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襄既然敢独闯龙潭虎|茓,韩寒知道他定是有了相当对策。他这友人自幼便心思缜密,不仅武功强他许多,运筹帷幄的能耐也是高他不少。
韩寒鲜少服人,但从两人间的比试穆襄连胜他百次后起,他便认了这人,只让这人走在他前方。
西边的火越烧越大,浓烟密布,渐渐往东边蔓延过来。水月楼里尽是仓皇奔逃的身影,宾客与小倌挤成了一团,个个都抢着要赶紧离开这地方。
韩塞与穆襄走到湖畔庭园处,立即发觉湖边立着一群身形挺拔的身影。
那些人个个英姿飒飒,相貌不凡,手执长剑,固守一方。
其中有人发觉韩寒穆襄身影,立即便转过身来,其余戒备着的同伴也同时察觉,随即拱手作揖,齐声喊道:「参见少主!」
韩寒点头。瞧这阵仗,穆襄竟是调来寒山派与写意山庄的所有高手,要与清明阁一决高下了。
『你要正面相迎?』韩寒在穆襄手里写道。『打得过?』
穆襄带起一抹浅笑,面容波澜不惊地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而后耳边听见众多脚步声纷沓而至,遂抬首喝道:
「迎敌!」
几乎是声音一落,四周树丛中迅速跃出无数黑影的同时,寒山与写意山庄两派底下的弟子便举剑奔出,与来者殊死争斗。
穆襄抽出佩剑加入战局,他带着韩寒,剑式舞得淌水不漏,亦将韩寒护得周全。
整座水月楼闹哄哄,写意山庄与寒山派立派已久、根基雄厚,这回只见随后赶来的弟子越来越多,而清明阁的黑衣杀手则明显寡不敌众。
韩寒正想着或许今日能安然离开此处之时,却突然瞥见一个穿着紫衣华服,雍容华贵中带着霸气的身影,立在他们不远的前方。
柳长月脸上已经不是那副气定神闲的笑,他带着一种被算计后的错愕和冰冷的怒意,眼神凌厉地望向韩寒。
柳长月左右站着穿着鹅黄薄纱的金花、垮着脸的白霜,与另外两个韩寒没见过的人。韩寒猜测这四人能如此靠近柳长月,说不准便是清明阁内四大花堂堂主了。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写意山庄穆少庄主驾到,竟还劳师动众为我一个清明阁撒下天罗地网。」柳长月道。
「好说,」穆襄回道:「清明阁高手如云,若是没有万分准备,穆襄实在不敢轻易动手。今日这番举动着实情非得已,在下只想带回友人罢了,若阁主能放在下等人一马,让我等离开,真是再感激不过。」
「在下封了韩代掌门武功,在他身上下毒,让他当我水月楼最低贱的小厮,甚至逼他接客,折辱他至深,你若什么也不做就这么走了,岂不是要让各大门派看笑话去。」柳长月笑得狰狞。「更何况穆少庄主不惜花费重金调走我阁中高手无数,如此大好良机,又怎不趁势追击。」
韩寒感觉穆襄握着他的手一紧,知道柳长月的一席话成功激怒了穆襄。
他心里不禁暗自估量轻重起来。
在场的全是两派菁英,清明阁派出的则是最厉害的杀手,他与穆襄不愿弟子因自己有任何伤亡,而柳长月则不愿折损人才。穆襄定是知道这点,才说出那些话,否则就算力拼到底他们也是能离开,但却会伤了其他弟子。
只是柳长月这人心高气傲,自己几番拒绝已经让他不耐,加上穆襄又攻破他水月楼,还放火烧了西边那一整排水榭亭阁,柳长月如今完全失了颜面,他们要毫发无伤的走恐怕不容易。
韩寒紧紧回握穆袭的手,穆襄回头看他。
韩寒缓缓说道:『柳长月肯定已经召回那些杀手,他在拖延时间。速战速决!』他知道穆襄看得懂。
穆襄笑着点头。
手中长剑一振,剑芒大作,柳长月身边四人见穆襄再无和谈之心,立即握着手中兵器朝穆襄韩寒攻来。
金花的银勾短而险,缠住穆襄周身。白霜的九节鞭长而远,封住穆襄去路。其余两人长戟与大刀石破天惊,一招一式相辅相成,几乎扣住了穆襄韩寒所有命门。
弟子们本正专心应对其余杀手,有两人见他们被围攻立即赶过来加入战中。
韩寒心里着急。他和金花打过许多回,深知这些杀手出身之人招式阴狠毒辣,出手必至要害,只要一个不慎,便会被夺了性命。穆襄修为较高,起手间应对虽还可以,但其余两名弟子却节节败退,身上已被划出多道伤口。
都是为了保护他的缘故!韩寒发现这般下去自己肯定会拖累他们,遂咬牙松手推开穆襄,急急退到后头,不愿在这关键时刻让他们分神。
「小寒!」穆襄白了脸色大喊。
韩寒这时想以眼神对穆襄说道:我没关系!但眼前却猛地窜出一个紫色身影。
那柳长月不知何时竟从对面来到他的面前,带着抹让人发寒的笑,鹰般凌厉的眼死死盯着他。
柳长月周身的戾气压得韩寒喘下过气来,这时的他没有内力绝对打不赢柳长月,但他又不是那种束手就擒之人。
一只小小的白蝶停在柳长月肩膀上,几只它的同伴在旁轻飘飘地转啊转着圈。
电光石火间韩寒想到那年寒山上他娘驱蝶来找他的情景,急中生智的他立即屈指成哨,用尽所有气力奋力一吹。
一声尖锐细长的哨音响起,刺耳的声音几乎像要穿透脑袋般令人难以忍受。
随着哨音,忽地成群如雪花船的寒山白蝶从四面八方狂涌而来,宛若狂风暴雪席卷而至,纷纷打在在场之人身上,景象骇人万分。
柳长月猛地被震慑了心神,但随即回过神来。他闭气眯眼,在这些多到根本看不清楚前方景象的蝴蝶间寻找韩寒的身影。是他看轻了这小子,也看轻了穆襄的能耐,才让这仗打得这么难看。
可就算局势不利于他,就算这两个小子真能将他清明阁大伤,他也不会轻易任人宰割。如果清明阁被毁,他绝对会抓个垫背的,来赔。
柳长月伸出手,扣住趁着乱势急急奔逃的韩寒。
「抓到你了。」柳长月低声笑道。
韩寒回眸,看见柳长月低头微笑,抬起的眼眸泛着寒光,神情,阴鸷非常。
柳长月走在前头,金花跟在他身后。
金花死死扯着韩寒的头发将他一路拖行,嘴里不停地「呸、呸」吐着口水,方才成群的蝴蝶铺天盖地而来,吃得嘴里全都是,光是回想就让他觉得恶心。
韩寒挣扎着,但全是徒劳无功。他们步过清明阁金碧辉煌的地下长廊直入主厅,而后金花一扯一抛,让韩寒滚了进去,又上来朝着他腹部狠狠补了两脚,痛得韩寒整个人都蜷曲了起来。
「哼!」金花冷哼了声。
柳长月坐到厅上主位,曲手撑颔望着狼狈不堪的韩寒。
九爪金炉里燃起了香烟,雕梁画栋的大厅内置着冰冷的金玉屏风和华美的古玩摆饰,放眼望去无一不是价值连城的宝物,然只要想到这些都是一命万金所换来,便让人觉得肃杀而荒凉。
韩寒咳了一声,溅出些许血沫。他随意以衣袖擦去,奋力由地上坐起。
金花那两脚完全没有留情,像想要他的命似地。
韩寒看了金花一眼,金花走到柳长月座前立定,回首,那眼神几乎想将他千刀万剐。
韩寒一愣,不知自己又哪里得罪了这人。他才想开口问,另外一个被他所忽视的男人在这同时发声了。
一颗弹子打上韩寒肩头,力道让韩寒皱起眉头。他将视线转向柳长月,柳长月看着韩寒,冷笑开口道:
「穆襄为了你可真是不惜血本,一出手便是二十三条人命,一命万金,二十三命二十三万两黄金。他买的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之人,更知碍于清明阁的规矩,我不得不接。这人更是神机妙算,我门中杀手一出,他便带人来了。」
韩寒一脸『你才知道他很厉害』的神情。穆襄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只要被他找到些许蛛丝马迹、一点漏洞,他马上就能杀得你溃不成军!
韩寒哼哼两声,表情挺是得意。
他这般模样几乎激怒柳长月,柳长月双拳紧握青筋浮现,后悔当日怎么没让金花杀了这小子,使得清明阁如今陷入基业动摇之危境。
「你可知他买凶杀谁?」柳长月觉得自己不能再被这小子牵着走,遂努力压下怒气,但仍克制不住咬牙切齿道。
韩寒看着柳长月,带着痛的脸庞上有掩不住的好奇。
柳长月冷笑道:「二十三人,赤霄坊延陵一剑、端王东方云倾、鬼匠不知名、乌衣教长老靳无仙......」
柳长月越说韩寒越是头皮发麻。
这些人几乎都是他们身边的朋友,而且个个武功不弱。韩寒不懂穆襄为何让清明阁杀这些人,是这些人什么时候得罪了穆襄而他不知道吗?他可是被清明阁追杀过好一段时间,知道这些杀手武功个个都是好得叫人胆颤心惊的!
柳长月道:「你说要是我放出风声,让这二十三人知道要他们死的是你那挚友穆襄会如何?为救你一人买下二十二条性命,如此作为,至此之后恐怕写意山庄再无法于江湖上立足,而穆襄的侠义之名也要毁于一旦了吧!」
『你敢!』韩寒吼。可是发不出声音。
「我有何不敢?」柳长月笑。
『阿襄会有如此作为全是因我而起,这些事你不能算他头上。』韩寒说。
柳长月笑道:「我可不是金花,看不懂你这一长串说的是什么。」
韩寒着急地看向金花,用眼神希望他能告诉柳长月自己说的话。可金花拾高下颔别过头去,宁愿看着厅上横梁也不看他。
韩寒急忙往身上摸,惊喜地发现方才换衣时竟有将草纸本和焦炭笔放进怀里。他连忙把话写下来,然后伸长手展给柳长月看。
柳长月眯着眼看清草纸上潦草小字,微微摇头道:「不算他头上,莫非算你头上?」
『是!』怕柳长月看不清楚,韩寒这字写得可大了,占了满满一张纸。
柳长月先是一愣,看着韩寒那坚定的神情,脸上嘲讽的笑容慢慢地收了起来。
「金花,你说这小子是下是傻的啊?」柳长月问他的下属。
「......」金花静了半晌,而后缓缓开口说道「......他就是傻的。」
金花的回答似乎很让柳长月满意,柳长月大笑了起来。兄弟之情、朋友之义,天地间最真挚的情感,清明阁从来就没有过,从来就没有过。
韩寒根本不知道柳长月笑得前扑后仰的是在发什么疯,对于柳长月这个人他唯一知道的,就是此人非善类、而且性格阴晴不定而已。
柳长月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韩寒纳闷写道:
『我始终不明白你留我做甚?你不一刀杀了我泄愤,也不以我要胁穆襄退出水月楼,到底是想做什么?』
韩寒的问题叫柳长月神情悠远起来,他道:「许久以前也有一个女人甘愿为我生为我死,为我做尽一切事。我与她成亲,而后形影不离、日夜相伴,浓情蜜意得几乎便是别人口中的神仙眷侣,只可惜后来......」
『后来?』韩寒眨了眨眼。
「后来......后来她发现我只是在利用她,伤心欲绝之下,带着肚子里的孩子跑得不见踪影......叫我找了十多年,也找不着......」柳长月声音放得低缓。他看着韩寒,却又似透过韩寒看着谁,想起那个女人,似乎让心也柔软了起来。
『畜生!』韩寒狠狠剐了柳长月一眼。『连女人也骗!』
一直没说话的金花这时又走过来踢了韩寒一脚,疼得韩寒二度窝回地上。
「你再敢对主上无礼,当心我把你的嘴缝起来。」金花说道。
『金花你这无情无义的小东西,』韩寒咬着牙,嘴边又渗出了血,『你今天赐了我三脚!』
金花脸色黑了黑,脚尖略抬,可第四脚终究没有再踢出去。
背对着柳长月,金花嘴唇微微开合。『主上是不同的,即使是你,我也不容你说这些话。』
金花用上了「即使」两字。因为在他心里,眼前这个人,也是不同的。
『笨蛋......』韩寒喃喃说道。陷在爱情里的,每个都是笨蛋。
看着韩寒惨兮兮的模样,柳长月的心情似乎好多了,他将金花招了回来,饶有兴致地看着韩寒。
柳长月说道:「既然都到这时候了,我也不怕让你晓得。我知道你与神医赵小春素有交情,而我要找的人,赵小春定知其下落。只要你一日在我手里,我就不怕我会找不到她、找不到我儿子。」
『谁和那小子素来交好了!』韩寒吼。他身上的瑃药还是拜那赵猴子所赐,叫他连续四个月都得待在这里不敢回家去。
韩寒倒了,写不了字只能干吼,柳长月看看金花,要金花告诉他韩寒说了些什么。金花想了想,遂道:「他说他与赵小春感情颇好。」
『金花你这家伙......』韩寒无言。
柳长月点点头,再说:「我本以为先来找你的会是赵小春,谁知竟是穆襄这厮。不过我也不怕赵小春不来,水月楼被穆襄这一烧,明日江湖便满是传言,我只要再以你性命为饵散出消息,不出几日定能等到赵小春。」
韩寒脸色一白,想起赵小子之前因为掺和了江湖上的风风雨雨屡受内伤,身子骨破得要用什么师门秘法缩成幼儿身形才得康复。
依那小子的性子若真和这柳长月碰上,不知又会生出怎样的事端来,要真出什么意外,他拿什么赔给人家云倾!
