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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越姬 > 第132章 浴殿秀色二

第132章 浴殿秀色二

宛如晴天一个惊雷!

卫洛当既左脚踩上一右脚,扑通一声重重摔在地上,来了一个标准的狗吃屎。当她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时,黑糊糊的鼻尖上已沾了一片树叶屑子,煞是显眼。

泾陵公子侧过头看到这一幕,不由嘴角抽了抽。这时,卫洛伸袖狠狠地把那树叶拭去。她上前一步,仰望着泾陵公子,瞪大眼直视着他,声音一提,恨声说道:“禀公子!小人乃堂堂丈夫,从不好男­色­!”

一句话说出,四野俱静!

穿行在周围,跟随在左右的剑客侍婢们,齐刷刷地停下了脚步,他们瞪大了眼,屏着呼吸看向卫洛,又看向泾陵公子。

空气又变得沉实了,­阴­云开始笼罩,所有的声音都在消失,只有一阵阵急促而纷乱的心跳。

这个时候,卫洛已顾不得对他恐惧了。前所末有的紧张,不安,惶恐,担忧,还有恨不得马上转身就逃地冲动,同时袭上她的心头,令她脸白如纸,浑身颤抖不已。

饶是如此,卫洛看向泾陵公子的双眸中,也依然透着沉稳。卫洛再上前一步,双手一叉,直视着泾陵公子朗声喝道:“公子,有所谓士可杀不可辱!公子明知我卫洛惧怕此等事,为何有侍浴之说?”

她说到这里,嘴角一扬,冷笑两声,斜眼瞟向泾陵,“以公子之地位,何等少年不是唾手可得?何必为难我小小的卫洛?”

她说到这里,退后几步,深深一揖,声音清朗而坚定地说道:“公子之命,恕卫洛不敢受!”

一言说罢,她转身就走。

第七十章 侍浴二

她大步离去的脚步是那么坚定,要不是走着走着便是一软,差点跪倒在地,那背影完全可以说得上是慷慨激昂!

她头也不回的气势很是惊人,要不是放在腿边的小手以任何人都可以看到的幅度颤抖,当真可以说是凛然之至!

安静!

无比的安静!

树荫道上,只有卫洛踩上落叶发出的‘滋滋’声,所有的侍婢和周边的剑客,都屏着呼吸,低下头去,看也不敢看向泾陵公子,只等着他的雷霆一怒!

泾陵公子深深地盯着卫洛。

他眼神深沉如海,隐隐流动着一股异常的光芒。

等卫洛走了约二十步时,他磁­性­低沉的声音悠然响起,“府中守卫森严,卫洛,以你舞动木剑之能,怕是逃不出去的。”

卫洛脚步猛然一顿,双腿一软,她颤抖了半天,终于慢慢转过身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公子何出此言?”

她说到这里,小身板一挺,头一昂,努力地睁大一双杏眼,很正气凛然地向泾陵公子朗声唱道:“我卫洛堂堂丈夫,顶天立地!公子任杀任刮就是,休再以言欺之!”

泾陵公子幽沉的双眼紧盯着她,闻言笑了笑,温和地问道:“任杀任刮?”

卫洛小脸一白,勉强挤出一个笑来。那笑容刚一露,她便颠颠地向泾陵公子小跑而近,来到他面前,她仰着头,眼巴巴的可怜兮兮地瞅着泾陵公子,好不天真地说道:“有所谓公子肚里能撑船,以公子容人之能,又怎会对小人杀啊刮的呢?”

她说到这里,眼睛眨巴了几下,很无助地瞅着他,小心地伸出手去,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袖摆,见他没有反对,便小小地伸出两指夹住,低低的,颇为委屈地说道:“公子,小人颇有优异之处,不但识字,舞剑,会算帐,还,还会说笑话,唯一的不好便是本分了些,忌与人­祼­裎相对。公,公子,能不能不侍浴?小人帮忙递递衣服还是可以的。”

她仰头望着泾陵公子的小脸上,挂着委屈和可怜,而且,她那眨巴的大眼,也着实流溢着几分泾陵从来没有见过的,狡黠混合着怯弱,隐藏妩媚的风情,竟是难描难画,闻所末闻。

不知不觉中,泾陵公子伸出手来,他把手轻轻地放在卫洛的脸孔上,轻轻地摸了一下。卫洛侧过头去,像小狗一样在他的掌心中蹭了蹭。

看到她这个动作,泾陵公子不由一怔,他慢慢地收回手,垂下,在垂下的那一瞬间,他朝自己刚被卫洛蹭过的掌心瞟了一眼,便迅速收回目光。

他抬头望着卫洛,见她还在眨巴着杏眼瞅着自己,小脸上又是期待又是恐慌,看着看着,他不由低低叹息一声。

这声叹息一出,侍婢和剑客们同时抬起头来,诧异地看向他——公子居然没有打算发怒?

在卫洛眼巴巴的期待中,泾陵公子的心刚一软,马上又是一怒,他想到了眼前这小儿的种种可恶之处!想到她刚才居然敢说‘从不好男­色­’的话!他堂堂公子,什么时候变成了男­色­了?什么时候起,有人敢在他的面前如此出言不恭,胆大包天了?

他转过身,再也不看向卫洛,淡淡地说道:“随侍亦可!”

直看到他向前走出了好远,卫洛才苦着脸低下头去:泾陵公子让步了,他不打算要自己侍浴了,可是仍然要随侍。天啊,难不成真要面对他的**?

刚转念到这里,卫洛小脸便是刷地一红,耳尖都要滴出血来。不知不觉中,她又咽了一下口水。

走过林荫道,便是一排木头做成的­精­美小楼,每隔一米,屋檐下便挂着一个红­色­的灯笼,把小楼映得格外明亮。

泾陵公子步入小楼的走廓上,向露泽宫跨去,他眼角一斜,略略瞟到卫洛那苦巴的小脸,顿时,他挑高左眉,沉喝道:“带四名处子来!”

“诺。”

两个剑客应声而出,大步走开。

卫洛呆呆地看着泾陵公子,怔怔地想着:处子?洗澡的时候不但有侍婢陪浴,还要叫处子?难不成这无耻的家伙竟然要当着自己的面嬉乱?

她只是一想,便觉得胸口闷闷的发堵,还有一阵阵恶心,当下嘴角一扁。

她才做完这个小动作,便感觉到脸上一阵灼热,顺眼望去,却是泾陵正静静地盯着她。卫洛还没要想到应该摆个什么脸部表情回应,他已收回目光,跨入了露泽宫。

露泽宫,是座巨大的宫殿,地板全由大理石铺就。里面处处可见轻纱飘扬,这给冷硬的宫殿带出了一分绮丽。

在露泽宫最里侧,便是一个很大的浴池,浴池里面热气蒸腾,湿气中带着一股花瓣的清香。卫洛一看,池水中飘荡着无数的花瓣,粉红淡紫,诱人之极。

在池边,亦有早就侯着的侍婢,这些侍婢可就有点诱人了,她们身体光­祼­着,只有外面轻披了一层薄纱,妙处私|处一眼可看。

卫洛只看了一眼,便面红耳赤地转过头去——这四个侍婢,便是侍浴之女!这该死的泾陵,刚才居然也叫自己来侍浴!她就算是死,也不会穿成这个样子。

泾陵公子对四个美貌的侍浴之女看也不看,缓步走向浴池。当他在浴池旁立定时,他身后的十个侍婢也停下脚步,依然站成两排,站定,低头,手中衣袍冠玉腰带端得高高的。

这时候,卫洛便有点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了。

她低着头,垂眉敛目,面无表情,尽量让自己啥也不想。可饶是这样,殿中的热气和香气,男人的体息和女人的体息相混,依然不断地钻入她的鼻子中,令她心跳如鼓。

四个侍浴之女轻步上前,围上了泾陵公子,一个个晃动着娇躯,伸出白­嫩­的小手,准备给他宽袍脱衣。

泾陵公子侧过头来,瞟向卫洛,他挥了挥手,随着他这手势一作,四女同时低头退后一步,一动不动。

低着头缩在角落里的卫洛,听到几声轻巧的脚步声从殿门进来,转眼间,那脚步声在她身前同时停下,然后,几个娇软柔媚的女声同时响起,“妾等见过公子!”

卫洛一怔,抬头看向泾陵公子临时起意唤来的Chu女了。能入泾陵府的Chu女,无一不长得千娇百媚,动人之极。四女都是处子,首次来到这种场所,一个个双颊晕红,眼波如水,但是,她们瞅向泾陵公子的眼神中,却是羞涩中夹着欢喜。

泾陵公子施施然的声音传来,“来人!”

“然。”

“给卫洛备塌!”

“诺。”

卫洛错愕地抬起头,双眼瞪得滚圆,不解地看向泾陵公子。却见他深深地凝视着自己,­唇­角微勾,表情温和可亲,“卫洛,此四女均为你越国之女,越女之艳,天下无双。她们人人万中挑一,个个深谱欢愉之道。念你今日言辞侃侃,气宇昂昂,又坦言直语‘你乃大丈夫,不好男­色­’,既不好男­色­,女­色­定是欢喜的!本公子特将她四人暂且送给你,良辰苦短,何不速速就塌欢愉?”

第七十一章 卫洛在教训

卫洛的­唇­猛烈地颤抖了一下!

她傻傻地转头看向那四个褪去红晕,白着小脸一脸绝望地低下头去的Chu女,又傻傻地看向泾陵公子,嘴角猛然一抽。

在泾陵公子幽沉的,静静地注视中,卫洛瞪大了双眼,失控般的尖声惊问?“就在这里?就在这塌上欢愉?”

不等泾陵公子回答,她便眼睛一斜,瞟了他一眼,重重一哼,“天地之始,万物有序,人伦之常虽是天道,却要依礼而行,于静室而施。在这等场所苟合,与野兽何异?人之所以别于野兽,乃因其有羞耻之心,憎恶之心,是非之心。公子胸怀天下,能容万物,有些圣人之礼还是遵守的好,不然将被世人所薄!”

她越说越响,泾陵公子的眼神却是越来越深,脸也越来越冷。

卫洛逼到了这个地步,也把害怕恐慌全部丢去了。她滔滔不绝的一口气说完后,皱了皱眉头,冲着那四个处子喝道:“你等还不退下?”

她的喝声刚一落,“啪—啪—”两声清脆的鼓掌声响起,却见泾陵公子双手一合,一边鼓掌一边向卫洛走来,他薄­唇­微弯,笑容可掬地说道:“善!大善!久不闻贤者言了!”

他说到‘贤者’两字时,语气着意加重了。卫洛知道他是在讽刺自己,却还是下巴微抬,一脸当仁不让的模样。

泾陵公子缓步走到卫洛面前,他一直走到离她不到一尺处才站定。然后,他低下头,居高临下,呼吸可闻地盯着卫洛。

早在他靠近时,卫洛的双脚便在虚软,她强忍着后退地冲动,努力地昂起头,睁大眼与泾陵公子相对!努力地做出正义凛然之相!奈何她实是胆虚了些,心乱了些,那双睁得滚圆的杏眼,此时看来哪有半分正气?分明是一双强行镇定,怯意隐露的兔子眼!

泾陵公子缓缓靠近卫洛,他每靠近一寸,那扑在卫洛小脸上的热气便浓了一分,那扑入她鼻中的体息又浓了一分。渐渐的,卫洛那乌黑发亮,炯炯正气的双眼,开始变得慌乱和迷离。当然,她在努力的把这慌乱和迷离给掩盖。

泾陵公子缓缓地靠近,靠近。直到两人的鼻子差点撞上时,他才停下了动作。他刚一停下,便看到卫洛的眼珠子一聚,不知不觉间竟成了一双斗­鸡­眼!

泾陵公子的嘴角猛然抽搐几下!

他稍稍后仰,让两人的鼻息仍然相缠,体息仍然相绞,但是,这个角度可以让卫洛的双眼转回正常。

幽黑的双眼沉沉地盯着近在方寸的卫洛,泾陵公子薄­唇­微启,缓缓说道:“在浴池欢乐之所,居然连圣人也搬出来了?卫洛小儿好生庄重!”

他靠得太近了,说话之间的清新之气,都扑到了卫洛的脸上,弄得她耳膜痒痒的,直向深处钻着痒,弄得她的脸热热的,直向耳尖上热,弄得她不知不觉又有点口中了。

基本上,他靠得这么近,卫洛还能有自己的思维便已很不错了,至于心如电转,出口反驳,那还有点距离。

泾陵公子眼角一转,瞟到了她耳尖那红得滴血处,他头微侧,薄­唇­靠上了她的玉耳处。他靠得太近,那嘴­唇­几乎与她的耳朵相贴了,他气息一吐,在卫洛耳边低低地说道:“巧言令­色­,言不由衷!”

这词儿很冷,语调却极绵软,仿佛是在说着什么绵绵情话。因为这不带刺激­性­的语气,有点晕乎的卫洛便害怕不起来。她只是感觉那呼呼的热气直向耳洞中钻,令得那股痒痒也直往心尖上冒!一下又一下,一波又一下,如潮水,如春风,丝丝而入,绵绵不息。

到了这个时候,卫洛再也忍不住,撑不下了。她的上半身向后一倒,左脚向后一落!

就在卫洛再也坚持不住,向后退去,向下软去时,泾陵公子左手一伸,铁臂轻轻地扶上了她的腰。

他的大手一碰到卫洛的小腰,卫洛便肌­肉­一紧,倒抽了一口气,双眼瞪得滚圆!

一脸惊骇中,卫洛颤抖着声音,结结巴巴地说道:“公了,小,小人真不好男­色­!”

泾陵公子俊脸一寒,扶腰的手掌微一用力!顿时一阵疼痛自腰间传来。

卫洛仿佛一点也不知道痛楚了,她依然颤抖着声音,可怜兮兮地望着泾陵公子,结结巴巴地说道:“还,还有,小人年方十三,还没有长大成|人,那,那身板儿太小,还不懂折腾。”她说到这里,似乎气息理顺了一些,声音便也响亮了三分,“公子要看小人欢愉,得等个一年才行。”

她说到这里,小脸再次一板,正气凛然之相流露无疑,“然,小人以为,公子当以志在天下,这男欢女爱之事太也伤身,还是节制为妙!再则,公子曾言,士为国之基,小人年纪虽小,却也颇有才智,也勉强说得上一个‘士’字。公子如此待士,连欢爱之事也要强求,不怕天下人齿冷乎?”

泾陵公子俊如山河的脸孔再次一沉!

他那隐隐变得幽深的双眸再次一冷!

所有的侍婢处子都早就跪在地上,低着头,这下更是连呼吸都屏住了,只差没有把自己藏到地板下去。

在卫洛眨巴地大眼中,泾陵公子开始磨牙了。

他是真的在磨牙!

卫洛抽空儿看到他这动作,不知为啥,首先涌出脑海的居然是得意:这天下间,能令他堂堂公子练习磨牙功夫的,非我卫洛莫属也!

当然,这不合时机的想法只是一闪而过。

泾陵公子瞬也不瞬地盯着卫洛,在他森寒地注视中,卫洛实在受不住了,她敛下眉眼,小巧的嘴­唇­白了白,颤抖起来。

许久许久。

泾陵公子终于缓缓松开了扣着她腰的手。他自制力奇强,只开始掐了卫洛一下,后来便不再虐待。可腰身一得到自由,卫洛还是欢喜着吁了一声。

他的头微微一仰,嘴­唇­离开了她的耳朵,他的脚步也后退了一点,让卫洛可以喘一口气。

然后,他侧过头,定定地盯了卫洛一眼,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来人!”

他叫人了!

卫洛骇然抬头,脸­色­惨白地看向泾陵公子:他叫人了,难不成是要把我杀了?宰了?还是过火了!不行,得再垂死挣扎一下!

“诺!”应声的是那十个侍婢!泾陵公子袍袖一拂,优雅转身,淡淡说道:“把卫洛扔到池里去清醒清醒!”

第七十二章 意外中的意外

他丢出这句话后,施施然转身就走,刚一动,他突然觉得腰间一紧!

却是卫洛紧紧地搂着他的腰,小小的身躯扑倒在自己腿前,正用那一双怯而狡又媚的眼神巴巴地望着自己。

泾陵低着头看着她,再看向她紧搂着自己腰间的手,大手动了动,还是没有把她拂开。

这时,卫洛结结巴巴地声音传来,“公子,我,”她刚说到这里,眼角一瞟,见到一线银光闪过,不由惊声喝道:“危险!有刺客!”

喝声一出,她以极其迅速极其敏捷的姿势一扭身,挡在了泾陵的前面。她刚刚挡着,那道银光已闪电般的袭来,寒气森森,杀气腾腾的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形,直直地掠向了卫洛身后的泾陵!

说时迟那时快,卫洛双眼一睁,清喝一声,这时刻,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这是天赐的机会!天不灭我!我一定要表现表现,让他以后不再为难于我。

卫洛实在被逼得太苦了,居然在这么危急的时候,下意识中转过的是这种念头。

卫洛的清喝声中,她清楚地看到,那一道银光变得极缓极慢,轨迹清楚可见!时间在这一刻变得缓慢了,眼前的一切仿佛都成了慢动作。

卫洛早从怀中掏出了木剑,一直以来,她那又小又薄的木剑都随身带着,泾陵见过她无意间露出来的木剑,当时也只是瞟了一眼便不在意——小儿玩具都比那个重而坚硬,实在让人重视不起来。

卫洛举起手中的木剑,轻飘飘地刺出,虽然她的动作轻盈,可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她的瞳孔微缩,呼吸加深,实是进入了一种玄妙的状态。

转眼间,卫洛的木剑居然后发先至,闪电般的刺上了那道银光。只听得‘叮——’地一声清响传出,让所有人,包括那些急急围来的侍婢,包括那刺客,包括泾陵在内都大吃一惊的是,木剑居然硬生生地挡了那银光一下,令得剑势一挫,剑锋拐向!

这可是一个剑师高阶的高手发出的全力一击!它居然让一柄轻飘飘的木剑给挡住了!

虽然那刺客所用的剑也是特制的刺客专用的轻薄软剑,可这种刺客一直有服用一种毒物,她们是表面文弱却爆发力极大,是当世最为流行的刺客之一!她们全力刺出的这一剑,其实力已达到剑师顶峰!

可这么巨力的一剑,这么­精­准的刺出的一剑,居然让小儿轻飘飘,慢腾腾的一木剑给挡偏了,而且木剑没断,显然主人还有余力。

原来他这木剑并不是玩具!原来小儿还真是一个剑客!泾陵心中闪过这个念头。

高手相争,就在这一瞬!

那刺客一击不中,剑尖一沉,再次攻来时,众侍婢已经围上,而泾陵公子也已经飘飘然地向后急退一步,离远了一步!

这时,外面传来蹬蹬蹬的急促的脚步声,转眼间,几道青影从殿外嗖嗖飞近!那十个侍婢虽然没有兵器在怀,却人人都身手不凡。那刺客先机一失,竟是陷入重围!

那几道身影从空掠过,转眼便把刺客团团围住。同时,金铁交鸣声不绝于耳,围在四个高手中的刺客几番想要撤退,却脱身不得。只听得她尖喝一声,长剑还转,转眼间,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砍上了自己的颈项,血溅三米,尸体砰然落地!

众人看着躺在血泊中的Chu女刺客,都是脸­色­一白。只见他们齐刷刷地一跪,剑师和众侍婢同时颤声说道:“公子,臣下无能!”

这时候,剩下的三个越女处子都脸­色­灰败地瘫倒在地,有一个更是裙下濡湿,显然吓得撒了尿了。她们万万没有想到,与自己一道奉令而来的同伴居然有一个是刺客!

遇上这样的事,她们的死期可定了!因此,三女的眼神中尽是绝望,甚至都没有向泾陵哭救的心思了。

泾陵大步向那刺客走来,在经过一直呆若木­鸡­地低头看着自己手中木剑的卫洛时,他瞟了她一眼,然后收回目光。

来到刺客的尸体面前,他淡淡地问道:“何人所赠?”

那唤来四处子的两剑客趴在地上颤声说道:“秦公子赢衍。”

泾陵点了点头,他薄­唇­微勾,似笑非笑地说道:“善。”这个‘善’字一出,众人都是大惑不解:怎么遇到了刺客,公子还说善了?真是奇怪哉也!

泾陵公子挥了挥手。

一见他挥手,众剑客连忙蹲下,把那刺客尸体抬了出去。剑客中,另走出五人来,他们分别走到三个处子,两个唤来四处子的剑客面前,把趴在地上的五人用力一提,拖着出了大殿。

两个侍婢开始清理起地面上的血迹。

这一切井井有条,根本不用泾陵交待。

两侍婢服侍泾陵整理好外袍,系紧玉带时,泾陵徐徐说道:“唤商公四人书房议事。”

“诺!”

整齐地应诺声中,卫洛欢喜地抬起头来,大大松了一口气:我的运气可真是好啊,真是太好了!

她一转眼,便对上泾陵公子似笑非笑盯来的目光,当下,她马上一脸恭敬,双手一叉,无比老实地说道:“刚才见公子紧急,小人心急如焚,竟冒然相挡,求公子勿怪!”

很老实的话,可惜,任何人一听都知道,她明是求罪,实是邀功!

泾陵公子对上她忽闪忽闪,丝毫不掩得意的双眼,不由有点啼笑皆非。他按下笑意,沉沉地盯着她,说道:“多此一举!”

卫洛一怔,那一脸的得意瞬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这时,泾陵低沉的命令声又传来,“忠心可奖,恩,饶过你私藏木剑之错吧!以后随侍时不可携带!”

卫洛低着头,无­精­打采地就道:“诺!”这家伙怎么这么小气?我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挡上那一剑,就这么给抵消了?太过份了!实在是太太过份了!

泾陵公子这时也没有心思理会她,他挥了挥手,淡淡说道:“出去罢!”

“诺!”

卫洛的应诺十分响亮,十分畅快。

听着卫洛大步离开的脚步声,泾陵公子头也不回,“若有逃遁,就依你之前所言,杀刮可也!”

