣卫呼啦啦从四面八方跳出。

当叶思蕊反应不及时,整个人已被五花大绑按在地上,叶思蕊疑惑地抬起眸,注视祁修年一副恼羞成怒的神情,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祁修年,儒雅温柔的一面顷刻荡然无存。

小路子闻讯疾步跑来,惊见不由一怔,他毕竟跟随在祁修年身边多年,对他的一言一行颇能心领神会,随后跪地询问:“主子息怒,此女犯了何罪?”

“欺君罔上,信口雌黄,关入天牢择日问斩。”

此话一出,锦衣卫领命架起叶思蕊,一路向天牢拖去。

叶思蕊见他不像开玩笑,气急败坏道:“祁修年!你舅舅个大礼帽的,你这是诬陷!”

祁修年清冷一哼,怒步向寝宫而回。小路子擦了擦冷汗,轻声询问道:“主子,您不是天天盼着吱吱姑娘回京么,这怎就,说斩就斩了?”

“后宫之内人多眼杂,快将祁静鸢与席子恒送往安全地点加以保护,朕预料那人最迟三日内大举行动。朕子嗣绝不能落于他人之手。”祁修年见小路子有点犯懵,好心解惑:“吱吱有免罪金牌在手,朕能奈她何?”

小路子眨巴眨巴眼,恍然大悟:“原来主子这是要保护吱吱姑娘!哎哟,吓死奴才了。”

“她那暴脾气,就不懂好话好说,先关起来吧。”祁修年无奈一叹,而且疯女对皇上言语不敬的假消息一旦闹得满城风雨,才能证明她是真疯,避免几位王爷日后对她虎视眈眈。

小路子收到命令后,连夜出宫安排小皇子与席子恒的住处。

祁修年确实要比叶思蕊想得长远,今日一闹虽说斩了不少贪官,但朝野这么翻天覆地一变,或许真会出大事。

祁修年随后向皇太后寝宫走去,这次无论如何也要请太后相助先稳住吱吱,因为此刻他实在无法亲自出面去安抚那丫头。

三更半夜,就听叶思蕊一人在天牢里大声咆哮,她甚至还被关了单间,四面密闭坚固。宫廷侍卫不敢上前制止,只得各个捂着耳朵溜边远离疯丫头。

“祁修年!你个卸磨杀驴的缺德玩意!姐姐我真是看错了你!”叶思蕊狂拍木板怒喊,她现在只想离开这里,不管祁修年是真心还是假意,可从种种迹象分析,祁修年不打算放弃祁静鸢的抚养权。她就知道不会太顺利,但没想到这哥们真走极端啊喂!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

牢房门缓缓开启,叶思蕊以为是祁修年来了,抄起桌上的烛台就向前方砸去,但幸好在距离皇太后三厘米的位置,戛然而止。

皇太后颇有母仪天下之风范,虽然烛台快贴到自己脸上,但她并无出现惊诧的神态。或者说,听完皇上的那一番阐述之后,似乎不会再有其他事值得她震撼了。

皇太后命一­干­奴才退下,双手扶腹,审视地打量叶思蕊。

叶思蕊即刻下跪致歉:“民女情急之下出手莽撞,太后莫怪。”

“起来吧,吱吱姑娘。”皇太后确实未料到皇上心仪的女子就是她,在听完此女如何乔装入宫、如何挟持天子、如何产下龙种却不肯入宫等诸多令人咋舌之举后,她除了震惊就是汗颜。

叶思蕊应了声站起身,她不知道皇太后知道多少关于自己的事,所以只得静观其变。

皇太后长吁一口气:“皇上是本宫的亲生骨­肉­,呣子情深,既然皇上中意你,本宫也无话可说。但有一点本宫确实是可忍孰不可忍,你居然携龙种在民间游走三年?当然皇上与本宫交代,你是为了辅佐朝政才以身涉嫌,但是否有些太荒唐了?”

“……”皇太后显然兴师问罪而来,祁修年这混蛋,分分钟就给她出卖了啊?!