『他与我根本毫不相熟,现下又重伤在身,怎会为我冒这个险?你干脆杀了我比较快,他不会来的!』韩寒急急说道。
「......他说赵小春重伤在身。」金花只截了重点说出来。
『金花!』韩寒急吼,结果牵动伤势,猛地又咳了一口血出来。
柳长月这时早已恢复了身为清明阁主的气势,只见他神情从容安稳,面带浅浅笑意道:「我也知他受伤,只是这人着实能耐,清明阁无论派出怎样的高手,他总能隐去自己的行踪。只是,就快了,只要他落到我的手中,我就不信我问不出浮华宫所在和宴浮华的下落!」
『嗄!』韩寒整个人呆住。他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听见什么令人震惊的事情一般。
「又怎么了?」柳长月拨拨金炉里的馀烬,原本已经灭了的香烟又散了几缕出来。
他瞥了眼韩寒,只见韩寒唇抿得死白,衬着嘴角那一抹鲜红,让这人原来生得就好的脸庞奇异地增添了一抹艳色。
『你不早说!』韩寒一字一字地道。『我去过浮华宫。』
柳长月不用靠金花也看得懂这几个简单的口形。他猛地一震,几乎抓碎椅子两边的龙形把手。「你说什么!」
不只柳长月,连金花也震惊不已。
江湖上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地方,像是神仙谷、蓬莱镇、无垠轩、山外小楼。这些地方因为只闻传说,鲜少人知其何在,因而在众人的杜撰揣测下,染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但只要能进得了其中,得窥其真貌,那层雾里看花的面纱便被揭下,一切再也不是那么神秘。
例如他如今所在的清明阁,和宴浮华那座水晶琉璃所造的人间仙境浮华宫。
韩寒怕说出的话又让金花断章取义,于是忍痛抓起纸笔慢慢写道:『几年以前魔教肆虐武林,寒山派当年武林大会,正道便曾力邀浮华宫相助。』
韩寒写一张扯下一张,金花接了呈予柳长月,柳长月则是一字一句仔细看了。
『寒山派多年前无意中得到浮华宫落在外头的「碧璃珠」,据说一颗碧璃珠能要求浮华宫做一件事,就算翻天覆地改朝换代也行。我拿着那颗珠子请浮华宫出手,但宴浮华不但没收,还派人请我至浮华宫,说是......』韩寒持着焦炭笔的手顿了一顿,想了一想再写道:
『说是魔教该除,浮华宫愿为武林尽力,而那颗珠子更让我留着,以后若有需要,还能再要求浮华宫做一件事。』
这些人之间的关系千丝万缕,韩寒没想到绕来绕去,原来都和赵小春身边的人有关。
赵小春出身神仙谷,有个当魔教教主的大师兄。
宴浮华当年二话不说立即派人相助正道,那时他想不出原因,这会儿听柳长月这么讲,莫不是因为宴浮华也与神仙谷有关系,所以这才珠子也不收,让浮华宫副宫主林央带人与八大派共同围剿魔教,清理门户。
毕竟当年燕荡山下他听得清清楚楚,赵小春可是曾经脱口喊了林央作七师兄。
「你那珠子置于何处?」柳长月语气急迫,显得有些激动。
韩寒的笔停了下来。
「韩寒!」柳长月由座上走了下来,他一把抓起韩寒衣襟,将韩寒整个人提起,语带威胁地道:「别以为我舍不得动你,若你不老实说出,我可有千种万种法子变着让你吐出真话。」
韩寒想,一个人要有多在乎另一个人,多思念另一个人,才会做出这种种事情来,只为见对方一面。
『你心里......还喜欢着她吗?』韩寒问。
柳长月的脸白了下,没有回答。
这也是个不爱说实话的人。韩寒想。
韩寒看了看金花,发觉金花还是那副了无表情的模样站在原地,他于是再度拿起纸笔,写给柳长月看。
『只要你答应别再牵连无辜之人,我便去找宴宫主,请她见你一面。』
韩寒突如其来的爽快答应,令反应不过来的柳长月错愕万分。
柳长月嘴巴张开都还说不出话,韩寒便似知道他心中所想般,撕下上一页纸,继续写道:『因为那是你的妻子、你的儿子,夫妻之情、血缘天性,你想见他们是当然。或许你当初是有苦衷才伤了宴宫主的心,所以这些年急着找她,就是想对她说明白。
我爹娘去世那年,我每日想着自己不孝,多年在外惹事生非,没能好好承欢膝下让他们开心几年。一直以来我都想再见我爹娘一面,所以,你的儿子一定也很想见你,就像你一直都想着要如何才能见到他一样。』
柳长月慢慢地将韩寒放了下来,韩寒站到地上后有些摇摇欲坠,不过立即稳住脚步。
他看着柳长月,柳长月也看着他。
柳长月突然又笑了起来,他双手负于身后,走回高处那张座椅之上。
他支手撑颔,道:「看来我还是挺有眼光的,瞧我拣了个什么宝回来。」
在说这番话的同时,他的脸上显露出一丝疲惫。那是柳长月从不会在别人面前显露的表情,然而却在今日,泄露了心底事。
「说吧,你要什么代价。」柳长月淡淡问道。
韩寒顿了顿。
他看了看金花,又看了看柳长月,缓缓写道:
『我希望你对金花好些。』
韩寒只是觉得,若不爱一个人,而那个人还死心塌地留在你身边,你可以不喜欢他、不对他和颜悦色,但就是别利用他、伤害他,让他因你受苦,让他为你伤心。
下部
第一章
柳长月带着韩寒和金花出来时,天色已是微微薄亮。
水月楼西边的火还在烧着,冬风吹来一阵烟尘,和着焦味略微呛人。
园子里头一干高手仍打得难分难解,那些厮杀的身影间飞舞着如雪般轻盈洁白的寒山白蝶,为这肃杀场景带来一种如梦似幻的美。
穆襄是第一个发现韩寒出现的人。他立即由对阵中脱身,执剑往柳长月而来。
柳长月也不躲不闪,五爪忽地扣住韩寒咽喉。
穆襄的剑停在柳长月面前,剑尖只差半寸便没入这人心窝。但他的脸色苍白,再也不敢轻易移动分毫。
韩寒见穆襄的模样,知道自己方才与柳长月一起失踪定是让这人担心。他急忙伸手抓住柳长月扣着他咽喉的手,视线不停瞥向柳长月。
这家伙刚刚明明就答应要让他走,怎么一出来竟又反悔了。
「放开小寒。」穆襄说。
他的声音比以往沙哑低沉,神情也不似之前那般从容镇定。
柳长月的手指便置在韩寒咽喉之上,只稍轻轻那么一折,他找了许久的人,或许便会离开他。一想到这一点,穆襄性子再如何沉稳,也难以冷静下来。
柳长月瞧着穆襄的模样不禁笑了,他的手指轻轻抚了抚韩寒的脖子,说道:「从来没人敢用剑指着我。」
穆襄握剑的手几乎能看见青筋,他的脸上不但没有以往的温文儒雅,甚至眼里还闪过一丝杀意。
穆襄也不怕让柳长月发现自己的意图,他那仍是清朗温和的声音间夹带着一丝淡漠,说道:「若你伤他一根汗毛,写意山庄与寒山派定叫清明阁从此在江湖上消失。」
韩寒本来还怒着柳长月对他动手动脚,但穆襄后来的话却让他猛地回神。
在一起这么多年了,韩寒可没见过从小就像个小老头般老练的穆襄露出这样愤怒得想杀人的神情。他胸口那颗心怦通一声跳了好大一下,像是要从嘴里吐出来一般,身上酥酥麻麻地,又软了起来。
这样的阿襄真是风姿不凡......好看得紧呢......
柳长月一个用力,韩寒脖子一紧,被掐到舌头都吐了出来,发出些许气音。
穆襄脸上寒霜重了三分,银剑逼近半寸,剑尖剌入柳长月的胸膛,渗出血来。
「你就不怕我真的杀了他?」柳长月犹有余裕地笑问。
穆襄不答,他要说的早在方才便已说完。
两人对望片刻,一阵诡异的沉默之后,柳长月哈哈大笑几声,松开五指,改将手搭在韩寒肩上。
穆襄这才慢慢收回剑。
柳长月率先召回了清明阁杀手,穆襄则是在柳长月的手抚过韩寒的乌发时眉心不经意地微蹙,但随后也下令两派弟子收兵。
穆襄握拳拱手,面上神情收敛半分。「一时情急误伤阁主,还请阁主见谅。」
「好说。」柳长月的手指绕着韩寒发梢,不在意地回道。
被这两人晾在一旁的韩寒则是看得直跳脚,穆襄干啥直接认了自己错,该道歉的人明明就是柳长月才对。要不是他做出这一切,穆襄又怎会气得拿剑捅他!
更何况流那么一滴血算什么,他要是穆襄,就直接把这烂人的胸口捣成马蜂窝,省得这混帐多活一刻多危害人间一分。
柳长月说道:「穆少庄主此次前来不过是想接韩代掌门回去,人我是可以给你,但你放火烧我水月楼、杀我阁中部属这事该怎么算?」
「若非阁主先扣住我的朋友,在下也不会出此下策。」穆襄说道。
柳长月哼了声。「清明阁从来就不做赔本生意。」
「请阁主先松开在下的友人。」穆襄的视线停留在柳长月玩弄着韩寒发梢的手上,他的脸色一直都不好,他觉得那两人靠得实在太近,都贴在一起了。
「友人?」柳长月从穆襄深邃的眼里看不出丝毫端倪。或许在别人眼中这两人真像是朋友那么简单,但即便是夫妻都不可能为对方如此涉险了,又何况只是朋友之情。
柳长月笑了笑,换了个称呼说道:「小寒在我这里少说也四五个月,人相处久了都会有感情,你一来就说要把他带走,我可真是舍不得。」
柳长月低头看了看韩寒。「你说是不是?」
『是你姥姥啦!』韩寒翻白眼。『说了放人又不放,拖拖拉拉的搞什么?』
穆襄握剑的手紧了紧。「阁主请自重!」虽不知柳长月为何会改变心意放韩寒走,但他总觉得不寻常,尤其柳长月看着韩寒的眼神又那么诡异。
柳长月松开压制着韩寒的手,韩寒感觉身上一轻,那张很难藏得住心事的脸浮现喜悦神情,转头望向穆襄,便举步朝他跑去。
谁知才抬脚走了两步,后头一阵劲风卷来,猛地又被拉了回去,撞入一个坚硬宽阔的胸膛里。
韩寒脑袋撞得七荤八素的,发晕的他还没回过神,便见一个黑压压的影子压了下来。一只手用力扣住他的下颔,痛得他张开嘴,然后滑溜溜的东西窜了进来,在他口内来回扫荡。
韩寒深吸一口气,惊得完全说不出话来。
什么、什么?他嘴巴里动来动去的恶心东西是什么?
好一会儿他可怜的完全僵住的脑袋才想到,是柳长月的舌头!
终于意识到这点的韩寒全身汗毛直立,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爬了起来,脑袋开始嗡嗡作响,气愤地颤抖不已。
可就当他才想把两排牙狠狠合上,咬断这随便伸进别人嘴里的舌头时,突然身上感觉一股强烈力道拉扯,自己整个人便从柳长月怀里飞了出去,落入另一个熟悉而温暖的胸膛里。
用力咬下的两排白牙互相撞上,发出了「喀」地一声。因为使力太大,没咬到柳长月舌头反撞着自己的后果,使得韩寒整个下颔痛到发麻起来。
便在这须臾之际,穆襄左手抱着他,右手出剑,兵器相击声铿锵作响,一击一击火花四溅。用尽全力抵死拼搏的结果,剑风呼啸剑芒闪烁,四周飞沙走石日月无光,情景煞是慑人。
十招过后砰然一声巨响,两人受对方力道所震,远远弹开数尺。
柳长月那头负手而立不见损伤,金花紧紧跟上。
穆襄这头则是在后退之间便化去对方劲力,直至落地立定安稳,丝毫没有半分动摇之迹。
穆襄低头,眼神关切地询问怀中之人。韩寒摇了摇头表示并无大碍,穆襄这才略略松了口气。
穆襄的目光温柔,安心的神情在确认韩寒真的回到他身边后缓缓浮现。
「你没事就好。」穆襄这般说着。
他的眼神软得像要滴出水似的,那种放心的神情看得韩寒一时怔忡,脸颊控制不了地微微热起。
穆襄用指腹擦了擦韩寒被吻得发红的嘴唇,而后抬头看向柳长月,声音略微不悦。「你这是什么意思?」
柳长月带着淡淡笑意,唇边的湿润让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染上一分邪气。他不理会穆襄,对着韩寒道:
「今日你走了,可你要记住我说过的话。清明阁的大门永远为你而开,百花堂之位永远为你而留。别忘了你对我的承诺,我柳长月这生这世都会在这里,等着你回来。」
柳长月这话一说,韩寒脸色便是一黑。明明就是两件事,可这人偏偏要合成一件来讲,合成一件来讲就算了,干什么还说得这般暧昧!
韩寒气呼呼地从穆襄怀里挣脱,穆襄立即扣住了他的手臂对他摇摇头。
穆襄这时才总算有点了解柳长月心里在想什么,那个人想激怒他们,看他们跳脚,他便得趣。
「好了,你们走吧!」柳长月转身大步离去。而他身旁的黑衣人则是留在原地,继续警戒地看着写意山庄和寒山派的弟子。
「你答应了他什么?」穆襄问。
可这时耳朵听不见的韩寒又瞧见了黑衣人当中的金花,金花看了他一眼,停顿了一下,随即转身跟着柳长月而去。
『金花!』韩寒在他身后喊。可他哑了,所以金花一别过头,就断了联系之法。
穆襄凝视着韩寒,他能看到韩寒脸上急切的表情。
有许多时候他并不了解这个一起长大的友人心里想的是什么。穆襄记得韩寒告诉过他,他是喜欢他的,而经过这一切事情之后,他也明白原来自己一直以为的兄弟之情,其实是更深一层的东西。
既然喜欢,那就是喜欢了吧,只是为何除了这等情感之外,每当他看见韩寒的目光注视着别人,嘴里喊出别人的名字,他的心,便开始有了那么一点他所无法控制的不平静。
陌生的感觉,牵扯着他的心。
韩寒回过头望了望穆襄,感觉穆襄抓着他的手,传来了让他安心的力量。
柳长月走了,金花跟着柳长月也走了,自己在水月楼这四个多月的杂役生涯也到终点,自己离开的时候到了。
突然意识到这点,从许久起便紧绷着的韩寒感到一阵放松。穆襄便在这里,自己从来信任的人已来到身旁,什么清明阁、什么杀手、什么水月楼、什么嫖客,那些再不足以为惧。
身上的气力似乎随着松懈下来的情绪一下子被抽光带走,韩寒身躯晃了晃,眼前逐渐变得模糊。
而后在他倒下之前,穆襄紧紧搂住了他。
韩寒嘴唇微微动了动,喉头有些干,脸上有些热。
穆襄探了他的脉,将他打横抱起,轻声说:「先睡一会儿,我带你离开这里。你染了风寒发着热,眼睛闭上,闭上,听话。」
韩寒依言闭上了眼睛。是啊,他都忘了自己染上了风寒。这个晚上实在发生太多事,让他疲于奔命累得啥都忘了。
韩寒一触及穆襄的胸膛,便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穆襄抬首,对方才以来一直守在他与韩寒身旁的两派弟子们简单说了一字:「走!」
两派弟子依言跟在穆襄身后,离开水月楼。
韩寒睡得不甚安稳,他感觉浑身上下四肢百骸都疼,尤其是金花踢的那几脚,让他腹痛难耐。
半梦半醒间,有时候睁开眼,眼前一片黑暗,有时候闭上眼,却能感觉白昼光亮。他迷迷糊糊想起自己身上还有那九霄五灵散的毒,先是不能语、再是不能闻,接下来怕是要无法视物了。
昏昏沉沉间韩寒不禁想,听不见穆襄的声音、无法开口对他说话就已经够惨,如今连他的脸也要看不着,那他今后该怎么办......
还有,阿襄那傻子,当他知道自己瞎了之后,肯定自责不已。
阿襄以前就是这样的人,不过因为大自己一点,就把自己看成了他的责任,什么都担心,什么都会管。他难过的时候。阿襄比他难过;他开心的时候,阿襄陪他一起开心。
阿襄......阿襄......
我要是真再也看不见你了......那该怎么办......
一只手伸了过来,紧紧握住他的。
那只手带着熟悉的温度,骨节分明,握起来,却柔软万分。
而另一只手则拨开他额头上汗湿的发,轻轻擦去汗水,为他带来些许清凉。
知道这是谁,知道这人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知道以后无论如何都有这人陪自己度过,韩寒这才安下了心,再度缓缓睡去。
这几日都是睡到一半被扶了起来,灌下苦涩的汤药后又被放回去继续睡。韩寒除了疲累以外再也没有其它的感觉,他身处在寂静无声的黑暗之中,有些心烦意乱,但却无力让自己醒来。
就这么来来回回几次,今日又被扶起来时,递到唇边的调羹闻起来味道不太一样。韩寒不知那是什么东西,放进嘴里后便感一阵黏滑恶心。
这让他想起那天强吻他的柳长月,还有那条放进他嘴里像蚯蚓一样蠕动的舌头,韩寒昏沉沉地反抗,不愿再吃,却叫人捏着下颔一勺一勺慢慢灌进去。
好不容易对方歇手了,那停留在他嘴里的味道叫他十分不舒服,像是柳长月的口水还留在自己嘴里一样,让他歪着头不停地「呸、呸、呸」,想要把嘴里那些味道全部「呸」掉。
接着他又昏睡过去,只是不到片刻,耳边突如其来地传来一声重过一声的巨大声响,如同万籁俱寂的深夜里,耳边猛地炸开一朵又一朵的烟花一般,轰隆隆的声音如同山崩地裂,大得让人头痛欲裂,无法承受。
韩寒嘴里发出「嘶嘶」吼声,痛苦地翻来覆去,剧烈的声响宛若地动天摇,摇得他的脑袋轰隆作响。
蓦地几双手急忙伸了过来将他按住,有人忙乱地将一些柔软的东西塞入他耳里,而后灼热的蜡液滴了下来,慢慢地将那些巨大声响隔绝在外。
有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像洪钟似地在他脑海里回荡。「先全部封起来,明天再用针扎一个孔。他双耳受创许久,不能一下子听见太大声响!」
『赵......小......春......』原来穆襄将他找来了......