卫洛小白刷地一白,满脸兴奋再次烟消。

她放慢脚步,低着头,很无力地向外走去。刚出殿门,她便听到里面隐隐传来泾陵公子的冷笑声,“派人拦住赢衍车驾!”

“诺!”

泾陵公子的声音缓了缓,隐隐带着几分悠闲,“扣下他,多加为难,言我伤重!”

“诺!”

“和沉府,亦派甲士相问!”

“诺!”

这时,卫洛听得泾陵公子轻笑道:“忍到今日才动手,倒也有几分聪明!哼,暂且让他们如愿。”

卫洛听到这里怔了下,听泾陵公子的口气,他早就料到有人会刺杀于他?而且也知道今天晚上被刺的可能­性­最大?怪不得他刚才说自己‘多此一举’了!这么说来,他今晚压根就不准备把自己怎么样,只是戏弄自己来着?

说实话,卫洛这时百味交集,她既庆幸自己从虎口中脱生,又有被戏弄的不快,当然,还有明明相助了他,却被泾陵责怪的郁闷。

不过总体而言,她是快乐居多——今天总算平安脱身了。

**

有读者说卫洛醒来后发现衣服换了,便是表明泾陵发现了她的女儿身。实际上,换的是她放在塌前的外袍之类。她的工作变换了,成了公子的随侍之人,等于是地位升高了。所以衣服鞋子也会有人给她更换上相应档次的。

再说,以泾陵公子的地位权势相貌,他这一生都没有想到过,要在一个人晕倒后去摸摸他,确定一下自己的猜测。他是贵公子大丈夫,不屑也不会动这种小心思。要什么,他直接索取就是。

第七十三章 泾陵要攻秦

出了殿门后,卫洛越走越开心,虽然泾陵公子可能是戏弄她,可是一旦自己真露了馅,那他要杀自己也只是挥挥手而已。她还是逃过了一劫!

这时候,整个泾陵府中都给惊动了,无数火把腾腾燃起,灯笼飘摇中,众高等食客也匆匆赶来。

到处都是剑客,当卫洛出了林荫道时,整个院落里已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议论声不绝于耳。卫洛出来的殿门处早已关闭,众剑客和食客也轻易不得接近,所以他们也弄不明白,泾陵公子到底伤势如何。

卫洛好奇地看了一会,也没有看到泾陵出来,他明明说了书房议事的,也不知怎么还没有去?她正这么想着时,已有管事出来喝令剑客们退下,食客们各归其所,等侯消息。

踩着已开始向西斜的明月,卫洛回到了侧殿处。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已转移,专供侍婢们漱洗处安静之极,卫洛悄悄地洗了一个澡,快手快脚地穿上衣易好容,回到房中久久都没有睡意。

自眉大家的队伍出事,到现在为止也不过是四天时间,可卫洛却觉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这四天中,她的心情大起大落,生死几次悬于一线。哎,在这个世上求存实在不易,要是真能成为一个剑师,那就太好了。

想到剑,她不由想起刚才在寝宫时那一挡!那时刻,对方刺剑的轨迹是如此清楚缓慢,隐隐中,她甚至产生过一种一切都在把握的感觉。

她想着想着,便站了起来,这时,另外几个侍婢还侯在泾陵公子身边,整个侧殿只有她一人在。

她仰头看着一串珠帘,缓缓吐纳,双眼定定地凝视着其中一颗微红的海珠。盯着盯着,她手中木剑一弹,闪电般地刺向那珠子。

木剑刺出,珠帘一动不动。剑出成影,卟地一声又已收回,再抬头看时,那粒珍珠‘滋’地一声,化成粉末散落在地。而其他的珍珠却安然无恙。

卫洛低着头看着手中的木剑,欢喜地想道:我真进步了!就刚才与那刺客一交手,我就进步这么多了!太好了!

这个世界的剑客分级,分别是剑客,剑师和宗师。每一级又各分为低中高等。卫洛刚才挡住的是一个高等剑师的全力一击。不过卫洛,并不知道自己到了哪一层次,想来也勉强算一个中等剑客了吧?

她微抿着­唇­,杏眼笑得了月牙儿。欢喜无边。

一时间,所有的委屈不安都已消去,所有的担忧无奈都已淡化。这几天堆积在心中,几令她崩溃的压力消去了大半,突然间,她觉得一切都已无所谓了!

卫洛只是幸福地盯着手中的木剑,想着:我只要努力,终有一天可以光凭剑术行走在这乱世。到了那时,我就去当个自由的剑者,纵使风餐露宿,好在有个自由。

这一天晚上,欢喜的卫洛不知疲惫地练着剑,在她静静的呼吸中,侧殿中只有隐隐的风声呼啸声传出。要是别的剑客练剑,在这种容易引起回声的房间中早就惊天动地了,卫洛却不知怎么地,她从一开始便可以控制剑风不散向四侧,可以让劲力凝而不乱。所以,她练剑时安静之极,在外人看来,便是典型的小儿玩耍,半点力道也无。

她足练了近两个时辰,才听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看来,是泾陵公子和那几个侍婢回来了。

卫洛是一点也不想再与泾陵公子对面,她连忙收起木剑,嗖地钻进了被窝装起睡来。

她在不知不觉中沉睡过去。

第二天,卫洛还是醒得很早,洗漱后便出了门。她现在站在一个院落外的小花园里,一边练剑一边等着里面的行人出进。

卫洛在等一个人,她得在泾陵公子想起她,为难她之前等到这个人,这人便是那天她见到的公主,泾陵的妹子。她现在就住在府中。

那天公主面对自己时,也是又摸又碰的,也许她也怀疑自己易了容了。在泾陵面前,这公主极为放肆,显然是他所疼爱放纵的。卫洛此行的目的,便是求公主收留自己,成为她的人,哪怕是驭夫也好,马绾也好。

可是,卫洛足等了半个时辰,等得路过的侍婢剑客纷纷侧目,也不见公主出来。而她鼓起勇气踏入公主的院子里,却听闻公主这两天宿在宫中。

时间不早了,她磨蹭不起了,做为贴身小厮,她得向泾陵公子面前亮一亮相了。

卫洛咬着­唇­,盘思着另一个脱身之策。

令卫洛无比欣喜的是,当她回到主院时,却听到了因泾陵公子被刺杀一事,晋侯雷霆震怒,并召其入宫的事。

看不到泾陵公子,卫洛快乐极了。她躲入主院后的树丛中,又练习起她的木剑来。

卫洛练习木剑时,不时有侍婢对她指指点点,窃笑不已。昨晚她大发神威,消息不曾外泄呢。

在卫洛的紧张中,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而每次遇到泾陵公子,都是匆匆一面。刺杀之事越闹越大,先是传来消息,秦太子赢衍被晋军押回,然后又传出消息,晋侯已经向秦侯发出了指责。

然后,卫洛听到了公子泾陵为了报仇,将带他所有的十万披甲之士征讨秦人之事!

这个时候的出征,程序很多很复杂,不但要沐浴更衣问卜上苍,还要准备粮草,各种准备做好时,通常已是半年一年后。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泾陵公子只是问过上苍后,便向天下人宣布,一月后他便带大军出征!

看来他是真的怒了!竟然如此迫不及待,既不做充分的准备,也不打算等秦人派来使者Chu女金帛致歉!

一个月,他一个月后就出征了。

卫洛欢喜得心花怒放,整天都笑得见眉不见眼的。她知道,现在自己是真的安全了!出征是何等大事?其中枝叶繁复,麻烦琐碎,这一个月时间,泾陵公子只能没日没夜的劳累了!他一忙,便顾不上掂记自己了。

第七十四章 一晃两年半

一切与卫洛所料,接下来的一个月,她过得十分自在。泾陵公子大多数时间都呆在军营中,偶尔回府也是行­色­匆忙。

他顾不上卫洛,卫洛便把大量的时间用在练剑上。她发现,比起那晚机缘巧合下的爆发一击,她后面刺出的剑气,都差了甚远。卫洛很想重温那种感觉,她喜欢那种隐约感觉到的,一切皆在控制中的滋味。

泾陵忙了一个月后,准时誓师出征,他复仇的名义,向邻居强秦发出了征讨令。然后,他便带领大军出征了。

泾陵的手下,有十万披甲之士,这披甲之士可不寻常。这年代物资短少,就算是一件有铜片护胸的牛皮甲,一根长戈,也很要点钱才能装备。何况,他这十万军中,还有着二千辆战车相伴!

总之而言,泾陵一人的武力,已占了强晋的一半了!他这十万军,实是浩浩荡荡的大军队。

他准备时间短,当他带着十万披甲之士来到秦境时,秦人还在做着应对战争的准备,还连军队也没有及时武装起!他实在来得太快了!

不说泾陵在战场胜利,就拿晋侯来说,自泾陵一走,他便连番使令前来,对已经上了前线的公子泾陵进行喝斥,而所找的借口都是小事。如,事父不孝,如嚣张狂妄。

通过这种种借口,泾陵府是一天比一天冷落,那些亲近泾陵的大臣们先后遇贬,众大臣们也开始畏缩相避。

然而,就在这般过了一年后,众公子以及晋侯对泾陵府越来越无视,亲近他的臣下越来越辛苦时,几乎是一夜之间,公子中有三个公子被刺身亡!而几个这一年来得登高位的大臣也先后暴死家中,附庸在他们身后的各种势力也得到了毁灭­性­地打击。

再然后,和姬和她的兄弟和沉,也突然得了重病,生死垂危,特别是和姬,原本千娇百媚的大美人,一夜之间头发和眉毛削了个­精­光,面­色­还呈现中了邪才有的浮肿和紫黑,变得惨不忍睹!

又如此过了两月,晋侯不知为什么,突然下令大举封赏在外作战的公子泾陵,并封他为王太子!

这些事发生时,无数鬼神之说,无数祝由之事被传出来,尽管有人怀疑到是公子泾陵所为,可他远在边关,属下的军士和重要食客,大臣均随驾出征。没有人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

不但如此,在不知不觉中,众人总是听到关于泾陵公子的仁德义举,这声音完全压过了说他歹毒陷害众臣的声音。

至此,晋侯十二子还剩有九子,而随着太子泾陵连攻秦之三城,他的武勇也为晋人所赞。

当然,这些事情都与卫洛无关,她只是苦练着她的剑术。渴望强大的心,以及难得的宁静,令得她把所有的­精­力,所有多余的时间都用在这上面。

同样,她的剑术也是飞速进步着。

卫洛在泾陵公子面前表现过剑术后,她便放松了心,可以肆无忌惮地练习。现在她练习剑术,不再是对着固定的东西练劈剑削等基础剑术。她开始观察鸟的飞翔,鱼的游动,鹰的博击,兔的纵跃。

她本是泾陵公子贴身之厮,她的工作也就是服侍泾陵公子。现在公子不在,也就没有人管她,没有专门的事需要她来工作了。她可以深入泾陵府后山,这后山绵延十数里,但是,还是还在泾陵府的范围内。在白天,她可以尽情地呆在这片山林中,只需要每天晚上回去睡觉便无人理会了。她可以爬上高大的乔木,为了观察鹰的动作而整天不下来。

这是一个充满灵气的世界,卫洛开始感受风的吹拂,雨的缠绵,雷电的力道,火的灼热。天地间的每一个变化,她都不自觉地联想到剑。

取学于自然,取学于动物,令得卫洛时有感悟。

她木剑用断了用竹剑,竹剑断了又换一把。至于铜剑,她很早就可以自如地挥舞了,可是对于卫洛来说,这木剑竹剑更好,她可以放在袖袋中,可以Сhā在腰后,没有重量的负累,也不会吸引别人诧异的目光。毕竟她的身材,从来没有向横向发展过,也就不符合世人认知的高大魁梧的剑客形像。

转眼间,两年半过去了。

卫洛估算了一下,自己这个身体应该是十六七岁吧?

两年半时间,她的身高抽条了不少,自二年前来了月经后,她的­性­特征也开始明显了。殿部越来越圆满,男孩般的扁平胸也开始鼓鼓的。长期的运动令得她的身体的每一道线条,都充满了柔软的力道和美。

而她的皮肤,越发的晶莹剔透。可能是外露的肌肤长期处于绿­色­药物的保护下,她现在的皮肤还胜过刚穿越时。它不但白皙,还晶莹,还有红晕隐露。她现在浑身上下,都写了青春两字。

至于面容,专心于剑术的卫洛一直没有认真地打量过,她现在易容也可以摸黑进行,又在潜意识里觉得面容越是姣好,对她越是不利,所以,她几乎不去照一照自己是啥模样了。

只是隐隐约约的,她知道自己长得很美。

她双眼如墨玉,黑瞳大而冷,又神光流动,这令得她穿上男袍,抹黑面容时,看到湖水中一晃而过的影子不免会想着:光看我这双眼睛,便会有人怀疑我的相貌了。

因为这身体的发育,因为这双眼睛,卫洛煞费苦心,她不但把那竹简上的易容术都倒背如流了,还对掩饰身形也颇有经验。

最后,她开始把面容弄白一些,她努力让自己的其余四官看起来与眼睛搭调。让人一眼看到她,便觉得她是个生了一双好眼的,清秀灵动的少年。

就在卫洛沉醉在剑术中,享受着自由的快乐时,边关传来消息,公子泾陵在秦人割六城,并上表周天子,把那六城正式归于晋国的情况下,放弃他用两年多来打下的五座城池,带领大军回新田了!

新田城沸腾了!

公子泾陵回来了!他打败强秦,大胜而归!

可对于卫洛来说,却有点不高兴了,可她不高兴也没有办法,她虽然剑术大有进步,但随着她剑术的提升,她突然发现,泾陵府中经常流泄出一股股强大的气势,据她估计,这府第中,一定有宗师级高手,而且很可能不止一个!

这时她突然想起二年半年自己替泾陵公子挡的那一剑,只怕那个时候,也有宗师级高手在暗中保护于他,就算她不出面,泾陵也不会有事。怪不得他说自己‘多此一举’了。

不说这种顶级的高手,在泾陵府中行走的,几乎都是剑师级的人物。而且多是中等和高级的!她卫洛三年时间练出的剑术,估计也就是与他们之个平手。真要说凭剑术硬行闯离泾陵府,那是不可能的。

因为,山林后围墙处,时不时的有强大的气息流露出来。可以说,泾陵府第的每一处,都有高手把守,不管从哪个角落进出泾陵府,都会有人警觉。

第七十五章 重逢

这一天,卫洛在山林中直呆到太阳开始西沉了,才在泉水中洗了一个澡,待把湿淋淋的头发一风­干­,她便向府中走去。

她有点紧张,手更是紧握着神袋中的木剑。

到了这个时候,公子泾陵应该都归家大半天了吧?自己所睡的侧殿就在他寝宫之外,这一回去就不免会与他面对面。

老天保佑,保佑这家伙不记得我了。

她想到这里,不免有一点点不舍,可是,更多的是希望。希望泾陵公子不记得自己的存在了,更不记得两年多前的事了。真说起来,在两年半前,他们之间也只是打过几次交道而已。虽然那几次交道对卫洛来说很不寻常,可对泾陵公子这种日理万机的人来说,也许根本不值一提,早就被他抛诸脑后了。

越想,卫洛的脚步便是越慢。

当她来到主院外时,院中传来一阵阵清朗的笑声。这笑声并不是泾陵公子的。

卫洛跨国院门,走过林荫道,一眼瞟到左侧的草地上,就塌跪着几个散发男子。散发,一般是童男的装扮,在这个时代,只有成了年才可以束冠,没有成年之前只能散发了。

散发男子中间的主塌上,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着卫洛跪坐,他的坐姿有点懒洋洋的,微倚着一个塌几。可是,不知为什么,卫洛光是看到这个背影,便觉得这空气又变得沉寂了。她咬了咬牙,暗暗忖道:卫洛,你也太没有出息了,怎地过了两年半,还是一见到泾陵公子就这般紧张?哪怕是他的一个背影?

在谈笑风生的几个男人身边,公子泾陵的身侧,则跪着两个头戴贤士冠的人。卫洛一看到这种把ρi股厥得高高的跪姿,便有点冒寒。

不行,我的走快点,可别让泾陵公子发现了。

卫洛想到这里,便低下头,顺着另一侧十字路向前稍快地走离。

这时,又是一个朗声传来,“泾陵公子大胜得归,齐,楚诸国皆派来使者相贺。听闻,这次随使者前来的,还有不少为世所知的贤士剑者,自眉姬退后新上来的蔡姬,连同庆姬,元姬也已前来,听闻这蔡姬乃是贵人出身,本乃前蔡侯之女,现蔡侯之妹,至今还是处子之身,她若来,也只有公子才能让她自荐枕席!”

泾陵公子听到这里,懒懒地说道:“一姬而已。”那人说得天花乱坠,他显然一点都没有为之所动。

说罢,他微微转头,徐徐说道:“君侯令你两人前来,便是召我后宫相见,说是接风洗尘?”

那跪在他面前的,两个ρi股撅得老高的中年贤士同时应道:“然。”

顿了顿,那跪在最前面的脸黑眼长的贤士又开了口,他声音清朗地说道:“请公子早做决定。”

泾陵淡淡一笑,声音有点冷,“不必,回禀君侯,泾陵刚归家,待沐浴休息后再见君侯。”

两人顿了顿,同时应声,“诺。”

泾陵公子懒懒地盯着两个贤士离开的身影,嘴角微勾。

这是,他的眼角一瞟,瞟到了一个修长中透着文弱的少年身影。

这个身影?他的眼睛慢慢眯了起来。

于是,在卫洛低着头,很快速地向房中走去时,泾陵公子挥了挥手,很随意地说道:“且唤那小儿前来。”

“然。”

不一会,一个高大的剑客拦住了卫洛,他手一挥,朗声说道:“小儿,公子唤你。”

他的话刚说完,便看到卫洛的小嘴连颤了几下。卫洛低下头,讷讷地应道:“然。”

她转过身,慢步想泾陵公子走去,走到他脚前五步时,她慢慢跪下,头点地,颇为胆怯地说道:“小人见过公子。”

泾陵公子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抬起头来。”

“然。”

卫洛慢慢的,慢慢地抬起头,四目相对!

泾陵公子的眼神依然深如子夜,里面流淌着任谁也看不透的光芒。两年半没见,卫洛发现他更显威严了。

那刻在骨子里的优雅华丽还在,却威严更甚,高耸的鼻子在现在看来,分明是杀戮决断,无情果敢之相。

他也长得更像是雕塑了,那分明是刀斧刻出来,以山为棱以河为秀的面容,更有着让女人尖叫的魅力。

他更成熟了。

卫洛只瞟了一眼,便眉眼微敛,她的表情一直是恭敬的,小心的,胆怯的。

泾陵公子定定地盯着她的双眼。

这是一双墨玉做成的眼,黑瞳很黑,纯得没有有点杂­色­的黑,白仁也很白,也白得没有杂质。组合起来,这是一双如极品墨玉般的眼。

然后,他转眼看向她那变得白皙的面孔,看向那小巧的不起眼的鼻子,嘴­唇­,耳朵。

在他的目光盯视中,卫洛开始低头,开始有些微的颤抖。

泾陵公子收回目光,他还没有说话,在他下位的一个十七八岁的散发少年叫到:“唏!是儿生了一双好眼!面目也可喜,可是府中的童男自?”

泾陵公子没有回答。

他低下头,慢慢品了一口斟中的酒,半晌后才淡淡问道:“小儿何名?”

卫洛一惊!

她差点就此抬起头来惊愕地看向泾陵公子。

幸好她的理智强行压抑了这个举动。

他不识得我了?他真不识得我了?

卫洛睁大眼,傻呼呼地想到:他会不识得我了?我易容时,是缓步把这面容弄白的啊,好似与两年半的黑糊糊的样子并没有太明显的差别。还有我的眼睛,它更是一点也没有变。

他真的不识是我了?

卫洛的心在七上八下,无法判断泾陵公子的话中之意,也就无法做出应对时,泾陵公子低沉优雅的声音再次缓缓传来,“胡不语?”

这时,卫洛已经从惊讶中清醒过来,恍然明白过来,就算他是真不识得又怎么样?自己必须说实话,不然转眼便会被别人拆穿。可不能因这种小事而引起他的不快了!

想到这里,她头再次点地,清脆的,讷讷地回道:“禀公子,小,小人是卫洛。”

一句话说出,久久没有声音传来。

半晌,泾陵公子低低地说道:“切近前来。”

“然。”

“抬起头来!”

“然。”

四目再次相对。

第七十六章 泾陵的亲近

静静盯着近在一米的卫洛的脸,泾陵公子垂了垂眼睑,淡淡的,微笑地说道:“这两年,卫洛果然活得自在。”眼中甚广直视炯炯然,凛凛然。

他这话一出,卫洛马上明白了,原来这家伙早就认出自己来了,他刚才的话是欺诈的。幸好自己反应得快。

不过这得意只是刚一闪,卫洛便重新垂头丧气了:两年半也,他不但记得自己,还记得这么深,那笑容也是不怀好意,事情不妙了。

这时刻,她努力地忽视心中涌出的缕缕欢喜。

泾陵公子瞟了她一眼,吩咐道:“侯一旁。”

“诺。”

卫洛应了一声,从地上爬起,走到他的身后侍卫。

三个散发童子都在打量着卫洛,表情中不免有些惊异,以他们对泾陵公子的理解,他似乎不是好男­色­的人,而且眼前这个童男虽然长得还算清秀,在童男子中却是最平庸的姿­色­。这样的人,为什么泾陵公子会另眼相看?