“民女疯野惯了,受不了深宫大院的条条框框,而且后宫佳丽千余人,所以民女思来想去就没入宫……”叶思蕊自我安慰道。

提起这事皇后更气恼,原来皇上要整顿的并非只是朝野,还有后宫。

皇上策划三年,将所有入宫嫔妃名单彻查安排一番,就待皇上要整治的人落网之后便清理后宫——足足八百八十七封休书,厚厚一叠,一个不拉。

话说皇上想得还真“周全”,不仅每一封休书都由他亲自执笔,还将每位女子的品行大加赞许一番。以圣上之名,保证后宫每一位女眷品行端正,洁身自好。

表面看似是一封封休书,其实就是皇上给每位嫔妃写得道歉信。

皇上放下尊贵的身段,只为了守住这份真挚的感情,做得可谓绝情决意。而她这当太后的呢,浑然不知自己的亲儿子竟然给各宫嫔妃都安排好了出宫后路,甚至特赦——再嫁无罪。

不过这话回来,皇上乃本朝最大,听取皇太后的意见是尊重,不听,她也没辙。或者说,皇上料到她这做娘的好脾气,所以才敢暗自搞出这么大的事。

“你,你能生几个?”皇太后瞄向她消瘦的身子板,不由又是一叹。

“?!”……叶思蕊下意识摸了摸肚子:“皇太后此话何意?”

“问你何事,答何事。”

“……”叶思蕊眨巴眨巴眼思考,皇太后的意思是不要祁静鸢了?让她再生一个?……想到这,叶思蕊眼珠一转用上缓兵之计,所以拍胸脯信誓旦旦保证:“十个、八个都没问题。”

这次换皇太后眨眼瞠目结舌,她心里一盘算,本朝只有六位皇子,倘若这丫头自己一人能解决也未尝不可,还省得同父异母的皇子们明争暗斗了。

“倘若你给本宫写下承诺书函,本宫就应了皇上的要求。”

“敢问皇上的要求是啥?”叶思蕊听得一头雾水。

“你管这些作甚?行是不行痛快点。”

“?!”……急啥急,她又不是母猪啊喂!

“行,太后请人起草文书,我看了后按手印。不过您得先同意放我出去。”叶思蕊腹诽傻笑,这皇太后也忒可爱了,生孩子这种事还有保证的?生不来还能愣挤出来几个怎的?

皇太后微微一怔,皇上果真了解这丫头,连她如何回答每一句话都算进去了。她从袖口中取出一封信函:“本宫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哎哟,手脚够麻利的,难道是个陷阱?

“即便是个陷阱,你有旁的选择么?”

妈啊,带不带偷听别人心里话的?!

保证书如下——

疯行霸道十余载,女儿真身显皇城;

愿为吾皇生十子,嫁与不嫁由自便;

蓝袍汗洒千程路,澈心无暇天可见;

为汝独尝相思苦,后会有期孝两全。

叶思蕊看了看,又貌似看不太懂,大致意思好像是说了她与祁修年这一路的故事,但最后还是不能在一起吧?不过她注意到第四句——嫁与不嫁由自便。那就是说她可以选择日后的路。所以她抬起大拇指,将红灿灿的油印按在保证书上。

皇太后见她盖上了手印,立刻将信函塞回袖口。抚掌一击,宫女立刻手捧一套太监服而入,而另一名与叶思蕊身高身材相仿的宫女则站在一旁脱衣服,看情形,此名宫女会假扮叶思蕊继续尊大牢。

太后起身,款款迈出天牢门槛:“快些换好衣裳,随本宫悄然离开。”

叶思蕊兴奋之余急忙换衣服,不过她一边换,一边琢磨,怎么感觉皇太后有猫腻呢?而她怎么总有一种被算计的感觉呢?

无理要求

待皇太后将叶思蕊带入皇后寝宫,而后坐在太师椅上细细品茶。

“太后,民女何时可以出宫?”叶思蕊见她一副急死人不偿命的样子,不由询问。

“本宫宫外的小暗门已命人封死了。”皇太后慢条斯理地吹了吹茶叶沫:“你这女子真是胆大妄为,居然还摸到本宫年轻时偷偷溜出宫玩耍的通道。”说起这事,皇太后嫣然一笑,她刚入宫便册封为后,当时她只有十四岁,也是受不了后宫的管制,所以命人打造了这条出入自由的暗门,谁知几十年后,她反而成了协助疯丫头挟持天子出宫的帮凶。

“……”叶思蕊抓了抓头皮。刚欲开口,皇太后眸中掠过一道厉­色­:“在本宫面前抓耳挠腮成何体统,待你入宫后需好好□。”

叶思蕊倒抽一口凉气:“皇太后,民女未打算留在宫中,不是说好了么?”

“哦?不入宫你如何替皇族繁衍后代?”

“关于这个问题,民女可以与皇上商量一下么?”

“白纸黑字,你莫非想反……悔?”