韩寒的意识没清醒多久,当耳边安静下来时,他又慢慢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这毒其实不难解,只是药得一层一层下,药材又不好找,得费些时间。」
韩寒耳边听见细碎的声音,嗡嗡响有点像蜂蝶振翅那般,但仔细一听又分辨得出是人声。他脑袋还是有些迷糊,愣愣地听着那些声音。
是在梦中吗?梦中的他耳朵偶尔还是好的,可以听见各式各样的声音。
应该是梦中吧!否则眼皮怎么还是重得抬不起来。
声音继续着,却是换了个人。「赵大夫需要什么药尽管告诉我,我会派人去寻。」
......啊,阿襄!梦见阿襄的声音了。
韩寒嘴角微微勾起。
那奶声奶气的娃娃声脆脆说道:「你找药材没我有门道,也没我快,更何况我要亲自看了闻了试了才能拿捏份量。这么吧,我留下几帖药,你依着喂小寒喝,等我把最后的解药调好再给你送来。」
「真是太麻烦赵大夫了。」
「欸,麻烦什么,叫我小春成了。你和小寒同我是什么交情,朋友中毒都解不了,我这神医的招牌不就要劈成柴去烧了?」
「......还有一点,是关于我和小寒身上的......」
穆襄也不知说了什么,奶娃娃听着就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欢快得不得了。
韩寒在睡梦中皱起了眉,明明就是软软糯糯的小孩嗓音,却越笑让他心里越不爽快,还胆颤心惊起来。
一想到这人不知又要说些什么胡话寻他们开心,韩寒意识便一模糊,不再坚持,放任自己再度晕过去,陷入黑暗里。
晌午,冬日里难得的阳光爬过窗棂,洒入小小的厢房当中。
身上盖着的厚重棉被让韩寒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午后阳光驱散室内原本的阴寒,也蒸得被子里的他浑身是汗。终于,在被热死之前,他踢开身上层层叠叠的棉被,醒了过来。
虽然感受得到阳光的热度,然而眼前却还是一片黑暗。他摸摸自己的脸,发觉双眼不知何时被蒙上了一层布。布料柔软,像是精心选过的,鼻间还闻得到清凉的药香味,看来是敷上了什么药材。
耳里也是,封上了蜡,只留一点缝隙,让他听得见些许声音。
只是因为流了太多汗,身上黏腻叫人不舒服,还隐约闻到一股臭味。
这些该都是赵小春吩咐的吧......那个人......对他可真好......
可是,韩寒随即咬牙切齿起来,要是他能不那么爱捉弄人的话,绝对会更好!
摸着蒙眼布,韩寒伸手想要将其解下,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穆襄的声音响起:「别拆,那药得敷足十日!」
瓷器放上桌面传出些微声响,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韩寒的手被由蒙眼布上捉了下来。
「......阿......襄?」他张了张口,惊喜地发现自己发得出声音了,但随即便捂着脖子喘起气来。
不过才说出两个字而已,就让他的喉咙如火燎一般痛,嗓子也沙哑得如同刮过石砾地一样,破碎不堪。
穆襄说道:「你才刚好,别说太多话。」
韩寒咳了几声,虽然只发得出一点声音,但能再讲话这事让他高兴得不得了。他转了转脑袋,移向应该是穆襄所在的方向,开口道:
「......这里......是哪?」
「汝阳外郊一处隐蔽的别馆。」穆襄解释。「你身体虚弱不适合长途跋涉,所以我挑了这处先让你休养。」
韩寒想起他那些通铺兄弟。「水月楼和我住一起的那些小厮......」
他才开口,穆襄便说了:「你这几日昏迷不断说梦话,说要带他们一起走。我想你在水月楼应该受了他们不少照料,遂买下那二十来人的卖身契,再给他们一点银两让他们离开水月楼。也告诉他们日后有何困难可以到寒山或写意山庄来,你我定当相帮。」
韩寒听完穆襄的话连连点头。他其实本想将人都带回寒山,只是入了寒山规矩多还得习武,远不如给他们点钱让他们回家也好、做点小生意也好,自由自在。
「至于你喊得最多次的金花......」穆襄顿了顿。
韩寒惊讶得嘴巴开开,他也喊了金花的名字吗?
「那是清明阁的人,清明阁不会轻易放人。」穆襄的声音有些为难。
韩寒的手紧了紧,说道:「柳长月答应我会好好照顾金花......」他咳了两声。
穆襄注视着韩寒,他心里其实想问这人到底答应了柳长月什么?
江湖上清明阁之名一出,无不风声鹤唳,只因这诡谲莫辨的清明阁从来没有杀不了的人。但柳长月却为了韩寒破了一次例,不但没有杀他,甚至允诺让他登上清明阁堂主之位。
穆襄想问韩寒,却又说不出口。他不知这四个多月里是否有任何变化,不知韩寒的心是否在他不在的时候偏向别人多一些。
这样的情绪让穆襄有些许困扰,他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凝视着韩寒,看着他扎着白布的双眼、白了几分的脸庞和明显尖了的下巴,穆襄突然好想摸摸这人的脸,每一寸都细细碰触,确定这人是真的,真的安然回到了自己身边。
「对了!」韩寒突然发声,让穆襄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而后缓缓缩了回来。
「......我似乎听见赵小春的声音......」韩寒脸红了一下,沙哑中带着结巴地道:「......咳......我的耳朵和声音是他治的吧......那......那你有没有顺道叫他把......把那啥怦怦跳的瑃药一并解了?那小子诓我,说什么药性只会维持一个月,现下都要五个月了,还是......还是......」
韩寒想起当日与穆襄重逢,穆襄竟在通铺就对他那么做起来,整张脸瞬间烧红,头顶都要冒烟了。
瞧韩寒红着脸低下头的模样,穆襄心绪一动,直想将这人搂进怀中。但穆襄怕吓着韩寒,只得强将内心的躁动压下,不敢有任问逾矩行为。
穆襄开口,嗓音有些不自然。他说道:
「我......问过了......赵小春说药有两种,一种叫心儿怦怦跳,一种是心儿怦怦『一直』跳。前者药效较短疗效也较差,所以他用的是后者。后者效期长且药性佳,最重要的是能解寻常几种毒。你中了九霄五灵散便是托这药的福,延缓毒性发作的时间,及时保住了性命。」
韩寒一听见「效期长」这三个字,一下子便从床上跳了起来。「那是多久?他有没有说药性多久才会消失?」
「......没有。」穆襄苦笑。
「那死小子怎么就这么爱捉弄人,他就没有想到......我......你......我现在只要一碰到你......就......就......」韩寒激动得浑身颤抖。虽然赵小春的药救了他的性命没错,但却也让他没脸面对穆襄。
穆襄将韩寒拉下坐下,语气温和地说:「即便如此,我还是很感激他,若不是他,我现在见到的可能就不是会笑会生气的你了。」穆襄万分庆幸。
再者若非赵小春,他也不可能会知道自己对韩寒的感情。
「......阿襄......」韩寒的声音有些委屈。「你老是替他说话......」
「好了,先喝过药再说,药都快凉了。」穆襄端来熬了几个时辰的药汁,一勺一勺地喂韩寒喝下。
韩寒喝得频频皱眉,他从来就讨厌喝这些苦得要死的东西,可又因为已经不是小孩子,不能不喜欢就不喝,只得忍耐着把它喝完。
喝完药以后,穆襄抹了抹韩寒额边的汗水,说道:「这几日你喝药后我都用厚被替你捂着,好让你出了汗余毒能多排出一些。出了这么多汗你肯定不舒服,我已经让人烧好水了,你再忍忍,等等我便帮你沐浴净身。」
「啥、啥、什么!?」韩寒还没来得及反应,穆襄已走出门去吩咐下人准备。
待穆襄回来,韩寒在半空中胡乱抓一通,穆襄伸出手来让他抓,韩寒抓到人后立即说:「......我自己洗就可以了,不用......麻烦你。」
「你眼睛不方便,还是我来。」穆襄拍拍韩寒的手背道:「况且这几日你都在昏睡,也是我替你擦身的。」
「......不行不行,要不然......咳咳咳......你叫白翎......咳......」韩寒紧张得咳了好几下,胡乱说出了个寒山派弟子的名字,道:「......要不然叫白翎来帮我......」
穆襄静了半晌,后道:「还是我来。别人来,我不放心。」
穆襄性子虽然温和,看起来也很好说话的模样,但决定了的事情向来很少退让,尤其那些事还是和韩寒有切身关系的时候。
就在他们一来一往之时,下人已经将沐浴用的澡盆抬了进来。
热水和冷水交替注入,整室氤氲雾气蒸腾,皂荚被置于盆边矮几上,干净的衣衫放在床旁,下人行礼退去,韩寒还在垂死挣扎。
「不过就是沐浴净身,我们以前又不是没一起洗澡过。」穆襄看着韩寒的表情,觉得有些好笑。
「那时你几岁我几岁啊......当年我还能光着ρi股在寒山上下跑来跑去......如今哪能啊......」当穆襄不容拒绝地将韩寒带到澡盆旁开始解他的衣带时,韩寒紧紧抓住衣襟,痛苦地呻吟一声,「......阿襄,我不要......」
穆襄闻言笑了出来。这人怎么就是如此让人喜爱呢,说出的话不管是开心的或是抱怨的,就是让他心情愉快。
只是当自己扯下韩寒的蔽体衣物,露出那副结实而比自己稍微削瘦些许的身躯时,穆襄的气息也随之一滞,笑容僵住了。
或许是穆襄的视线太过灼热,已经被脱光光的韩寒略微局促地喊了一声:「阿襄......真的要洗吗?」
穆襄猛地回过神来。他立即伸手试试水温,觉得妥当了,才将韩寒带到澡盆边。
穆襄声音有些不稳地道:「好了,进去吧!你的汗水有毒,让白翎来洗我不放心。」
听得穆襄这么说,韩寒也只得死心地跨入澡盆,扶着木盆边缘慢慢坐下。
曲起身体,弯腰抱着膝盖,韩寒的脸色有些不自在。
穆襄让皂荚浸水搓揉起了泡,将那些皂液拨起抹在韩寒发上,温柔地替韩寒洗干净一头乌发,而后又拿了条巾子沾着皂液画圆擦拭起韩寒的肌肤来。
韩寒背脊起了一阵颤栗,被碰触到的地方酥麻难耐,尤其穆襄的力度又那么轻柔,像呵护着什么易碎的珍宝般,一遍一遍,来回抚摸着。
洗着洗着,两人的气息都开始紊乱,这次虽没有四目相接,但那却更糟,蒙着的眼让穆襄感觉韩寒有种任人蹂躏的错觉,而韩寒则是敏感得不得了,穆襄的手到哪儿他便抖到哪儿。
巾子擦着擦着,不知到了哪里去,变成穆襄的手掌贴着韩寒的肌肤,缓缓搓揉游移。
从胸膛那两处殷红的果实慢慢滑向双腿之间的灼热,韩寒的分身在水中慢慢抬头,一被对方捉住,便重重颤抖了一下。
穆襄握着韩寒脆弱的部分,上下捋动,韩寒双手捉住穆襄的手臂闷哼了声,沙哑地低嚷:「......不要。」
但韩寒带着甜腻的嗓音却让穆襄心跳声越来越快,他无法克制地加重手里力道,一下一下地抚摸这个人。
听着韩寒几乎快哭出的声音和喘息,穆襄把持不住地揉起这人柱身根部和底下两颗圆球,想让那声音再大点。另一只手的手指甚至借着水势探入韩寒臀后私密之处,轻轻菗揷着,惹得韩寒难耐地弓起身子,喘息不已。
韩寒微张的双唇间隐约看得到鲜红的舌头,穆襄低下头吻住那片柔软,轻轻啮咬吸吮着,再深深侵入其中,掠过齿列,摩擦上颚,细细撩弄着这人嘴里的每一处敏感,惹得他浑身抖个不停。
穆襄在韩寒身体里的手指增加成了两只,当他压到了柔软内壁中一处奇特的突起,韩寒突然浑身剧烈颤抖起来,在他手中的分身更是突突跳动,几乎快要承受不住。
穆襄不知这是为何,但明白韩寒不是难受而是难耐。
他先是轻轻压着,而后绕着圈,慢慢加重力道。这时偶尔分开双唇片刻,便能听见韩寒完全控制不住地,溢出动情的低吟。
「嗯呃--」
手中的热源一阵激烈抖动,|乳白色的液体在水中射了出来,韩寒慢慢地往后瘫倒,带着绯色的脸上露出朦胧迷离的媚色。
穆襄仍有一下没一下地吻着他,韩寒也微张着嘴,伸出舌尖回应。他泡在温暖的水里,承受着穆襄的吻,浑身虚软无力,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充盈内心。
他感觉自己好似被爱着,在这须臾刹那间,穆襄的心思全放在他身上。
直至后来水有些冷了,穆襄于是用干净的巾子擦擦韩寒的脸,把他脸上蒸出的汗水擦去,声音沙哑地道:「起来吧,别再泡了,当心受凉。」
韩寒低低应了一声:「嗯!」
他试着爬起身,但却手软脚软地,好不容易穆襄扶着他站了起来,可他脚下一滑又往后栽了过去。
「小寒!」穆襄紧张地喊了一声。
韩寒惊慌失措之下,一边往后倒一边伸出手朝穆襄那方向胡乱抓。
可他不知抓到了什么,穆襄闷哼了一声,他扯了一下,居然把穆襄也扯了过来,可还是止不住下坠力道跌进澡盆里。
木盆当中溅起水花,穆襄没有伸手扶住韩寒,因为心有余而力不足。
韩寒脑袋撞到盆沿,整个人晕呼晕呼地,感觉被他抓着的东西有些奇怪,硬硬长长的,隔着衣衫布料传来热度,还抖了一下。
韩寒猛地开窍,发觉自己抓到的是什么!当下晴天一个霹雳,打得他整个人炸开来,他抓到的是那个、那个、阿襄的那个啊!而且他还扯了阿襄一下......
慢慢地松开五指,韩寒丢脸地呜咽一声往后倒去,任凭自己滑入水里。
他怎么会做出这等事情来,干脆在澡盆里让水淹死算,别出去了。
只是当然穆襄不可能让他死,在水还没漫过脖子之前,韩寒一下就被从浴盆中抱了起来。
而后穆襄跨着大步走到床边将他放到床上,几乎没有预警地,灼热的身躯覆了上来。
两具炽热的躯体交缠,情yu来得凶猛而令人无法抵抗。
穆襄从看到韩寒赤祼的身体起就一直忍耐,理智几乎燃烧殆尽,好不容易等到韩寒要起身穿衣,却突然被那么狠狠一掐,掐得他那些压抑的欲念竟如猛虎出柙奔了出来,叫他再也控制不住。
「小寒,忍忍......」
「什么?」韩寒还来不及反应,便感觉自己的右腿被高高抬起,而后一个火热的楔子撞了进来。
韩寒闷哼一声有些喘不过气,穆襄已经开始大肆挞伐猛烈冲刺。
「啊--」这人带来的疼痛只有初初那片刻,随后完全转变为让人灭顶的快感。韩寒只觉天旋地转,难以自制地叫了出来。
穆襄着了魔似地在韩寒身上进出,摆动的力道带来让人晕眩的快感。
韩寒被侧过身子,一条腿高高挂在穆襄手臂上,双股大开,穆襄在其间激烈挺动着。
韩寒一手抓着被褥一手抓着穆襄的手臂,低喘着道:「阿襄......慢点......慢点......嗯......太快了......」他脑袋一片空白,再也承受不住。
穆襄吻住韩寒的嘴唇,吞入他的声音,让韩寒的话语化作点点喘息,不停地、不停地,用身上最火热的部分,狠狠疼爱这个人。
第二章
情事过后,韩寒趴在床上直喘整个人动弹不得,只能任由穆襄重新打了水来替他擦身。
温热的巾子滑过肌肤,穆襄的手缓缓揉着,替他舒缓疲累的身躯,适中的力道让他舒服得意识涣散,眼皮也慢慢地垂下,困意来袭。
穆襄帮韩寒擦好身子,为他换上干净亵衣,再将自己整理好后,重新回到床上搂住韩寒,轻轻贴在他身后。
韩寒的眼皮睁了睁,想起自己已经睡了许久哪能再这般躺下去,正想起身,却给穆襄扣住了爬不起来。
「再躺躺。」穆襄说道。
「啊......噢......」韩寒听得穆襄这般说,便也不强要起身了。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窗外仍是白昼,两个人从没在白天里如此偷闲,如今枕在一起,肌肤相贴,鼻尖尽是对方的气息,这等时光仿佛作梦一样,心里感觉甜滋滋地,浑身都轻飘飘了起来。
韩寒轻轻将手搭在穆襄环着他腰的手臂上,原本是有些小心忐忑的,但好一会儿穆襄都没有说什么,韩寒这才安下心来。
舍不得睡了。背后贴着的是自己全心全意喜欢着的人,无人打扰,一切是那么静谧、那么安稳,似乎只要自己不动,他们就能这般相依相偎直至天荒地老。
「小寒。」穆襄轻轻唤了一声。
「嗯......」
「过两日你先与我回写意山庄去。」穆襄说。
「咦?」韩寒皱起眉头。「但我必须先回寒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还劳动许多师兄弟前来找我,寒山上下如今定是心急如焚,我不先回去怎么成!」
穆襄顿了顿。「之前你在涵扬遇袭时我就怀疑有人泄漏了你的行踪,否则你不会一离开寒山便被盯上。前些日子我与你师叔联系,他正下令彻查,寒山派目前情势不明,你就这么回去不太妥当。」
「可......」韩寒还是觉得这般不好,虽然他也想留在穆襄身边,但这些毕竟都是自己该处理的事,怎能放手让穆襄全替他打点。
「若你不放心的话,可以叫其他人传个口讯回去给你代掌门师叔。」穆襄说。
代掌门师叔五个字,让韩寒低低「啊!」了一声,他想了想便道:「也好,就照你说的吧!」
韩寒记起自己离开寒山派之前已经卸下代掌门之位,如今掌管寒山派的是他师叔,师叔既然都说要彻查了,自己若突兀回去便显得不信任师叔。还是暂时先和穆襄一起好了。
韩寒暴露在外的颈子上因冷起了点鸡皮疙瘩,穆襄遂拉起厚被将两人裹住。
「阿襄。J韩寒这时又喊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什么事?」穆襄的声音依旧轻柔。
「柳长月说你花了二十三万两黄金,向他买二十三条人命。」韩寒虽然相信穆襄的处事能力,但......「那些人都是我们认识的,延陵大哥、云倾、靳兄弟......他们个个身手不凡。我明白你是为了调开清明阁的杀手才如此做,但若他们知道竟然是你买凶杀他们,那我不就会害你在江湖上难以立足......」
「小寒,你毋须为我担心。」穆襄说道:
「这些人与你或我交情之深,你消失的消息在江湖上传开之后,他们其中便有人全力寻找你的下落。我捎信与他们商量,尤其延陵大哥,一听说你有难,二话不说便答应借命予我。也正是因为他们个个身手不凡,再加上柳长月在清明阁遭袭后必定唤回全部杀手不再恋战,我才会走这险招与清明阁一拼。」
韩寒听得心里一片暖,不单是为了那些朋友,也是为了为他做出这一切的穆襄。这些人待他如此的好,他真是无以回报。
「只是......我暂时还不知是谁想杀你,但那个人既然找得到清明阁,定不会是个简单人物。」穆襄曾怀疑过几人,不过那些人和韩寒根本无任何深仇大恨,并无理由下此毒手。
「那,」韩寒突然想起最重要的问题,「我还是得还你黄金二十三万两!只是......寒山派没这么多钱,把整座寒山卖了我看都没有二十三万金。这可怎么办......」韩寒认真地想该如何解决,眉头都皱了起来。
「我和你之间哪须计较这点东西。」穆襄笑道。既是为了救韩寒,花费再多他都觉得值得。
「什么这点东西!」韩寒鬼叫起来。「二十三万两金子你以为是二十三万两沙子啊,更何况我还欠你水月楼那二十来人的赎身银。就算写意山庄没了这点银两不会怎样,可既然是因我而起,我就得还。」
穆襄素知韩寒的脾气,韩寒身子才刚好转了些,穆襄也不想让他动气,遂道:「好吧,便让你还。但你想到要怎么还了吗?」
韩寒一愣。「呃......这个......」难道还得真的卖了寒山派不成?要真如此,那他爹娘还不从九泉底下爬起来赏他一顿排头!