他们盯着卫洛打量时,泾陵公子也没有开口,他朝后面扬了扬手中的空酒樽。

他这个动作一做,卫洛等侍仆都是一怔。两个已悄步上前的侍婢对上他扫来的目光,连忙脚步一刹,转头看向卫洛。

卫洛眨了眨眼,看了看泾陵公子的后脑壳,又看了看两个侍婢,见她们还在盯着自己,不由很无奈地低下头去。

她低着头,悄步来到泾陵公子身侧,伸手持过淘酒壶,给泾陵公子的酒樽倒酒。

她毕竟心灵手巧,这些事虽然从来没有做过,此时做来也是从容轻缓,仿佛习惯了。

随着那浑黄的酒水汩汩入樽,泾陵公子又抬起眼,淡淡地扫过她的面容。然后,他嘴角微勾,修长的手指端过酒樽,朝着对面的几人晃了晃,说道:“饮胜。”

说罢,一饮而尽。

这时刻,在座的另外几个贵人都知道了,公子泾陵确实对这个生了一双好眼的童男有不同。他们连忙收回放在卫洛身上,肆无忌惮地打量的目光,端起酒樽也晃了晃,一饮而尽。

卫洛倒完酒后,慢慢向后退去,重新侍立。

她半垂着头,安静地呆在泾陵身后,闻着他身上传来的阵阵雄­性­体息,卫洛压着砰砰乱跳的心脏,有点暗恼地想:怎么一见到他,我又有些心慌意乱?

转眼她又想到:他这么关注我,我可如何应对是好?

她正寻思之际,突然听到身前的泾陵公子低沉舒缓的声音春来,“卫洛?”

卫洛一怔,连忙应道:“然。”

泾陵公子微笑道:“今晚随侍!”

“诺。”

随侍,这事卫洛并不陌生,她有点不解地想到:泾陵公子­干­嘛要特意吩咐?自己本来便是他的贴身之侍。在她寻思的时候,一个脸白,下巴上生满了短短的黑须的散发童子笑道:“天地之始,­阴­阳有序,想不到堂堂的公子泾陵,如今听了蔡姬之名毫无所感,对这童男却颇为另眼相看了。”

她瞟向卫洛,突然举起手中的酒樽,朝她晃道:“咄!童男子!你今能侍公子泾陵,富贵可期,且饮一樽!”

卫洛听出了这话中的不怀好意。

同时,她也被此人提了醒:泾陵公子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他在这些人面前刻意亲近我,还真是有问题呢。

她一边脑中思绪电转,一边向外侧站出两步,让自己的身形出现在就塌的几个贵人眼中。

她弯下腰,双手一叉,清声说道:“贵客错矣!”

几人一怔,同时抬头看向她,卫洛依然低眉敛目,声音清朗地说道:“公子泾陵何人也?乃天下间数一数二的大丈夫!世上男­色­女­色­,对他唾手可得。他之近小人者,戏耳。”

戏?

泾陵公子会有戏耍之心?

几人同时露出不信之­色­。

这时,卫洛清脆略哑的声音再次传来,“以小人之­色­,难进公子之眼。然。小人胆大,言出侃侃,不畏于他,因此公子才令小人随侍。”

她说道这里,几位贵人倒是赞同了。眼前这个墨玉眼的小子,确实长相不怎么样,胆子也确实大。如寻常之人,面对这么多贵人,不是胆怯畏缩,便是气昂昂过了头,只有这小子能从容不迫,举止有度,让人一见悦之。

卫洛说出这席话后,她不用抬头,也能从几人的呼吸之中感觉到他们已经相信了。当下,她的心中一松。

如泾陵公子这样的任务,是万众瞩目,若是传出自己是他所近之人,不知会有多少主意打在自己的头上,到那时,便是麻烦不断了。

泾陵公子懒懒地向后一靠,似笑非笑地瞅着卫洛,淡淡地说道:“果是小儿!”

什么叫果是小儿,难道你才认出我?转眼,卫洛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说,自己果然还是那个牙尖嘴利的小儿。

她自然不会回话,低下头,卫洛再次后退,又侍立在泾陵公子的身后。

那短须童子这时哈哈一笑,伸了一个懒腰,大声说道:“我一想到新田城会热闹非凡,美人如云,贤客成流,便心痒痒之,眼睁睁之。几位,公子泾陵甚是无趣,以蔡姬这等美人也不欲一亲芳泽。本公子却不行了,如今心如春风荡,恨不得就搂上一佳人来欢愉。我要走了!

说罢,他站了一起来。一看到他站起,另外几人也同时站了起来。他们嘻笑着想泾陵公子叉手行礼。

这些人都是身份高贵之人,而且在泾陵公子出征的两年半里,一直坚定地站在他的身侧,为他明中暗中立下了汗马功劳,可以说是他的好友了。所以,他们的行为举止中,便对泾陵公子没有什么惧意和拘束。

泾陵公子挥了挥手,笑道:”去也,去也。“

他说完后,又晃了晃空酒樽,卫洛这次可不用别人提醒,她连忙上前一步,半跪在地,持起陶壶倒酒。

她这般靠近泾陵公子,两人之间相隔不到一尺,她倒着倒着,突然间,耳洞被一暖气扑至,一个磁­性­低沉地嗓音沙沙的在耳边响起,“卫洛,观你之眼,清中有艳,观你之手,粗中无骨,闻你之息,清冽藏香。两年前,你曾坦言易容。却不知你此时之容,是真容,还是易容?”

这话低低而来,温软而沙,那暖气不断地顺着她的耳洞渗入心尖处,令得心尖颤巍巍的。

随着泾陵公子这么一凑近,两人从侧面看来,却如耳鬓厮磨一般。那几个公子还没有走远,无意中看到这一幕,同时一呆,然后相互看了一眼。

第七十七章 再次交锋

卫洛一僵!

她僵硬着身子,感觉着从耳洞中丝丝渗入的暖息,还在他那强烈的雄­性­气息。那无所不在的,从每一个毛孔渗入她体内的雄­性­气息!

不知不觉中,她的心跳又狂猛得超出了她的自制,渐渐的,她又开始感觉到整个天地间,只有自己紧张的心跳。

好不容易清静两年啊!

卫洛很想哭。

她眨巴了一下眼,慢慢的,慢慢地转过头去。她不敢转得太快,因为他实在靠得太近,卫洛害怕一不小心,便把自己的脸送到他的嘴­唇­上贴住了。

卫洛转过头,睁大一双墨玉般的眼,眨巴了一下,瞅着他。

随着她眼睛这么一眨,泾陵公子的­唇­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勾。眼前这小儿,那双眼如墨玉,清而冷,仿佛是吸引了数万年天地灵气的玉石,本不染世俗尘埃的。可随着她眼睛这一眨,那玉石便立马变了,变成了阳光下的湖水,荡漾着,跳跃着。清冷也换成了狡和怯。

卫洛眨巴着眼,呆呆地看着泾陵公子,看着看着,她小巧的嘴颤抖了一下,然后,她慢慢的向后抽离身子,让自己的脸孔与他的脸孔隔了个半米远。

她做完这一切后,眼神瞬间灵动了,只见卫洛双眼一斜,似睨非睨地打量着泾陵,扁嘴说道:“小人当真不知,原来公子远在秦地作战时,还在念着小人。”

她的眼神实在轻蔑,表情还有点居高临下,对了,是一种以为他非她不可的居高临下。这眼神,嗖地一下让泾陵公子的眉心跳了跳,双眼也微微­阴­沉起来。

他这么一拉脸,刚才那股浓烈的雄­性­气息便变淡了许多,卫洛不由悄悄地送了一口气。她刚才真的感觉到,泾陵公子身上散发的荷尔蒙气息太过浓烈,她很担心他会失控把自己给怎么了。

嘿嘿,这样就行了,太过激怒这头豹子可会尸骨无存的。

卫洛想到这里,连忙收起脸上多余的表情,她再退后一步,双手前趴,五体投地,她早在半年前便可以用内息控制声音的粗细,现在她的声音便有点低沉,语调更是带上了十分的陈恳,卫洛以头点地,说道:“如今天下诸国中,楚国最强,几拥天下半壁!晋秦齐次之。越吴等国虽强,却是附庸于楚而已,卫宋诸国更是不足道哉。”

卫洛突然说起这些国家大事,泾陵公子不由怔住了,他慢慢地收起­阴­沉的表情,身子向后仰了仰,静静地盯着她,倾听起来。

卫洛继续伏在地上,朗声说道:“小人知以公子之能,欲领晋称霸天下,使得诸侯臣服,一呼百诺。”

她顿了顿,感觉到泾陵公子的呼吸已趋于平稳,显然他放下了对自己的怒火,终于松了一口气。她继续娓娓道来,“当此之世,何为最贵?人才也,有一贤相,一言可退十万军,有一贤将,一战可下敌十城!公子志气高远,小人愿效犬马之劳!”

她重重地说了最后一句话后,便听到泾陵公子哧笑道:“小儿之才,竟是国士不成?”

他这是在讽刺卫洛不知轻重,把自己当成了什么人物了。

卫洛慢慢抬起头来。

她就这样双手趴在地上,仰头与他四目相对,墨玉般的眼中,清而冷,艳而静,竟是无比的自信。

泾陵公子不由一怔。

他慢慢地坐直身子,盯着卫洛,徐徐说道:“说罢,你有何能?”

卫洛与他炯然相对,清脆地说道:“欲攘外必安内,公子首要之责,便是成为晋侯!”

泾陵一怔。

“欲攘外必安内”,这六字虽然简单,却是响亮之极。它是经过数千年风雨,一直到后世都为世人所谨记的,自有其不凡的生命力。

不知不觉中,泾陵公子看向她的眼神变了。

卫洛看得出来,他的眼神中有挣扎。

他居然在挣扎,他为什么要挣扎?

这一瞬间,无数念头,无数思绪,无数说不出是喜还是忧的心情都一涌而出。

卫洛连忙垂眼,把情绪掩藏住,她再次以头点地,脆声说道:“公子志在天下,小人亦自信能以才学令公子重之!小人身卑位贱,无十人当中取人头颅的剑术,亦无前拥后从的随侍,小人就算来历不明,行为鬼祟,又能如何?当今之世,战乱纷起,纵富贵至极,亦是朝不保夕。公子欲收天下士,欲霸诸侯,怎可过于审慎,凡事求个明白?若前来相就公子的贤士食客,人人必须身家清白,面目可信,有道有德,公子岂不是拒才于天下?需知这世间人有百种,难得一全。只有此人之才能为公子所用,纵他本是奴隶,曾经杀人放火又有何­干­?”

她说到这里,重重一叩,声音沙哑地说道:“小人起于危难,实不愿意让真面目见于世人。数年来惶惶恐恐,所求不过一安身之地。今入公子之府,察得公子实乃当世明主,心实归之。愿公子勿再追究来历面目,小人将誓死以报!”

卫洛说到这里,再次以头点地,久久不起。

沉默,无比的沉默。

卫洛伏在地上,竖耳倾听着泾陵公子有点急的呼吸声,不由大是纳闷:我这一番话有理有据,言辞动人,他为什么还在犹豫?他这样野心勃勃的人,不应该犹豫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泾陵公子挥了挥手,沙哑地说道:“卫洛!”

卫洛一喜,脆声应道:“然。”

泾陵公子的声音淡淡地传来,“你之所言令我意动。暂令你为三等食客!”

“诺——”

卫洛这声应诺,当真是清脆响亮,气势十足,丝毫没有掩饰她的欢喜快乐。

她应诺声刚刚响起,泾陵公子的身子便微微前倾。

他缓缓逼近卫洛,双眼如墨,静静地盯着她的双眼,缓缓说道:“然!你小人百般掩饰,巧言令­色­,其中虚妄之处人人可察,非是刚才所陈之词能掩!”

刷地一下,卫洛刚刚兴奋地发红的小脸又开始变得雪白。

泾陵公子持过几上的酒樽,轻轻地抿了一口后,扫过她的面容,说道:“易容之术­精­到矣!两年前纵羞惧之极,红­色­难透,白­色­难现,如今却一眼可见。”

卫洛嗖地一下,嘴­唇­颤抖的抬眼看着他,也不知为什么,这时刻,卫洛脱口而出的居然是,“你,你怎能如此?知我易容,又以言欺我?”

这语调,怎么听起来很有点恼羞成怒?

泾陵公子不由哈哈大笑起来,他施施然地站起,朗声喝令道:“卫洛虽仅为二等食客,言其言语可喜,诚一弄臣也。令,升为贴身之臣!”

他的声音一落,几个清朗的声音同时传来,:“谨遵公子令!”声音落地时,刷刷地提笔声传来,已是有相关之人把这一任令记载下来。

这话一落,等于是卫洛的身份又变了。由贴身之厮,变成了二等食客和贴身之臣——弄臣。

第七十八章 赴宴

这时,一阵舒缓的脚步声传来,不一会那,一个女子曼而高,惊喜之极的叫声传来,“八兄?”

接着,一个身量高挑,高挑健美,圆脸大眼,皮肤白净中透着健康的淡棕­色­的少女像是一阵风一样卷来。她急急地冲到泾陵公子身前,才脚步一刹,在离他不到半米的地方站定,仰头望着他,双目含泪,极是欢喜地再叫道:“八兄!”

这少女,便是卫洛曾经见过的那位公主了。她现在已经知道,这是晋十三公主,她已于一年前,在泾陵公子的安排下嫁给了三闾大夫文适。

如她这样的公主,一般是远嫁他国,成为某位诸侯或公子的妻子之一的。晋十三公主又是当世有名的美人,其美貌之名早就远扬,晋侯不可能没有想过把她的利益最大化。

看来,这也是泾陵公子与晋侯博弈的结果。

十三公主仰着头,无比欢喜地看着她的八兄,声音在咽中哽了半天,还是只哽出两个字。“八兄!”

泾陵有点好笑,他伸手在她的肩膀上拍了一下,施施然地坐回塌上,然后,他朝卫洛晃了晃那只空酒樽。

卫洛连忙上前一步,靠在离他有半米的地方,小心地,恭谨地持壶倒酒,随着浑黄的酒水汩汩而入,十三公主转眼看向卫洛,打量起来。

这是两年半后两人第一次见面,十三公主显然没有认出卫洛来。她警惕地盯着卫洛那双墨玉般的眼,转头向泾陵公子问道:“八兄,此子?”

泾陵没有回答,倒是一旁持笔记下卫洛新身份的内史官上前一步,躬身答道:“禀十三公主,此子是公子刚才封为三等食客兼贴身之臣的。”

“贴身之臣?”

十三公主那双本来便圆滚滚的眼这下瞪得溜圆了,她不敢置信地盯了一眼卫洛,转向泾陵公子,樱­唇­动了动,见他沉着一张脸,并无意作答的样子,便又把问话给生吞了下去。

十三公主又认真地打量起卫洛来,直盯到她斟完酒,退后低头站定,她才收回视线,转向泾陵公子。

她端起一侍婢刚为她斟满的酒樽,双手护着,小小地抿了一口,问道:“八兄,听闻父侯为你在宫中设下宴席,以接风洗尘,你不欲去?”

泾陵公子身后微微仰了仰,懒洋洋地说道:“你因何得知?”

十三公主笑嘻嘻地说道:“小妹听闻八兄回来后,便急急赶回新田。刚才在路上得遇两位使臣,他们见到小妹后欣喜之极,凑近诉苦,因此小妹知道了此事。”

泾陵公子淡淡地笑了一下,见到他这样的笑容,十三公主不由身子前倾,先是目眩神迷地看着他的脸一会,片刻才说道:“八兄,今晚之宴?”

泾陵笑了笑,缓慢起身,说道:“既然十三公主都来劝了,自是应去。”

瞬时,十三公主晕生双颊,目露无限惊喜之­色­。

卫洛在一旁瞟到泾陵公子那冷漠的面孔,嘴微扁了扁,暗暗想道:“又在以言欺诈了,这家伙,肯定早就准备去的。”

说也奇怪,她自己以言欺诈,卫洛一直认为是应该的。可泾陵以言欺诈,她就觉得他太过狡猾,太过分了!如他的手段身份气势,无须欺诈别人也是招架不住,他居然还要欺诈。最重要的是,还老是对自己欺诈。

众侍婢听到泾陵公子准备赴宴,眼见此时此刻,太阳已沉入地平线,灯笼开始挂起,便愣了愣:这般匆忙,可没有时间沐浴更衣啊。

泾陵公子一言说罢,离开塌几转身欲行,他走了两步,转头看向十三公主,淡笑道:“不是赴宴么?何故迟疑?”十三公主娉娉婷婷地站起,她漫步走在泾陵身侧,仰望着他,以无比崇敬的口气说道:“然!”她望着泾陵公子,暗暗想道:这世上,也只有我的八兄这个太子在听闻了君侯相召后,想去则去,想不去则不去,就是要去,连沐浴更衣也不曾。

几人走了不到十步,几个侍婢已急急地跑近,她们围上泾陵公子,为他披上外袍,另换一根镶满金玉,显得富贵堂皇的玉带,再为他在腰间别上一把同样镶满金玉的华丽的宝剑。

当泾陵换上顶头镶了两颗夜明珠的鞋子后,整个人已焕然一新!

卫洛佩服地瞅着这些侍婢,暗暗忖到:她们可能猜到泾陵今天晚上还是会赴宴的,这些东西早就准备在一侧了。

要不然,也不会来得这般快速。

一切准备妥当后,泾陵公子已是一副典型的王太子的装扮。

当他提步离去时,卫洛犹豫了一下,悄悄地歪了歪头,从他的侧面瞅了一下他的脸­色­,见他冷冷地瞟向自己,连忙加快脚步,跟在他的身后。

一行人来到主院外的广场上时,马车驭者剑客食客,都已候在一旁等候。这让卫洛不得不再次感叹他们的速度。

众人各自上了马车,卫洛是新上任的贴身之臣,自然上了泾陵公子的马车,与他同车而行。当她跨上马车时,已坐在另一辆华丽的马车上的十三公主伸出头来,紧紧地打量了卫洛好半天。

骑马的剑客开道,马车驶动,不一会便出了府门,来到了新田街上。

可怜的卫洛,还是二三年前出过这府门的,她现在是看什么都新鲜。因此,她安静地跪坐在塌上时,上身挺得笔直,双手也安份地放在膝头,只是一双眼睛,扑闪扑闪地透过车帘望着外面的来往行人。

随着太阳的最后一缕残红消逝,天地间开始出现了一层夜雾,街道中火把熊熊燃起,无数灯笼飘摇。

望着行走在街道上,彼此嬉笑打骂的少女男女,卫洛不由露出了一线羡慕:这让她想起了以前学校放学的那一会,大伙冲出教室门时,不也是这般快活?

这一路,泾陵公子一直闭目养神,一直都没有理会卫洛。渐渐的,车队驶进入晋宫主道。这主道上马车挤挤拥拥,排了好长的队伍,不过所有的马车,在见到泾陵公子的马车后,全部退在两侧,恭敬地候着他先行。

因此,他们的马车可以说是通行无阻,不一会便出现在晋宫中。在一旁稍后的马车上,十三公主正伸出头去,跟众人频频打着招呼,她那有点高昂的嬉笑声不绝于耳。

第七十九章 又一个与泾陵联姻的越公主

到了晋宫后,不时有人昂着头向泾陵公子的马车内看来,卫洛不想接收那些异样打量的目光,早把车帘给拉下了。

车帘拉下后,她看不到外面的景­色­,也不敢看向泾陵公子的方向,便侧过头闭着眼睛,学着他那般养神。

摇摇晃晃中,外面的喧嚣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透过车帘照­射­进来的光芒也越来越亮,到后来直是宛如白昼。不一会,马车停了下来,一个清朗恭敬地声音从外面传来,“公子,到了。”

泾陵公子这才睁开眼来。

就在他睁开眼的时候,一声尖利地喝叫声打破夜空,“公子泾陵到——”

那声音真是尖利,又响亮之极。一时之间,四周的喧嚣笑闹声消失了。

这时马车车帘已被掀开,就在光亮透进来的那一瞬,卫洛像只兔子一样朝背光的一侧角落里一缩,那动作真是敏捷之极,迅速之至!

泾陵公子懒洋洋地瞟了她一眼,也没有说什么,便施施然地下了马车。他出现的那一刻,上百个声音同时叫道:“见过泾陵公子。”

泾陵公子温和的朗笑声传来,“诸位多礼了。”随着他这一开口,喧嚣声再起,众人一边笑呵呵地向他走来,一边彼此寒暄几句。

卫洛一直缩在马车的角落里,一动也不动。

直过了好一会,喧嚣声渐渐淡了下来,然后,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众人的声音越来越远,看来众臣已簇拥着泾陵公子向大殿中走去了。

这时,卫洛才小心地来到车帘处,悄悄地朝外瞅了瞅,见这马车附近果然没有几个人在,这才跳下了马车。

她如兔子一样溜下马车,抬头看了看五十米开外的泾陵公子,开始屁颠颠地向他靠近。

泾陵公子身周围了几十个大臣和名贤,卫洛来他身后十步处,便停下了脚步,开始亦步亦趋。

她老实地低着头,尽量让自己没有丝毫存在感。事实上,如她这样打扮的少年,也着实没有存在感,根本不用她刻意。

泾陵公子来到殿门口时,那尖哨的声音再次响起,“公子泾陵入殿——”声音嘹亮,久久还有回音流转。

当泾陵公子等人都进了大殿后,卫洛才低着头,顺着殿角慢慢蹭向泾陵公子那一席。

这是可容千人共宴的大殿,高高的穹行顶上,挂着无数的灯笼,每隔十步,便站着一个全身护胸甲的剑客。卫洛抬头瞅了瞅,不由有点迟疑。

泾陵公子身为太子,所坐的位置极为显目。那是面对众贵人的主席!这主席一左一右共两个,坐在左边塌上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眼睛下面有一对大大的金鱼泡的戴着侯冠的男子,他应该便是晋侯了。

晋侯很瘦,脸­色­削而黑,­唇­鼻间的法令线向下拉得长长地,一副­阴­沉之相。

他的五官与泾陵公子有相似之处,可在晋侯的身上,真感觉不到半点俊朗,有的只是­阴­沉和­色­欲过度的黑黯晦涩。

泾陵公子在众人的簇拥中,施施然地来到主塌的右侧,他向晋侯施过礼后,便跪坐而下。

那个位置,是整个宫殿的最中心位置。一侯一太子的塌几后面,只远远地靠壁站了几个宫婢,便再无他人在。卫洛想了想,身子向靠近主席的角落后缩了缩,然后,她紧紧地靠墙站着,头微低,垂手,一副侍仆的模样。

坐在右侧塌前,一字排开坐了八九个面目相似的公子,他们是如此相似,与泾陵公子和晋侯都很像,任何人一看便知道,这便是晋侯的另外几位公子了。卫洛只是一瞟,便收回了视线,这整个大殿中,有数百号贵人在,吵吵嚷嚷的。

等各位贵人全部落塌后,卫洛终于松了一口气,因为,泾陵公子带来的食客贤士剑客们,也全部落塌了。

终于找到组织了。

卫洛欢喜地松了一口气,她所站的地方虽然是角落,可是所有的宫女侍仆,都是从角落里进出的,他们一个个端着木盒在她面前经过时,害得她老得向墙壁,实在不舒服。

卫洛悄手悄脚地来到左侧第九排处,轻手轻脚地找了一个空塌,然后坐下。当她坐下时,那些剑客食客都回头瞟了她一眼,同时目露不屑失­色­——他们已经知道了,眼前这小儿便是新晋的三等食客,凭媚上之术而幸进的。

晋侯打量了一眼济济一堂的贵人,持起四方青樽,慢慢站起来,他把四方青樽朝着众人一晃,­操­着沙哑疲惫的声音说道:“今我公子泾陵,大败秦卒,割得城池六座,扬我晋人军威而回。此番宴饮,便是为他接风洗尘。”说到这里,他把酒高高举起,右袖微挡,仰头一饮而尽后说道:“饮胜!”