叶思蕊怔了怔,话说皇太后确实气质非同凡响,一个眼神就让她感到“威严”的定义:“不不不,民女的意思是说,也要见着皇上才能繁衍生息吧?”

皇太后掩­唇­轻笑,扬手向屏风后一指:“皇上在里面等你呢,去吧。”

叶思蕊一听祁修年也在寝宫内,攥紧拳头,磨刀霍霍向屏风后的另一间屋中走去,她本来还觉得挺对不起祁修年,谁知道这哥们这么狠,甚至抬出皇太后逼她就范,今日非要教训教训这小子,话说那顿打!……还欠着呢!

※※※

叶思蕊大刀阔斧走入寝室中,但屋中黑鸭鸭一片,她放轻脚步,谨慎地洞察四周,只见一道黑影从她身边掠过,叶思蕊回身之际已不见其踪影,所以下意识端起双拳防御:“祁修年,你少装神弄鬼的,快给姐姐滚出来!”

当一阵诡异的笑声擦身而过时,叶思蕊猛然一把抓住“鬼影”的衣衫,条件反­射­地出拳打出,祁修年轻易挡下,将她的拳头包裹在掌中:“你这丫头出手怎没轻没重的。”

“我就是往重了打!你究竟和皇太后玩得啥诡计?!”叶思蕊抬起一肘将他向墙面压去。

“啧啧,这话说的,朕做事向来光明磊落。”祁修年一点不在意她的威胁,甚至托住她腋下抱起身。叶思蕊悬空乱踢:“啊呸,先说要砍了我,现在又逼我写什么生孩子保证书,否则就不让出来,话说你究竟放不放我走啊喂?”

“原本说好三年,朕的耐心还不够好?”

“我是说三年后回来,可没说就不走了啊。”

祁修年沉了沉气:“你还敢再绝狠点么?”

“敢,永远不让祁静鸢知道他爹是谁,以后跟我姓叶!”

祁修年忽然手指一松,玩心全无地点上油灯:“你再说一次,你姓叶?谁给你起的?”

叶思蕊见他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难道姓叶犯法啊?……她胡乱掰道:“我自己起的,像叶子一样自由飘零。”

祁修年凝思片刻,似乎在端详叶思蕊的五官,随后自顾自扬起嘴角,又轻吐了口气:“姓氏何其多,不准姓叶。”

“?!”……这什么毛病?

叶思蕊懒得跟他斗嘴,蹲在他膝盖前,心平气和地仰起头:“如果皇上是真心喜欢我,就让我带着孩子走吧,好不好?”

“那你也跟朕说句话说,朕在你心里究竟有几分几两。”

叶思蕊尴尬地抿抿­唇­:“有,有个几十斤。”

“那席子恒呢?”

“也有,有几十斤。”叶思蕊抓了抓耳朵,怎么跟选猪­肉­似的。

虽然吱吱并非明说,但祁修年显然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他将叶思蕊抱坐在腿上,用一种叶思蕊能感应到“企图”的眼神注视她。

叶思蕊以为自己不怎么了解祁修年,其实,根本对于他的一颦一笑无不熟悉。她不自然地底下头,却正巧碰上祁修年迎来的嘴­唇­,她错愕地向后躲了躲,但祁修年比她快一步,站起身将她一翻转放在桌面上,随后跻身在她两腿之间,迫使她无处可躲。

其实叶思蕊也有点半推半就的意思,她似乎在这枚吻中品尝到思念的满足,也许她心里也在渴望着什么,但隐藏得太深,只有祁修年这只导火索才能引发大爆炸。

不过问题是,现在貌似不是翻云覆雨的时刻吧?她还有好多事要跟祁修年商量,真怕自己就随着他的步伐沉沦。

“等等,我想先和你商量一下在万寿宴所发生的情况。”叶思蕊按住他解开自己纽扣的手指,有些事必须赶紧说,耽误了正事只怕全盘计划功亏一篑。

祁修年一扬手,抽下她头顶的发簪,只见她一头乌黑秀发倾泻落下,而后,以吻封缄,他知晓吱吱想说何事,但那种事可以迟些再谈:“朕知晓幕后之人是谁。”

“啊?那你怎么告诉我?害我一通瞎猜!”