说到底就是自己爱闯祸,这些年在外头老找人比试,打了那么多人,就不知得罪了谁。不过每回都讲好愿打服输的,到底是哪个小肚鸡肠的输了不甘愿挟怨报复,弄到现在整整二十三万金外加二十来张卖身契......韩寒真是想破了头也不知该如何拿出那么多金子来。
「嗯......」韩寒苦思着,从鼻腔发出轻轻的哼声。
那声音听在穆襄耳里觉得万分可爱,他不用将韩寒转过身来,也能知道这人表情定是皱着,正专注地思考这个问题。
韩寒久久沉吟后,穆襄轻轻再将这人往自己怀中带,贴得紧了一些,开口说道:「要不,把你自己抵给我成了。小寒在我眼里是无价之宝,胜过世间一切金银。」
这番柔情蜜意的话却是听得韩寒好大一愣,等完全会意过来穆襄说的是什么时,他一张脸顿时烧红起来,结结巴巴地道:
「什、什么,你胡乱说些什么!干、干什么用这么正经的声音说这种玩笑话......可、可、可、可恶,我会认真的!」
「我不是乱说,我也是认真的。」穆襄轻笑出声。
韩寒顿时张口结舌,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话语,嘴巴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再也没办法讲出一个字来。
穆襄将韩寒翻了过来,让他面对自己。纵然这人如今眼睛看不见,但他还是想面对着这人的面,说出那句话。
「小寒,我喜欢你。」穆襄低声说着。
声音仿佛盘旋不去,来回荡漾,从耳朵一路闯闯闯,闯进了韩寒的心里。
「哇啊啊--」韩寒心口一紧,脑袋一乱,便从床上跳了起来。
喜、喜欢、喜欢、喜欢--意识到是谁开口说了「我喜欢你」这四个字时,韩寒一个没控制住,放声大叫起来。
「骗、骗、骗、骗人!」他还在结巴。
像这样眼前蒙着白布,一脸慌张,还又跳又叫的韩寒,看在穆襄眼里却是万分怜爱。原本以前的韩寒已经是让穆襄离不开眼了,但如今的他更是胶着住穆襄的所有目光,让他觉得自己变得贪婪,想要将这人的一举一动全收进眼里,难以离开。
穆襄将韩寒拉了下来,克制不了地用稍嫌重了些的力道将他搂住。韩寒的气息还有些喘,鼻翼小小扇动的模样叫人直想一口咬上去。
穆襄轻轻叹了口气,他握住韩寒的手,十指交缠,把对方放入自己的手心当中。他心里从没这么满足过,拥有了这个人,仿佛心全都被填满,好像只要看着这人、听着这人的声音,一生就已足够。
穆襄低声道:「小寒,给我一点时间......」他已经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那些事情,他会一一解决。
韩寒一愣。穆襄的叹息将他的心思从云端拉了回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轻地说:「你放心......」
「嗯?」穆襄不懂韩寒那句放心是为何而来,他以为韩寒会说的是好、或者不好。
韩寒没有解释,他脸上浮现的是淡淡的笑。他很开心,没有一点难过的神情。
他正在做一场美梦。
这一切是借来的,是多得的。是赵小春知道他爱得痛苦,所以从温玉手里偷偷夺来给他的一点时光。
他知道,或许很快就会梦醒,或许醒来之后,他们便要陌路,但他会珍惜这一点一滴与这人相处的时光,永志不忘。
即便一切都是假的,不过是受药性所惑,但至少此时此刻,穆襄开口对他说出的喜欢是真的。
只要这是真的,对他而言,已经足够。
耳朵,差不多好了;声音,只剩略微沙哑;眼睛,还要再上八日的药;被封住的武功......啧......
韩寒慢慢从房里步出,跨过门槛朝庭院走去。
他眼上蒙着白布,看不见任何东西,本该听穆襄的话好好待在房中休养,然而他偏偏是个坐不住的人,在房里关了几天,最终还是跑了出来。
步下阶梯时一个趔趄,韩寒扑到地上跌了个狗吃屎,但他立即以手撑地跃了起来,呸呸呸了几声把嘴上的土呸掉。
站稳脚后,他脸红红地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周围有没有人声,所幸周围静悄悄地,应当没人瞧见他这丢脸的模样。
小心翼翼在庭院中走了一会儿,他摸摸树、摸摸花,最后在花圃旁盘膝坐了下来。
冬阳暖暖晒得人昏昏欲睡,他仰着头承接由天上洒下来的阳光,感觉带了点悠闲,也让他的心情愉快许多。
韩寒合掌凝气试图再度运行真气,然而就像之前无数次所试的一样,一阵酸软痛麻袭来,他越是想冲破被封的几道要|茓,反弹的力道便是越大,到后来简直痛到让他在地上打滚,才不得不放弃。
「柳长月到底是怎么做的,竟然这么厉害,就是无法化解这掣肘。都要放人了也不肯干脆一点,让我恢复武功,啧......」韩寒喃喃抱怨了几句,觉得累了,便呈大字躺在地上。
感觉阳光晒着脸,风徐徐吹来,天候不太冷。
再放轻松些,脑袋里一片空白,直至,心澄澈如明镜。
渐渐地,听见树梢上几只鸟儿蹦蹦跳跳的声音,再远些,另一头的院子里几个脚步声响着。轻一点的,该是寒山派的路子;那重一些的,便是写意山庄的人了。
啊......韩寒神识清明,突然了悟。
原来无须双眼,只要感受由肌肤上流过的风,倾听那些声音,而后竟也能感受周遭,甚至进而心中描绘出外界的模样。
当年习武之时老爷子曾说,若要不被表相所迷,便要能以心视物。
那时他不知老爷子说的是啥,任凭老爷子怎么解释也不懂。谁知这遭瞎了眼,竟阴错阳差让他有了更高一层的体悟,开了混沌之中的那双心眼。
空中飘浮着点点香气,韩寒伸出手指,一下子便夹住两只寒山白蝶。
他笑了笑,原来武学之境无所谓强求,只要心平气和走到那一步,便能轻而易举越过原先以为怎么也跨不过的万丈高墙。
韩寒放开那两只小蝴蝶,感受着它们扇翅时的微小动作,听着风的流动,而后笑得更深了。
以心眼视物,大千世界,竟是如此宁静祥和。
就在韩寒闲适地坐起身来,数着泥地上第几只蚂蚁爬上树时,静谧的庭园间,忽有衣衫振振之音传来。
韩寒转头望向声音来处,只觉双眼虽然不可视物,但却似乎能感觉一团流动的气息笔直往他跃来。
对方伸手打向他,他亦出手抵挡。
只是随着两人相击的重重声响,跟着的便是......
「呜喔--」韩寒猛地被打倒在地。
「哇啊--」对方显然没想到韩寒竟然这么不禁打,连带地也惊叫出声。
那人急急止住攻势,连忙将呈大字跌倒在地的韩寒扶起坐好,慌乱地道:「师兄你没事吧?我看你刚刚那么厉害一次夹住两只蝴蝶,还以为你康复了才逗着你玩,可你怎么连内力都没有,一打就趴下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白翎?」韩寒侧首问道。
「是我啊,师兄!」白翎猛点头。
白翎素来与韩寒交好,是韩寒他娘的嫡传弟子。虽然人长得圆圆的,身形只到韩寒肩头,身上的肉软得像包子似,可轻功却非常之高,高到时常让韩寒纳闷,这珠圆玉润的身形,到底是怎么飞过来又飞过去,都不会掉下来的。
韩寒皱着眉揉了揉胸口说道:「阿襄没同你们讲吗?」
「穆少爷只说你中了毒,现下正是解毒的节骨眼,要我们没事别来打搅你。师兄你没事吧,我打那么用力会不会把你打出内伤来?」白翎紧张问道。
「没事,多打几下你师兄我都不会有事!」韩寒深吸了一口气,挺起胸膛,跟着还觉得不够,立即爬起身来,装作身形矫健的模样,拍拍身上的泥随意问道:「你从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从你走出房门的时候。」白翎老实说。
「啥,那你不就看见我跌倒的样子了?」韩寒震惊地抓住白翎衣襟,凶狠问道。
「啊,」白翎愣了一下,「嗯!我本来想过来扶师兄,不过师兄自己站起来,我就继续待在树上吃东西了。」
「绝对不许和任何人说我跌倒的事,知不知道!」韩寒恼羞成怒地说。
白翎连忙点头,后来想及韩寒看不见,才大大应了声:「知道!」
「知道就好!」韩寒松开了手。
说什么他也是寒山派少主,又曾经领导寒山上下一段不短的时间,若是他瞎了眼还跌了个狗吃屎的事情传了出去,真是再也无面目见人!
韩寒转身便走,原本想回房的,可白翎却在他身后用很失望的声音喊着:「师兄......我们很久没见了......你不和我说说话吗?」
韩寒这才无奈又走了回来。
韩寒清清喉咙,用那带着些许沙哑与不自在的嗓音道:「知道阿襄在哪里吗?我有点事找他。」
白翎立即喊道:「知道,师兄我带你去!」
他们两人便这么一左一右并排而行,韩寒婉拒白翎的搀扶,还告诉白翎他能藉着白翎的动作知道哪里有阶梯,何处需转弯。
白翎同他一边走着一边啧啧称奇,嘴里并不时问着韩寒这阵子过得如何,师兄弟们都很担心他云云。
韩寒一边与白翎闲聊,一边想着这师弟性情温和又对他好生关心,他寒山上下根本一个奸险狡诈之徒都没有,穆襄说寒山派里头有问题这事肯定是误会一场。
小院里巡视的弟子们一见到韩寒双眼蒙着白布,行径却宛若常人,走得平顺非常,不禁讶异得惊叹出声。
韩寒多少听见那些人的惊呼,心里忍不住自得意满地想:『没看过瞎子走路这么平稳的吧,这可不是每个人都会的!』
白翎带着韩寒到了穆襄所在的地方,才一推门进去,满室的墨香味便让韩寒知道这处是书房。
「师兄,小心门槛!」白翎说。
「知道!」韩寒拍拍白翎软嫩嫩的手,一步便跨过高起的门槛,身形完全无任何滞碍。
穆襄支手撑额,原本是倚在榻上翻着书页,一听声响抬起头,见到韩寒竟在无人搀扶之下,笔直朝他而来,先是一愣,但随即起身相迎。
穆襄嘴角挂着笑,声音还是温柔得如同要滴出水来似,他伸手摘去韩寒发上沾着的枯叶,低声说道:「身体好些了吗?我刻意想让你多歇会儿才没去找你,怎么却换成你找来了?」
韩寒让穆襄这么一靠近,闻到他身上的淡淡水檀香,又听得这般柔情似水的声调,刚刚明明好使得不得了的膝盖竟就这么一软,酥得都站不直了。
穆襄瞧见韩寒脸上慢慢爬起的红晕,他伸手摸了摸,困惑地说:「脸好红。」
「你、你才脸红!」韩寒反驳。
「好,我脸红。」穆襄牵着韩寒的手,把他带到一旁的软榻上坐下。
韩寒虽然能自己走,但被穆襄这般牵着,他其实也不反对。
「先恭喜你武学之境再上一层。」穆襄这般说。他心里也有着喜悦,为了这个他所喜爱的人。
「你知道?」韩寒有些惊讶。
「见你走路如此平稳,推测的。」穆襄平和地说道:「小寒果然厉害,这等修为你我同辈中没多少人能达到。」
「......谢谢。」韩寒的脸更红了。
「对了,怎么想到来找我?」穆襄问。
「......」韩寒别扭了一下,才说:「内力被封,浑身不对动,修为再精进也无用。赵小春他......有没有说我的内力该怎么才能恢复?」
「嗯,」穆襄沉吟半晌,「我本想等你身上的毒全解了,再助你打通经脉......」
「咦!」韩寒叫了一声。「果然是打通经脉便可以!阿襄你怎么不马上帮我,武功自然是越快恢复越好,等什么毒全解了,小春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若他几年后才回来,那我不就几年都得这样软趴趴地,让人打都还不了手了!」
对韩寒而言这身功夫就是他的命,先前在水月楼那么孬他已经很不爽快了,如今知道有法子可以恢复先前的模样,心里简直像有几百只蚂蚁在挠似地,让他坐也坐不安稳。
「你就是这般急躁,我怕你一恢复武功回头便要带人去剿清明阁,这才想说缓缓,待你解了毒再说。」穆襄苦笑。可便是这般的韩寒,才显得耀眼非常。
他也想再见到烈烈艳日下仗剑江湖风姿飒飒的韩寒,那样的韩寒耀眼夺目,笑容璀璨、面容无邪,英姿勃发,叫人无法不动心。
韩寒也有些不好意思。都多大人了,陷入危境中还得麻烦别人来救。他搔搔脑袋,又抓抓蒙眼布,力道大得穆襄将他的手捉下扣住,就怕他过于粗鲁伤了自己。
「我不会不知轻重,清明阁势力庞大,柳长月又深不可测,哪能再带师兄弟们去冒险。」韩寒这般表示。
穆襄忍不住碰了碰韩寒的脸颊,带着温柔的微笑低声说道:「是我误会小寒了!」
「欸,你别这样啦!」韩寒有些局促。
「别怎样?」穆襄问。
穆襄又更接近韩寒,近得韩寒几乎都能感觉得到这人喷在他脸上的干净气息。
「别老是靠我靠得这么近,还一直叫我名字......」韩寒一阵心猿意马,挪着ρi股连忙退开,脸上不自然的红晕也越来越盛。「你明知道赵小春那瑃药有够糟糕,只要听见你的声音,和你靠得太近,就会......就会......」
韩寒说不下去。
「我也是和你一样,所以这几日才忍着不去找你,没想到你却来找我。」穆襄只是稍稍一愣,神情仍是一派坦然,仿佛心中完全没有绮念,说话口吻也是正经万分。
「我、我只是来问你解开内力桎梏的方法!」韩寒急急说道。
「好,」穆襄拍拍韩寒的手,说道:「我这就帮你。」他跟着移开视线,目光越过韩寒,望向那个张着嘴呆看着他们,完全石化,连话也不会讲了的白翎。
「白翎!」穆襄喊了韩寒这个师弟一声。
「在、在、白翎在!」受到惊吓的白翎整个人跳了起来。
「我要替你师兄运功,麻烦你到门外护法,别让任何人打扰到我们。」穆襄说。
韩寒一听见白翎的名字,受到的惊吓简直比白翎还大,他压根完全忘记书房里还有一个人,方才还和穆襄说了一大堆暧昧不已的话。
韩寒一下子就跳了起来站在长榻上,居高临下朝白翎吼了一声:「师弟!」
白翎吓着了,急急回过头来,喊道:「师兄!」
「师弟,不管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全部不许误解,知不知道!」韩寒用吼的解释。「我和阿襄只是感情比较好,感情好点的人难免会和对方摸来摸去......还有......还有那个春、春、瑃药......」
突然发觉自己无论怎么解释也不会有用,韩寒先是有些泄气,但随后又暴吼了句:「反正你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就对了,知不知道!」
「知道了师兄!」白翎把眼睛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白翎觉得自己今日好像不慎误闯了一个全然未知的领域,穆家少爷竟然那么温柔地看着他师兄,不但一直摸师兄的脸,甚至还差点情不自禁地把嘴凑到他师兄脸上,虽然后来拉开了距离,但他师兄却好像知道了,一张脸红得像抹了胭脂似的。