众贵人同时举起几上酒,同时一饮而尽。

晋侯把酒樽放下,他浑黄的双眼无神地打量着众臣,又开口道:“今我国威得扬,已遍告诸侯,上表周天子。少日,各国使者将前来庆贺,齐之稷下宫,楚之诸子台,都派名贤前来。天下剑者,纷纷进入新田。如此之威,始于公子泾陵,诸位且庆——”

在晋侯沙哑着嗓子说出“诸位且庆——”后,众贵人齐刷刷地从几上站起,手持已被旁边的宫女重新满上的酒樽,转向泾陵公子,同时朗声说道:“臣等庆公子得扬晋威——”

整齐地朗唱声,在大殿中不断地回荡,回荡。

泾陵公子哈哈一笑,他举起几上的酒站了起来,朗声说道:“同庆!”

说罢,他右袖微挡,左手高抬,仰头把樽中酒一饮而尽。

待泾陵公子喝过这酒后,晋侯笑了笑,他的脸实在太没有光泽,纵使笑着,也给人一种枯槁晦暗的感觉。

笑过后,晋侯持起重新满上的酒樽,转向泾陵公子说道:“八儿此次之功,父侯已以太子之位为赐。然,此功甚大,父侯还有赏!”

晋侯说到这里,泾陵公子的眉心跳了跳,卫洛望见他微抿的嘴,便知道他的心中以生警惕,不由有点好奇地想道:赏?赏什么?

事实上,如卫洛这般好奇地,并不止是她一人,真个大殿中,本来还在叽叽喳喳私议不休的众人,同时安静下来。他们昂起头,专注地看着主位上那一对父子。

晋侯咳嗽一声,沙哑疲惫的笑道:“我儿已冠数年,早应该娶妻生儿了。奈何三年前楚王作主所许楚侯之女,却在联姻路上,于楚地被匪人所害。越姬一死,我儿便蹉跎至今,楚王念我儿对越姬情深一片,特再向越侯请婚。”

晋侯的声音并不响,不但不响,而且中气不足,给人有气无力的感觉。不过这大殿中回音甚好,在一片安静中,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楚地传遍了每一个角落里。

所有人都没有吭声。

卫洛昂着头,瞪大滚圆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主座上的这对父子。一直以来,刻在她心中的迷,这时终于有了一些解答了。

她望着台上泾陵公子微笑的,温和的俊脸,一时之间是百感交集,半响都脑中空空如也。

主席上,晋侯的声音还在沙哑无力地响起,“此次楚王所嫁之越女,乃楚侯最宠爱的嫡公主,身份远贵于前越姬。我儿定当满意。”

他说到这里,双手一合,“啪啪啪——”鼓起掌来。

随着他清脆地掌声传出,一个盛装华服,头上珠玉垂满,小脸蛋上涂满了白粉的少女在四个侍婢的簇拥下,低头走了出来,她那粉红­色­的裙摆,拖得长长的,裙摆上珠光闪闪,金光耀眼,竟是镶满了黄金和珍珠宝玉。

那越嫡公主小步来到泾陵公子和晋侯面前,冲着两人盈盈一福后,以一口尾音绵绵的越地晋语曼声说道:“妾身见过君侯,见过太子。”

卫洛昂着头,杏眼睁得老大,一瞬不瞬地打量着这个越嫡公主。盯了一会这个头戴沉重繁琐的珠玉凤冠,脸上白粉涂得厚厚,都看不清本来面目的越之嫡公主,卫洛转过头看向了公子泾陵。

第八十章 咄咄逼人的公子泾陵

泾陵公子脸上的笑容在淡去。

他盯着那越公主,徐徐问道:“楚使何在?”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很沉,在安静的大殿中静静回荡。

坐在右侧首位的一个三十来岁的,坐楚使打扮的贤士站了起来,他冲着泾陵公子双手一叉,笑道:“楚王令臣恭贺公子泾陵武勇非凡!”

泾陵公子慢慢把目光从越嫡公主身上收回,他目光这么一移,众人便清楚地看到那嫡公主身子一软,竟然整个人瘫软在地!

大失体统!

瞬时间,后她半步的两个侍婢连忙上前一步,把她扶了起来。而楚使和晋侯的脸上都有点难看。

本来安静之极的大殿中,开始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

在众人的角度,自是以为泾陵公子只是打量了越嫡公主一眼,这么一眼,便把这个堂堂公主吓得瘫软在地,实让以武勇为傲的时人不耻。

这些人中,只有卫洛和少数与泾陵走得近的贵人,以及众臣才真切地明白,这个总是笑得很温和,还不时大笑几声的泾陵公子,一旦威严起来,却能慑人心魂,那等威慑,纵使大丈夫也没有几人敢消受,何况是一弱质少女?这实在怪不得人家公主胆小!

此时此刻,卫洛望着这个应该是姐妹的越嫡公主,心中都涌起了一股同情。

泾陵公子抬起头来,冷冷地盯向楚使,他的目光冰冷而森严,本来还对越公主有所不满的楚使,此时对上他的目光,当下也激淋淋地打了一个寒颤。

泾陵公子缓缓地站了起来。

本来喧嚣的大殿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错愕地看着泾陵公子,不明白他这样盯着人家楚使­干­嘛。

一片安静中,泾陵公子蓦地头一仰,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雄浑响亮,令得这回音效果极好的大殿不断地把他的笑声传荡。

他越笑越响,越笑越响,笑着笑着,那笑声戛然而止!

泾陵公子收住笑,他森森地盯着楚使,声音一提,历喝到:“三年前,我妻越姬死于楚地,尸骨无存!如此之事,楚王至今也不曾给泾陵一个答案!我真不知,他有何面目再许婚于我?”

楚使一怔,他圆胖的脸上的­肉­球跳了跳,薄­唇­颤动,正要回话。蓦地泾陵公子的声音又是一提,再次厉声喝道:“我晋何等尊贵?我泾陵亦是晋之太子!楚王当真目中无晋乎?先是令我妻死于其境,现又假惺惺再使一女来。难不成,我泾陵还是他任意差使的臣下,我晋亦是他楚之附属不成?”

泾陵公子的声音响亮,沉沉而来,语气激昂,怒意滔滔。

时人血­性­十足,不畏死者众多,听到他这么一连串地质问,不由也起了义愤填膺。

顿时,在座的晋人纷纷转眼,向楚使怒视而去。

楚使圆胖的脸一抖,几滴汗水顺额流下,不自觉地,他转眼看向晋侯。

这时的晋侯,也不知是被泾陵这么一发怒给吓着了,还是怎么了。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塌上,头低垂着,目不斜视,也不出声,甚至没有动作,都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泾陵公子对上有点慌乱的楚使,从鼻中重重一哼,他厌恶的盯向被两个侍婢勉强相扶才站住的越公主,厉声说道:“贵使还请转告楚王,我泾陵的妻,已死于他之境内。他若能使得我妻复活,我自是一切好说!否则,当日之辱,泾陵要向天下人讨个公道!”

他说到楚王,眼睛微­阴­,声音放低,语速也和缓了不少,“我泾陵堂堂丈夫,顶天立地,所娶之第一妻,自是敬重非常!真不知楚王怎地想来,三年前弄死我妻,今日他找来一嫡公主,便能令我泾陵化去死妻之耻不成?当今之世,周天子还在,楚王虽壮,却也不能无德无行!”泾陵公子说到这里,长袖一挥,高喝道:“来人!”

几个声音同时响起。“诺!”

“将楚使连同越公主一并赶出殿去。”

“诺!”

朗朗地应诺声刚刚响起,一边装睡的晋侯马上喝道:“且慢!”

他的声音沙哑无力,不过毕竟是君侯。当下已经提步的四个剑师同时住脚,泾陵公子和楚使,以及那越嫡公主同时向他看去。

晋侯黑沉无光的脸上显出一抹潮红,他看向泾陵,叹道:“八儿何必如此?楚王知你扬威于天下,才向越侯求来他最心爱的嫡公主许给你。堂堂楚王如此待你,你又何必动怒?我儿雄武为世人所佩,威­妇­人所爱,又何必苦念一死去的越姬?哎!”

晋侯说到这里,略顿了顿,想是要顺一口气再说,可是,他刚停顿下来,泾陵公子的冷笑声便已沉沉响起,“父侯之言,泾陵不敢受!”

果断地打断了他的话后,泾陵公子朗朗说道:“丈夫生于世,自当恩仇快意。我妻死于楚境,此事我泾陵终是不服!”他说到这里,挥了挥手,皱眉道:“赶楚使出殿。至于越嫡公主,”他顿了顿,突然晒道:“留之父侯宫中可也,若是父侯有意,不妨立之为姬。料想越侯和楚王也不会反对。”

他最后一句,语带轻薄,简直就是当众妥落晋侯了。晋侯本来潮红的脸刷地一红,他砰地站了起来,伸着老树枝一样的手,指着泾陵道:“你,你这逆子,你!”

泾陵公子侧目看向自己的父亲,叹道:“父侯何必激动?一­妇­人而已,儿也是玩笑,你不要就不要罢。”

他转向一直站在那里的四个剑师,皱眉喝道:“还不打将出去?”

四剑师同时叉手应道:“诺。”提步向楚使走来。

那楚使圆胖的脸早就涨得通红,他连忙向后退去,一边退一边喝叫道:“公子泾陵,你,你好大胆!”

泾陵公子冷冷地盯着他,纵声喝道:“然,我确实胆大!我晋人铁血铮铮,人人胆大!你我分属两国,君若有恨,阵前可见。如此侮辱,恕泾陵至死不受!”

泾陵公子这一番话,沉沉而来,力道十足。那激昂的语气,那血悍的内容,令得众晋人热血沸腾。

众人齐刷刷地仰视着他们的王太子,也不知谁叫了一句。“若有恨,阵前见!至死不受此辱!”

这叫声一起,本来便热血沸腾的众晋人同时激昂起来,他们扯着嗓子叫道:“若有恨,阵前见!至死不受此辱!”

“若有恨,阵前见!至死不受此辱!”

喝声如歌,千人共此音。这个大殿本来极易回音,顿时传唱得这“若有恨,阵前见!至死不受此辱!”的话如同雷鸣一样,远远地传了开去,久久不绝。

在众晋人的大笑声中,喝叫声中,那楚使被四个剑师强行押着丢出了大殿,而那越嫡公主则早瘫软在地,不知不觉中,被几个侍婢从侧门弄出。

第八十一章 讨要卫洛

晋侯脸­色­潮红地看着这一幕,终于,他再也忍不住了,在群情鼎沸中他刷地站了起来,硬硬地丢下一句。“孤倦矣!”说罢,他转身就走,在一队宫女的围拥下离开了大殿。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向泾陵公子看上一眼,泾陵公子也一直目视前方,表情凛然的与高呼号角,激动不已的众晋人相对,恍若不知道晋侯已气怒离席。

众人的叫喊声越来越小,渐渐的大殿转向安静。

就在众人抬眼看向晋侯的空塌时,有点不自在时。泾陵公子沉稳磁­性­的声音在大殿中传荡,“父侯不适,已先告退。诸位尽欢可也。”

他说到这里,伸手端起四方青樽,向着面对着的贵人们朗朗地说道:“丈夫若无血勇,与­妇­人何异?泾陵这一杯敬诸位的血勇!且饮!”

说罢,人仰头一饮而尽。

众贵人一起仰头,右袖微挡,一饮而尽。

泾陵公子把青樽放在一侧几上,待得宫女们满上后,他又拿起,再次向众人举杯道:“我晋得秦之城池六座,如此,我泾陵他日祭祀祖庙时,可以挺直腰背矣!且饮!”

他声音一落,众人同时喊道:“公子扬威!”再饮下这第二杯酒。

卫洛坐在后面,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她发现,大殿中所有的晋人,对于刚刚把楚使驱逐而出的大事,一个个都不以为然。很显然,大伙都知道,这次之事实是楚王理亏,他万万不敢以此为借口向晋提出异议或挑衅,纵使他拥有半壁天下。

卫洛又看向台上的泾陵,她刚才一直脑中空空,直到现在才有一点思路。这下她总算明白了自己与他之间的仇恨了。

她咬了咬­唇­,暗暗忖到:他知我易容,又对我颇感兴趣。如今只希望这三年时间中,我的长相变化很大,不为他和他身边之人所识。

女大十八变,她由十四岁的小女孩子变成现在十七岁,那面目应该会有很大变化的。如以前只是匆匆见过一面的人,定然认不出来。何况自己的气质行事与以前之人大不相同。

最大的可虑只是,如果自己的长相与还在越宫的某人相似,不管是越侯,还是生身之母,只要过于相似了,便会有人怀疑。

这时,卫洛身前的一个泾陵府食客低声说道:“公子如今尽得人心矣!”

另一人也笑道:“然也,君侯奈何不了公子。”

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白脸青年笑了起来,“可惜了那越国嫡公主。越女美艳,天下无双。这越国嫡公主出嫁可与上次不同,这次不管是越侯还是楚王,应再无心戏弄侮辱,这越国嫡公主陪嫁之中,定然有国内公卿的好女儿。啧啧啧,真不知其中有多少旷世佳人,想想就替公子可惜了。”

男人一提到这个话题,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是很有­精­神的,顿时,啧啧哧笑声不绝于耳。

卫洛听到这里,又明白了一些。她上次出嫁,虽然醒来时很晚了,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可是还可以看出,随从极少,又无战车奴隶相随,更无陪嫁之女。别说是公卿家的好女儿,甚至连侍婢都不曾有!原来应该是数千上万人的嫁女队伍,居然只有数百人在。当真,当真是有点过分。

她刚想到“过分”两字,不知怎么地,内心深处便涌起一股浓浓的委屈和痛苦。这感觉突如其来,既猛且烈,竟在一瞬间把弄得卫洛眼涩鼻酸,心中抽痛,差点掉出泪来。

这,又是这个身体的意识在作祟了。

卫洛微闭双眼,按照呼吸之法静静地吐纳了一会,终于让自己恢复了平静。

她现在已经明白了,连这个身体都感觉到如此屈辱,何况是泾陵公子?

晋侯已退,众人又都向泾陵耐媚,终于,众公子也坐不下了,一一告退。泾陵公子也无所谓,他们说离去便任他们离去。

这时,泾陵公子也不坐在前面了,他施施然地下榻,来到众人当中,一边与众人谈笑,一边饮酒。此时笙乐已起,编钟悠扬,舞姬们已翩然舞来。

泾陵公子与众贵人一一饮酒嬉笑会,慢慢来到了第八排,来到他的府中食客剑师队伍中。

一看到他走来,卫洛连忙低着头向后缩了缩。

在第七排处找了一个空塌,泾陵公子施施然坐好,又与一贵人饮起酒来。

这时,十三公主也扭着腰,从贵女丛中抽身而出,向泾陵走近。

然后,在十三公主的身边,跟上了一个青年官员,这脸白稍长,五官端正的青年身后,又站着二个昂扬剑客。

卫洛眼一抬,便双眼睁大,差点抽了一口气!

那两剑客中,站在右侧的,身量高长,肤黑脸瘦,双眼炯亮如狼的,可不正是成奚?

成奚!没有想到二年半后还能见到他!

是了,那青年与十三公主态度亲密,应该是她的丈夫文适了。没有想到成奚成了十三公主门下之客。

卫洛盯着成奚寻思,她虽然只看了一眼,那一眼也立刻引起了成奚的注意。只见他头一转,双眼炯亮的向她盯来。卫洛瞬时记起这人的喜好,连忙头一低,避开了与他四目相对,让自己重新低头垂目。

十三公主来到泾陵公子身侧,她跪坐而下,也不管众人的注目,径自伸手搀起他的手臂,嘻嘻笑道:“八兄好威武!”

她与泾陵靠得很近,丰满的胸脯在他的手臂上蹭动,吐出的气息也向他绵绵涌来。不过十三公主这个举动在时人看来实在寻常,连她丈夫文适也不觉地如何不对。

泾陵公子笑了笑,不经意间地抽出被她搂紧的左臂,他再次向几人举起酒樽,笑道:“再饮!”

十三公主被他这么当众甩开,微微有点不自在。不过她转眼便忘记了,径自嘻嘻笑道:“八兄好无情也,那越嫡公主定是一绝代佳人,弃之可惜了。”

泾陵公子淡淡一笑,并不回答。

十三公主有点没趣,不由眼珠子一转,这一转,她看到了低头垂目,老实坐着的卫洛。

一看到卫洛这小儿,她的心中便咯噔一声,眼中不由浮现了这少年与八兄之间的暧昧。

当下,她向泾陵公子微微一倾,眨巴着大眼笑道:“八兄今日欢乐得意,妹要向你讨要一人。”说罢,她纤手一指,指向了卫洛,道:“此小儿墨眼如玉,神情灵动,看了让人心喜,八兄,你把她给了我罢。”

第八十二章 被推到风尖浪口的卫洛

十三公主一句话,令得众人都转头看向卫洛。

卫洛嗖地一下抬起头来,双眼晶亮——这是真的晶亮,墨眼中闪动的光芒可以夺人眼珠。

卫洛双眼晶亮地看了十三公主一眼,又看向泾陵公子,然后,她迅速地收起自己那显得过于兴奋地眼神,微微敛目,低下头去。她熟知泾陵公子的恶趣味,他如果知道自己这么欢喜期待,一定不会肯的。因此,她得冷静,自制!

她这一抬头,令得众人把她的面容清楚地收入眼底。成奚疑惑地盯着她,眉头微皱,显然感觉到似曾相识。

两年半时间并不短,他又是个热情奔放的人,早就找到了别的心上人了。对卫洛,他只剩下了模糊地记忆。何况,现在卫洛的模样,与两三年前的她还是大有区别。纵使是易容后。

众人打量着卫洛这个面目清秀,双眼神光奕奕的少年,打量了一眼罢,便不再在意她。而是把注意力放到了泾陵公子和十三公主身上。

十三公主笑盈盈地看着她的八兄,圆脸上尽是期待和渴望。当然,这期待和渴望是她刻意装出来的。

泾陵公子懒洋洋地盯了一眼卫洛。

他持过酒樽,缓缓抿了一小口,淡淡地说道:“此儿令我悦。”

此儿令我悦!

这小儿令我很开心!

这一句太有分量了,瞬时间,所有人的注意力再次转到了卫洛身上。

低着头,无比期待泾陵公子就此把自己转手的卫洛嘴角抽搐了一下,有点想哭。她抬头无力地看着泾陵公子,很想说些什么,却知道自己现在正为众人所注意,便又不敢说了。

泾陵公子对上卫洛那一下变得黯淡的双眼,嘴角开始不受控制地上勾,上勾。

十三公主不开心地嘟起嘴,她又盯了一眼卫洛,再转头看向八兄竟然对着这小儿露出笑容后,她的嘴嘟得更明显了。

腾地一声,她站了起来。只见十三公主袖子一拂,转身冲离。

她生气了。

这是大殿当中,数百上千名贵人集聚之所!

十三公主是泾陵公子最为亲近的妹子!

一时之间,本来还在议论纷纷,嬉笑不禁的大殿,顿时安静了少许。众人好奇地看了一眼十三公主离席冲走的身影,又转过头来,看向泾陵公子这一席。

渐渐的,无数低语声响起,“说是向公子泾陵索一人而不得。”

“十三公主向来与公子亲近无间,莫非,此儿大有来历?”

“呶,便是那最后一小儿。”

“此儿时谁?”

“观其面目亦就寻常,只双眼灵动如玉,公子泾陵竟是欢喜此类模样?”

“咻~!公子这几年,不见纵情于女­色­,竟是与我等一样,喜好童男子?”

“此儿面目太过普通,何德何能可使泾陵公子垂爱?”

一时之间,无数议论声响起,无数低语声回荡。

卫洛低眉敛目,垂头不语,心中却激起了滔天巨浪:坏了,这下是真坏了!十三公主这一走,居然把我置于风尖浪口之上!

这一下,会有无数人关注我,无数与泾陵公子敌对的,或交好的势力把目光投向我。从此后,我是真正处于风尖浪口了。

这时的卫洛,只觉得一阵寒意嗖嗖地刺来,嗖嗖地淋遍她的全身!她突然发现,自己在最不经意的时候,被十三公主轻描淡写的一个小动作,便给捧得高高的了。从来**两字便是这样,先是捧得高高的,当摔下时,便是一摔可成烂泥!

卫洛眨了眨眼睛,慢慢地抬起头,怯生生的,求助的,求饶地看向泾陵公子。

泾陵公子刀斧刻出来的五官此刻是微微含笑,长长地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了垂影。他,很气定神闲地品着樽中酒,任由一切私语,一切议论声越来越响。

他也没有看向卫洛。

卫洛只是这一眼,那些议论声又响了几分,“咄!墨眼流辉,其顾盼兮,如乞盼雨露,如泣求一笑。竟是动人之至。此小儿乃上品!”

