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多月前,涵扬。
韩寒从苏雪楼楼上下来时时候尚早,花街的绛红灯笼初挂,青楼内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们也方方出现大堂之上。
单手按在怀中得来不易的东西上,一抹满足的笑缓缓在他清秀的脸庞上展开。
韩寒一身天蓝劲装打扮,腰间一条铁灰银边腰带,上系一柄无名剑。他五官生得万分细致,然却又不是江南男子那种烟雾朦胧的美,而是菁雕细琢,一刀一刀缓缓刻出来的那种俐落英气。自幼习武之故,他的身形也比常人俊逸挺拔,只是那腰总偏显瘦了些,有种不盈一握之感。
送往迎来的姑娘们在看见他那抹笑时,一个个被迷得失了魂,斟酒的将酒洒了一地,说笑的则忘了将嘴合起来。可韩寒却是头也不回地离开这南方最负盛名的青楼,心里头只惦记着怀中好不容易才拿到手的宝贝。
迂迂回hui、环环相扣的苏雪楼内,琴师不知为谁抚琴,歌伎嗓音婉转多情,唱着轻佻却又动人的曲调:
冤家啊冤家,心里头惦记暗地里相思,嘴里头不说眼底下乱瞟。
死相啊死相,弄得我心儿怦怦跳,心肝肠子绞......
韩寒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这曲子他曾经听某个人在熬药时唱过,那人一边唱一边摇着蒲扇,pi股还一撅一撅地摇着。
只是那个人如今隐居去,再也见不着了,想到这里皱着的眉便是缓缓舒展开来,也不知那人怎样了......是否......一切安好......
当他跨出苏雪楼,忽感一阵劲风迎面袭来。他只瞥见一抹呛亮红色,还未来得及思索,手臂便往前一伸,一个旋身站稳脚步卸去对方冲击的力道,将那抹亮红揽进怀里。
但当韩寒看清怀中佳人以后,愕然喊道:「玉儿,怎么是你?」
被人稳稳接住的温玉也是一愣,但立刻回过神来,指着他们前方两名生得端正却脸带猥琐的男子泪眼婆娑地道:
「表哥,那两个人调戏我,可是我打不过他们!」
那两名男子穿金戴银,身后家丁无数,见温玉这般指控不但没有退却之心,反倒是更努力地摇着手中绢扇。其中一人口水横流地道:「装什么雏呢,告诉大爷你是哪间楼里的姑娘,大爷今晚包定你了!」
另一个则是调笑道:「这男人是谁?你的恩客吗?欸,这位兄台,先来后到这规矩你可懂?这呛姑娘是我们哥儿俩先看入眼,你快快放手吧!」
韩寒一听还得了,当下像吃了炮竹一样整个炸开锅,怒道:「光天化日调戏良家妇女成何体统!」
对方却笑得更大声了。「太阳都下山了,哪来光天化日!更何况这儿可是花街,良家妇女哪会来这!」
韩寒一张俊脸整个涨红,气得抽出腰间佩剑直往那两名登徒子砍去。
对方没料韩寒出剑竟是如此迅速,吓得僵直当场无法动弹,他两人身后的家丁见况立即上前护主,几人将主子拉开,几人拔了兵器便往韩寒攻来。
苏雪楼前顿时刀光剑影闪个不停,流星锤、狼牙棒、一堆武器飞来飞去。楼内姑娘们吓得是花容失色,楼外本要入内一掷千金的嫖客们则是躲得老远,根本不接近。
那些家丁都是练家子,十几人围攻韩寒一人。温玉在一旁看得着急,拔出随身兵器也要向前助阵。
韩寒在打斗间本就不断留意温玉安危,见她一个小姑娘要冲上前来,又没瞧见有个身形壮硕的莽汉执九环刀由她背后靠近,他立即大喝一声:「站住!」手中利剑「飕」地射出。
削铁如泥、寒光闪烁的宝剑由温玉脸旁划过,将那名挥刀向她的家丁手臂钉在苏雪楼门柱之上,顿时一阵凄惨哀嚎传来。
温玉身躯猛地一颤,生死一瞬的恐惧让她腿软。
「玉儿你别动,在那等我!」韩寒这句话说得铿锵有力,是命令也是保证。
惊魂未定的温玉听得韩寒这般说,仿佛吃了定心丸一样,她知道韩寒定不会让她有事,喘了几口气便乖乖地听话站在原地。
温玉的视线始终纠结在韩寒身上,她见韩寒顾着她之余还游刃有余地对付那些欺侮她的人,心中一下便起了向往之心。
韩寒原本就长得好看,有着和他另一个温文儒雅的友人穆襄全然不同的气度。那张骄傲冷然又带着淡淡红晕的坚毅脸庞、神采飞扬英姿勃发的颀长身影,一切一切都让她看得目不转睛。
温玉感觉自己胸口怦通怦通的声音突然之间乒乒乓乓大声作响起来。
她自幼便喜欢这些行事从来豪迈不羁,外表俊朗出色,教训败类永不手软的英雄豪杰。
她心里最喜欢的原本有两人,一是赤霄坊的大当家延陵一剑,一是隐退江湖的神医赵小春。那两人皆为真英雄、真豪杰,而如今的涵扬苏雪楼前,她又发现了一个人,那便是这寒山派少主,她的表哥「韩寒」。
「表哥......」温玉忍不住赞叹出声。
你瞧那一挥剑、一转身,啊--那发丝飘扬、衣摆翻飞的模样,那锐利的眼神、凛冽的气势,多叫人心驰神移、心生向往啊!