怎么回事啊--啊啊啊啊啊--
天上的师父师娘啊--白翎到底看到什么了啊--
随着白翎用力关起门的碰撞声传来,韩寒又被穆襄拉了下来好好坐下。
「你怎么没提醒我还有人在!」韩寒抱着头,苦恼地哀嚎。
「你不想让别人晓得?」穆襄疑惑。
「阿襄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韩寒用力抓着头发,但随后被穆襄拉了下来,放进他的掌心中握住。
「你不说我自是无从得知。」穆襄道。
韩寒一边想着:『啊,阿襄的手好暖好嫩。』一边吞吞吐吐地说道:「还记不记得殷总管的事?」
「殷叔?」
韩寒点头。「十二岁那年夏天,我到写意山庄找你,那时庄里弟子说发生了大事,要我别去大厅。我耐不住好奇偷偷跑了去,却见到殷总管跪在地上,你爹在他背上猛抽鞭子。」
「没想到你竟见着这事......」穆襄先是惊讶,而后苦笑。
韩寒再道:「嗯,后来我才晓得,原来殷总管喜欢上了一个男人,要为那男人离开写意山庄。你爹气疯了,平常那么温和的一个人,而且只有殷总管这么一个弟弟,却红着眼将他往死里打......」
韩寒反手握住穆襄的手,低声说道:「男子与男子相恋本就有违常伦......」
「你便是看见那一幕,所以一直都不说出自己的感情,把所有事情都藏在心里?」穆襄抬起韩寒低下的头。他心里突然有些不忍,为了这人这些年来孤单承受的一切。
韩寒躲不开穆襄的目光,即便蒙着双眼看不见对方,但他仍能感受穆襄注视着他的视线。
韩寒只得面对着穆襄。「其实,后来遇见小春和云倾,知道原来男子相恋也能那般泰然,完全无惧世俗眼光,所以我有一段时间真的曾经自暴自弃过,差点就要对你说了。」
穆襄听见「自暴自弃」四字觉得有些想笑,他揉揉韩寒的脑袋,直想把这人给抱入怀里好好疼了。
韩寒却在接下来道:「只是我才鼓足了勇气想去找你,你却早一步带着玉儿上寒山来了。」
穆襄一愣。
韩寒说:「后来,你一直把玉儿带在身边,见着你便能见着她,江湖上人人称赞你们郎才女貌万分登对,我见你们就难受,渐渐地也不想找你了。」
穆襄缓缓将韩寒搂入怀中,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我会把她带在身边,是因为湘门门主希望她能多加历练,要我代为照顾她。我对她从无男女之情,只是将她当妹妹一般照顾。」
「哼,你不说我自是无从得知!」韩寒在穆襄怀里小声地咕哝,将这句话原原本本还给了他。
穆襄笑了笑,抚着韩寒的头发。「是,是我没早些对你说。」
穆襄接着道:「其实......爹当年那么对殷叔定有原因,这事详情如何我不明白。但几年后殷叔被找回来时已是双目死灰形容枯槁,他那行尸走肉的模样任谁看了都难过。或许爹就是知道会有如此结果,所以才那么对殷叔,只盼他能及时回头。」
「殷总管这几年有好些了吧?」韩寒想到另外一个人。「金花也是喜欢着柳长月,一心一意都是为他,但柳长月从来没把金花放进心里过。你说,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哪有人这么折腾人的!难不成看别人不好受,自己就会开心?」
韩寒忿忿不平的神情中带着哀伤。
蒙眼布遮去韩寒的大半表情,即便穆襄不知道韩寒心里想着什么,却能知道韩寒的难过。
几乎不曾冲动行事的穆襄这回难忍冲动,直直捧起韩寒的脸,真切地对着这个人说:「小寒,我喜欢你。」
「干、干、干什么突然又说这种话!」韩寒顿时脸就红了,什么殷总管、金花、柳长月全都抛到脑后去,开始挣扎着要逃离穆襄的桎梏。
可穆襄笑着又将韩寒紧紧搂住,语调温柔。「别去想那些事,我不要你皱眉。你和我与其它人不同,我们自幼一起长大,在一起的时间比谁都长。若你愿意,我只会待你越来越好,不会有离开你的一天。」
韩寒被抱得死紧,几乎无法呼吸,好不容易挣脱了穆襄的魔爪,他带着鼻音呻吟一声。「我以前都不知道原来你是会说这种恶心话的人!」
其实他的眼睛已经有些湿了,但幸好包在白布后头,穆襄不会看见。
什么只会越来越好,不会有离开的一天?这家伙到底有没有想过脱口而出的话会对别人造成什么影响!韩寒觉得他像是被高手打了掌在心窝处,威力可比惊天一击,叫他连呼吸都痛了。
「很恶心?」穆襄问道。
「恶心!」韩寒恶吼了声。
穆襄低声说道:「我一见着你,心底便软了一块,许多念头冒了出来,直想让你明白。小寒,你莫要生气。」
穆襄总是这般正经,但便是这一心一意,叫韩寒无法招架。
韩寒觉得耳朵都烫了,他捂起自己的双耳,穆襄却还问:
「是我说话靠得太近,你耳朵疼了?」
「耳朵早不疼了......」韩寒发觉要再和穆襄这么兜圈子下去,不是穆襄受不了自己的恶言相向而离开,就是自己承受不住穆襄的甜言蜜语攻击昏死过去。
他遂转而道:「你不是说要帮我恢复内力?别浪费时间了,来吧!」
第三章
韩寒盘膝坐好,歪着头喊了一声:「阿襄。」脸和耳朵还是红着的。
那模样叫穆襄心里又骚动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克制下来。
穆襄深吸了几口气。「先将气息调匀,别急,慢慢来。」这是说话给韩寒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韩寒被封的是任督二脉当中的任脉,任督二脉又称生死玄关,若一不慎非死即伤,是以冒险不得。
两人面对着面,双掌紧贴,韩寒不一会儿便感觉到穆襄掌心处一般源源不绝的热流传来,透过相接的肌肤,传至他的体内。
丹田之内一股真气被引领而起,过尾闾,慢行至玉枕,直达头顶百会,而后下冲任督二脉直入檀中。
穆襄的真气刚强而劲猛,与韩寒所习寒山派的阴柔路数截然不同,这一撞直叫韩寒痛得差点泄了气,但他心知这生死关头倘若自己岔气绝对会连累穆襄,立即咬紧牙关守住灵台清明,随穆襄的真气冲撞,也不敢松懈半分。
直至,破了檀中,再如此连续激荡几个要|茓,反复来回,最后回归丹田,终于大功告成。
不过穆襄并没有立即收回掌,他再引着韩寒体内凝滞的真气运行几个周天,直至韩寒不用他带领内力也可自行流转,才缓缓收功。
这般折腾之下,两人最后已是浑身汗水淋漓,柳长月点|茓的手法太过巧妙,等他们回过神早是天色向晚,几个时辰过去。
韩寒累得直喘,但体内冲破禁制的真气却是比以前更加精纯,也更加深厚。他想那绝对是穆襄的内力进入体内,与他的内力交融而得的帮助。
但自己武功恢复了,穆襄的模样听起来却不是太好。韩寒一听见穆襄倒在软榻上的声音,便急急爬向前去,朝着穆襄的脸就一阵紧张乱摸。
「阿襄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我看不见,你可别吓我!」韩寒连声问道。
「没事......」穆襄气息微喘,疲累地道:「只是一下子耗费太多内力,休息半晌便好,别担心。」他安抚着韩寒。
韩寒本还不信,握住穆襄的手诊了脉后发现真只是真气略微亏损并无大碍,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半倚在穆襄身旁,以衣袖缓缓拭去这人额上汗水,心里泛起一丝不舍。「谢谢你......」他说。
因为实在靠得太近,穆襄身躯蓦地一僵,他别开脸,让韩寒的手落了空。
韩寒正在纳闷,却听见穆襄苦笑的声音。「小寒,你暂时别靠我太近。」
「怎么了?」韩寒紧张得问。
但穆襄隐忍不语的态度很快就让韩寒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如同方才差点忍不住的自己一样,穆襄竟是控制不了了。
无须以眼视物,也能知道这人如今是什么模样。
微喘的气息,跟着起伏的胸膛,原来俊朗的容貌或许已经染上一层淡淡绯色,神情是克制的,难耐的,也许忍得指尖都要微微颤抖起来,却偏偏因脱力而躺在榻上动弹不得,一副任君采撷的虚软模样。
「阿襄......」就算看不见,光是这般想象,韩寒便已是心荡神摇,情难自已。他的气息也重了起来,脑袋一片混乱,充满绮色遐想。
韩寒红着脸问道:「......你很难受吗?要不要......」要不要我帮帮你?
穆襄急忙扣住韩寒往他胸口袭来的爪子,虽是又惊又喜,不知这人今日怎么一改扭捏之态如此主动,却还是用略微颤抖的声音道:
「别、我前日克制不住伤了你,都......都把你弄哭了......你才好些而已,断不能再如此行事......」
韩寒脸还是红红地,那模样看得穆襄实在忍受不住,只好把头转了过去,不再注视这个人。
然而当穆襄这般说,韩寒心底便是一个声音窜了出来,他内心狂喊道:『如果你不想弄哭我......那今日我来弄哭你......好不好啊......』
这声音在他胸中来回荡漾,撞得他心口酥酥麻麻地,理智尽失,整个人都快不行了。
难得穆襄显露出如此虚弱的姿态,挠得人心痒痒,韩寒被放在对方手心的手指动了动,恰好搔了搔穆襄敏感的掌心。
穆襄闷哼了声,忍得头上都出汗了,韩寒却是慢慢逼近,将半个身躯覆盖在穆襄身上。
轻轻柔柔地一吻,带着韩寒心中的无限爱恋--当然还包括排山倒海的欲念。
唇不过轻触上穆襄,韩寒整个人就软了,他的喉间溢出一声柔软叹息,手指也缓缓移至穆襄胸膛之上,有些猥琐又不算太猥琐地伸了进去,摸着穆襄覆着薄汗的胸膛,拧了拧右边和左边的|乳首。
穆襄闷哼一声,没有抗拒。
韩寒于是更加使力捏啊捏,捏得穆襄气息都重了起来。
四片唇交叠吸吮,一点一点地咬着,双腿间的灼热已经抬头,韩寒肆无忌惮地耸动着下半身,磨着穆襄的大腿,偶尔碰到那和他一样高昂的热块时,便是一阵抽搐,浑身都颤栗起来。
「小寒......你不痛吗......」穆襄按着韩寒的后颈,与他深深相吻。
承接不住的唾沬沿着穆襄的嘴角溢了下来,他的衣襟大敞露出被拧得红肿的|乳首,下摆被韩寒粗鲁拉开,露出亵裤上一块动情的|乳白污渍。
一切的一切,淫靡万分。
「一点点......」韩寒从鼻间溢出一两声低低的呻吟,带着难耐的鼻音。他的下半身那处灼热涨得很痛,无法消解,只得拿出穆襄的大腿根当慰藉,猛耸着。
后来韩寒想到穆襄定也是难受得不得了,手指只是暂停了一下,便沿着这人的胸膛而下,抚过肌理结实的腹部,而后拉下对方的裤子握住高高扬起的灼热部分,用力地上下撸动起来。
穆襄喉间闷闷地逸出一声低吟,那酥磁诱人的嗓音猛地激得韩寒血脉贲张,整个人几乎炸开来。
可就当韩寒更加用力地撸起穆襄,想再多听听这么勾人的声音时,忽地一阵天旋地转,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被压倒榻上。
真气调匀完毕的穆襄翻身至韩寒上方,一双盛满欲望的深邃眼眸,没有平素温和有礼的模样,那积聚其中的,是如同暴风雨般狂烈席卷而来的深沉欲念。
韩寒忽地福至心灵,听懂了穆襄之前问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当忍了许久的穆襄开始丧失理智地扯起他的腰带,撕起他的衣裳来时,韩寒无法控制心中的惶恐,大声喊道:
「阿襄你等等!」
穆襄早完全不能等,他如今欲望仿佛出柙猛虎,一经松开便再也无法管住。
扯下的亵裤卡住膝头,韩寒的双腿被用力折起贴到胸前,臀间秘处探入手指松了松,就在他紧张地喊着的时候,穆襄蓄势待发的火热已经按捺不住,用力地撞了进去。
「啊啊--」韩寒叫了出来,因为受惊太大,声音忍不住又带起哭音。
穆襄挺着腰,一下一下地菗揷。
韩寒喘着气,一声一声地呜咽。「我是说前面不痛......不是后面......后面还没好全......很痛很痛啊......」
穆襄早就失去理智,任凭自己在韩寒紧窒湿热的秘道里驰骋。两具身躯交叠,爆发出来的情潮只有越来越加激烈,而没有消退的迹象。
起初的疼痛并没有持续太久,随着那火热的楔子在自己体内菗揷研磨,激烈的快感很快便盖过一切,让韩寒哼哼叫着的鼻音染上暧昧色彩。
「嗯......」
穆襄摇着身下的人,让这人身躯完全为自己敞开,他抵着深处那能让这人颤栗不已的地方,而后感觉柔软的内壁不停地收缩痉挛着,韩寒喷溅出来的浊液弄湿了两人的胸膛。
「小寒......」穆襄没有停止自己的摆动,叹息般地喊了这人的名字。
脸皮向来很薄的人被这么一喊,加以不停歇的撞击,软下的分身没多久竟又慢慢地抬起头来。
韩寒将自己的脸埋在双臂间,但还是露出了一对红到发烫的耳朵。
穆襄心里的情感澎湃而出,他更加用力地需索这人,让这人因承受不住剧烈的快感喘息出声,直至那些低吟在激烈的菗揷中化为高亢的呻吟,穆襄才在韩寒颤抖着紧紧吸住他的昂扬之后,在韩寒体内深处释放。
拿下对方遮着脸的手臂,看着这人失神的惑人神情,穆襄深深吮着对方再度缓缓动作,他的脸上神情真挚,他的眼神温柔似水,心中难以言喻的爱恋,全在这一刻,倾泄入这人体内。
里面呻吟声嗯嗯啊啊,守在外头的白翎欲哭无泪。
他捂着耳朵喃喃念道:「我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听到!」
过了许久许久许久,声音终于歇下,白翎也觉得自己几乎就要气绝身亡。
白翎瘫软地倚在门边,含着泪心想以后绝对不帮任何人护法了。
为什么护个法到最后会变成嗯嗯啊啊,而且那个嗯嗯啊啊得很大声的还是他寒山派曾经的代掌门,也是他最尊敬的师兄,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可怕的事啊!
书房房门在半晌后打开,穆襄抱着晕厥过去的韩寒出来。
白翎一听见声响便跳了起来,当看见韩寒动也不动地把头搁在穆襄怀里时,惊讶得张嘴便要叫人。
穆襄用眼神示意白翎,摇了摇头,轻声说:「他刚睡着,别吵他。」
白翎会意,连忙捂起自己的嘴,点头。
只是头一点,便瞧见他家师兄白晃晃的两条腿露在外面,白翎纳闷底下的裤子是到哪里去了,往内一看,震惊发现地上那被撕成一条一条的,不正就是他师兄方才还穿在身上的裤子吗!