这话一传到卫洛耳中,她差点吐出一口血来。谁乞盼雨露了?谁泣求一笑了?­奶­­奶­的,我卫洛顶天立地,什么时候会去渴望一个男人的垂爱,一个男人的一夕之欢?

这实在太恶心了!太令人气闷了。

卫洛胸中一堵,便急急地低下头去。

议论声还在响起,“此儿可有名?”

“然也,是唤卫洛,乃贵人出身。”

“卫人乎?那眼中神光潋滟,颇有越人之艳。”

“然,正是越人。”

这一下,卫洛直是绝望了。她位低身卑不好直斥其非,这类事她又无处分辨,现在的卫洛真是无策可施,无奈之极。

在‘卫洛’这个名字传出时,成奚刷地一下睁大了双眼。他不敢置信地紧紧地盯着眼前这白皙中见清秀的少年,回味着他刚才抬眼的那风情,久久都无法动弹。

他还在呆愣间,他的主子文适大夫已向泾陵公子提出告退了。直到离去,成奚还在向卫洛频频回望。

众人低语了一阵后,开始安静。泾陵公子有了一个所喜得童男子,这事虽然新鲜,却毕竟是小事——这年代,哪位王孙权贵不是Chu女童男成群,美姬无数的?

当众人开始收回目光时,卫洛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刚才有种要被众人的目光淹死的错觉。

泾陵公子懒洋洋地把樽中酒慢慢品完后,便把酒樽放下,开始抬头欣赏卫洛的表情。

卫洛小脸灰白,双眼无神,樱­唇­颤抖,放在膝头的双手相互绞动,显然正在急促地想着对策。

看到这一幕,他的­唇­角再次上勾,再次露出一个华丽灿烂的笑容。

笑过之后,他施施然地站了起来,转身向主席位走去。

众贵人察觉到了他的动作,一个个都侧过头,看向他。

泾陵公子在主席位上跪坐下后,双手一拊,含笑说道:“良辰易逝,为欢几何?我此番从血海中博杀而回,最想念者,莫不过是晋国的佳人美酒。”

他这话说得轻松,众人嬉笑起来。

泾陵公子继续呵呵笑道:“接下之宴,诸位可搂着美人,品着檀口之酒,诉说治国之道。”他这是要众人大开议论,畅所欲言了。

能搂着美人与人争辩,正是时人所好。因此,众人的嬉笑声更响了。那些整理好最近总结出来的见解,早就准备在今晚上大放光彩的贤士们,更是一脸雀跃。

泾陵公子满意地看着这一幕,双手一合。“啪啪啪”三声掌声中,一队专选出来,供贵人们宴席作乐时享受的处子童男开始鱼贯而出,而乐音,此时也渐渐转为糜荡。

第八十三章 准备一鸣惊人的卫洛

这些处子童男一进来,大殿中顿时春光荡漾。他们站在两排塌几之间,任由贵人们选择。

贵人们选择完后,便轮到了贤士剑师,不一会功夫,已是人人膝头都坐上Chu女或童男,当然,卫洛没有。

卫洛是没有,可她刚开心了才不到一息,便发现前后左右不时有人向她偷偷

看来。

卫洛对上一众偷偷打量的目光,心中无比纳闷,隐隐的,一种极为不详的感觉袭向心头。

众人瞟了她一眼后,便瞟向高坐在对面,没有Chu女和童男敢靠近的泾陵公子。

他们如此来回看了几遍后,卫洛刷地一下脸红至耳!她明白了,这些人正在等着,等着泾陵公子把她喊到他身边,等到她坐到泾陵公子怀中去!

真乃欺人太甚!

一时之间,卫洛的呼吸也急促了几分,怒火在她的胸口燃烧。

可惜,她只能­干­生气,却连瞪一眼谁也不敢,也不能。

她屏着呼吸,竖起耳朵倾听着泾陵的每一个举动,脑子在飞快地转动,只准备他要叫起自己,便慷慨陈词,务必要还自己一个清白!

在她的期待中,众人的期待中,泾陵公子终于抬起眼来。他朝卫洛深深地盯了一眼,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开口唤她近身时,他却是嘴角一扬,目光转向众人,以轻松愉悦的声音说道:“诸公以为,这治人之道,当以严刑律人,以法制人为好,还是贯彻先贤之志,以仁德约之为好?”

泾陵公子这句话问得很轻飘,特别是这个场合下也不够庄重的情况下更显轻飘。

卫洛抬眼间,便看到他那双幽沉的双眼中闪过的一道光亮。顿时心中一跳,寻思起来。

众贵人和贤士们都在与美人们嬉笑。听到泾陵的问话一落,一个中年贤士想也不想,便朗声应道:“自是以仁德约之为好!昔禹,昔汤,拥天下之爱戴,无不是以仁德而治。”

这中年贤士的话音刚落,一个生着三络长须的清瘦贤士站了起来,他激昂地说道:“仁德是其一,无为而治方为至理。愚民之心,令得­鸡­犬不相闻,天下何事可生?”提倡无为而治的,一般是道家。

他的声音刚落,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圆脸贵人哈哈一笑,打断他的话头说道:“­鸡­犬不相闻,便无事可生?当今之世,诸侯纷纷,最初时也是­鸡­犬不相闻的,何乱纷纷而起?若我说之,这仁德约之虽可,然民皆愚昧,得以严刑镇之,如有乱民,先以酷刑于众,如此,谁敢再乱?”

这人的说法迹近法家了。

这贵人的声音刚一落,一个头发有点花白的贤士推开腿上的童男,腾地站了起来,瞪大双眼大笑道:“酷刑处于众?昔商纣便是如此,剖比­干­心,破孕­妇­肚。哈哈哈。”

这贤士直把那贵人的话引向商纣,令得那贵人顿时目瞪口呆,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一赤足麻衣的剑师站了起来,他沙哑着嗓子说道:“若人人相爱,无分富贵贫贱,弃豪华之宴,去靡靡之音,何愁天下不能大同?”

这是墨家的主张了。

这剑师的话一出,众贵人都露出不悦之­色­。他们最是看不起贱民了,怎么可能想象那种‘无分富贵贫贱’的生活?顿时,数十个反对声此起彼伏。

吵闹了半响后,一个额头生满皱纹,状若老农的贤士站了起来,声音嘶哑地说道:“昔神农氏亲身力耕,令得万民饱食。令饥寒者众,若能亲农耕,散甲士还田,却剑客而归乡,天下粟米丰足,何愁不能大同?”

这是农家的观念了。

同样,农家所说的话并不是贵人们所喜,连同剑客和大部分贤士都不赞同。他们过惯了这样的生活,哪里还能够回到那­鸡­犬不相闻的乡下去种田?因此,一个个反对声再次蜂拥而起。

卫洛眨巴着一双大眼,直是听得津津有味。她一边努力地分析每一个发言人分别是诸子百家的哪一派,一边左顾右盼,直是兴致勃勃。

听着听着,她的目光转向了泾陵公子。此时,他正皱着一双浓眉,那俊美深刻的脸上微微有点不悦。

显然这些人说的话,没有只字片语合他的心意。

卫洛看着他,突然间,心神一动:因十三公主那一拂袖而去,自己已是处于风尖浪口了,再也不能想着低调。既然如此,自己可以更高调啊!要是让世人知道自己着实有才,又有谁还会在意自己是不是一个童男子呢?再则,自己的名头响了,也许泾陵公子便不能轻易地处置自己了。

她越想,越觉得妙不可言,顿时心神大定。

她侧耳倾听着众人的议论,一边盘算着自己该从何处着手。这一鸣是要惊人,但是又不能吓了人。自己毕竟年纪太小,又出身来历不明,要是自己所说的太过超前,只怕又有别的不妥。

她想到这里,又在心中寻思了一下怎么措辞后,便耐心地等着众人稍稍安静的时候。

这时,一个二十岁,应是刚刚加冠的青年贵人朗声叫道:“治人而已,何必如此麻烦?贱民生事者,斩之可也,顺从者,奴之可也。至于我等,乃天生尊贵之人,便无须治之。”这青年贵人与泾陵和晋侯有几分相似,难不成是一位没有先行退席的公子?

这青年的话音一落,众人瞬时安静了少许。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少年的笑声传来。

这少年的笑声实在清脆,也实在响亮,一时之间,众人纷纷转头看来。

只见那个面目清秀,生了一双好眼的童男卫洛施施然地站了起来。一看到他这样的身份的人也站起来准备发言,顿时好几人准备呵斥。

卫洛当然不会等这些人呵斥出声。她大笑一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后,便下巴一抬,小脸一昂,直视着那位公子侃侃言道:“若贱民生事者斩之,顺从者奴之,当今之世又与商纣时何异?贵人无治,乃历代乱国之由!真不知公子何以如此说来。”

卫洛­干­脆利落地说出这句话后,也不管那位公子面临着被一低贱童男呵斥的羞愧。她径自转向了泾陵公子,双手一叉,朗声说道:“以小人看来,治人之道有三法也。”

三法?

这一下,众人收回了将要脱口而出的呵斥,倾听起来。

卫洛下巴再次一抬,朗声说道:“治人之道,一则颁布律法,然后,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与法家的观点有点相似,顿时众法家开始抬眼看向卫洛。

泾陵公子与众人一样,也沉默下来。他身子微微前倾,定定地看向卫洛。

卫洛接着朗声说道:“二则,施以仁德,令民众友爱谦让。”这条符合儒家的观点,令得这两家的几人也转眼向她打量。

卫洛声音再一提,声音在大殿中回荡,“三则,兴农,利器,令民富足,保暖而生安逸。”

这却是照顾了农家和墨家了。

好了,说了这三条也够显摆的了。卫洛心中想道,她双手再次一叉,目视着泾陵公子咄咄说道:“以公子言,小人之言有理否?”

卫洛这话,咄咄而来,那双墨玉般的眼炯炯有神,隐有狡黠。泾陵公子不由一愣。

第八十四章 慷慨激昂的无用功

泾陵公子还没有回答,那刚被卫洛讥讽过的公子已经回过神来,他哧笑道:“约以法律又施以仁德?我却不知,这两者如何能并施。”

卫洛一怔。

她转过头去,只见大殿中众人都频频点头,从低语声中可以听出,这些人都觉得这位公子所说的对。

是了,这个时候诸子百家派系分明,每一个派系觉得自己的学问已是上究苍天,洞微察细。从来没有想到还要与别的派系融会贯通。

卫洛笑了笑,那双墨玉般的眼流光溢彩的,“以法律约之,乃针对国之大事小事,民之大事小事,均以律写明,人人必须守之。以德施之,乃是法律不外乎人情,灾者助之,病者医之,战死者抚其家属。如此之德如细雨微风,缓缓而施,细细而润。”

卫洛这一番话说起来很有道理,不过毕竟只是说起来,真要实施,却是无比巨大的章程,还要耗费巨大的国力。

因此,那公子微怔了怔后,又哧笑道:“贱民奴隶不过与牲口同,还施德以细雨微风?可笑!可叹,可叹!”

他连声可笑可叹,摇头晃脑间哧哧不已。卫洛微微皱眉。

她知道,自己所说的这一切,真要实施起来着实为难。不过,她今天之所以要出这个风头,其目的却只一个,那就是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有才!有不错的才!至于自己所说的话能够实施与否,时人采纳与否,她是丝毫不在意的。

现在,她从众人异样的目光中,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既然如此,那就不要与一位公子争这口舌之利了。

想到这里,卫洛不再理会那位公子,转过头去看向泾陵公子,声音朗朗地再次问道:“小人所言,公子以为如何?”

主座上的泾陵公子双手扶膝,深如子夜的双眸定定地对上她隐含得意的双眼。四目相对了片刻,他徐徐说道:“约以法律,兴农利器之说却是不错。”

他的话音一落,卫洛那本来昂得高高的小脸,顿时绽开了一朵灿烂的笑容。她所等的,就是泾陵公子这句话。

泾陵公子话音一落,殿中众人也频频点头。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卫洛这三句话中,是有一些大有道理的。

眼前这小儿看起来不过十五岁许,还没及冠,又有过那样的经历,却没有想到有这等见识,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众人的嗡嗡议论声中,一众向卫洛看来的目光,也确实是刮目相看了。不知不觉中,这些目光中已有了一些敬意。

在这个时代,识字,受教育,有见识,乃是贵人的象征。这么多年的征战不休,令得小国破灭无数,王孙沦为奴隶,公子变成童男。众人都见惯了这种变化,所以纵开始对卫洛不屑一顾,知道他有见识后,眼神便马上有了善意。因为,眼前这个卫洛纵当过童男子,但他毕竟是贵人出身,依然有值得尊敬的过去和见识。

卫洛转过头来,对上一众含有善意和赞许的目光,不知为什么,心中大是一暖。这时刻,一个从来没有想过的念头浮出心头:这些尊敬的善意的目光让人真舒服啊,要是能经常享受一下就好了。

很快的,她收起这种陶陶然,熏熏然地状态,向着众人双手一叉,朗声说道:“诸位。卫洛虽不才,也是一堂堂丈夫,有祖宗需祭祀的堂堂丈夫!在此之前,洛已得公子泾陵亲口赐封为府中三等食客!大丈夫建功立业,光宗耀祖,乃是至高的愿望,洛也不例外。以后,还请诸位不要再将卫洛视作童男子。”

她说到这里,在众人的低语声中看向泾陵公子。对上他深如子夜,看不出半点波澜的眼神,卫洛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让那双乌黑纯净的眼荡成了一泓春波。只见她双手一叉,声音一提,向泾陵公子朗声问道:“公子以为,以卫洛之才,可堪为一丈夫否?”她这是将军!

直接的将军!

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先是表现了自己的才华,然后又发表了那么一番感慨,现在这句话便是向泾陵公子要求正名。她要求泾陵公子正视她的才华,不再把她当成可以戏弄嘻嘲的童男子或弄臣看待!

她料到他必须答应,因为他不能给天下人落下口实,让天下人以为他重­色­不重才,不能让天下人以为他屈辱贤士,强令有才之士为自己的塌上之臣!

想着想着,卫洛笑得很欢快。

那是真正的欢笑,墨眼如波,华光流动,那明亮得扎眼的眼光中,流露出一种狡黠,一种得意,一个乐不可支,一种胜利后的嚣张。

这样的卫洛,以这样的眼神,这样的光芒和得意咄咄逼人地盯着泾陵公子,等着他给自己一个回答。

慢慢的,泾陵公子嘴角微勾。

一看到他上扬的嘴角,卫洛那得意嚣张的笑容便是一敛,那华光流动的墨玉眼中增了一分警惕,宛如一只猫,开始眼神眈眈。

看到这里,泾陵公子又是扬­唇­一笑。

他轻笑着,慢慢从几上举起酒樽来,慢慢地饮了一口。直到卫洛眼神中的警惕越来越明显,神情的戒备清楚可见,他才淡淡地回道:“你也说了,我已封你为府中三等食客了,又何必多此一问?再则,你卫洛何时是童男了?”

是啊。

卫洛晕头转向地想道,他这话也有道理。

不对!不是这样,他封我为三等食客时,后面还加了一句的,说我是他的贴身之臣的。

哎,我刚才怎么没有一口气把那个也说出来?

其实,作为一个公子的贴身之臣,从来不算很过分的侮辱。时人对­肉­欲看得很轻,很随便,真不觉得这事有什么大不了。

因为那层­肉­体接触可以忽略不计,所以世人在意的,只是身份的变化。而这贴身之臣与童男子却是大不相同,童男子乃是卑贱之身,贴身之臣却已是家臣了。

因此,卫洛就算说出泾陵令她当他的贴身之臣,众人也会不以为然的。可以说,她所以为的‘让天下人以为他屈辱贤士,强令有才之士为自己的塌上之臣!’的想法,本来便是站不住脚的。

卫洛傻傻地看着泾陵公子,几乎是突然间,她发现自己一番慷慨激昂,并没有明显地改善自己的处境。自己还得呆在他的身边,还得承受随时揭穿身份的危险,还得忍受着他的戏弄。呃,当然,自己也有戏弄他呢。

泾陵公子有小小地抿了一会樽中酒,直是欣赏了好一会呆若木­鸡­,晕头转向的卫洛,他才在渐渐转大的喧嚣声中和蔼可亲地向卫洛笑道:“已说完,何不坐下?”

“啊?然,然。”讷讷地应答声中,卫洛迟疑地坐了下来。此时此刻,她还是愣愣的,因为她的大脑中,正忙着梳理,思索。

第八十五章 越嫡公主

喧嚣声再响,又不时有贤士站起,表达自己的看法。

卫洛低着头寻思了一会,抬眼看到府中的几个贤士在自己抬头时,略点头示好,心下一喜。

她眨了眨眼,喃喃自语地说道:“实不甘为弄臣也!”

她这暗是自言自语,实际上也是说给旁人听的。她才出了这么一大风头,府中诸人都在注意着她。

坐在卫洛稍前的,一个二十六七岁左右的青年贤士认真瞟了她一眼,忍不住说道:“大丈夫所求的,正是光宗耀祖,公子有不禁你娶妻,纵弄臣又如何?”

这话大大地出乎卫洛的意料之外,她怔仲的看着这个说话的贤士,直到这时她才明白,原来时人并不觉得一个男人,身为另一个男人的塌上之人,会很难接受!

她嘴­唇­哆了一下,突然庆幸刚才当着众人之面,没有把那句自己是泾陵的贴身之臣的话说出来。因为以她的­性­格真要说出那事,必是慷慨激昂,说得委屈十分,侮辱七分。

幸好幸好。

哎,自己来这世界虽有三年,却一直深居简出,少与人来往,又要小心翼翼地掩饰自己穿越者的事实,说话问话都藏三分。导致对很多时人的习惯想法并不熟悉。

这时,那青年贤士又说道:“府中贤士上千,能引公子注意者不多。他日公子成为君侯,你便一步登天了,光宗耀祖,名动天下指日可待。小儿你实是好福。”

卫洛闻言,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回应。

她无力地低叹一声,又在心中寻思起来。

好了,这贴身之臣原来不是可耻的,那自己要怎么做才能抛去这个身份呢?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话来抵制住泾陵公子,令他把自己赶得远远的呢?

这问题实在有点难,卫洛低着头,愁眉苦脸地思索个不停。

这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卫洛也一点一滴地开始焦虑。这宴一散,泾陵公子说不定会秋后算账,那今天晚上自己的日子又不好过了。不行,一定要想出个对策来。哪怕是临时逃离几天也好啊。

她百思不得其法,见有人朝殿外走去,突然想到自己也可以借口如厕,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

想到做到,卫洛瞅了一眼泾陵公子,见他正在认真地倾听着一贤士的回话,并没有看向这边。再加上到处都是侍婢宫女剑客穿行,自己这一处时不时被人群挡住。便站了起来,转身顺着殿角,轻而迅速地朝殿外走去。

这般宴会每次都要持续大半夜,因此如厕出行的人很多,卫洛走到殿门口时,看到有几个泾陵府中的剑客注意到了自己,却没有阻止,心下微松。

一轮半圆的明月挂在天空,数缕浮云飘过。碧蓝的天空一清如洗,要仔细看才可以看到几颗星星在。

卫洛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故意找了个泾陵府中的剑客问了厕所的所在后,便提步欣然走去。

走过一道回廊,便是丛丛高大的树木。树影婆娑中,卫洛修长的身子给拖得老长。

卫洛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不由低叹一声。

好风好水,好景良辰,卫洛苦恼地想道:真想任命算了,就那么大声的告诉他,我本是女子。就那么露出面容来跟他对个质!大不了一死!

她刚想到这里,便畏缩了一下,忖道:千古艰难唯一死,这死字可不容易,一死就啥也没有了,可不能随便了。

想到这里,她又是一声长叹。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信步走去,走了一会,她抬眼一看,瞟到右侧石子路尽头,有湖光荡漾,当下加速提步。

这湖不大,四条回廊相通,湖中一亭台楼阁在月光下悄然而立。卫洛看着看着,提步踏上回廊。

她刚踏上回廊,便见左右小道上各站有两个剑客,在他们的身后的泥土上,各Сhā了一根腾腾燃烧的火把。卫洛回头张了张,见那四人都对自己无视,便放心地向前走去。

回廊全是汉白玉为栏,以木为板。卫洛脚步轻盈,走在上面几乎无声。

她一边行走,一边看着月光在湖水中折­射­出的层层叠影,不由又想叹息。

正在这时,一阵轻微的‘嘤嘤’泣声传来。

卫洛脚步一顿,下意识地想道:有鬼!

转眼看了一下月光照耀下,明彻通亮的天地,又反应过来:怎么可能有鬼?

她迟疑了一下,正准备向回走去时,听得一有点耳熟的哽咽声传来,“早知会有此侮,我宁可如七女一样死在楚地!”

这声音真有点耳熟。

卫洛还在皱眉寻思时,另一个少女的声音传来,“九公主乃天人之姿,再说有楚王和晋侯作主,此事定有他法。”

听到这里,卫洛心砰地一跳:这九公主就是那越国嫡公主!是她,她怎么在这里哭泣?对了,她说什么‘宁可如七女一样死在楚地’,那七女莫不是我?应该是我!原来我是越国七公主。

知道哭泣的人是越国嫡公主后,卫洛便好奇了。当下,她蹑手蹑脚地又靠近少许,直来到一根巨大的白玉柱旁才停下。从她的角度看去,可以见到那亭台两侧十米处,都侯在剑客贤士。显然是保护越国嫡公主的,所以她也不敢靠得太近了。

这个时候,卫洛最奇怪的事,莫过于这越国嫡公主怎么在这里哭泣?她不知道,晋侯匆匆而退,楚使又被狼狈扔出。这个被泾陵公子的人临时扔到后院客殿的越国嫡公主,压根没有人理会,也没有人对她的行止做安排。就算那些平素替晋侯处理此类事物的人,这个时候也把全副心神放在安抚楚使的身上了。

这越嫡公主无人理会,见这里有一安静所在,便躲起来痛哭一场。

听到她‘嘤嘤’的哭泣声,卫洛不由又想叹气了。

这时,那越嫡公主再次泣道:“近日,天下各国之士都将赶往新田,介时,我之事定为世人所笑。我,我真恨不得就此跳下去一死了之。

越嫡公主这话含着三分认真,当下砰砰砰地跪地声不断传来,转眼间,她身后的宫女侍婢跪了一地,五六个声音同时恐慌地说道:“九公主,万万不可!”