草莽出身只会逞凶斗狠的家丁护院,与自幼埋头苦练武艺无一日停歇的韩寒自然不可同日而语。没几下功夫而已,那十来人及两名公子哥便给韩寒收拾了个干净。
一群人在地上滚来滚去,尤其是那两名神情猥琐有碍观瞻之人,脸上东肿一块西肿一块,被打得连眼都睁不开了。
韩寒满意也爽快了,这才哼了声回头拔起钉在家丁手臂上的随身佩剑。
可当他接触到了温玉殷切崇拜还闪闪发亮的目光时,不知为何突然一阵发冷,浑身鸡皮疙瘩起了来。
韩寒收起了剑,直觉得转过身去,不想面对温玉那像是要吃人似的眼光。
苏雪楼外哀鸿遍野,还在申今的人不甘心地放话说道:
「小子你可知道我们是谁......在涵扬谁不知道我们莫家......你居然敢在涵扬动莫家的人......就不怕......」
那人话还没说完,韩寒眯了眯眼,走上去补了那人几脚,痛得对方又是一阵鬼哭狼嚎。
韩寒道:「小子,你可知道我们是谁?全江湖谁不知道我表妹是湘门门主唯一的宝贝孙女,你既然有胆在太岁头上动土又自报身家,定是有做好与整个湘门为敌的打算了?」
那人一听,脸色顿时白了一半。「湘、湘门?八大派之一的湘门?」
韩寒哼了一声道:「没错!」他放完话打算走人,正要招温玉,没想到一回头却见那小妮子一双明眸闪得更加厉害,直勾勾地盯着他。
韩寒冷不防打了个寒颤,顿时别开了视线,额上沁出了几滴冷汗。
温玉是谁?
温玉不但是湘门门主的孙女儿、他的亲表妹,还是他青梅竹马的好友穆襄未过门的妻子。
可这小妮子如今这么露骨地看他眼也不眨是怎样?
涵扬城不能待了。
莫家是开镖局的,势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是派个十几二十人来找碴,韩寒就算再厉害也无法带着温玉这只三脚猫全身而退。但天色已晚,在涵扬客栈住不得的情况下,他们只得露宿荒郊野外。
韩寒与温玉离得有些远。
韩寒拨弄篝火,翻转着猎来的野味,随口问道:「你怎么会来涵扬?」
「爷爷让我送信去写意山庄,我途经涵扬时在城外见着你的身影便追了过来,谁知你脚程实在快,一下子就没了踪影。下午那一会儿我都在找你,幸好被那两个坏蛋盯住时你出现救了我,我才能见着你。」温玉甜甜地笑着,表情略微恍惚,似乎还陷在方才韩寒英雄救美的回忆当中,尚未醒来。
「看到我的身影就追过来,要是仇家设的陷阱怎么办!」韩寒皱起眉头,语气严厉地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表妹。「以后别这么冲动行事,也不许一个人独自行动。你要有什么闪失,你爷爷会如何伤心了!」
温玉回过神来,朝他一笑,脸蛋红红柔声说道:「知道了表哥!」
「你......」温玉被骂了也不恼怒还不停陪笑,让韩寒不知该怎么接下去。
温玉是湘门门主的孙女,也是个江湖儿女,只是功夫不到家,以往看到她时身旁都有人相伴,而那护花使者通常是穆襄。
想到穆襄,韩寒不由得心里一痛。
温玉是他的表妹,但因湘门与寒山派少有来往,他第一次见她还是穆襄带来的。
他记得两年前穆襄来找他时身边跟着个红裳少女,那天穆襄笑得有些开心......其实阿襄怎么笑都是那样的,但他就是知道他开心。
穆襄那时说:「小寒,这是我未婚妻玉儿。」
他愣愣回答:「恭喜!」
而那句恭喜以后,他再也说不出第二句话来。
那天,他明白原来穆襄也是会娶妻的,原来十多年青梅竹马的感情、几度出生入死的经历,始终会被一个娇美可人的妻子所取代。
后来,他跑到练武场和一个又一个的师弟们比试切磋,打得大伙儿鼻青脸肿伤痕累累,最后还惊动了师叔和几名师兄,才将他压制下来。也因为如此,师弟们好一阵子见到他像见着鬼似的直躲,他还落了个欺侮弱小师弟的罪名。