穆襄说:「我先送小寒回房歇息,你跟我来,我一会儿有事问你。」
穆襄走在前头,白翎跟在后头眼神空洞神游太虚。
寒山派与写意山庄世代交好,尤其从老爷子也就是他师兄的爷爷韩斋以降,两家来往更是频繁。老爷子当年差点收穆少爷的爹当义子,不但将穆少爷当亲孙看待,甚至挺放心将师兄交给穆少爷。
是以这回师兄有难,穆襄一和代掌门师叔联系过后,代掌门师叔便让他们一切听从穆少爷吩咐,直奔水月楼救人。
在他们眼里,穆少爷和师兄有着同等地位,也是他们愿意听从命令之人。
看着穆襄将韩寒放在床上,仔细盖好被子,白翎在一旁点起油灯。
本来想说他师兄的厢房在隔壁啊,怎么送到这里来了,可嘴巴张了张还是没开口,也许穆家少爷想,晚上睡在一起的话,能就近照顾师兄吧!
油灯亮起,照得满室晕黄,穆襄招白翎至桌前坐下,倒了两杯茶。
穆襄啜了一口,为免吵着不远处的韩寒,声音刻意放得低了。「小寒离开寒山派的前几个月,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白翎正觉口干舌燥,杯盏端了便一饮而尽,他舒服地嘘了口气,仔细想想,答道:「没什么特别的,寒山的日子就是那样,师兄弟也一直都是那样,只是那阵子大家都不懂为什么师兄要把代掌门之职传给师叔,离开寒山罢了!」
「......」穆襄顿了顿。「小寒要离开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
白翎想了想,摇头。「就和师兄比较亲近的几个师兄有特意交代。」
「多少人知道小寒往涵扬苏雪楼去?」穆襄问道。
「涵扬苏雪楼,那是什么地方?」白翎纳闷地问。
后来穆襄又反复问了白翎几个问题,在心里估量一番,将事情理出了个大概。
他今早收到韩寒师叔捎来的信函,其中提及一点蹊跷。韩寒离开寒山派前后,厨师里一名厨子也同时失了踪影。
因韩寒行踪从没刻意隐瞒,只要有心混入寒山派,无论是谁都能从弟子们口中套出韩寒动向。所以极可能便是在那时,韩寒就被人盯上了。
看来,最大的问题并不是出在寒山派内......
跟着休息没几天,穆襄确定韩寒身体已经好转,还能拖着几个师兄弟去练剑打野味,遂决定回写意山庄去。
韩寒只留了为首的几名弟子在身边,其余人都让他们直接回寒山派去。
虽然如今双目仍失明,但毕竟写意山庄就和自个儿家一样,穆襄又能把人照顾得妥妥当当,韩寒也不想这些师兄弟们为他操心。
写意山庄是韩寒从小玩到大的地方,他蒙着眼也知道路该怎么走。
回来之后穆襄有事便先离开,白翎在前头领着,韩寒跟在他身后,走进写意山庄中属于他的那处院落。
白翎看韩寒稳稳进到屋里,步伐平顺如明眼之人,再见他师兄翻起杯子便倒了杯茶喝起来,动作行云流水,脸上一片淡然,还带三分洒脱意味,让他这有眼睛的人都看得目不转睛了。
「师兄,你中的毒真的无大碍吗?」白翎担心地说着。「如果过几日拆了药,眼睛还看不见,或是赵大夫没能制得出解药怎么办?我问过的几个人都说九霄五灵散剧毒无比,几乎没人能够捱过,怎么你和穆少爷却一点都不紧张?」
他们这几个韩寒双亲的嫡传弟子自幼与韩寒一起长大,与其余寒山弟子不同,师父都不让他们称韩寒为少主,只叫韩寒师兄的。但也就是这声师兄,让他们比其它弟子还要亲近韩寒许多。
韩寒倒真没想过这问题,他一愣,后笑道:「别担这个心,除非有意外,否则赵小春绝对会来,更何况那家伙的医术出神入化,神医这名头也不是叫假的,我不信凭他那身能耐,会解不了区区九霄五灵散。」
「师兄你很相信赵大夫?」白翎问得惴惴不安。
「嗯。」韩寒喝了一口热茶,点头应声。
「那我就不担心了。」白翎松了一口气。
「不担心什么?」外头传来一阵好听的嗓音,穆襄手负身后,跨入门内。
「穆少爷!」白翎朝穆襄点了个头,说:「我正问师兄他的身体如何。师兄说他不会有事,我就放心了。」
穆襄笑了笑。「劳你费心了。」
不过是简单的一问一答,但穆襄说这话听在韩寒耳里却别有意味。韩寒心虚地大声说道:「白翎是我师弟,劳什么费什么心,他关心我本来就天经地义!」
穆襄只是一笑,他方才处理了些事刚好也渴了,见韩寒手里端着一杯茶,便弯下腰就着韩寒的手喝了一口茶。
韩寒持着杯盏的手抖了一下,问道:「阿襄你干嘛?」
「喝茶。」穆襄说。
「喝、喝茶不会自己倒去吗?」红晕爬上韩寒的脸。
穆襄没有回答,只是说:「我以为你会住到我那里去。」
韩寒猛地咳了一下,脸色涨红,他结结巴巴地道:「住、住到你那里去干嘛?我每次来你这儿都是住这里,这里多大多好,干什么硬要到你那里去挤!」
穆襄说道:「目前情势不明,买你性命的人尚不知是谁,你双目又未复明,白日有白翎他们陪你我固然放心,但到晚上他们也得休息,我唯有留在你身旁亲自看顾着你,才得安心。」
「可你的院子才一间房一张床,连小厮睡的偏间也没有,我、我睡哪里啊?」韩寒大窘。
「自是和我睡一起啊!」穆襄和煦地笑着,脸上满是温柔。
「很挤耶!」韩寒声音高了起来,还带着抖抖的尾音。
「要不今日我睡里面,把靠外头的位子留给你。」穆襄想了一想。「但你夜里翻身动作总是大,要小心别摔下床去。」他挺是认真地道。
韩寒发觉自己无法反驳。
自从水月楼出来以后,穆襄的注意力几乎全放在他身上,人也越来越黏,往往一处理完公事便来找他,甚至会拿书到他身边看,连晚上睡觉,也要躺在他身边。
韩寒有些困惑,却也有些害臊。
困惑的是赵小春那瑃药怎么这么厉害,日日都想黏在一起,看不见对方,心里便魂牵梦萦思念不已;害臊的是每夜都躺在一起,有时明明就凭借毅力耐力忍着睡着了,却又往往因为夜半一个不慎,翻身时脚跨到对方身上,或是手碰到对方身上不该碰的地方,便轰地一阵天雷勾动地火,烧得两人隔日起不了身来。
欸,他也不是想埋怨,只不过穆襄一到床上简直就像变了一个人似地,那猛劲......咳......韩寒掩起了脸......完全就是没几个时辰便无法休兵,做到简直都让他差点哭喊「鸳鸳相抱何时了,ρi股作疼没法好」这样的银荡句子来了!
待赵小春回来,非得让那小子立即替他解了这淫药不可。
要死了!真是!
「掩着脸做什么?」穆襄抓下韩寒的手,刚从外头进来还带着寒气的手指让韩寒冰得颤了一下。
酡红的脸庞,轻轻瑟缩的反应,每一个模样都叫穆襄别不开眼。韩寒紧闭着嘴不说话,穆襄就也随他,只是牵起了韩寒的手,道:
「随我回房吧!」
那和煦的声调与其间包含满满温柔让韩寒无法拒绝,穆襄一带,韩寒便从椅子上起了身,乖乖地让人牵着走了。
身后传来碰撞声,穆襄回头,只见白翎遮着双眼撞倒几张凳子,说道:「我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
韩寒的脸一下子炸红起来,穆襄发出朗脆笑声,携着韩寒离开。
十日已至,今晚是拆药的日子。
韩寒一大早起来心情有些忐忑,穆襄拧过巾子替他擦脸擦手后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但在白翎未来之前,韩寒取了穆襄的剑又开始练起武,任何事情在这时都被他抛到脑后去了。
左砍砍、右砍砍,挽个剑花飞身上树再跳下来,片刻之后大风忽起,而后鼻间窜入淡淡梅花香气,韩寒把剑尖凑上一闻,才发觉原来风刮来了花,落下一朵梅在他的剑身之上。
手腕轻轻一荡,白梅弹起,落入韩寒手中。他拿着花转了转,心情愉快非常。
他的武功已经完全恢复,接下来再等眼上的药拆下,便能恢复以前威风凛凛的侠士模样。
韩寒笑了几声。
虽然现下瞎了眼,看不见还能舞刀弄剑远比看得见更加厉害,不过他还是想赶快好起来,赶快看得见穆襄,看清楚那张令他魂萦系的脸庞是否还和以前一样。
安静无声的院子里这时突然多出一道凌厉视线,陌生的气息带着杀气,令韩寒猛地回头。
暗器破空挟带劲风朝韩寒面门射来,韩寒迅速侧身闪过,双指举起应声夹住暗器,大声喝道:「什么人!」
几乎便在同时,那带着杀气的目光消失,院内又回复平静,韩寒摸了摸接住的暗器,原来竟是一片枯叶。
他好奇地摸了摸枯叶,心想这人暗器功夫真是了得,随便一片叶子竟能有如此力道。韩寒心里痒痒的,忍不住出声喊道:
「不知哪位前辈在场,可否出来一见?」
他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周遭声音,但没人响应。
韩寒不死心地再喊:「喂,有没有人?」能将枯叶使得如同利刃的人实在少见,韩寒不愿放过这难得的机会,说什么也想与那人切磋切磋。
「前辈?」他一边走一边叫:「出来打一场好不好?一场就好,打完在下绝不会纠缠!前辈?你在不在?呦吼--还有没有人啊--」
结果韩寒都找出小院外头了,也没人理会他。
中午穆襄回来时,韩寒献宝似地把那片叶子拿了出来,结果换得穆襄一片沉默。
「原来如此,人竟是混在写意山庄中。」穆襄半晌后说道,神情凝重。
「啊?」韩寒呆呆地问:「你的意思是说,丢这枚叶子的和到水月楼买凶杀我的那人有关?」
穆襄又是一阵沉默,不知在想着什么,半刻也没反应。
韩寒喊了好几声「阿襄」,直到后来把手放在穆襄手背上掐了掐,穆襄才抬起头来。
「怎么了?」他带着笑容问。
「如果你找到那个人,千万记得告诉我。」韩寒说。
「你想做什么?」穆襄才开口,见到韩寒跃跃欲试的神情,遂道:「莫不是想和他来场比试吧?」
「咦,你怎么知道?」韩寒惊讶了。
「小寒!」穆襄哭笑不得。
房外传来敲门声响,殷总管的声音隔着木门传来。「少庄主,庄内有客来访。」
穆襄方反握起韩寒的手,房内正浓情蜜意,没料殷总管一句话便让韩寒猛地缩回手,歪向穆襄的身躯也立即坐直。
「殷总管来了!」韩寒说。
韩寒正襟危坐还带点受惊神情的模样,让穆襄忍不住噗地声笑出来。
韩寒压低声音恶狠狠地道:「笑什么!」
穆襄靠近韩寒,吐息般轻柔地说:「隔着道门,殷叔看不见房里景象,你无须如此紧张。」
「谁紧张了!」韩寒啐了声:「我只是因为、因为我们的事已经不小心让白翎知道,为了不再被其他人发觉所以才做此掩饰!」
穆襄才想问韩寒为什么怕别人晓得,殷总管催促的声音再起:「少庄主,来者是温小姐,她似乎有急事找您,目前正在书房里等着。」
「玉儿又来了?」穆襄纳闷。
「什么叫作玉儿又来了?她常来找你?」韩寒听见温玉的名字心里便紧了一下,他问出口的话其实没有别的意思,但听在自己耳里都觉得好酸好酸,如同打翻了一整坛醋一样。
「兴许是收到你安然脱险的消息所以来问问。」穆襄拍了拍韩寒的手背,在他唇边落下一吻。「我去见见她,你在房里等我。」
「嗯......」
穆襄前脚刚走,韩寒后脚便跨出房门尾随而去。
自从他回来后,穆襄为了他的安全着想又多派一些弟子巡庄守护,是以不想被人发现的韩寒一路偷偷摸摸地,一遇巡逻弟子便闪闪躲躲,只是等到终于摸到书房门口,里头的人也不知讲了多少话去了。
韩寒嘴巴上不承认,但其实他心里可吃醋着,穆襄的安抚对他全然无用,按捺不住心思,他还是跑来听墙角了。
弯着身子小心翼翼贴在墙边,摸啊摸地轻轻拉开书房的窗户,好让里头的声音能够传出来。
韩寒的手搭在窗格上,把耳朵搁在窗边。
他能感觉房里有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气息温润如玉从容淡定,那必是穆襄;女的焦躁不安不停拧着手指,那该是温玉。
屋里,穆襄叹了一口气说道:「既然不是来找你表哥,那到底所为所事?你不说,我又如何帮你?」
他们坐在桌前,面对着面,穆襄喝着茶,等待温玉开口。
温玉面有难色,手指绞了又绞,欲言又止几次,最后眼眶中竟含起了泪,声音哽咽地道:「阿襄,我们能不能快点成亲?」
穆襄一愣,窗外的韩寒也是一愣。
穆襄开口说道:「玉儿,我正想和你提这件事......」
外头的韩寒听到这句话,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满得叫他胸口发疼、鼻间发酸。穆襄要同温玉提成亲的事了......赵小春瑃药的威力也没那么大嘛......瞧......这个人......这个人喜欢的还是温玉......
可是温玉没让穆襄说完,她将手贴在腹上,声音不稳地道:「阿襄,我有了!」
「什么?」穆襄一听,便是一惊,失手掐碎手中杯盏。
『什么!』韩寒一听,也是一惊,不慎捏碎窗格木条。
外头的轻微动静引起穆襄注意,穆襄警觉,视线望向声音来处,脸色些微转白。
韩寒发觉自己弄出声响,他怕被穆襄发现自己偷听,加上得知了令人无法承受的消息,遂颤颤地松开满是木屑的手,弯着身子沿着原路跌跌撞撞地逃了。
温玉见穆襄分了心神望向别处,又站了起来作势要往窗边走去,心里一急便绕过桌子紧紧抓住穆襄的手,潸然泪下地道:
「阿襄、阿襄,我们尽快成亲好不,你不帮我我就死定了!要是肚子凸了出来,你又不和我拜堂,爷爷知道了以后绝对会打死我的,到时候就一尸两命了!」
穆襄看看窗边的碎木痕迹,又看看哭得成了泪人儿的温玉,他额边噗噗地跳着,头痛了起来。
穆襄揉了揉额头,低声问道:
「孩子是谁的?」
温玉抿紧了嘴唇。
「玉儿,」穆襄柔声道:「你不说孩子是谁的,要我怎么帮你?」
「......我......我......」温玉哽咽一阵,最后竟哇地声哭了出来:
「我不知道啦......你别再问了!反正你快点和我成亲就对了,我们有婚约在身的,你绝不毁婚。要是你不要我,我真的会被爷爷给打死的!呜呜呜......阿襄啊......只有你能救我了......」
穆襄听得脸色一片青。
第四章
即便最后本来就是会有这样的结果,即便多少次告诉自己没有关系,但当这日毫无预警地到来时,韩寒仍是觉得难受。
温玉有了穆襄的孩子,她哽咽地说希望快点成亲,穆襄接着会和温玉谈这件事,时节已是寒冬腊月,距离正月不过几日,或许接下来便要准备婚事,写意山庄他是不能再待了。
好痛苦、好痛苦......心纠结成一团,几乎无法呼吸......
不过就是放开手而已,放了自己,也放了穆襄,为什么会这么难......
韩寒抖着手摸着房内一切,收拾细软。
他打开矮柜,发觉拿出的几件衣衫都是穆襄为他所准备,料子用的是上好的雪锦,颜色或许是天蓝,因为穆襄知道他素来喜欢穿蓝衣,所以定会为他如此准备。
把衣服放了回去,那不是他的。
到床旁取下在床头上的剑,想起这根本就是穆襄的。因为自己的佩剑早在几个月前与金花的一战便毁了,而后穆襄没说一句话便把随身宝剑予他使用,他还使得十分上手,就霸着没还了。
将剑放了回去,这也不是他的。
韩寒突然耐不住悲从中来,眼眶发酸。
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一切都是借的,最后终将归还。就连穆襄也是,从里到外一片衣角一根头发,都不是他的、不是他的......