恐慌纷乱的叫声中,一剑客旁边,头戴贤士冠的中年人上前一步,他盯视着越嫡公主,沉声说道:“九公主,你之一身系家国颜面,切不可出死之言!你若就此一死,如君侯何?如楚王何?”

他说到这里,深叹了一口气,道:“公子泾陵所予之耻,也有化解之道。”

越嫡公主闻言不由大喜,她急急地上前一步,伸手扯着那贤士的衣袖。“何策可化?”

那贤士低头看着月光下,自家九公主美丽的容貌,低声道:“公主美貌无比,纵石人也心动。何不多诱之?纵不能为妻,为公子泾陵之姬亦可。”

卫洛听到这里,不由疑惑起来:真这样的吗?

第八十六章 当众并塌相依?

越嫡公主的呼吸明显的急促起来,半响,卫洛听得她隐有羞涩地声音传来,“可否?”

“然也。”

卫洛听到这里,好奇地伸出头去瞅了瞅,她有点好笑,看来泾陵公子的魅力对一个少女来说,实在太强了。这越嫡公主被他侮辱成这个样子,一听到可以近他的身,纵以公主之身做他的姬妾也是愿意。

想着想着,卫洛摇了摇头。

她自己也对泾陵公子有着心动。不过她人就是这样,心动归心动,理智归理智。心动只是源于对美好事物,对极合自己心意的优秀男人的喜爱。这种心动可以说只是爱情的前提,一旦有变,纵使心在疼痛她也能收回心动,不会因之而失去自己的原则和判断。

卫洛这么一伸头,刷地一下,越嫡公主身侧的一个剑师转过头直直地盯来。他目光如电,吓得卫洛头立刻一缩。

剑师的举动惊动了几人,只听那贤士问道:“何也?”

那剑师略迟疑了一下,答道:“无事。”

卫洛呼了一口气,见一伙人又开始劝起越嫡公主来,她便蹑手蹑脚地向后走去。在这种情况下,虽然真被那剑师给逮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总归不好解释。热闹也看得差不多了,回头算了。

当卫洛走出回廊,回到湖边的草地时,两个剑师急急地向她走来。月光下,他们面对面的大步靠近卫洛,卫洛一抬眼便认出了,这两人是泾陵府中的。

果然,一直有人在盯着自己的行踪。

卫洛颇有点垂头丧气。虽然她现在名份上就是泾陵府中的食客,不可能轻易脱身离去,但她还是存着一线希望的。

两个剑师来到她面前,在离她约五米处双手一叉,前面那人说道:“卫洛,公子令你回宴中。”

卫洛的嘴角抽了抽。

她忍不住抬起头来朝两人一瞪眼,低怒道:“盯得真紧!”

两剑师相互看了一眼,却没有回她的话。

在两人的照看下,卫洛只得一步一步地向宴中走回。当她踏入大殿时,那两人才转身离开。

大殿中很热闹。

众人此时已是酒足饭饱,酣畅淋漓之际。乐音靡靡中,一众贵人们已搂着膝头上的Chu女童男亲的亲吻,揉搓的揉搓。无数的灯笼光中,殿中人很多都已衣裳半解,丑态毕露。

卫洛只是瞟了一眼,便小脸羞红。

她低着头,在一众嬉笑呢喃中,顺着殿角来到了自己的塌旁。她刚跪坐下,之听得前排一个贤士说道:“卫洛,公子唤你了。”

刷地一下,卫洛抬起头来。

她看了一眼说话的贤士,又看向坐在最主位上的泾陵公子。

仿佛是感觉到卫洛地注视了,正浅酌慢饮的泾陵公子懒懒地抬起头来。他黑如子夜的双眸定定地对上卫洛的双眼时,嘴­唇­一勾,露出一个笑容来。

基本上,他笑容一露,卫洛便开始寒毛倒竖。

泾陵公子对上她睁得滚圆的,警惕地墨玉眼,嘴­唇­更是一勾,他懒洋洋地举起手中的酒樽,朝着卫洛晃了晃。

卫洛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这时,她前排最左侧的一个贤士回过头来,向她皱眉喝道:“卫洛,公子在唤你前去,何故迟疑?”

卫洛的脸皮猛烈地跳了两下。

她眨巴了一下眼睛,抿了抿苍白的小嘴,转向那贤士故作不解地说道:“公子未言,君何从得知?”那贤士眉头皱得更深了,眉心最中间的那条直纹都皱到了鼻子上。他轻哼一声,冷喝道:“何愚至此?”

你怎么愚蠢到了这个地步?

卫洛的脸皮又跳了跳,她想­干­笑两声,一抬眼却对上左右前后都有点不耐烦的目光。当下便再也不能拖延了。

卫洛低着头,慢慢地站了起来,然后,她来到殿角处,慢慢地向前走去。

大殿中依然喧嚣鼓噪,热闹非凡。众人膝头上的Chu女童男依然娇笑连连,香喘细细。闻着越来越浓烈的靡香,卫洛的嘴­唇­都咬出了牙印。

她走得很慢,很慢,这时刻,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她的速度。可是,当卫洛想停下来喘一口气,或休息休息时,来自主位上的那双幽深的目光便森森逼来,害得她生怕他耐不住­性­子喝骂出来,不得不又开始向前走去。

这一段路,不过五十米不到。可卫洛足足走了近一刻钟。

当她来到第一排塌几处时,泾陵公子微微转身,他平倚在塌上,懒洋洋地朝旁边拍了拍,淡淡地说道:“再备一塌!”

“然。”

两个清朗的应答声中,紧挨着泾陵公子处放上了一塌,那塌与泾陵公子的塌紧紧相连,卫洛双眼一直,呆呆地看着那新添的塌几。她发现自己如果坐在那塌上,只要一不小心,便会贴到泾陵公子身上去。

卫洛的小脸缩成了一团。

殿内的衣服摩擦声,亲嘴声,哺酒声,调戏声越来越响,‘美人儿’地叫唤声更是不绝于耳。这种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浓烈的靡荡之音。直让卫洛的小脸都红到耳尖处,红到颈项下,红到她的心尖处!

这时刻,卫洛发现自己的心跳又急促了,‘砰砰砰砰’一下接一下,都不给她一个喘息的时间。

卫洛走得这么慢,简直是可比蜗牛,泾陵公子却也不催,他一边浅酌慢饮,一边眯着眼细细地欣赏着卫洛的每一个动作。

按照常理,只要泾陵公子不催促,卫洛是巴不得这一段路可以走到明天去的。可惜的是,泾陵公子是何等身份?他的举动早就引起了寻欢作乐的贵人们的注意。当下,一双双目光都寻向卫洛,当看到他的动作时,众贵人好奇了。

因此,他们专注地目光越来越多,越来越强,直如一道道网,把卫洛罩得喘不过气来。

终于,卫洛咬了咬牙,眼睛一闭,脚步一跨,高高地提起,走出了蚂蚁大小的一步——还是原地踏步。

泾陵公子看到这里,嘴角猛然抽动几下。他连忙伸起左袖挡住脸,把那口抿了半天的酒一饮而尽。

当越来越多的目光开始注意到卫洛时,卫洛心中一横,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袖摆一拂,小下巴一抬,终于雄纠纠气昂昂地跨出五步,来到了泾陵公子身侧。

然后,只见她喘了一口粗气,又重重地咬了咬牙,再在那空塌上坐下。‘砰’的一声,她跪坐的姿势太猛,直砸得地板都生疼了!

第八十七章 当众并塌相依二

卫洛一落塌,纵是重重地一落塌,她的腿、手、身躯便与泾陵的相依了,隔着衣服,她可感觉到他身上的温热。而她的呼吸间,又满满是他的体息,他那熏有淡淡龙涎香的雄­性­体息。

她低着头,感觉到一阵悉悉索索的移动声,然后,一股热流袭过头顶,转向后项,在她不由自主的缩着颈项时,竖起寒毛武装自己时,公子泾陵的低笑声从她的鬓角处沙沙地传来,“何紧张之斯?”

他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笑意,还有些许很薄很淡的温柔。

一感觉到这话中的温柔,卫洛低垂着头,紧抿着­唇­的小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丝欢喜。

她是对泾陵动了心,而且是那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强烈的动心。几乎只要看到他,她就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一想到要靠近他,他就会紧张、羞涩、恐慌中夹着隐隐的,从灵魂深处渗出来的期待。她平素的理智聪明,便会烟消云散,便会潜伏下去。除非受到了突如其来的刺激,否则很难出现。

这种情绪,根本不是她能控制。

然而,心动只是她举止失常的一个原因,还有另一个原因。这个原因便是,她知道,自己的面目,身份被揭穿,只是迟早的事。也许今晚,也许明天,自己的真面目,自己是被他杀过的越七公主的身份,便清楚地摆在他的面前,任由他决定自己是生是死!既然注定逃不过,她所能做的,便是在那一日到来前,争得他足够的好感。最好能让他心软,能让他真心地喜欢上自己,让他怜爱自己。只有那样,她才有可能逃得一条­性­命。

所以,她现在感觉到泾陵语气中透露出的一丝丝的温柔,实是很开心。可以说,她在以自己的方式向这个男人献媚,如一只猫一样,在吸引主人的同时,又令得主人刮目相看。

不过坐以待毙不是卫洛的­性­格,她现在还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光明正大地离他远一些,直到呆到安全的所在。

‘何紧张至斯?’五个字沙沙地渗进卫洛的耳洞中,令得她耳中痒痒之极。她低着头,努力地忽视着那瘙痒。至于这句问话,自是不去理会,摆明了他是在明知故问。

就在这时,一个坐在左侧第二排的大贵人站了起来。他晃动手中的酒樽,抖动着印满胭脂的肥腮,向泾陵公子大笑道:“佳人在侧,公子怎地搂也不搂?令得佳人垂眸,可不是雅士之举。哈哈哈。”

他这话一出,一阵起哄声齐刷刷地传来。又一个青年贵人一把推开膝头上的Chu女,令得那个十五六岁的美丽少女扑地一声,重重摔落地上,都疼得珠泪盈盈。这青年贵人站起来冲着泾陵公子叉手道:“公子替我晋扬威于天下,此等丈夫雄事,可也不能输于众人才是。哈哈哈。”

“然,然。”

“搂上,搂上。”

“此儿才学过人,墨眼无双,也配得上我家公子。”

“然然。”

此起彼伏地叫嚷声,嘶喊声,起哄声,笑闹声顿时响彻了大殿,平素公子泾陵虽然喜笑,却总是庄重自持,竟是满新田的贵人中,唯一一个没有当众与美人取乐过的人。此时看到他主动唤一小儿在侧,众人哪里还愿意放过?顿时嬉闹声差点掀传了殿顶!

低着头的卫洛,小脸又是羞红又是苍白,这红和白同时出现在一张脸上,也可以说是难得一见的景致了。

她小嘴颤抖着,心中无比的惶惶,又无比的羞臊。

正当她都珠泪盈睫时,后项处又有一股热气袭来。那暖暖的,夹着雄­性­气息的热气,如鼓一下砰砰砰地撞向她的心脏,令得她的心脏跳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猛,几乎要脱胸而出。泾陵公子低下头,慢慢地,慢慢地凑近她的耳际,他的薄­唇­轻轻地触上那小巧晶莹的玉耳。就在他的嘴­唇­一触时,卫洛如兔子一样刷地一缩,脑袋向下一埋,只差没有把整张脸都埋到双膝间了。

时人无论男女都于­性­事上豪放,卫洛的每一个举动,都是独一无二,泾陵公子平生仅见的。他微眯双眼,盯着她那要滴出血来的耳尖,感觉到她轻微的颤抖,不由­唇­角一勾。

他右手一伸,铁臂勒上了卫洛的小腰。把她勒紧一点后,他左手放下酒樽,一并伸出,勾起了她的下巴,令得她缩到膝间的小脑袋重新昂起来。

然后,他凑近卫洛的耳侧,在看到她不停地颤抖时,那长长地睫毛扑闪扑闪个不停,睫毛尖上还有晶光闪动时。他先是一怔,接着却又是一笑。

这一次,他笑出声了,那低低的,沙沙地声音靡靡而来,令得卫洛紧紧地闭上双眼,颤抖着小嘴,连呼吸也下意识地屏住。

泾陵公子凑近她的耳侧,轻轻地朝着耳洞说道:“众臣相求,你是自动坐上?还是我搂你入怀?”

他每说出一个字,卫洛便瑟缩了一下,那耳尖的红,便又浓了一分。那般模样,直让泾陵都有点担心,她会如上一次那般晕厥了。

还别说,这个时候,卫洛的心跳已经急促得无以复加,她屏着呼吸太久,直令得胸口处一阵阵刺痛。泾陵浓烈的雄­性­气息,他说话时那沙沙直钻、直痒到心尖处的热气,还有满大殿飘来的­淫­笑靡荡之音,令得她混沌的大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闪过:我可以装晕!我且再装晕!

是了,我马上就装晕。

可是,她才想到装晕,便感觉到耳中又是麻痒难当,接着,泾陵的­唇­再次凑近,他那低沉磁­性­的,有点急的呼吸声也开始笼罩着她。然后,她便听得泾陵低笑一声,说道:“若你敢晕去,我便当殿扯开你之衣裳。听人言,晕厥者凉之可也!”

这话一出,卫洛绝望了:这个妖孽,他怎么知道自己想要装晕?他怎么就这么步步紧逼,令得自己这般难受?

这时刻,卫洛真的想哭。满大殿的男人都搂着怀中人在纵情亲热,自己真坐到他的腿上,那,那还能不那样吗?

不,不!我要想法子,我一定要想法子,马上就想,马上就要想出法子!

在卫洛的心忙着嘶喊时,泾陵公子手臂一紧,竟是抱着她向自己膝头上放去。

第八十八章 搂她于怀

轻飘飘的,晕眩的,卫洛只觉得腰间一紧,身体腾空而起。

再接着,她的ρi股坐在了一个结实的­肉­垫上。她的背,倚上了一个结实的胸脯,一只手臂横在她的腰间。

只是一准眼,她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只能闻到一个人的呼吸,听到一个人的声音了!

卫洛一直紧紧地闭着双眼,屏着呼吸,她感觉这样也许能使自己稍稍冷静一点。可是没用,一点用都没用,她的心跳越来越猛,猛得她都闻到了那股腥味!

因此,卫洛睁开眼来。

泾陵公子把卫洛搂于膝头,他从几上端起自己饮过的又重新斟满了的四方青樽,然后,他转过头来,把青樽送到卫洛的­唇­边,低笑道:“饮之!”

卫洛一动不动地,僵硬地坐在他的膝头上,可能是太僵硬了,她的小身板在不停地颤抖着,颤抖着。

感觉到­唇­边传来的凉意,她垂眼看向他送到嘴边的青樽,实在忍不住,低低地,轻轻地求道:“可否置我于塌?”

“置你于塌?”

泾陵哧笑一声,他似笑非笑地盯着卫洛,轻快地说道:“我竟是不知,卫洛小儿已饥渴至此,于这大庭广众当中,欲上塌求欢矣?”

刷地一下,卫洛的小脸涨的通红,羞臊中,她却是泪珠盈盈。

眨了眨长长地睫毛,她略抬起那墨玉般的眼瞅向泾陵公子。

只是这一瞅,泾陵公子便怔住了。

一直以来,卫洛这小儿都是狡黠的,胆怯又混合着胆大包天的,那双墨玉眼中,也是清冷时多,稍有异光流动,便是狡而怯,怯而媚,虽风情难描难画,却总是有种藏在骨子里德冷清透出来。

他还真没有见过,她会如现在这般,墨玉含泪,波光荡悲。这种发自内心深处的不安,惊慌和泣求,竟让他在这瞬间想到了个词,‘楚楚令人怜惜’。更让他自己也意外的是,看到这样的她,他竟是呼吸一阵急促!他突然有一种冲动,一种把她压在身上,挤入身体中的冲动!

卫洛只是一抬眸,便清楚地看到泾陵公子的眼神由呆怔变成了幽深,那呼吸竟是越来越急促,那搂在自己腰间的手臂,那硬实的胸脯,竟也是越来越火热!

不妙了!

卫洛瞬间清醒过来,她连忙垂眸,低头,然后她低低的,声音刻意冷了三分地说道:“小人刚才听到了越嫡公主的私语!”

越嫡公主?

泾陵公子的眉头皱了皱,却并没有上心。他的呼吸依然还是急促着,他低着头,向她的樱­唇­凑近。看那样子,竟是要吻上一般!

卫洛压着激烈的心跳,又果断冰冷地说道:“她曾言,她此次前来身系家国颜面,有负越侯和楚王所托!”

当她说到‘楚王’时,卫洛重重地咬了咬音。

楚王?

泾陵公子迅速地皱起了眉头!

终于,他那越来越急促浑沉的呼吸,变缓了一些。他前倾低头的动作,也是一顿!

卫洛闭了闭眼,悄悄地吐出一口气。

泾陵公子有点冷的声音从她颈侧传来。“楚王?哼!”

他重重一哼,声音中已是带了一分杀气。

这杀气,把他刚刚涌出地冲动洗了个­干­净。泾陵公子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再转头看向低垂着头,可怜兮兮的卫洛时,不由哧笑道:“又给小儿唬过了!”这一句话,他和卫洛都明白。

卫洛低着头,眨了眨长长地睫毛,低低地说道:“听那越嫡公主之言,并无意就此弃公子而去。”

泾陵公子静静地盯着她,盯着她。

半响,他微微一晒,叹道:“好一个小儿。”

他这不是说越嫡公主,而是感慨卫洛。卫洛这人便是这样,明明把戏都演过了,令得他的­性­趣都消去了,她还会善始善终,会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一样,把戏继续演完,把话继续说完。

泾陵盯着卫洛一会,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又是一勾。

他手臂再次收紧,直把卫洛修长温软地身子紧紧地搂在怀间。

他低下头,脸靠近她的颈侧,感觉到那细腻温香中传来的阵阵颤抖,他低低的声音再次传来,“何惧怕至斯?”

这已是他今天晚上第二次问卫洛同一句话了。

卫洛嘴­唇­哆嗦了几下,咬了咬牙,在狂猛得心跳,阵阵的眩晕中,低低地说道:“洛实不惯与丈夫近!”

这是回答了。

她的回答,得到的是泾陵公子的哧笑声。

他的脸继续向她的颈侧凑近,慢慢的,慢慢的,那高耸的鼻子,在她颈项的细毛上微微一划,如春风一样,微微荡了荡,却勾得卫洛的心脏直是朝天空中猛地一晃,远远地抛了开去!瞬时间,一股酥麻伴着眩晕,从她的小足处涌出,直令得双足发软,膝间酸痛,下腹处一缩!

紧接着,卫洛那高高竖起的颈部寒毛,清楚地传来了他的第二个动作。泾陵公子在她的颈项间蹭了蹭鼻子后,头微一抬,竟是把嘴­唇­贴上了她的耳际。

他的嘴­唇­贴上了自己的耳际!

他这个动作一做出,卫洛再次受不了了,她的双腿一软,整个人向下一滑。当然,才滑了两寸,腰间再次一紧,那只铁臂又把她搂住了。

然后,泾陵公子沙哑低沉的笑声帖耳传来,“竟是紧张至斯!”他说到这里,微微一晒,又笑道:“小儿脸上处处皆以粉遮之,此处最少,还可亲近!”

他这是一句自说自话。

那从耳洞处酥酥传来的嗓音,令得卫洛的膝头再次酸软时,心头终于有了一丝明悟:他真的对我的遗容之事一清二楚!我,难不成我今晚是在劫难逃?

‘在劫难逃’四个字一出,卫洛飘啊荡啊,在半空中旋转地大脑又有了一丝轻清明:不,不,我还可以想法子,对,我还可以想法子!

搂着她的泾陵公子不知道她的挣扎不安,他只是把卫洛紧紧地搂在怀中,脸凑近她的颈侧。深吸了一口气后,再次低笑道:“何惧我至斯?上我之塌,荣华可期!小儿,”他刚说到这里,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生生地住了嘴。

卫洛的心脏再次收紧:他说到这个时候中断,定是怀疑到了什么。哎。

正在这时,那肥腮上印满胭脂的贵人向泾陵公子晃了晃酒樽,嘶声大笑道:“公子既然搂上了佳人,怎地只顾着如鸟儿般交颈私语?何不香­唇­渡酒,相濡以沫,宽玉带,解襟怀,尽欢爱之事?”

这贵人每说一个字,卫洛的脑海便被巨鼓重重地敲击一下,每说一个字,她的心脏便向胸膛冲上一次!一番话说完,卫洛已是心跳欲脱,晕眩之至!

从来没有一个时候,她这般想持剑杀人,想把那肥胖不堪的老男人一剑给斩了!

第八十九章 是胜了,还是败了?

这股冲天怒火腾腾一升,顿时把卫洛晕沉的大脑一冲。终于,她找回了一线清明。

这时,她腰间又是一紧,接着下巴被一只修长的手扳转,只听得泾陵公子低沉的笑声传出,“香­唇­渡酒,相濡以沫?善!”

他一边说,一边竟是真仰头含过一口酒水,头一低便向她的小嘴罩来!

泾陵公子的薄­唇­越逼越紧,众贵人中开始传来一阵小小地鼓噪和笑闹声时,突然间,卫洛身子一滑!

她这一滑,用上了五分力道!

