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书包网

收藏备用网址www.dier22.com不迷路
繁体版 简体版
第二书包网 > 荼蘼香(上) > 第5章(1)

第5章(1)

七年来,家里的人,始终未曾来探望过。头几年,爹娘还曾捎来讯息,但这些日子,却连点只字片语、口头问候都没了。

那不是他的错,但她忍不住。

当他拿身分来压她时,她就是忍不住。

如果她非主、非奴,亦非客,那她究竟是什么?如果她不学习经商,不能再去作坊,她刀茶荼蘼在这里,可还有栖身之处?

惶惑不安,充塞心中。

荼蘼坐在床上,看着夕阳西下,只觉得身似浮萍,在茫茫大海中飘移。

她必须去道歉,她晓得。

即便得求他,她都得回到作坊工作。

所以,她穿上衣裙,去了议事厅。

在她悔恨挣扎的时候,屋外天­色­已暗,丫鬟已将廊上灯火点亮,她来到议事厅外,却又心生踌躇,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要开门,却听门内,传来他冷冽的声音。

“你确定,刀家家主,真是如此说?”

“是。”货行的管事子虚,平铺直述的道:“他道,女婿经商失败,是以所赚之盈余,尽皆借其周转,今年一样,无力偿还其债,如若铁爷还望旧情,但请宽宏,再展延一年。”

门外荼蘼一僵,全身发冷。

铁子正沉默半晌,问:“子虚,你看如何?”

“刀家三年前以嫁次女筹聘为由,两年前再说仓库失火,去年又道遭战事牵连。年年都要求展延,请借新款,子虚不认为,刀家有能力或诚意,偿还其债。”

这话说得很重,荼蘼听得心更寒。

她从未知晓,小妹已在三年前出嫁,从未听说,家里又要求展延债款,更不知道,他们旧债未偿,竟又向铁子正再借新款。

没有人告诉她,更无人想到要征询她的意见。

“他们欠的总额是多少?”铁子正再问。

门内传来家里的借款金额,子虚一条一条的报,一年一年的计算,刀家年年向铁子正借贷,过去数年,只有增,从未减。

他们连丁点都没还过,更别说是要赎她回去了。

突然间,羞耻的窘迫,扩散到四肢百骸,让她全身忽冷忽热。

过去几年,她以为自己替铁家赚了钱,以为自己在这里挣到了些许位置,或许还多少替家里还了些债。

但原来,她赚的根本连欠债的利息也不够。

她从未感觉如此羞愧,从未感觉如此无地自容。

全身上下,冷热交杂,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人在这里,却听见他又开了口。

“这事,别让荼蘼知道。”

“子虚晓得。”子虚顿了一下,问:“那刀家今年请借的新款?”

“给他。”

她愣住了,完完全全呆愣在门外。

他明知刀家还不起,明明晓得刀家前债未清、旧债未还,为何还要借?

铁子正冷声道:“他要借多少都行,但叫他亲自过来,见了荼蘼再给他,让他说是行商经过,特来探望,不许提及其他。”

这附注的条件,让她心头微颤。

他在想什么?

这男人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同情?怜悯?抑或另有所图?

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想,也不敢再听下去,恍恍惚惚、怔怔忡忡的,她回到自己屋里。

寒夜里,无声飘起了雪。

那一夜,她就那样在黑夜里坐着,没点灯,没生火,寒意透进了心头,凉进了四肢百骸。

这些年,这般辛苦,为谁呢?

为谁?

爹吗?娘吗?小妹吗?大哥吗?谁又曾想着她了?

谁?

思绪,千回百转,绕了又绕,却怎样也找不到出口,只觉浑身冷热交杂。

恍惚中,以为睡去,却又不曾。

恶夜里,她听见屋外有欢笑声,寻了出去,却一脚踏入思念已久的故乡,以为自己终于回到家中,她匆匆奔至厅堂,隔着门窗,看见大家围炉吃饭,欢聚一堂,爹与娘笑着,大哥小妹笑着,家族亲友都笑着,大鼎里­肉­汤腾腾,桌上摆满了菜。

她推门欲进,大门却不动如山。

她敲着门、擂着门,喊着爹娘,喊着兄妹,堂内却无一人回首。

再一细看,家里的人,面目却模糊一片,她想不起家人的脸,记不起爹娘的样貌——

她更慌,敲得更急,喊得更响。

“爹——娘——开门啊——开门啊——”

终于,娘来了,开了门。

“你谁啊?”