“说不说都一样,他这几日就会原形毕露,到时你便知晓。”祁修年眸中掠过一丝黯然。

叶思蕊不由摸了摸他的脸颊,不管是谁,一定是他曾经很信任的其中一位,他能允许此人为非作歹多年,而那家伙却冥顽不灵不知悔改。

“别难过祁修年,你还有我。”她脱口而出道。

祁修年微微一怔,握起她的手指,抵在­唇­边摩挲,不必交谈,不必倾诉,只要一个简单的动作,他似乎便能卸下沉重的压力,心绪逐渐松弛。

叶思蕊搂住他脖颈,顺了顺他的脊背:“虽然我不能在你身边,但你要相信我,无论我走到哪里,这颗心分给你一半。”

祁修年沉默不语,他后悔了,不等了,绝对不等了,即便给吱吱十年二十年时光还会是这句伤人的话,既然如此,那他便无所不用其极也要把这铁石心肠的女人留下。

祁修年在她耳边窃窃私语,嘀嘀咕咕……叶思蕊虽然是孩他娘了,还是“唰”的一下烧红了脸。不过,她还是答应了祁修年的“无理”要求,自己一颗一颗解开纽扣:“你说话算数不?”

祁修年似笑非笑地扬起­唇­,双手环胸坐到床榻旁,含糊其辞道:“当然算,你忘了朕是谁?”

“……”叶思蕊扭捏地跳下桌面,按照祁修年的要求,一件一件脱去衣衫,脱一件衣服,便向祁修年靠近一步,直到走到他面前,已脱得一丝不挂。

她蹲在祁修年身前:“你这不三不四的想法是跟谁学的?”

“宫廷春.宫.图,呵呵。”祁修年双手向后一支,等着吱吱“无微不至”侍寝新招。

叶思蕊沉了沉气,一手握住如火蛇般滚烫的硬物,如果不是祁修年答应事后立刻放她出宫;而且不见祁静鸢;不找席子恒麻烦。她死也不答应这么变态的要求。

祁修年见她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委屈模样,抿­唇­偷笑,他又找到“折磨”吱吱的新方法了。

她微微俯下身,注视那粗大肿胀的棍状物体,先是愁眉苦脸地吞了吞口水,谨慎地探出舌尖舔了一下。祁修年不由亢奋地打个激灵,叶思蕊疑惑地抬起头,祁修年则一把按下她脑瓜:“继续……继续……”

“……”叶思蕊也是第一次尝试舌头的新功能,而此时此刻,她相信自己对祁修年的感情已经很深了,因为没有人能逼她做这种事,就在不知不觉中,悄声无息地沁入了骨髓。但她不会告诉祁修年真相,否则那个舍不得离开的人恐怕是自己。

她张大嘴试了试尺寸,又抬起头睨向祁修年极其享受的模样,扁扁嘴后,一口含住,肿胀的硬.物顷刻塞满了她的口腔,她“唔唔”两声急忙吐出,主要是呼吸有点困难……

祁修年则满足地眯起眼,时而发出一声声闷哼,吱吱的嘴­唇­好似施了妖法的花瓣,将他挑逗得如万只蚂蚁爬身,既□又亟不可待,倘若不是小路子看自己无聊找来几本**解闷,他还真不知世间还有这般美妙的感觉。

叶思蕊坐在床边,俯身轻舔慢含,偶尔应祁修年号召加快速度,任由他隐忍地粗喘声。

她腮帮子都酸了,舌头也麻了,却不自知地笑了笑,也许这就是女人的通病,有时明知是自虐,却希望那个能满男人**的还是自己。

祁修年倏然将她抱起身……叶思蕊轻哼一声,搂住祁修年的肩头,他吻上她的­唇­,在­唇­边萦绕,火辣又迫切,她合起双眸,尽心尽力地回应着他,舌尖在彼此口中盘旋迂回,充斥着如饥似渴的索取。

她的身体依旧如少女般紧致,暖融融地包裹着他的**之源,正如祁修年所渴望地那般,只有眼前的女子才能让他坠入低谷又抵达巅峰,爱她的容貌,爱她的聪明,爱她的疯狂,无论是缺点还是优点,总之爱她的全部。

祁修年将她倒压在床边,双手推起她的膝盖抵在胸口,几乎将她身体对折……

叶思蕊则大口大口喘着气,握住他的手,凝视他朦胧­精­致的脸庞,映入瞳孔,埋在中心。

祁修年就喜欢给出她坦白的反应,隐忍着呼之欲出的倾泻,配合着她的步调,伴随着她急促喘息的节奏,漫步云端。

天有不测风云

“你肯定时常想念朕强壮的­肉­.体!”祁修年一指戳在叶思蕊鼻尖上,她的脸颊泛着微微的红晕,祁修年忍不住又亲了她嘴­唇­一下。

“一边去,姐姐我早就玩腻你了。”叶思蕊打掉他的手指,起身穿衣服,因为这里并非皇上寝宫,如果皇太后忽然闯入,怪不好意思的。

“啧啧,粗俗,忒粗俗……”祁修年从身后一把抱住她:“不过朕喜欢。”

“你能再­肉­麻点么?”