空荡荡的布巾摊在桌上,没有任何细软可带走。韩寒站在桌前发愣,片刻后拳头紧了紧,牙一咬,转身离开。
不是他的,就不许带走。这点道理韩寒还是明白的。他既然是空荡荡的来,那就该空荡荡的去,若是连这点都输不起,那他便是枉活了这二十几年。
只是眼泪没志气地湿了眼眶,不过幸好还包扎着布,不会有人看得出来。
韩寒往白翎他们所在之处走去,然而还没走入他们的院落,在外头便忽地被人扣住肩膀扳过身子。
熟悉的气息立即让韩寒知道那是谁,他们曾经相对几个昼夜,像两块麦芽糖似地黏在对方身上分不开来,可如今想到曾经的那些事,更让韩寒觉得心伤。
这人,原来已是别人孩子的爹了。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穆襄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找白翎他们,回寒山。」韩寒死板板地道。
穆襄抓着韩寒肩头的手失去节制地紧了一下,力道痛得韩寒皱起眉。
穆襄说:「你听见了?」
韩寒抿白了双唇,不愿回答。
「随我回去。」穆襄抓住韩寒手腕,用大得出奇的劲道扣住他的腕处,扯着韩寒往他房里走去。
韩寒没有回答,只是一路挣扎,但穆襄完全没有松手的打算,直至回到房中,穆襄把人往房里一带,落锁闩上了门。
「你有什么要问我的?你问,我便一定说。」穆襄克制自己说话的语气,但韩寒感觉到,他在生气。
他这是在生什么气?
明明该生气、该发疯、该大吼大叫的是他才对!
但韩寒说不出这些话来,只重重应了声:「没有!」没有什么可问了,再怎么问还不都一样,他早知道了。
穆襄很少发怒,但这回他真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
方才知道韩寒在外偷听后,他便立即回来,结果却发觉桌上摊着块布巾,而韩寒不见人影。
他立即便明白韩寒想着什么。这人走了,什么也不问,把事情全埋在心里,抛下他一个人,独自离去了!
穆襄急急往白翎他们那处去,幸好在外头截到韩寒,但韩寒脸上隐忍的神情却让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直想问这人究竟为何如此轻易便得离开。
「你没有,那便让我来问。」穆襄拳头紧了紧,再努力松开来。他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失态,因为他将眼前之人看得比什么都重,倘若再度失去这人,他会无法承受。
穆襄压抑着问道:「你一听见玉儿说她有了身孕,便认为腹中孩子是我的?」
韩寒脸色白了几分,紧闭着嘴没有回答。
穆襄再问:「你就是这么看我,就是这么不相信我?玉儿的肚子才多大,前些时候你失踪我心急如焚,又怎会在那段时间与玉儿有什么。更何况你应该明白......」
韩寒突然大吼一声:「我什么都不明白!我只知道我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我不想放开你,可是不行。如果不是那瑃药的缘故,你根本就不会和我在一起,我明知如此,可却还是厚颜无耻地霸着你不放。」
泪水湿了白布,染出两处深色水痕。
韩寒声音哽咽,他想强忍,但却徒劳无功。「你不是我的......你不是......我不该对你做那些事,你也不该对我那么温柔。你不该说喜欢我,让我现在怎么也放不开......你是玉儿的......我明明知道......可偏偏就还是喜欢你......
我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从小到大我心里就只有一个你。如果可以,我多想将你抢过来......可你偏和玉儿有婚约,还让玉儿有了身孕......为什么、为什么我就不行......为什么我就是得离开你......」
韩寒的话让穆襄愣在当场,好一会儿无法言语。
他心跳如鼓,激动得几乎快要窒息。韩寒的一字一句全都进入了他的耳里,侵入了他的心里。这人对他说了多少次的喜欢他数不清,唯一明白的是那些妒嫉全是因出自心底最深的爱恋。
这时的穆襄只觉得好想用力抱住这个哭着的人,紧紧将他搂进怀里。那些被他所误会的事与这人的泪水比起来,根本微不足道。
眼前的这人深深爱着他,那是无庸置疑的眷恋。直接而真挚的话语冲撃穆襄的心,喜悦像是天底下的所有蜜糖都掺入心中那般腻人的甜,叫他几乎无法承受。
穆襄猛地向前将韩寒紧紧按入怀中,他抬起韩寒的下颔,无法控制力地道亲吻下去。
韩寒推开穆襄,大喊道:「你做什么!」
穆襄又冲了过来,吓得韩寒举脚便踢,可踢出去的脚却一下子就被握住,而后突然间一阵天旋地转,韩寒便面朝下倒在桌子上。
「阿襄!」韩寒吼道。
穆襄压了下来,属于这人的气息完全将他笼罩,在挣扎中韩寒惊讶地发现穆襄居然有了反应,当那灼热的部分贴到他的臀上,韩寒一僵,又激烈地挣扎起来。
亵裤被焦急扯下,臀瓣被用力分开,属于对方的那部分急躁地想要进来,韩寒气得ρi股左闪右闪,就是不让对方如愿。
穆襄轻轻地在韩寒臀上拍了一下,那带着挑逗意味的巴掌让韩寒一缩停顿了下,而后穆襄趁机便闯了进来。
「啊--」韩寒疼得叫了一声。
「嗯......」穆襄闷哼,没有停顿,跟着便激烈地菗揷起底下的人来。
被狠狠撞击着,用力顶进深处,而后几乎全部抽出,再重重进入。那酥麻的感觉很快便将情事之初的不适淡去,韩寒让汹涌袭来的情潮打得昏头转向无法自己,一想到埋在体内的是深深喜爱着的人的一部分,他就难以控制地发出声音来。
只是第一声的呻吟让他一惊,猛然想到方才才在吵架,怎么没片刻便给人压着做了,而且还是在桌子上,这怎么可以!
但他的手腕被穆襄一手压在桌面,穆襄的另一手则扣着他的腰不断地晃动撞击,在这情况下,韩寒气得用力夹紧双臀,不让那人轻易进出,可这动作却反而刺激到了穆襄。
韩寒只听穆襄鼻间逸出了一声低吟,要酥到人骨头里似,跟着用力捅了他体内最敏感的地方几下,而后一个拔出,将他整个人翻了过来,再一个深深Сhā入,叫他无法克制地叫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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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啊--」韩寒难耐得连脚趾都蜷了起来。
和以前完全不一样,穆襄是那么地急切,力道重到无法控制,好像想将他揉碎撕裂一般。粗重的喘息,滴落的汗水,偶尔从喉间发出的低低呻吟。
穆襄不停地索求着韩寒,一再加重的力道和加快的速度令韩寒无法承受,脑中一片空白。
韩寒的腰难耐地弓起,大腿根处轻轻抽搐,这猛烈的撞击将他一点一点推到了云端,让他的性器高高扬起,尖端流出了透明泪滴,管不住的呻吟在房中回荡。
感觉快到了,韩寒下腹一紧即将释放,这时一只手却蓦地抓住了他垂泪的分身,紧紧扣住不让他解脱。
「啊--阿襄--」韩寒躁动扭曲着身体,难过得湿了眼角。「把手放开,快放开!」
秘道内激烈地收缩着,圈得穆襄几乎要泄出,然而他还是激烈地晃着韩寒,眼里漩着深深的欲念,与浓浓的爱恋。
韩寒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炸开了,可不论如何挣扎都是徒劳无功,他的要害扣在穆襄手上,只要穆襄不肯放,他便无法宣泄。
突然便在这时,从一开始就沉默不语的穆襄开了口。他喘息着道:「孩子不是我的,我心里只你一人,从来没有玉儿......在我找到你那时便有了与玉儿解除婚约的念头,只是那威胁你性命之人尚未找出,我不愿分神......」
韩寒脑中无数白光闪过,全身颤抖了起来,叫嚣着要解放。
「我不信!」他说。
穆襄重重地喘着气,冲刺的速度越来越快。「我喜欢你不是因为瑃药的缘故......很久以前你便在我心里,只是我没发觉......」
「骗人!」韩寒也是气喘吁吁地吼道。「这药一解......你会恨不得此生没认识过我......」
「我不会。」穆襄语气坚定。下半身也是用力而坚定。
「你会!」韩寒大叫。他已经快受不了了。
穆襄语调放缓了下来,身下的动作也不再那么蛮横,而是慢慢温柔地画起圆来,缓缓地撞击着。他说:
「要我说多少次都行,我也会说到你相信为止......我心中只有你一个人......无论以前、现在、或将来,我喜欢的人也都只是你一个......我会想与你做这种事,我会想亲吻你,我会想夜里搂着你睡,我会想以后每个日子都在你身边......让你睁眼是我,闭眼也是我......一辈子有多长,我便会爱你有多久......」
穆襄低低哼了一声,他深深埋入韩寒体内,将那些以欲望为名的爱念全数射入韩寒身体之中。
穆襄的手松开,韩寒的分身跳动两下,也喷洒出了|乳白色的浊液。穆襄替他来回轻捋,将那些欲液一点一点地挤出来。
「可恶......」韩寒又遮起了脸,嘴唇咬得都破了。
穆襄抚着他唇上伤口,低声问道:「不舒服吗?」
韩寒红着脸吼道:「就是舒服才可恶!」
穆襄轻笑几声,就着相连的姿势将韩寒抱起,搂着他移至床榻之上。
移动时的震动让穆襄的分身有死灰复燃的迹象,但他只是埋在韩寒体内并不再动作,再将韩寒的脑袋放到他的颈窝处。
韩寒挣扎了几下,穆襄安抚地说着:「别气了,是我不对,我没对你说明白,才让你无法安心。」
「......」韩寒心里还闷着。他挪了个舒服的位置,跨在穆襄身上的腿动了动,姿态暧昧地在穆襄胸前把脸埋了。
「我过几日便会亲去湘门请罪,是我误了玉儿。」穆襄说。
「先拔出来......」韩寒ρi股不舒服地动了动,但察觉穆襄的东西竟有越来越硬的趋势,便不敢动弹了。
「再一会儿......」穆襄叹了一口气,带着宠溺的笑意抚上韩寒的发。「而且我差点也误了你......」
「你已经误了我了!」韩寒恶狠狠地道,耳朵通红。
穆襄亲亲韩寒的额角。「若真误了你,定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憾事。」
韩寒哼哼两声,有些满意穆襄的回答。
「对了,」韩寒闷闷问道:「既然不是你的,那孩子到底是谁的?」
「玉儿不肯说,但我大概知道。」穆襄说道:
「你身陷水月楼那会儿玉儿来找过我,她曾提过让几个友人寻找你的下落。我当时不以为意,直至莫二来信透露你的行踪时,才觉得有些奇怪。照理说莫二与莫三在涵扬调戏玉儿,被你教训一顿后定是怀恨在心,又怎会为你求援?
再者我去信谢他,他却并无要求任何条件作为谢礼。后来我让人查了一下,才发现他与玉儿曾接过头。依玉儿那性格......兴许是喜欢上了对方,而对方也该是十分中意玉儿,才会冒着与清明阁作对的危险,将你的消息带出来。」
韩寒惊疑不定。「你是说玉儿肚子里的孩子是莫二的!」
「或者该说,是莫家哪个人的。」穆襄苦笑。「玉儿方才自己不慎泄了口风,说她不知孩子的亲生爹是谁!」
「啥!」韩寒差点跳了起来。可恶啊!莫家一家子果然都是淫贼,莫大爱嫖小倌,屡次纠缠他不放;莫二和另一个就缠住他表妹,甚至连孩子都有了!
韩寒激动不已,但却被穆襄压了下来。
穆襄将人抱住,轻轻叹了口气说:「别动了小寒,我只想抱着你。你这扭来扭去的会让我无法维持初衷。」
韩寒深吸了一口气,整个人僵住。原来埋在他身体里的那东西不知何时,已经涨大到叫人不敢置信的地步,柱身还突突地跳动着,仿佛只要那东西的主人一声令下,又要可怕地撞动起来。
「拿、拿出来啦......」韩寒结巴地道。
穆襄将下颔顶在韩寒头上,柔声说:「再一会儿。」
「已、已经很多会了......」
「再一会儿。」
这日下午窗外天色微亮,他们两人便这般四肢交缠说着话,直至疲累睡去。
隔日清晨韩寒醒来时发觉身上那些情yu痕迹已被清除干净,身上穿着柔软棉衣,除了浑身酸痛一点与ρi股依旧作痛之外,并无大碍。
旁边传来书册翻页声,那是穆襄正看着书。
他摸摸眼上的蒙眼布,而后戳了戳穆襄,说道:「都十天了,能解了吧!」
韩寒初醒的嗓音沙哑中带了点慵懒,穆襄放下书笑着将人扶起来,看着他按着腰红着耳朵直皱眉头的神情,发觉无论声音或者表情,这人总是这么地惹人怜爱,若不是昨日已经累了他,今日便也不想让他起来了。
穆襄伸手,用上真气揉起韩寒酸疼的腰,韩寒嘴里说道:「左边左边,再往左一点,对,就是那里!」而后舒服地叹了口气。
穆襄边揉边说道:「其实昨晚便要帮你解,只是看你睡得那么沉,便不忍把你吵醒。」
「那就是可以拿下来了!」老这么绑着实在不自在,韩寒伸手往眼上的布去。
穆襄说了声:「我来。」韩寒便缩回了手,任由穆襄替他解开布上绑着的小结。
一圈一圈的白布缓缓绕开,韩寒心里既是期待又是忐忑。
当最后一圈布松了开来,眼上那些清凉的药草被擦去,韩寒的眼皮感受到白昼的光亮,轻轻颤了几下缓缓睁开。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叫他一愣,人都不会说话了。
「小寒,怎么?」发觉韩寒的僵硬,穆襄焦急唤道。
韩寒回过头来,摸了摸穆襄的脸。他眼前看得见光,看得见穆襄的轮廓,只是一片的模糊,像是置身水底往上看一样,难以清楚透澈。
韩寒脸上有着失望,但仍强颜欢笑地道:「没事,看得见了,只不过不太清楚罢了。」
穆襄捉着韩寒贴上他脸上的手,低声道:「别担心,那应该只是余毒未清。你的耳朵和嗓音都恢复了,眼睛只是早晚的问题。赵小春正在替你找药,你很快就能复原的。」
韩寒撇了撇嘴。「中毒都五个月了,没死已是万幸,我早想过剧毒深入五脏六腑,定是要有一两样救不回来,眼睛这般情况也不知会不会越来越糟。小春那家伙不是神仙,已经尽心尽力了,更何况他身上还有伤......算了......阿襄,你看看能不能把他叫回来,别让他在外头跑来跑去省得出事......」
韩寒话还没说完,便让穆襄一个紧抱,牢牢按入怀里。
穆襄在韩寒耳边说:「你的眼睛不会有事,我不会让你有事。」
韩寒下颔搁在穆襄肩头,被抱得几乎难以呼吸。他静了静,说道:「你别这样,最糟最糟也不过就是瞎了,你该想想是不是让赤霄坊帮我铸根拐杖,最好那拐杖还能当剑用,我可受不了一手拿剑一手拿拐杖去找人比试。」
韩寒语调轻松,他不想让穆襄心情太沉重。
其实这一切根本不关穆襄的事,但这傻子偏偏把这意外往自己身上揽。韩寒感觉到穆襄的自责,心疼万分。
穆襄低声说:「若你眼睛再也看不见,那我便当你的拐杖,一生一世让你拄着,陪你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韩寒任穆襄这般抱着,半晌无语,最后他轻轻应了声:「嗯......」将双臂绕上穆襄颈项,闭上眼,感受这人给予他的温暖,与相伴一生的承诺。
真好......韩寒叹了口气,心里想着。
原来无论瞎了、哑了、聋了甚至死了,也无所谓。
只要两人能心意相通,一切便是值得的。
鼻间闻到雪的味道,原来正和他下棋的白翎转头望向窗外,说了声:「下雪了。」韩寒便按捺不住性子,跑到床头拿了剑,往外奔去。
他步伐平稳,来到穆襄小院邻近的白默林苑中。
冬里此处最美,满山遍野的白梅绽放枝头,天际缓缓飘落细雪,枯枝上点点白雪飘香,天地间仿佛就只有一种颜色,纯净无垢,淡香萦绕人间。
韩寒一个甩手,名剑出鞘,剑鞘射入雪地之中。
他穿着一袭淡若今日碧空宽浅蓝长衫,乌发以同色穗丝束起,清逸的身影执剑舞于寒风中,不畏寒冷,醉心剑法之上。
宝剑绽放寒光,忽而矫捷游移于白雪之中,剑过霜雪不沾,忽而与细雪缠绵嬉戏,剑花一挽粲然生华,周遭雪片皆被引入剑势当中盘旋飞舞,而后剑身受内力催动化得通红,轻轻一震,原本如飞絮般的白雪瞬间消失无影无踪,徒剩点点朦胧水气,为那舞剑停歇的身影平添一股飘渺朦胧之感。
跟在一旁看着韩寒的白翎不禁拍起手来,他兴奋喊道:「师兄、师兄,你这招是什么名堂?这么厉害,我怎么没看过!」
韩寒收势后立定身形,他听到白翎这么一问,脸又红了起来。「这招......叫鸳鸯戏雪......是我自创剑法......」
方才舞剑时,他脑袋里想着的是昨晚沐浴时,穆襄跑到他浴桶里和他一起洗的景象,满室氤氲雾气,朦胧间穆襄凑近让他看了个仔细的笑颜,那个人那般干净美好,就如同这场让人心旷神怡的雪一般,但穆襄腰间的力道却又灼热得让人迷乱,叫他失神,无法自拔。
「鸳鸯戏雪?」白翎噎了一下。「......是鸳鸯戏水吧......」他想起自己昨天晚上去找韩寒的时候,屋里头发出哼哼唧唧的声响,与激荡不已的水声。
「师兄你糟了......」白翎不住摇头。
鸳鸯戏水戏到最后竟成就了一招威力无比的剑法,虽说师兄本就天资聪颖,但一门心思全都放在穆少爷身上怎么行?