娘的脸,还是一片模糊,没有清楚的模样,她含泪望着那熟悉的人影,道:“娘,是我,我是荼蘼啊。”

“荼蘼?我们这里没有这个人。”

没有?

她瞪大了泪眼,心痛如绞。

“是我啊,你再想想,我是荼蘼,是你的女儿荼蘼啊!”

没有脸的女人,无情的挥手驱赶着她,不耐烦的道:“没有就没有,我女儿只有一个,正在里头吃饭呢。去去去,你到别的地方去——

不!

她是刀家长女,是巫儿,家里的人必得领她回乡,祭祀祖宗、以养父母,他们不会忘了她的,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泪如泉涌不停,心似火烧一般。

她退一步,跌入黑暗的万丈深渊。

蓦然间,一双大手,稳稳的接住了她。

没事的,没事了。

男人沉稳的声音,在耳畔低响。

别怕。

她感觉到,他捂住了她泪湿的眼,长长的衣袖,盈着淡淡的香。

睡吧。

他悄声说。

别怕。

他怀抱着她,温柔的捂着她的眼,沙哑的说。

别想了。

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粗糙的茧,和那熨烫的热度。

男人贴在她耳边,命令。

什么都别再想。

她怎能不想?怎能不想?

但他一再一再的重复着同样安抚的字句,驱走了惶惑与不安,止住了无止境的泪水。

熟悉冷静的声音,赶跑了纠缠的思绪,包围住了火烧的心。

别去想。

他说。

黑暗中,在他掌心下,她闭上了眼,听从了他,沉沉睡去。

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半梦半醒间,只察觉到他温暖的怀抱,与教人心安的大手,抚慰着她。

几日后,幽幽转醒,只见窗外,大雪满地。

屋里,寒冻的空气,被满室火热的铜炉温暖。

才以为,都是暗夜惊梦,却听见他冷淡的声音,就在门外。

“就说我病了,受了风寒,将那些宴席邀约全推了。”

“爷,上柱国新官上任,今晚宴请了满城商贾,不到的话,怕会得罪……大夫说,荼蘼姑娘高烧以退,应不需再担心,这来去一趟,只须个把时辰……”

但他不理子御的劝说,只淡漠的道:“上柱国若会在意这等小事,也做不到上柱国这个位置。你代我送份大礼去便成了,改日我再登门谢罪。”

“知道了。”

她听见门被推开,看见男人走了进来。

铁子正。

明知是他,又不想是他。

这个男人,带她离乡,她握住了他的手,就此再也回不了家。

不会很久。

他明明说过,明明说过的。

她想恨他,想怪他,却做不到。

他的肩头上,还有点点银白雪花,他在门边褪去大氅,行至桌边,将手上的木盒打开,拈了些香,放进香炉里点燃。

一室,盈香。

那香,是这些天,在恶夜里、在寒冻悲伤的惊梦中,萦绕在他衣袖上,牵魂引魄、安神定心的幽香。

当他抬首望来,她慌慌闭上了眼。

不知怎地,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已经醒来。

荼蘼感觉到他的靠近,察觉他坐上了床榻,心头莫名一紧。

呆然,他躺了下来,将她揽进怀中,那毫不迟疑的动作行为,证实了梦里、夜里,守护抚慰她的人,是他。

她的心跳飞快,不敢动弹,或挣扎。

可他没有多做什么,只是拥抱着她,温柔的抚摸着她的额、她的发,他粗糙的指腹,轻柔的动作,透着莫名的爱怜。

她喉头一哽,热泪几欲夺眶。

不是他的错,从来就不是,这男人一直待她很好,很好很好。

她知道,其实一直清楚知晓。

热泪,从眼角渗出。

他轻轻以指腹揩去。

“别哭。”

低哑的字句,悄悄在耳畔轻响,暖着她的心,卸去多年心防。

听着他规律的心跳,荼蘼怀疑他已经知晓她醒了,但她没有睁眼,他也没有说破。

他不该在这,不该在她房里,守着她。

她不是他的妻,不是他的妾,这于礼不合。

但……她还睡着……

没有醒……

没醒……

0 0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