祁修年中肯地点点头:“朕离不开你。”

“你敢再恶心点么?”

“朕会爱你一生一世。”

叶思蕊指尖一顿,回眸拍拍他脸颊:“真不幸,可我不爱你。”

祁修年不以为然地眨眨眼:“朕不信。”

叶思蕊嗤之以鼻:“请接受事实,不要活在自我幻想的空间里。”

祁修年探身含住她的­唇­瓣……就不信。

就在两人你退我进,我躲你闪之际,寝宫回廊内传来小路子没规没矩,风风火火的呼唤声。

“皇上!主子!”小路子汗流浃背地跪在床头旁:“奴才抵达闹市街时,见宅院大敞四开,八名锦衣卫命丧黄泉,屋中除了尸体再无活物,小,小皇子与席大人或许是被贼人掠走了!”

叶思蕊“噗通”一声瘫软坐下。祁修年神­色­骤冷,还是迟了一步,他紧了紧叶思蕊的肩膀,刻不容缓地跳下床:“命城中所有士兵装弓戴甲,即刻汇集皇宫门前。”

“遵旨。”小路子擦了把冷汗。皇上借助万寿宴之际,暗中命五千轻骑兵乔装打扮混入城池,此刻兵力就分布在城中各个角落。

祁修年见吱吱惊慌失措失去镇定,拉起她的手向皇宫寝宫走去:“莫担心,他要的人是朕,暂时不会伤害静鸢与席子恒。朕陪他玩便是了。”

叶思蕊驻足一怔:“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打算用自己命去换儿子和哥的命?!”

“事由朕起,保护不当是朕的失误,你在宫中等消息。”祁修年从容一笑:“傻丫头,哭什么啊,朕未必会死。”

叶思蕊擦掉眼泪,对,她现在不是哭的时候,等所有人平安无事之后再抱头痛哭也不迟。

她紧随祁修年身后,分析道:“我怀疑有人用药物控制了文武百官,你听说过福寿膏或鸦片之类的东西吗?!”

祁修年微微一愣:“讲清楚。”

“今日万寿宴上有一个官员倒地抽搐,我看了他的病况,类似吸食了大量的毒品,也就是一种使人脑中产生奇妙幻觉的毒药,服用时飘飘欲仙,但这种药有很强的依赖­性­,如果长期服用,会导致服用者面黄肌瘦、神疲纳呆。而一旦药效消失,会引发全身抽搐、生不如死等症状。如果这种药被人加以利用,服用者便会成为某人的忠实走狗,只要给他药吃,让他杀了自己亲娘都不手软。”叶思蕊也不敢断定是不是鸦片起得作用,但从某种迹象上分析,为什么文武百官这么惧怕此人势力,那人势力再大也打不过祁修年,所以很有能被人控制了心智,或者此人拿百官家眷­性­命要挟。

祁修年缓缓踱步,沉思久久。北国番邦乃怪草异花繁茂之地,擅长炼丹。祁修年猛然抬起头,难道他的推理是真的?那就并非兄弟手足之间的私人恩怨了,而是卖权辱国的叛徒!

叶思蕊扯了扯祁修年袖口:“究竟是谁想要你的命!你说话啊!”

祁修年压了压太阳|­茓­,突如其来的真相弄得他脑子有点乱:“此刻看来,祁修正也只不过是一枚被人­操­纵的棋子。还做他的春秋大梦呢,江山社稷都要败在他手中了……”

“祁修正?七王爷就是­操­控百官贪赃枉法、扰乱朝纲的罪魁祸首?!”叶思蕊最先排除的幕后黑手就是祁修正,因为他在面对诸多不利状况时依旧泰然自若,心理素质真不是一般的好。

祁修年扬起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对七哥祁修正的宽容造就了今日的不堪布局,只是他千算万算未算到祁修正会联合番邦外敌。此刻,整个朝野被挖得七零八落,祁修正党羽垮台的同时,也预示那个坐收渔翁之利之人才是真正的大赢家。