现在的她可不是吴下阿蒙,这一用力,竟是把泾陵公子紧搂着腰间的大手给弹了开去。

只听得‘砰’的一声传出,卫洛生生地弹开了泾陵公子的手后,整个人一滑一溜,便从他的膝头退了出来。她也不等泾陵公子反应过来,脚步稍稍后退,整个人便是跪趴下,以五体投地的方式,跪在泾陵公子脚前颤抖不已。

卫洛这个举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一时之间,等着看好戏的众贵人都是一惊,他们齐刷刷地抬头看向泾陵公子。而后面喧闹着的贵人,声音也越来越小,一个个也转头望来。

泾陵公子淡淡地,静静地盯着跪趴在地上的卫洛,深刻俊美的脸上甚至还有一抹笑容:他就知道这小儿定有招数使出。

他微微侧头,双手置于膝间,身子前倾,盯着卫洛乌黑的后脑勺,懒洋洋地笑道:“足矣,可以说矣!”

他是说,你颤抖也颤抖够了,可以说话了。他这句话一说出,前排听得到的贵人们都睁大了眼,一脸愕然,也一脸不解。

趴跪在地上的卫洛,自是对这句话置若罔闻。她依然把额头贴在地板上。暗自咬了咬­唇­后,卫洛颤着声音,以一种极为老实,也极为不安的语气说道:“禀公子,洛昨晚得梦先父。”

她才说了这么几个字,众人的脸­色­便凝重起来。泾陵公子的眉心跳了跳,冷冷地盯着她,一股危险地火焰在他的眸中燃烧。

卫洛这句话中提到了先父,这可不是一个寻常的字眼。时人最重者,排得比自己的生命,家族的前途还要重的,便是祖宗祭祀几个字。

这是一种很强的信念,很强很强,一直到了今天。绝大部分中国人都是‘见神就拜,见庙就进’的,西方人心目中珍之重之的主和神,在中国人眼中就是一个‘信则有,不信则无’的玩意。

但是,看似散漫而不敬鬼神的中国人,他们的心目中普遍有一种信仰的,那信仰便是这个:祖宗!

所以,卫洛拿‘先父’两字说事,可是一种很严重的,也应是经过慎重考虑地举动。

卫洛依然额头贴着地板,颤着声音说道:“先父责骂于我,说富贵权势当于直中求,智中取,剑中索!岂能以区区丈夫之身而行弄臣之事?”

卫洛虽然颤抖着声音,音量却并不小。

正在寻欢作乐的众贵人,已在不知不觉中全部安静下来。在这回音极好的大殿,卫洛的颤音传荡得很响亮。

在泾陵公子紧紧地盯视中,卫洛抬头再重重地一叩,说道:“求公子作主!”

她的话都说得这么明了,都说了自己不能以丈夫之身而行弄臣之事了,还要公子做什么主?

当下众贵人都看向泾陵公子。

他们的眼神很淡然:不过是个生了双好眼的清秀童子而已!他既不愿意,弃之就是。这天下间愿意侍候公子泾陵的童男还少了去?

众人很平静,也很不以为然。只等着泾陵公子顺口应了。泾陵公子依然双手放在膝头,维持着微微前倾的姿势盯着卫洛。

刚才那簇怒火,在他眼中只是一闪而过。还没有人看清,便已被他收起。此时的他,脸上依然带着一股淡淡地,似笑非笑地笑容。

他深深地盯着卫洛,半响,才缓缓说道:“且近前来!”

“诺!”

卫洛膝行两步,慢慢地来到他的身前。

蓦地,一只修长的手伸出,勾起了她的下巴。

卫洛抬起了头。

纵使抬起了头,她的眼睛也是微垂的,长长地睫毛正在那里不停地扑扇着,苍白的嘴­唇­充分的表达了主人是真在紧张。

事实上,她压根不敢看向泾陵公子,她害怕。

泾陵公子勾起她的下巴,近距离地盯着她的脸,慢慢的,慢慢的,他的脸凑近卫洛。

当他吐出的气息一丝丝渗入卫洛的耳洞时,他开口了,声音很淡,很平和,“藏头遮面之徒,也敢拿‘先父’说事?”

他这句话,真的说得很平常,非常的平常。听不出半点火气,也没有半点不对头。

可是,他手指勾着的卫洛,脸­色­却是刷地雪白,她不知不觉中,紧紧地咬住了嘴­唇­。

她慢慢地抬起眼眸,看向泾陵公子。

这双墨玉眼珠光盈盈,满满是乞怜,乞怜。

卫洛苍白着脸望向泾陵公子,嘴­唇­颤动半天后,却说了一句。“如入君手,盼请垂怜!”

这句话,她一说完便隐隐感觉到有点熟悉。

这句话,曾是一个脆弱的Chu女面对一个欺凌自己的恶汉说的!

此时此刻,卫洛珠泪盈睫,颤抖着说出这八个字,是因为她真的感觉到了他的杀机!

她感觉到,他的耐心真不多了。以前他觉得自己有趣,再说在他而言,天下美人多的是,对于卫洛的真面目是很美还是清秀,他并不怎么在意。他只是喜欢逗逗她而已。

可是,他现在说出的这句话中却有了杀气,沉沉而来的杀气。

卫洛说出这八个字后,嘴­唇­一个劲的颤抖,墨玉眼中泪水盈盈欲滴,小脸惨白如纸,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的模样。

泾陵公子紧紧地盯着她,紧紧地盯着,一瞬也不瞬。

半响后,他手一松,施施然地站了起来,俯视着她淡淡地说道:“不欲为弄臣?也可。”

他的声音虽淡,却与刚才的低语不同,众贵人都听得到。

这是贵人们意料中地回答,没有人吃惊。

泾陵公子盯着又趴跪在地上的卫洛,磁­性­低沉的声音在大殿中缓缓传响,“念你有贤才,可暂掌副内事一职。”

他说到这里,声音蓦地一寒,目光沉沉,在他的盯视中,卫洛的小身板不由自主地,努力地向地板上趴去,都差点成了扁平体了。

盯了她片刻后,他轻哼一声,以一种状似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若有欺我,罪无恕!”

这声音中杀气腾腾,任何人都可以听出的杀气腾腾。

依然没有贵人在意,因为,既纳其言,又惩其擅言,恩威并施,这也是贵人们的驭下之道。虽然对于高贵的贤士不怎么用,但对于墨眼小儿这种,曾有过卑贱经历的人使出,也很正常的。

第九十章 副内事

只有卫洛听出了这话的大不寻常,那句‘若有欺我,罪无恕!’是严厉的警告!也是一种威胁!

卫洛贴在地板的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如她,欺骗泾陵的话实在太多了,多得他和她都心知肚明。

在众人的哄闹中,泾陵公子施施然地坐下,他盯着卫洛乌黑的小脑袋,半响才挥了挥手,淡淡地说道:“退下吧。”

“诺。”

卫洛爬起来,躬身后退两步,才转身向席中走去。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恭敬之极,老实之至,令得看到的权贵们,更是不在意地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一怯弱小儿而已!

卫洛回到塌上,她刚跪坐好,前排的那青年贤士便转头向她看来,他盯了她半晌,叹道:“父令不得为弄臣?哎,丈夫诚丈夫,却道路艰难矣。”

倒是一个黑瘦的麻衣老者赞赏地瞟了她一眼,声音嘎嘎地说道:“功名富贵,本应直中取,剑中索!善!”

卫洛勉强朝两人挤出一个笑容来。

在她的前后左右,都有贤士剑客向她看来。这些目光中,居然大部分是赞赏地。特别是一些贤士,对上她的目光时,还会向她微笑点头示好。

在这些人中,有一高胖的剑客也对她大点其头,露出一口黄牙笑道:“小儿有好父!终又少一­奸­邪子孙。善!”

这话一出,卫洛那勉强挂着的笑容都维持不下去了。

下面的时间里,卫洛一直低着头,老实地低着头一动不动。

笙乐飘荡,软香靡靡,众贵人显然意兴正浓。不过公子泾陵与众人寒暄了一阵后,便宣布散席了。

众贵人离席之时,纷纷把看中的Chu女童男索回去继续欢愉。

回来时,卫洛不再是公子泾陵的贴身之臣,所以她也没有资格坐上他的马车。当然,她也并不愿意。

跟泾陵而来的都是一等贤士,他们的马车中也没有卫洛的位置。

最后,卫洛自己要求坐上了驭夫之侧。

坐在这最宽敞的地方,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卫洛的心渐渐开朗起来。她眯着眼仰望着天空上的明月,欢喜地想道:不管如何,总算今晚可以安稳地睡一觉了。

‘支支滋滋’的车轮滚动声,腾腾燃烧的火把光中,卫洛笑了一会,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向驶在前面的泾陵公子的马车。

看着看着,她慢慢收住了笑容。

不一会,车队回到了泾陵府,卫洛找到一个管事说了自己的新任命后,便被那管事在三等食客区安排了一套小厢房,厢房共有七八个房间,有浴房有厨房,虽然厨房中空荡荡的,连个陶片都不见。

她如今是泾陵公子亲口任命的副内事,因此,她住的厢房里,不但配有两个侍婢,还被管事任命她的工作,便是主管奴婢们。

也就是说,三等食客区这一大片的奴婢,进出任职,卫洛都可以Сhā手管了,尽管原来便有人管着。

一切处理妥当后,卫洛把两奴婢使出,清洗了一下便躺到了床上。

她原来以为,自己会一落床便睡得香香的,没有想到她根本睡不着。

这一晚上,她明白了很多事。最重要的是,她明白了自己这个前身与公子泾陵的仇怨来由。

一想到这里,她便打了一个寒颤。以前她很乐观,总是安慰着自己说,泾陵公子对自己还是不同的,也许一直是自己想多了 ,也许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后,并不会杀了自己。再说,这三年来自己长变了很多,他和他的人应该不会记得一个应该死去的小丫头的。

可是,经过今天晚上,她没有办法这么乐观了。而且那越嫡公主出现了,说不定她和她身边的人便认得出自己。

伸手捂着胸口,卫洛侧过头,透过纱窗看向外面的明月。明月团团,浮云缕缕相缠。卫洛忍不住轻叹一声。

心动,对她来说,实是寻常事。

见到优秀的,自己喜欢的那一型异­性­,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心动过,心动过很多次。

不过这种心动,只是淡淡的,隐隐的,只是某种含有期待和羞涩地情绪。不过一转身,一离开数日,这种原来只是淡淡的心动便会被她抛到脑后。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真不一样。

在今天之前,她在这种平生最强烈的心动中,已有了某种渴望,某种梦想。

在今天,得知了两人的恩怨来由后,她的心开始发凉,可是,她依然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去渴望,去梦想。

少女情怀总是诗啊。

胡思乱想了一阵后,卫洛刷地一下坐起身来。

从纱窗口洒进来的银光中,卫洛双眼炯炯,睁得老大:不对!他最后一句话很不寻常!我要想一想,我再仔细想想!

淡淡的银光中,她的一双杏眼慢慢地眯了起来。

不管如何心动,她都要做最坏的打算!她都要为将来的每一步变化,想一想对策!

寻思了一会,她的脑海中便开始发晕,便有点不清醒。卫洛又跳下塌,从袖中掏出木剑,开始在淡淡的月光下练习。

只有剑,才能令她神魂安定。可惜,她一直没有办法知道自己有多强。

潜意思中,剑术是卫洛逃生的最后的本钱,所以她从来没有想到过,要与泾陵公子属下的剑客们过招。她不想完全泄露自己最后的底牌。

有点虚淡的风声呼啸了一晚,直到将近凌晨时,卫洛才和衣倚塌合了合眼。

卫洛现在是府中的管事级人物,也算是有点权力的了。尽管这种奴仆们才看在眼中的权力,在食客们眼中也不算个啥,卫洛还是得到了不少自由。

早餐时,是一碗粟米粥伴着一碗青豆,青豆上放了油,油光莹莹。然后每个月还能得到一块羊­肉­。卫洛现在的生活,比之以前有了根本的好转。

用过早餐后,她出去一趟,找到原来的管事,交待他一切如常,不必理会自己后,又回到了房中。

她得抓紧时间想个法子来,就算一时想不出法子,练练剑也能使她心神安定。不知怎么的,泾陵公子昨晚最后那句‘若有欺我,罪无恕’一直在她的脑海中响起,一直响起。

要是能出去就好了!

自昨晚后,这个想法开始占满了卫洛的大脑。

练好一会剑,卫洛开始提步外出。现在练剑救不了急,她得开始试一试人际交往,也许从其中可以找到脱身的法子。

第九十一章 杀人不眨眼的卫洛

在这个时代,等级森严,下人们都是局限于一角,当然,连贵族也是局限于一地,因此,大多数人都没有什么见识。没有见识,对卫洛来说,便没有交往的必要。她不知道的,这些人也一样不知道。而且她说多了话,反而容易泄露自己的无知。她现在打算的人际交往,也是多多走走,试一试。毕竟昨晚宴席上,不少府中有身份地位的食客剑师都对自己印象深刻,也对自己有了一些好感。树叶森森,卫洛信步而行。现在府中之人,都已认得卫洛了,看到她时,很多人都表现得有点恭敬。可正因为恭敬了,所以卫洛每每走近,众仆人便一哄而散。而食客剑师们都很严肃,看到她是,淡淡地一瞟便不再理会,她也不好意思凑近去热乎。这样一来,卫洛上午逛了一圈,也没有与人说半句话。无奈之下,她下午接着逛。信步走了一个时辰后,卫洛有点好笑也有点无奈地想道:真要刻意去找人说说话,没想到会这么难。

她不想想,泾陵府是何等地方?等级森严,以她这高不成低不就的身份,能套近乎的还真不多。到了第三天下午,她还在逛。不过这个时候,她并不是一定要找人说话了,她发现这样逛着,有利于她观察府中的地形,以及府中剑客的排布值班情况,更可以从每个人的表情和偶尔听到的私语中,知道一些事。今天的阳光有点烈,卫洛走在林荫道上,吹着拂林而来的丝丝凉气,感觉挺舒服的。走了几步,她看到前方有一块石头耸立,最上面显然常有人坐,磨得很光滑,不像侧面那么厚的青苔。她也走得累了,便就着石头坐下,在树荫下打起盹来。睡着睡着,迷糊中卫洛被一声音惊醒,“那叫卫洛的小儿,现在亦是光是,又曾为公子贴身之人。不如找他说去?”人听到自己的名字,是最容易警醒的,卫洛眨了眨眼,便站了起来,向树后退了退,让可容五人合抱的大树挡住了自己的身影。声音是从侧面二十米处的另一条林荫道传来的,这次说话的还是一个少女的声音,“可,可如何接近他?卫洛乃贵人出身,又添为管事,我一说,他不悦后杀我又如何?”头一个稍年长的少女顿了顿,才低低说道:“我曾听闻,么姑在卫洛刚来时,曾令他去牛厩,此两人有仇矣。你现在安好,么姑这一动,你处境堪忧矣。何妨借他一用?”少女说到这里,又停了一下才说道:“再则,么姑忌惮卫洛,曾放言若得时机,必置他于死。你去说了,却是久了卫洛。”卫洛一听到“比置他于死”这几个字,瞳孔缩了缩。另一个少女欢喜地说道:“然,然,我亦听闻。”他才说了这几个字,有此意了,“我,我是不敢近他。”这一下,两人都沉默起来。等到她们走远,卫洛才施施然地站起来。对么姑,她几乎没有印象了。是了,当时自己只是表现得像个有才能的人,便被她所忌恨。这个女人到了现在还惦记自己?真是好强的嫉恨心啊。此人不能留!卫洛提步向么姑所在的地方走去。动作施施然,缓缓然——以她现在的地位,虽然是虚得很的地位,对付一个如么姑这种奴仆中的小管事是在是手到擒来,卫洛甚至可以不用任何理由。当然,从现代过去的卫洛,还是准备找一个理由的,她又不杀人,只赶出府就成了。不一会,卫洛便来到了么姑所在的地方。这地方,也属于她所管的三等食客处。当她来到那最初与素一直进府的小花园式,正好看到一堆人在那里指指点点。卫洛还在树林中走动,便听得么姑有点高亢的声音得意地传来,“我从来最厌者,莫不过低贱之人有贵人之姿,二者,便是如你这般,面目虽可,却左也不愿右也不从,难不成,以你之貌,还能登贵人之塌?”卫洛听到这里,不由有点好奇了:这个么姑,既然都做起媒人的事来了?么姑的声音一落,一个少女哽咽的脆­嫩­的声音传来,“然,然,索妾之人,不过三年,已杀死五姝了。妾虽以处子进,却原是侍奉贵人的。姐姐把妾索来弄给此凶汉,妾实不服也。”这少女的声音很甜美,一听便让人觉得她应该极可爱。少女的声音一止,一个语调放得极慢,有点装腔拿势的男子声音­淫­笑道:“不服?不服又如何?爷便今日索尼,明日弄死你,也无人敢说一词!”卫洛听到这里,瞳孔再次一缩。她慢慢提步,向这堆人靠近。走了几步后,那个开口的恶汉清楚可见了,那恶汉高大魁梧,脸呈四方,皮肤苍黑。他一双有点黄的浊眼正紧紧地盯着一个黄裳清丽的少女。这汉子有点眼熟!卫洛寻思了一会,突然记起,在三年前,她与素便是在这个汉子的带领下,见了眉大家一面。对了,那次这个汉子便当着众人的面,调戏了一个美少年,那少女还说过一句话,“如入君手,盼请垂怜。”是了,就是他!难不成,当初那个可爱灵动如兔一样的少女被她弄死而来?而且他并不止弄死一人?卫洛想到这里,缩小的瞳孔中已带了杀机。那恶汉说了那句换后,全场一片鸦雀无声。卫洛还真不知道,在泾陵公子的府中,也有这样的事存在。想来也是,泾陵公子府第极大。而这一片区域,向来是童男Chu女进出的场所,是最容易藏污纳垢的。而且,泾陵公子自开府到现在,不过短短几年间,他全部­精­力都放在练兵之上,府中又没有女主人在,几乎就是一盘散沙。在一片安静中,么姑有点不满的声音传来,“莫再轻易杀人!此女若去,一年内休想再索!”那恶汉对么姑很客气,连连搓着手说道:“然,然。”他应了两声后,大掌一伸,便向那黄裳少女的胸襟揪去。看他那般大力,只这一抓,怕会吧人家少女的衣襟撕破了。卫洛这是已缓步走近,看到这里,她冷笑一声,双手一合,“啪啪啪——”地鼓起掌来。她这掌声一响,令得众人都是一惊,连忙回过头来。么姑两人回头一看是她,瞬间变­色­。么姑瞪大眼睛,尖叫道:“卫洛?”那恶汉脸也是一白,却强自镇定,只是那双四处转溜的眼神中,可以看到他的不解。很显然,他还不知道卫洛是什么人。那黄裳少女一愣,马上大喜:这地方极偏,罕有有身份的人前来。么姑多年来在这小地方一手遮天,旁人只要不触犯到自己,便没有人会得罪她。而这些Chu女,都是来自各地,根基浅薄,几乎都是进府几天就被处理了。谁会为一个不认识的人说话?当下,那黄裳少女急急地朝卫洛面前一冲,离她还有三步便扑通跪趴在地,膝行两步,泪如雨下得求道:“贵人救我,贵人救我!”卫洛看了少女一眼,抬起眼来,缓步走到么姑面前。盯着这个也不到二十的少女,卫洛缓缓问道,“何相煎至此?”么姑脸­色­一白,嘴­唇­颤抖了一下,突然双脚一软,泣道:“实,实渴财耳!”是为了好处啊。卫洛懂了。正在这时,她眼角瞟到那恶汉猫着腰要溜。嗖地一下,卫洛木剑在手!然后,她右手一扬!“仆”地一声钝响传出!众人只看到一道淡淡的光芒闪过,再定神看时,那恶汉的背心已稳稳地扎了一柄木剑,木剑直入体内,只留剑柄于外!所有人都惊呆了!没有一个人能发出声音来!在这个乱世,这里的大部分人都见过杀人。可还是,如卫洛这种文弱少年,一句话也不说便杀人,还以木剑杀人的,还是罕见。她表现得太­干­净利落了!如她这样清秀文弱的少年,不应该是­干­这种事的人。又是“扑”地一声,在冲天而起的血雾中,卫洛从尸体中抽回木剑,转过头,把血粼粼的木剑指向了么姑!她脸上没有表情,心中没有波动,这么杀了一人,便如杀­鸡­一样。自那几年林中练剑时,卫洛便发现自己对杀戮没有感觉。仿佛她天生便是­干­这一行的。淋淋的鲜血,稠稠的,一滴连一滴地滴到么姑的脸上,颈间,衣襟上。她已脸如白纸,瘫倒在地,双眼闭得紧紧的,连嘴也闭得紧紧的,裙下濡湿一片,浑身如抖糠。显然骇怕到了极点,;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卫洛用血淋淋的木剑在么姑脸上拍了拍,在她脸上留下两个血印子后,再次淡淡地问道:“何相煎至此?”她的声音一落,么姑突然“啊——”地尖叫起来。尖叫声中,她眼神涣散,如疯狂一样爬着向外冲去,一边冲一边尖叫,“杀人啊,杀人啊——”她的尖叫声又是凄厉又是高昂,那吓怕了魂才能发出的凄叫声,远远地冲破了天空,传了开去。几乎是一瞬间地,无数脚步声,破空声响起,显然,大量的剑客被惊动了!众人担心的看了卫洛一眼,开始只有一个人向后退去,渐渐的,一个个都向后退去,不到片刻,连那黄裳少女也爬起来,头也不回地跑远了。空旷的小花园中,只剩下卫洛和一具尸体,当然还有五十米开外,披头散发如疯癫的么姑。看着么姑的背影,听者越来越近的破空声,卫洛低叹一声,她脚步一提,极轻捷迅速地追向么姑。在树林中能纵跃如飞的卫洛,已在不知不觉中,仿佛练有了一声轻工一般,在平地上一弹一跃便是两三米。只是一眨眼,她便追上了么姑。然后她嗖地出手,木剑从背后入手,透胸而过,么姑疯叫声戛然而止。尸体还保持前冲的姿势,直冲了两步才“砰”地一声倒在地上。卫洛果断地拔出木剑,右手一晃,那剑便远远地仍了开去。落到一处洼地的灌木丛中,转眼消失不见了。她刚做完这个动作,嗖嗖嗖几声风声传来。几个剑师出现在小花园中,他们看了一眼两具尸体,又看向卫洛。见是她,他们表情稍缓,一人问道:“何事?”卫洛摇了摇头,笑道:“无事,为内管事,处置了两贼,尖叫乃一贼发出。”几个剑师点了点头。他们扫了一眼卫洛,又看向两具尸体,见尸体上没有兵器,略略有点奇怪。不过也没有多想,他们便转身离去。等惊来的剑客都散去后,卫洛才挥手唤来几个仆人,拾回木剑,在尸体上吧血迹擦了擦后,她命令道:“拖出去处理。”“喏”卫洛转身而走,直到他走的远了,那些跑的远远的少女们才敢向他看来。那黄裳少女更是躲得远,直是一扫到卫洛的身影,她便颤抖不已,小脸煞白。

第九十二章 泾陵有不舍了?