温玉瞧韩寒正在发呆,觉得他的侧脸煞是好看,有些舍不得同他分开,便道:「表哥,反正都在涵扬了,你便同我一起上写意山庄吧!阿襄现下应当在庄里,他前些时候还念许久没见你了,所以我们一起上去见见他吧!」
「不要,我为什么一定得和你一起去见他!」韩寒有些赌气地道,但话一说出口他便后悔了,遂连忙说道:「我的意思是我尚有要务在身......」
温玉被韩寒强烈的语气吓了一跳,呆呆地道:「你们吵架了吗?」
韩寒顿了一下,无语地望了眼温玉,而后困难地吐出了一个字:「没。」
温玉觉得韩寒有些奇怪,却不知哪儿奇怪。她缓缓开口道:「你是不是和阿襄......」
「吵架了」三个字还没说出口,温玉发现坐在她对面的韩寒脸色突然不对,眼中寒光一闪,那把名为无名的利刃「锵」地一声出鞘,凛冽寒光「咻」地一声朝她袭来。
温玉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但那把迎面而来的剑却沿着她的面颊滑过,刺入她身后。
耳边传来扎入人肉的那种恶心声音,温玉微微侧首,这才由眼角余光发现竟有个黑衣人在离她不足半寸之处,而那黑衣人手中的匕首已到了她的颈边。
温玉惊恐得放声尖叫,韩寒立刻将她拉了起来护在身后。
除掉一名黑衣人后,两人周围突然出现了不少陌生气息,而后杀气骤现,黑夜中数名夜行衣装扮之人从幽暗处飞出,迅速朝他们攻来。
韩寒皱了一下眉。「莫家人真是小肚鸡肠,才打那么几下而已,竟然派出这么厉害的手下要除掉你!」
韩寒举剑迎敌,顿时刀光剑影闪动。
温玉在韩寒身后看那几名黑衣人的攻势凌厉,又见好几次自己都差点让对方突破韩寒剑招袭来的兵器砍到,颤抖得连声大叫道:
「是你把那些人打得半死不残的,为什么他们要杀我!要杀也是杀你才对啊!啊啊啊啊啊--你们别往我身上刺--刺错人了啦--表哥救我--」
韩寒一张俊脸顿时黑掉,他咬牙切齿才想骂这个不懂知恩图报的表妹两句,没料却只是这一个分心,竟就叫对方在自己肩上扎了一个洞。
韩寒一惊,血如泉涌的当下脑袋顿时也清醒了过来。不、不对,这些人的身手太过俐落,招招都只攻向要害,如此高超的身手绝非方才那帮纨绔子弟请得起。
这些人分明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得到结论的韩寒凝起了心神,知道今日这战绝对不好掉以轻心,否则命丧当场的便会是自己与温玉。
他有事还不要紧,但温玉、温玉是那人未来的妻子,他绝不能让她有丝毫损伤。
打定主意以后,韩寒先从比较弱的对手下手,迅速除掉这些对温玉而言过大的威胁,直到最后只剩两名黑衣人。
月色朦胧,那两人在月光下腰杆挺得笔直,看似随意而站,但却一前一后落在生门位置,就算韩寒和温玉想逃,也必得与他们正面迎上。
韩寒一剑迎向自己正前方,武功最强的那人,只要杀掉这个,剩下的那个便好解决。但哪料他的剑才发出,却叫对方轻而易举地卸了下来。
韩寒「咦」了一声,没想到这个对手武功竟是和自己不相上下,甚至可能比自己高上一些。
韩寒自小习武成痴,一身功夫随年龄增加而渐长,身旁可以当作对手的人也越来越少。他这等人最恨不得的便是遇上旗鼓相当的高手,所谓切磋砥砺,功夫越磨越得趣味,也才能越来越菁。今日碰上这些杀手本就让他心痒难耐,但因为身旁还有个温玉不好放开手来,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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