虽然祁修年已秘密部署五千轻骑兵入城,虽然番邦大举进攻也未必有他快,但儿子祁静鸢落入他人之手,导致形式急转直下,据祁修年揣测,敌人也唯有逼迫他披挂上阵抵死一搏。皇上只要没事,朝纲就有得救,敌军本就乃小国,定不敢轻举妄动;可一旦皇上战死沙场,那么,番邦敌军将以胜利者的可耻嘴脸踏入皇城。最可笑的就是祁修正,他还以为与番邦里应外合就能坐上皇帝之位,真乃黄粱一梦。

叶思蕊气得头皮发麻,一想到哥和儿子都在敌人手里,她一刻钟也安静不下来。

同一时间

灯光昏暗的密室中,席子恒翻身怀抱祁静鸢,一道道犀利的皮鞭抽在席子恒脊背上,鲜血染红了白­色­了书生袍,但席子恒吭都不吭一声,尽量用身体护住孩子弱不禁风的小身体。

祁静鸢摸了摸脑瓜,一滩鲜血汪在手心,他抬头看向席子恒,席子恒嘴角嘀嘀嗒嗒流淌着血红­色­的液体,祁静鸢顿时气得大喊:“不准打我舅,不要打我舅!你们这群坏人!……”

坐在椅上一男子,一袭蒙古骑士铠甲,他扬起一根手指命令先停止。随后,这名男子站起身,粗暴地从席子恒怀里揪住祁静鸢,而后高高举过头顶,祁静鸢对上男子黝黑嗜血的黑眸,吓得瑟瑟发抖。

男子笑得诡异冰冷:“祁静鸢,你身为皇子知晓汉人叫我们为何?……称之为匈奴。我们承认汉人确实强大,也知晓汉人看不起除汉族外的民族,我们必须常年进贡或是和汉人和亲求得平安无事。可汉人不但不满足,还萌生了极大的优越感,甚至给我们起了如此不堪的贬谓,你说我该放过汉朝皇帝的儿子吗?”

席子恒虚弱地爬到男子腿边,一口一口咳着血:“放过这孩子,倘若要杀就杀了我!”

男子一脚将席子恒踹到墙角,皮靴压在席子恒的肩头,他微俯下身,若有似无地笑起:“不,本王要感谢巡查御史大人,倘若不是你彻查仔细,本王的计划还要搁置几年,祁修年选了个得力的官员,但却放纵了他卖国的亲大哥,真是可悲。”

“你先放下静鸢!”席子恒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此刻又被打得遍体鳞伤更是无法反抗。

男子见席子恒大口吐血,眼底发青,随之放下脚,从铠甲中掏出一只瓷瓶丢在席子恒眼前,席子恒打开木塞一看,又闻了闻,不由眸中大惊:“此药……你从何而来?”

男子腋下夹着祁静鸢坐回椅边,抿了口马­奶­酒:“这种药叫做——百毒**散。身体健康者,服用此药犹如上了仙境,一旦药力失效,万箭穿心痛不欲生。此药还有一个功效,就是在一定时日内抑制咳喘之病,但长期服用便会百毒具发而亡。你服用了多久了?”

席子恒木讷地捧着药丸,显然受到不小的打击,手指不禁剧烈颤抖。他当初咳喘不止,为了避免吱吱担心,所以他在某位官员的引领下寻得一位神医,神医说此药乃治疗咳喘的祖传秘方,还叮嘱他不可外传,原来这所谓的灵丹妙药就是肠穿肚烂的毒药:“一年有余。”

“那没救了。若不继续服药,最多可活半年。倘若服药,也无非三年寿命。”男子惋惜一叹:“本王惜你是个人才,本想收你作为己用,未想到七王爷也给你喂吃了这穿肠毒药。”

席子恒听番王如此一说,原本知晓自己命不久矣应该失落,可他忽然不知是高兴还是惆怅:“敢问一句,番王会放过祁静鸢吗?”

“本王要宰的人是他爹,至于这孩子,看心情。”男子大力拍了祁静鸢脑门一下:“小兔崽子,还敢偷偷咬本王?”

祁静鸢拧起小眉头,愤恨地瞪向男子:“我娘很厉害!世间无人不惧怕她!你打我舅,我娘定不会饶过你,啊呸!叔叔个小礼帽的——”娘在凑他ρi股时常常喊这句话,他以为娘是在骂舅舅,所以暗自改编了一下。

“静鸢!休得造次。”席子恒生怕匈奴王大发雷霆,即刻爬上前,从男子手中抢回祁静鸢。

男子不怒反爽朗大笑:“果然皇族血脉非同凡响,这孩子有胆识,小小年纪­性­格便如此刚烈,不哭不闹颇有男子气概,哈哈。”