代掌门师叔曾经说过,寒山派将来还是得交到师兄手上,代掌门师叔如今不过是暂为治理罢了,日后仍是要归还的。
他师兄现在这样,以后还不得嫁到写意山庄来?若真如此,那寒山派的百年基业不就要一起陪嫁了?
真是男大不中留啊!
「糟什么糟!」韩寒恶狠狠地吼了声。「肚子饿了,跟我打山鸡吃去!」说罢转身就走,耳朵红红。
「啊--」白翎跟在韩寒身后叫道:「师兄,那屋里那盘棋怎么办?我差几子就能嬴你一盘了!」
「不下了,填饱肚子比较要紧。」韩寒朝后摆了摆手。
「师兄你耍诈!」白翎哭笑不得。
「哼哼!」明知要输了,他才不可能回去。
两人抓了鸡,在林间清理一番便能烤来吃了。
「喏,你喜欢吃的鸡腿。」韩寒把两只鸡腿都给了他师弟,吮了吮油腻腻的手指,扒起剩下的肉咬起来。
「谢谢师兄!」白翎高兴地接过来一口就咬了,滥沧山上的鸡就是好吃,别处都没法比,吃得他是心满意足。
韩寒嚼着肉,望着视野里灰蒙蒙的天,腮帮子鼓鼓地,口齿不清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申时。」白翎说完却「啊--」地叫了一声,吓了韩寒好大一跳。
「你鬼叫什么!」韩寒道。
白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师兄对不住,我忘记自己答应了殷总管申时去找他,现下时候已经迟了,我先送你回去,然后再走好不好?」
「他找你干什么?」韩寒觉得不可思议。
「上回我在院子里招蝶被他看见了,他觉得咱们寒山的白蝶十分漂亮,问我有空能不能再招来让他看看,我就应了。」白翎说。
「真好!」韩寒边咬鸡边吃味地说:「哪像我,殷总管从来就不喜欢。有时碰上了也顶多问候一声,连正眼都懒得瞧我。」
白翎觉得奇怪。「怎么会呢,殷总管平时待人很和气的啊!而且......」白翎顿了顿,「我记得小时候师父师娘带我们来写意山庄,师兄你除了穆少爷外,最黏的人就是殷总管了啊,他如果不喜欢你怎么还会让你黏?」
「啊?」韩寒愣了一下。「有这事?」
白翎点头。「要不你问问穆少爷吧,穆少爷肯定记得。」
穆襄回来时韩寒正眯着眼努力地磨着墨,屋子里坐了两个寒山弟子,就着一盘残局下得正专心。
穆襄一进门,那两名弟子便站起来说了声:「穆少爷!」
穆襄颔首,让他们做自己的事去,跟着走到韩寒身前,看着他摊在桌上的一张白纸,问道:「你在做什么?」
「写信回寒山给师叔。」韩寒眼睛不好使,用力得两颗眼珠都快斗在一起了,也才看得清楚一点点而已。
磨好了墨,沾了沾笔,他摆了几个姿势都不知该如何下笔。字写得小了他自己看不见,字写得大了又得花上好几张才能把话讲完。
便当他犹豫不决的时候,穆襄忽走到他的背后,靠了上来。那温暖的手掌包裹住他握笔的手,而后说道:「你想写什么告诉我,我握着你的手写便成了。」
「欸,」韩寒扭了一下,「别靠在我耳边说话,很痒。」
「不靠这么近,我怕我说话你会听不见。」穆襄带着笑说。
「我耳朵早好了,你就算在山下喊,我在山上也能听得见!」韩寒道。
「是吗?那改天我到山下喊喊看,看你听不听得见我喊些什么。」
「好啊!」韩寒想了想,又急急说:「但你可别乱喊!」
「乱喊?譬如?」穆襄低声问。那调子听在韩寒耳朵里,实在勾人。
「譬如......穆襄喜欢韩寒......诸如此类的......」韩寒把这话说出口,脸上一阵烧热,不由自主低下头去。
「原来你喜欢听这些话。不用等到改天,我现在就能说给你听了......」
穆襄话才说到一半,却听见一旁专来一阵又一阵乱七八糟的咳嗽声。
韩寒两个师弟脸涨得比他们师兄还红,掩着嘴「咳、咳、咳、咳--」地咳个不停。
「喝,怎么你们还在!?」听见声音的韩寒猛地抬起头,连带撞着后头穆襄的鼻子。
穆襄痛得皱了一下眉,而那两人则是大喊:「就不在了、就不在了!」棋盘和棋子拿着,急忙忙逃出这地方去。
穆襄被撞得鼻子疼,却又觉得万分好笑。
韩寒嘴里碎碎念了几句不知什么,而后又低头道:「呐,可以写了。」
「你想写什么?」穆襄问。
穆襄原本以为韩寒这封是报平安的家书,谁知开头念的是韩寒师叔的名字,但接下来却出现了浮华宫与柳长月等字眼,叫他心中一惊。
韩寒信中写道:他将碧璃珠收在历代掌门才知的秘室当中,那是一颗澄澈透明,中间镶着一朵七色莲花的珠子,要他师叔取出珠子传信浮华宫,央请浮华宫宫主宴浮华与其子宴阙去见一名故人,那故人名为柳长月。寒山派谢浮华宫达此不情之请,碧璃珠物归原主,两主再不相欠。
「宴宫主与柳长月为旧识?」穆襄疑惑。
「嗯!」韩寒点头。「是他老婆。」
「什么!」穆襄声音抖地高了起来。
穆襄也是见过宴浮华的,浮华宫行事神秘,底下商号无数,若非他们曾经交手,穆襄也无法知道原来宴浮华竟是那样一个奇女子,运筹帷幄胜过世间男人。而柳长月与宴浮华这同为一方之霸的两人竟是夫妻,着实叫人惊讶。
「哈哈哈哈--」韩寒大笑。「被吓到了吧,我那时也被吓到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柳长月打算用我引出赵小春,再从赵小春那套出浮华宫所在。我灵机一动想说还有颗珠子可以换浮华宫做一件事,便以此作条件让他放了我。」
「幸好你机警。」穆襄失笑。
「也是得你及时来救我才成,如果没有你和那些师兄弟,我如今也不可能站在这里。」韩寒正色说道。
「小寒......」穆襄搂住怀里的人,长长叹了口气。若没这些阴错阳差,他便无法将这人安全带回来了。
「欸,别在我耳边吹气啦!」韩寒又扭了扭。
穆襄笑着在他耳朵边亲了一口,果不其然,韩寒便慢慢地红起脸来,直至耳廓。
第五章
「少庄主,这是这个月布行的收支。」
底下总管将一叠厚厚帐册呈至案上,穆襄看了一眼,点头继续读着手中的信笺。
书房内两排总管依例进行汇报,那名总管呈上帐册后开口简单扼要地说着商行营运如何,一个下去、接着一个上来,而穆襄只是读着方方收到的家书,那是远方云游的爹娘写回来的。
他的嘴角勾起淡笑,信是他爹写的,所见所闻全记载其中,简直成了地方志。
书房的门被敲了几下,殷总管推门入内。
殷总管见着穆襄手中的家书时眼神闪烁一下,但穆襄刚抬起头来,他便低头下去。
「不知少庄主找我有何事?」殷总管问。
「我不是说了婚事取消,为何还会有武林同道收到写意山庄发出去的喜帖?」穆襄收起信笺,淡然的目光放在殷总管身上。
殷总管弯着腰,一如山庄内所有弟子见到穆襄所该行的礼般,低头答道:
「少庄主的婚事是庄主所订,结亲之家更是武林中有名望的湘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江湖上所有人都已经知您将娶温小姐为妻,为了少庄主与写意山庄,这件婚事绝不能退。」
「殷叔......」穆襄叹道。
「少庄主折煞穆殷了。」殷总管如此回答。
「好吧,殷总管。」穆襄说道:「去将那些灯彩还有喜字拆下,我决定的事情不会改变。湘门当初也是为了一个利字才许出玉儿,我已经决定用南方三条水路作为赔礼,这条件温老爷子该会欣然接受才是。」
「少庄主!」其余总管皆惊。南方水路,寸水寸金,那虽不是写意山庄的命脉,但也为左右臂膀。被斩一臂,这失去的可不知何年何月才收得回来。
殷总管抬起了头,目光对上穆襄的视线。两主皆是波澜不惊,但那眼波底下的却是心底的较量。
「少庄主为了韩少爷真欲如此?」殷总管声音平静地道。
穆襄停顿半晌,想到那人,嘴角的笑意忍不住又深了几分。他说:
「殷叔,表面上你是写意山庄的大总管,但实际上我仍将你看作我唯一的叔叔。趁着这么多总管都在,我也正好一次说明白。寒山派的少主韩寒,是我从此要执手一生的人,除了他,我不会再看任何人一眼。温玉是个好姑娘,只可惜我定要负她。
韩寒虽为男子,但我信我写意山庄中众位总管皆非世俗之人,他领导寒山派这些年大家也都看得清楚,那样一个有情有义,甘为朋友抛头颅洒热血的少年英杰,能与他携手,是我穆襄这生最幸运之事。」
书房内当下如炸开了锅,众位总管面面相觑脸红耳赤。
有人立即跪下来,大声喊着:「少庄主三思!男子相恋违背伦常,更会坏了写意山庄名声。」
有的则是呆在当场嘴巴张得老大,活到一把年纪都快入棺材了,也没想到会在告老还乡前听到他们家少庄主做出如此惊人的宣誓来。
穆襄仍是看着殷总管,殷总管缓缓低下头,说道:
「少庄主是将来要接下庄主位子,成为写意山庄主人之人,这般作为实在太得体,写意山庄怎能容得一名男子作为未来的庄主夫人。少庄主不为山庄想,也得为自己想,莫要将来背负恶名,才来后悔!」
「我不会后悔。」穆襄语气温和地道:「殷叔,派人将那些喜帖收回,对外说,写意山庄与湘门不成亲家了。」
殷总管语气坚定地道:「亲事是庄主所订,少庄主切莫一时意气用事毁了庄主美意。」
「既然如此......」穆襄叹了口气,将视线移往右方一名胡子白花花,嘴巴张得能吞进拳头,而且还没合上的总管身上,说道:「齐总管,从今日起,你便接下殷总管在庄里的职务,你底下酒庄由汪总管接下。至于殷总管,暂时便休息吧!」
穆襄两三句话,一下子便架空了殷总管在庄内的实权。这招对穆襄而言虽有杀鸡儆猴之效,但更重要的,还是......
被点到的两名总管腿都要软了,却也推拒不得。
殷总管则是直直立定当场,握紧拳头。他的十指僵硬,手背上青筋浮现。
韩寒以手撑颔盘膝坐在床上,眉头纠结舒展不开。
穆襄回屋时夜色已深,韩寒的两名师弟离开后,他关起了门,走到床旁解衣问道:「在想什么,想得这么认真?」
韩寒顿一顿。「阿襄,我小时候和殷总管很好吗?」
穆襄一愣。「怎么?」
「白翎说我以前常常跟在殷总管身边,除了你以外最黏的人就是他,还说问你你一定记得。」韩寒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倘若真是如此,我和他如今关系又怎会这么糟糕?」
穆襄将外衣挂好,也顺道脱了韩寒的,他弹指灭了烛火,让房内陷入一片漆黑。
穆襄躺到床上,见韩寒还在想,于是道:「那些都是殷叔离家以前的事了,你和我小时候都很黏他,毕竟他才长我们五岁,在一群小孩子当中他最成熟稳重,我记得你还说过,你以后要成为像他那样的人。」
「啊?」韩寒不相信。
穆襄把韩寒拉倒床上躺好。「我也记不得太多了,不过那时殷叔很照顾你是真的,你小时候爱玩,又不肯好好吃东西,殷叔就端着一碗饭跟在你后面跑,每次你吃完饭,殷叔也累得满身汗了。」
「那怎么会......」韩寒张口结舌。
「后来他离家,再回来,便整个人都变了。」穆襄的声音低沉中带着淡淡感伤。
韩寒静了半晌,把脑袋靠在穆襄头边,几不可察地轻轻蹭了穆襄一下,静了下来。
「睡吧!」穆襄觉得累了。
「嗯......」
夜里,不知是不是因为听穆襄说了那些旧事,韩寒梦见了那些被他所遗忘的过往。
梦中他是个才丁点大的孩子,成天满山遍野地跑,大人的话通通都不听。
后来他从寒山跑到了滥沧山,经过两山间的吊桥时突然往下看,波涛汹涌的滥沧江和万丈深渊叫他软了脚。
狂风一直吹,细长的吊桥一直晃,他紧紧抓着桥上绳索一直抖,不知道该怎么离开这恐怖的地方。
上回是阿襄救他的,可阿襄去了哪里了,怎么没再来救他?
突然一双手伸到了他的面前,他抬头一看,背着光,耀眼的艳阳下,有个人带着温柔的笑意看着他。
那轮廓和阿襄好像,就像长大以后的阿襄,可是又漂亮许多,如果阿襄长大后变成女的,或许就是这个样子。
那个人牵着他的手,带着他走过吊桥。手心软软热热的,让人一握住就舍不得放开。
后来才迈了几步,他们瞬间就回到庄里。小小的阿襄也和他一样只有一丁点大,端着个小碗正在吃饭的阿襄朝他们跑来,把自己的碗给了他,像个小老头一样说着:「多吃一点、多吃一点!」
那个人抱起了阿襄,往屋里走去,他急急忙忙跟上扯着那人的衣角,而后那人低头朝他一笑,也将他抱了起来。
不算宽阔的胸膛,挤着两个孩子,他端着小碗乖乖任凭这人抱着,阿襄的脚晃啊晃地踢着了他,他立即也踢了回去,四只小脚丫在空中胡乱踹,自己和阿襄孩子气笑声,还有那个人温柔的笑声,一起回荡在宁静祥和的山庄里......
「殷叔、殷叔,小寒呵我痒......」阿襄咯咯笑着倒在那人怀里,而后听得那人水般柔和的声音说着:
「小寒儿乖乖,别胡闹,快点把饭吃完,要不殷叔要生气啰......」
韩寒猛地从梦中惊醒,他睁开眼,眼前一片模糊。抹了抹眼角,发觉竟湿了,连忙扯起被子把水渍擦干,湮灭这丢脸的痕迹。
他记起来了,虽然模糊而残缺,但他还是记起了那曾经整天都温柔笑着,和煦待他的人。
小时候那个人总爱叫他小寒儿,穆襄被他唤作小襄襄,无忧无虑的眼仿佛不知烦恼是何滋味,他和穆襄就爱绕着他,和他一起,甚至不知死活地挑战这个武功比他们高上一截的人。
后来那人离开了,而后,被带回来。
就如同穆襄所言,从那时候起,一切都变了。
韩寒忘了那年他几岁,他来找穆襄,而穆襄不在,梅苑里那个形销骨立的人抬头看着白梅,一个不慎却绊倒地上。
他跑去要扶起那人,却被那人一掌扇在脸上,咬破舌头,满嘴鲜血。
后来阿襄急急跑来将他带开,要他别接近那个人。
后来那个人再也不叫他小寒儿,再也不叫穆襄小襄襄。
后来的后来,那人与他们渐行渐远,终至如今模样。
韩寒想起为什么讨厌别人叫他小寒儿的原因了,因为,曾经,那个那么叫他的人和他是如此亲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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