席子恒将祁静鸢搂在怀里,祁静鸢则撩起袖口替他擦去嘴角的血迹,心疼的眼泪开始一对对落下:“舅舅,静鸢无用,静鸢保护不了舅舅,呜呜……”

席子恒快速地用掌心抹了下眼眶,而后温柔地笑起:“舅舅才无用,倘若舅舅有你娘一半的功夫与魄力,便不至于害静鸢遭绑受苦。”

提起娘,祁静鸢哭得更伤心:“娘,娘为何还不来救咱们,呜呜,静鸢怕怕……”

席子恒将孩子紧紧抱在怀里,顺了顺孩子柔软的头发,他缓慢地仰起头,望向石壁上点点光亮,视线再次模糊不清……“舅舅也想吱吱,此刻格外地想念她,但舅舅希望吱吱不要来,快点离开京城才好……”

祁静鸢似懂非懂地应了声,卧在席子恒的怀里迷迷糊糊睡去:“舅舅莫害怕,有静鸢陪着您,乖乖……呼呼……”

席子恒眸中充斥着宠爱的光芒,而后,抬头直视匈奴王,恳求道:“席某恳求番王一件事,莫将席某命不久矣的噩耗告知第二人。”

男子沉思片刻,无谓地应了声。

“本王在进京后,听大街小巷传闻,你妹子是个疯子?汉朝皇子怎会与疯女产下子嗣?”

席子恒笑而不答,嘴角扬起一抹柔和的笑意,因为只有那些不了解吱吱的人,才会认为她是疯癫之人。

绝狠的决定

次日早朝,祁修年一如既往稳坐龙椅之上。叶思蕊则扮成小太监服侍左右,她不可能像祁修年交代的那样坐视不管,都是她的亲人,一个都不能出事。早朝上,她从始至终没多看七王爷祁修正一眼,就是怕自己忍不住一刀宰了他。

祁修年早已罗列了新官上任的名单,今日就是宣读之日,虽然有些伧俗,但时间急迫刻不容缓。小路子嗓门洪亮的逐一宣旨。新上任官员领取头衔后即刻返回各自城镇上任,一刻耽误不得,即刻出京。祁修年要保护这批新官员,在京城多逗留一日便危险一日。

五王爷上前一步:“启奏皇上,那些贪官家眷如何发配。”

祁修年看向四王爷。四王爷则下意识向后退一步,莫非只盯上他的了啊?

“朕近日琐事繁多,这些小事就由……大王爷与六王爷一同处理吧。”

大王爷一听这话可乐了,因为善后之事是个肥差,肯定能搜刮不少油水,但他生­性­胆小,再加上昨日一闹,他最多往自己怀里揣一点点。

“若无异议,两位王爷即刻出京。”

两位王爷则上前领命。

祁修年揉了揉眼眶:“四王、五王上前一步。”

“臣在。”

“两月后,乃皇太后寿辰,朕命你二人调兵遣将,在皇太后大寿之日摆出九千九百九十九人寿贺军阵,一字排开八个大字——日月同辉、春秋绝代。半月之内,朕要见到一万重甲兵驻扎城外,可困难否?”

四王爷与五王爷互相一眼,虽有些为难,但……“谨遵意旨。”

叶思蕊微微一怔,祁修年这是借机寿宴之名向城外调兵,城中百姓自然不会惶恐不安,现在几位王爷全部被弄出城,就剩下祁修正一人扑腾了,好主意。

而七王爷祁修正依旧不露声­色­地与几位哥哥道别,还惺惺作态地叮嘱几位哥哥路上小心。他或许有所察觉,但皇子祁静鸢在他手中,他无需自乱阵脚。

待退朝

祁修年单独将祁修正叫到御书房,大门紧闭,只有他二人独处。

祁修正面­色­平和地坐在一旁,等待祁修年兴师问罪。

祁修年抿了口茶,随手拿起一只毛笔在手中把玩,在祁修正面前,做了个笔杆的翻转花式。

此花式,乃祁修正儿时交给祁修年的笔杆玩法,当时看他一人在御书房内批阅奏章,所以让他解闷玩,只是未想到,竟然成为祁修年手中的小动作。

祁修年放下毛笔,从画筒中取出一把折扇,折扇上血迹斑斑……再次勾起祁修正的回忆,七、八年前,当时他与祁修年正在玩耍时,因玩具争吵发生口角,他当时一气之下用木剑打了祁修年几下,却不慎打破了祁修年的额头,当皇太后大发雷霆治罪时,祁修年则拿起这把折扇向自己额头敲打,谎称无意中刮倒扇子竹片自己弄破了,未擦拭的鲜血也就沾染在扇子上。

诸如此类的事层出不穷,因为两人只差三岁,祁修年自小就喜欢黏着祁修正。祁修正比谁都清楚这一点。但祁修年有所不知的是,他其实总是如履薄冰地陪皇上玩耍,即便他想独自清净会,但皇命难为,从小就被灌输了无数教条规矩的他,要向比自己小几岁的弟弟磕头,一切都要听弟弟的安排,活得好似一只傀儡。

祁修正即刻将自己从儿时的记忆中抽出:“皇上,何事要吩咐臣去办吗?”

祁修年失望的扬起眸,凝视祁修正:“七哥,朕走到今日这一步,并不会感到快乐,因为朕肩上担负着整个王朝的兴旺,但是,虽由朕一人执掌大权,但七哥是否忽略了一件事,王朝从始至终都是属于祁氏皇族的?”

祁修正故作疑惑地抬起头:“天下是皇上的,皇上却并不属于黎民苍生,皇上又何出此言呢?”

“朕知晓七哥辞藻造诣颇深,朕只是想问七哥,愿不愿与朕说些大白话、大实话呢。”

“皇上请直言。”

“朕就是个凡人,有七情六欲,需要亲人的关怀,但为何我最信任的人,一个一个出卖朕?朕只是在反省,为何做人如此失败呢,所以请七哥前来解惑。”

祁修正注视祁修年那双探入人心的深邃黑眸,不由轻轻撇开眸:“皇上乃众星捧月之天之骄子,而我们这些臣子才是不被世人所注意的凡夫俗子。”

祁修年基本算是明白了,七哥祁修正才华横溢却未坐上皇位,他对现状大感不满,这个理由,祁修年暂时可以接受。

“既然如此,皇位朕让给你,只有一个条件,放了朕的儿子与臣子。”祁修年的话语平静如水,却又暗涌着满满的无奈,倘若他退位才是稳住祁家王朝的根本,那他想说,早就累了。

祁修正似乎料不到祁修年会说出这番话,震撼在所难免,皇位是无数人的梦想,祁修年真愿意轻言放弃?……恐怕是在试探他的心意,正因为祁修正到此时此刻还不敢肯定祁修年究竟知晓多少真相,所以自认是赢家。

“不必揣摩朕的用意,朕真的乏了,倘若七哥有能力将朝野治理得井井有条,朕何乐而不为呢?”祁修年缓缓起身,却又怒不可赦地一拳打在桌面上:“但这里通卖国的罪责,也要由七哥自行承担!”

祁修正眸中大惊,即刻起身向书房门走去。一把匕首稳稳地Сhā在祁修正眼前的墙壁上。

祁修年双手环背走上前:“倘若朕不知晓七哥勾结番邦瓦解朝野之举,朕也许真会念兄弟之情放过你,但此刻,朕该如何赞许你的所作所为呢?……”他清冷一笑,“七哥如此聪颖之人居然以为自己会轻而易举坐上皇位,怪不得父皇当初宁可选择文韬武略不如七皇子的九皇子执掌天下!而朕,以自己对祁家王朝的忠诚,而深感当、之、无、愧!”

祁修正凝视祁修年俊冷的容颜,额头不由渗出细碎汗珠。

祁修年则一声令下,命叶思蕊一袭女装推门而入。祁修年拉起她的手指,在­唇­边轻吻了下,叶思蕊不知他想做什么,还要求她梳洗打扮一番,但她从祁修年神­色­中已看出一个决定,一个不允许她反驳的决定。

“今日,朕与祁静鸢的娘亲都在此,倘若朕为了子嗣的­性­命将王朝拱手相让,那朕也不配做这皇帝,祁静鸢身为本朝第一皇子,也会支持他父皇的观点,七哥可懂,朕的意思?”

此话一出,叶思蕊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要抽手,但紧紧被祁修年攥在手里,是那种无声且有力的相握。她咬着下­唇­,咬得嘴­唇­发紫,逼眼底的泪花吞回眼眶……难道只有牺牲她们的儿子才能保住江山社稷吗?可她现在却不能不站在祁修年身旁,也不忍心让他孤军奋战。

“皇上要表达的意思……”叶思蕊深深吸了口气,隐忍着欲裂的心,平静开口:“祁静鸢乃皇子,他有责任也有义务为王朝尽一份力,因为他的出生就预示着他所肩负的使命,男人,无论三岁还是八十岁,都该有个当男人的样子。”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