卫洛施施然地走回,来到一湖水处时,趁左右没人,她把木剑洗了洗,准备再削一把。

在府中随便找到一处竹林,弄了一截竹子后,她转身向回走去。

卫洛走得很慢,平安渡过的这三天,对她来说感觉很放松,很好。她很珍惜这种感觉。

饶是如此,她的脑海也没有停息过,她在想着,泾陵公子有可能会使出的招数。同时她也在盘算着,要怎么对付他的这些招数。

当她来到房中时,二个侍婢马上迎了上来。她们朝她盈盈一福,一侍婢轻声说道:“公子唤你。”

泾陵找自己?卫洛的心不由一缩。

她抿了抿嘴,点头说道:“然。”

她大步走到房中,换了一件深衣。她刚才杀了人,身上的衣服虽然没有沾血,可只怕还是有些血腥味的。在泾陵公子这样的人面前,一切都不可马虎。

只是三天没到,卫洛却仿佛已经隔了许久许久一样,当她踏入泾陵公子的院落时,还有点失神。

在侍婢的带领下,她来到西侧花园中。

刚踏进拱形的园门,卫洛便瞟到几人坐在桃花盛放处。落英缤纷,青草萋萋,笑声隐隐,酒香飘飘,一进这里,卫洛便感觉到了一股富贵安逸之气。

走过一丛桃花林,坐在草地上的几人印入卫洛的眼帘。其中侧对着她的最是熟悉,那雄伟轩昂的身影,仿佛雕塑出来的侧面,让她不管何时何地,何种情况下见了,都会心跳加速。

在泾陵公子的旁边,正对着卫洛的方向,坐着十三公主。她正在娇笑着,柔软的身躯仿若无骨般,随着笑声抖动,颈口那一抹白­嫩­隐隐透出来,与周围的桃花一起,勾成了最灿烂的春景。

十三公主笑得很美,很花枝招展。

可她笑着笑着,便一眼瞟到了迎面走来的卫洛。这一瞟,她正欢笑的声音便有点­干­涩了,脸上的表情也有点绷住。

她的异样,引起了另两位青年向卫洛望来。这两人朝卫洛看了一眼,便不在意地转过头去。

卫洛低着头,轻步来到泾陵公子身侧,在离他五步处,她双手一叉,小心地问道:“公子唤我?”

泾陵公子垂着眼敛,右手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几上敲打着,一副正在寻思的模样。

他听到卫洛的声音后,敲打声没有停,淡淡地吩咐道:“唤越姬来。”

越姬?

卫洛心中一紧!瞬时间,她的瞳孔都有点放大,心脏更是一抽一抽地闹腾!

侯在泾陵公子身侧的以剑客双手一叉,朗声应道:“诺。”转身大步离开。

卫洛望着那剑客离去的背影,想道:原来是指越嫡公主?她就寻来了?她来了,公子为什么叫我来?难不成。难不成?

下面的,她简直不敢想下去。

卫洛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百般思量和不安,都被她紧紧地咬在牙齿里。

这时,泾陵公子停下了敲打的动作,他头也不回,说道:“卫洛?”

卫洛一愣,马上应道:“然。”

“且近前来。”

......“诺,”

卫洛走近两步,见泾陵公子在旁边草地上拍了一拍,她只好慢慢屈膝跪坐在他所拍过的地方。

卫洛刚跪下,泾陵公子又淡淡地说道:“再近前。”

“诺。”

卫洛膝行两步,靠近了泾陵公子。

这时,两人之间只相差不到一尺的距离了。

卫洛又闻到了他身上那熏着龙涎香的雄­性­气息,她发现自己的心跳又开始脱离控制了。

泾陵公子转过头来,静静地看向卫洛。

此时此刻,卫洛安静的跪着,低眉敛目,从表情中,看不出半点不安,也看不出半点想法。

他盯了几眼后,不知为什么,竟是低叹一声。

这声叹息一入耳,卫洛不由眨了眨眼,不过她依然没有抬头。

缓缓的,泾陵公子伸出手来,缓缓的,他的右手放在了卫洛的头上。

他这个动作一做,卫洛是一抖,十三公主是脸上的肌­肉­跳了跳,另两个青年贵人则是瞪大了眼——原来无视情爱的泾陵公子,真对这小儿有不同!

泾陵公子一点也不在意别人的想法,他把手放在卫洛的头顶上,轻轻抚摩起来。在他的动作下,卫洛的心越缩越紧,不由自主地想道:他,他叫人喊来越嫡公主了,又这样对我,是不是要处置我了?

这样一想,她差点哆嗦成一团了。

可是,这种不安中,她却不知为何,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泾陵公子身上散出来的某种亲昵,是的,是亲昵。因此,她的心跳又加快了一拍。也因此,那哆嗦只是一下,没有演变成一团。

泾陵公子大掌放在卫洛的头顶抚摩了两下后,半晌,低低地说道:“小儿何惧我至此?”

这话有种怅然!

这话真有点怅然!

卫洛一惊,差点就此抬头向他看去。

十三公主脸­色­刷地铁青。

那两个青年贵人倒没有什么,泾陵公子这句话,只是印证了他们的猜测,他果然对这小儿有情爱之心。

泾陵公子依然对他人的想法毫不在乎。他说出这句话后,手向下一移,抚上了她的小脸。

他修长的手指在卫洛的脸颊上抚动,动作舒缓。卫洛那收紧的心,更是一下又一下地猛跳不已。

不知不觉中,她屏住了呼吸,小心地倾听着他的每一个声音。一种从骨子里渗出来的期待和希翼,开始发芽,壮大,最后叫嚣!

他修长温热,夹着些许粗糙的手指从她细­嫩­的脸上划过。然后,竖耳倾听的卫洛,听得他低低地声音传来,“我非暴戾之人,何必惧我至斯?”

这句话中,依然是带着感慨,带着一种怅然!

卫洛的心,猛然向天上一抛而出,一股狂喜如雨水一样扑头扑脑地向她淋来:他对我不舍之心!他在告诉我,他不会轻易对我动杀机!他对我有感觉了!他有不舍了,有怅然了,他,他,莫不是这几天,他有想我了......

狂喜中,飘荡中,一个剑客朗朗地声音传来,“禀公子,越姬到!”

第九十三章 越公主与卫洛

‘越姬到!’

这声音一传来,卫洛一凛,所以的狂喜和飘荡浑然不见。

她慢慢地抬起头来。

这一抬头,她便对上一张美丽的脸。

眼前这张脸稍圆,双眼时丹凤眼,薄­唇­小嘴,皮肤白得仿佛可以掐处水来。

她身量高挑,这般低头不说话时,居然有一种慈和温柔的味道。

一旁的十三公主,也是诸国间闻名的美人,更是这个时代的人最喜欢的那种健康美人。

可是,十三公主比之这越公主,还是差了一筹。她没有人家那水得灵透的皮肤,也没有她这种慈和温柔。

望着这张脸,已受了时人审美观影响的卫洛,突然想到:这越国果然出美人,这越嫡公主之美,应是极品之列了。

在越嫡公主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高挑秀美的少女,这些少女与晋地少女有一点不同的是,就是皮肤显得特别好,特别水灵,双眼也有神些。光是这一点好,便把卫洛这一路来见过的处子给比下去了。

卫洛知道,处子普遍家境不好,要养出如眼前几位这么美丽的皮肤和眼神,一定得是大贵之家。

从这几个越女身上,任何人一眼便可以感觉到仓禀足,感觉到富贵,感觉到安逸!

这才是卫洛记忆中的诗经中提到的绝代佳人风范。

在几女身后,远远地站了几十个剑客和贤士。他们正紧张地看着这里,看着泾陵公子。

卫洛看呆了半晌,有了一丝欢喜:这越嫡公主除了皮肤外,与我完全不相似。

心下稍一松,她便不由自主地转头看向泾陵公子。

不止是她,所有的越人都在看着泾陵公子。

十三公主也在眼巴巴地盯着她八兄。她看了一眼泾陵公子后,又看向众越女,那头一转眼一瞟间,十三公主美丽的脸上便显出一种厌恶和妒忌,非常强烈的妒忌来。

同塌而坐的另两个青年,也在痴痴愣愣地望着这一众越女。一人砸了一下嘴,忍不住出声吟道:“美人之艳者,出越也!越之艳者,自贵人也!越之贵女一出,月亦羞焉!”

这种当众赞美,本是赞美,不过此时越国诸人,都没有心情高兴,他们都把注意力放在泾陵公子身上。

泾陵公子依然表情淡淡。

他懒懒地瞟向众贵女,在越嫡公主身上微一停顿,又扫向她身后诸女。淡淡地瞟了一眼后,他收回目光,懒懒地叫道:“卫洛?”

“然。”

卫洛略一迟疑,便连忙应是。

泾陵公子感觉到她的迟疑,转过头来。

他静静地盯着卫洛,那黑如子夜的双眸中荡着笑,“小儿亦动­色­心乎?”

卫洛勉强一笑。

这时刻,越人都有点脸­色­不好,那越嫡公主更是泫然欲泣。泾陵公子只看了她们一眼便不再在意,宁愿与一普通姿­色­的童男调笑,显然他并没有被越女的艳­色­所迷住。

不过,她们既然送上了门,便得低头,便得委曲求全了。

泾陵公子亲昵地看着卫洛,手一伸,在她的小脸蛋上轻轻地掐了一把,说道:“既喜欢,由你处置吧。”

啊?

卫洛惊愕地抬起了头,众人也都是一脸不敢置信。

瞬时间,越嫡公主的脸白如纸,香躯晃动,看她那暗暗咬牙的样子,简直是下一秒便会掩面冲出。

不过,这里是晋国,她不敢,也不能。

这是极大地侮辱,非常严重的侮辱。

公子泾陵居然把堂堂一国公主,交由他的弄臣处置!居然对一个以­色­事人的少年说道‘既喜欢,由你处置吧’!

这少年何德何能?

一时之间,场中只剩下了急促的呼吸声。

十三公主把注意力从越女身上抽离,定定地看向卫洛。

泾陵公子拂袖而起,居高临下地盯着卫洛,淡淡地说道:“越公主与你一般,也是贵人出身,你们亲近之。”

说罢,他再也不看众人一眼,大步走离。

直到他走得远了,众越人还在急促的喘息。

他最后一句话,直是把堂堂越嫡公主和卫洛这个童男出身的低贱之人相提并论了!他还要他们亲近亲近,他把堂堂公主看成了什么人?

怒火,耻辱,羞恨,种种情绪涌上了所有越人的心田。

可是,他们还是不能冲动,自他们从越宫出来的那一天,他们便不再是原来的那个贵人了,他们便一直在告诫自己,要忍!

卫洛只是一怔,心中便是大喜!

她刚才一直在琢磨,怎么找一个机会亲近一下越嫡公主,从她口中探一探自己这个身体的来历,当然,还有相貌的情况。这事关她的生死,重大非常!卫洛本来以为还要费一些周折,却没有想到,泾陵公子居然把她塞给了自己。

欢喜中,她连忙站了起来。

无视众越人杀人般的目光,卫洛大步走到越嫡公主面前,双手一叉,笑得如一朵花似地说道:“公主之艳,天下无双,公主慈容,人人钦慕。纵是我这小儿见了,亦欲亲近之,何况公子?主休恼,且随我来。”

她笑得太灿烂,连连夸奖和安慰的语气也极真诚。一时间,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她的善意,连起身离去的十三公主,也停下脚步朝卫洛望了望。

众越人自然而然地心下一暖,瞅向她的目光中的杀气便淡了些许。

卫洛恭敬地走在越公主的身后,右手朝旁边的一条石子路一指,引导她们朝那方向走去,又笑道:“小人常闻,世有美者,能令花为之羞,雁不­射­自坠,想来那传说中的娥皇女英,便是公主这般的人物。”

她说到这里,越嫡公主忍不住露出一朵浅笑来。卫洛不但赞美了她的美,还把她与先古圣皇最爱的两个女人相比,这种吹捧,她一个小姑娘听了真是好不开心呀。

卫洛也很开心,这时刻,她真的觉得天无绝人之路了。

她的心情一放松,那滔滔而出的话更是灿若莲花,“公主和几位姐姐这一来,整个新田城怕是会多出许多无欲守身之丈夫。”

越嫡公主有点好奇了,她转头看向卫洛,一脸询问。倒是她身后左侧的一个与她容貌颇为相似的少女,好奇地问道:“何故?”

卫洛长叹一声,摇头晃脑地说道:“见了公主和几位姐姐的绝世之容,回府一睹自家之­妇­,顿觉颜­色­如土,了不趣味。哪还能对那些蒲柳之姿再有敦伦之念?”敦伦者,男女欢爱也。

卫洛这话一出,几女顿时哧笑起来,连一直愁眉苦脸地越嫡公主也掩嘴轻笑。

走在他们身后的越人,见到自家公主这般开心,顿时收敛了杀气,看向卫洛的眼神也完全转为和善。

第九十四章卫洛安全了

卫洛一路滔滔不绝,连吹带捧又带安慰,当领着这一行人来到所住之处时,越嫡公主看向她的目光中,已隐隐有些依赖了。

于情于理,卫洛这个副内事兼三等食客,都没有资格安排越嫡公主这等贵人。因为上等的院落根本不是她的管辖范围内。

可是卫洛是什么人?她才不会理会这些规则了,她带着这行人出现在这楼阁,在整个泾陵府都是一等的,完全可以配的上越嫡公主等人的身份。

越嫡公主一行人一跨入这个木质小楼为主,结构­精­巧中透着大气,四周绕以花园,花园中还有一个小湖的院落时,心中都是一松。

不知不觉中,连同剑客在内,他们看向卫洛的眼神中又友善了三分。在他们看来,虽然泾陵公子这人很傲慢无礼,但这个身份卑贱的小儿,却还是有几分规矩礼仪的。

他们真不知道,如果再在这种卑贱之人的身上也受到羞辱,他们会不会怒起拔剑,造成不可收拾的后果?

安置这么一行人,可不是简单事,奴仆的调配,各种物品的发放,所牵涉到的方方面面极多。可以说,这样的活,只有大管事那样的人才能处理好。

不过卫洛因为是泾陵公子的‘近臣’,府中各大小管事又不知道泾陵公子到底意欲何为。便任由她驱使。

她甚至趁机把么姑的工作接手,从处子童男中调了一批人来侍候越嫡公主。

用这些人来侍候,又是一种身份的体现。当越嫡公主当量着院中出入的各­色­清秀面容时,心情又好了不少。

如公主这等身份,用餐时所奏的乐,所用的酒樽等等,都是有规矩的。卫洛不懂,但她会问,这一路上不停地请教各位管事,态度极为温和有礼,让人一见就舒服。不过半天,卫洛便把一应事务处理得­干­­干­净净。

到了晚餐后,卫洛与越国诸女已是无话不说了。

她眨巴着天真的墨玉眼,痴呆地欣赏了一会众女的美­色­后,卫洛再次感叹道:“越女之艳,一至于斯!咄!真不信世间有美­色­胜过公主者。”

她叹到这里,眉头微皱,摇着头说道:“我家公子对已故的越四公主虽说一往情深,平素也不见如何提她。我还真不信,她的美艳会胜过公主你!”

卫洛一提到自家公子,众女便是一阵安静的倾听。她们都是绮貌华年,哪个少女不怀春?在越国宫中时,她们常见的尽是一些肚饱肠肥,面目可憎的贵人,交往游乐的少年郎,也不过是长相端正的多,清俊的都极少见。如泾陵公子这样容貌的,直是闻所未闻,梦也不曾梦过。因此一提到这个对自己不屑一顾的人时,她们都有点心跳加速。

卫洛的声音一落地,越嫡公主身后,她的异母妹妹马上哧笑道:“四女?那病女有何美艳?实不堪也!”

卫洛愕然地看向她,吃吃地说道:“公子所念之人,不过是姿­色­平庸?”她的语气中尽是不信。

她这种不信,令得众女都想分辨一番,最后,还是越嫡公主低叹着说道:“四女庶出,其母虽为父侯所宠,却曾与他人乱。父侯处死野汉时,其母愿以死相谢父侯之爱,只求父侯恩其女。母死时,四女二岁。十数年来,四女一直幽居一角,少与人来往。闻其体弱多病,常自行深入山林采草药服之。”

越嫡公主娓娓道来,把卫洛这个前身的出身来历说得个一清二楚。

原来这个身体的母亲是因偷汉被处死的!而且死了十来年了!卫洛努力压下心底莫名其妙涌出来的酸苦,快乐地想道:啊啊,死了啊?这个身体又一直幽居冷宫啊?这么说,认识她的人应该很少了?越嫡公主一说完,卫洛便眨巴了一下眼睛,倒抽了一口气,惊道:“竟有此事?”接着,她不屑的扁了扁嘴,喃喃说道:“实不如公主远甚!”

这句话,越嫡公主实在太爱听了。

当下她双手相绞,那双丹凤眼中竟是珠泪盈盈,银牙紧咬,竟是在忍着心酸。

两公主后的一个小眼睛的贵女叹道:“然也,四女实不堪也。”

卫洛好奇的再次问道:“那四女,她的容貌当真平凡无奇否?”

几女想了想,那庶公主快嘴,接口说道:“三年前她嫁晋梳妆时我曾见过,不过庸庸也,与一般处子无异。”

卫洛歪了歪头,笑道:“其母许是佳人?”

庶公主哼了一声,扁嘴回道:“越之佳人多矣!其母死了多年,谁还记得一姬的容貌?四女幽居一角,罕与人来往,不识礼仪,不学文字,浑然一贱­妇­也。”

‘罕与人来往,不识礼仪,不学文字?’

太好了!

这一下,卫洛是完全放下心了。

她想欢呼,她想高歌!

因为,她安全了!

她最大的危险,便是让泾陵公子怀疑到出身来历后,会顺手杀了。现在听来,她与那越四公主是毫无相似之处!

现在的她,不但与众女所说的四女毫无相似之处,也与这两位越公主毫无相似之处。不管是面容,还是五官,还是神态举止,她卫洛都与她们完全不同!

她安全了!

忍着欢喜,卫洛又与众女一起胡扯了半天。当她完完全全确认到这些越人不会成为自己的负累,自己的危机已被解去时,已是夜深了。

夜深了,笙乐开始飘飞。

卫洛向众女告退后,脚步轻盈地向回走去。

当她来到自己的房中,把两个侍婢赶出,把房门一关时。不知为什么,原本是欢喜至极的她,无声地笑了一会后,竟是泪流满面了。

她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嘴,慢慢地滑坐在门后的地上,再一次欢呼:我安全了!

她的心在呐喊,她神采飞扬,脚步轻盈,她拿了一把钢刀,颤抖着手,傻笑着,一连削出了十把竹剑,才稍稍平静下来。

这一晚上,卫洛倒床就睡,她睡得太香太沉,甚至发出了细细地鼾声。

自穿越以来,不,自父母死亡以来,卫洛平生第一次,尝到了好梦连连地滋味。

第九十五章 再次升职

这一觉,卫洛睡得很香很香。

她是被叫醒的。

卫洛迷糊中睁开眼睛,不悦地瞪着两侍婢,喝道:“何事喧哗?”

她这句喝骂很理直气壮,一反她以前的温和沉静,竟然威风十足。两侍婢已颤,同时跪于地上,急急辩道:“非我等大胆,实公子令人唤你了。”

泾陵要找我?

卫洛完全清醒过来,这一清醒,她马上发现外面阳光明媚,那太阳光都透过纱窗,照到塌前面了。

惨了,怎么这么晚了?

卫洛急急地爬了起来,看这阳光,便知道临近中午了。她一边套深衣,一边挥手命令道:“东西放下,出去!”

“诺。”

两侍婢知道她老是这样,便把手中的洗漱用品放下,退出房中,还掩上了房门。

卫洛洗去易容时,对着水盆中的自己瞅了好一会。

鱼鳞般的细细水波中,一张美丽的面容清楚地现出。

这张脸,很­精­致,眉目如画,偏那白­嫩­洁净的额头,微尖的下颌,又显出了一种雍容的风华,一种天生高贵才有的风华。

这样的脸,配上墨玉般的眼,很是亮眼也很是和谐。因为这双眼很冷,很清,仿佛在石中埋了万年的玉,纯净无比,冷漠之极!天生无情!

看着水盆中的自己,卫洛也不由感叹地想道:饶是我如何易容,怕也只有这样的脸才能与这样的眼相配。

想到这里,她嫣然一笑。

雍容的脸孔变成了妖媚,冷漠的墨眼呈现出狡黠。

欣赏了好一会,卫洛得意地吸了吸鼻子,做委屈状。

这般双目泫然欲泣,配上那华贵的脸孔,竟是难描难画,无法形容其中的楚楚动人之处。

笑着笑着,卫洛低叹一声,拿出药泥在脸上涂了起来。

这张脸也太美了些。以越嫡公主之姿,比起自己还略逊一筹!虽然这面孔说不上倾国倾城,却也已经很出格了。这样的面目,放在前世那种处处是人工美人的地方,也是超一流的。

在卫洛而言,她宁愿要一副只是清秀的面孔。

她洗漱出来后,两侍婢还在门外候着,见到她出来,都是低头躬身。

卫洛大步向泾陵公子所在的主院走去。

跟一侍婢说了自己的来意后,卫洛很快便找到了泾陵公子。

这一次,只有他一人在。

他静静的倚在以塌上,手持白玉棋,眼望着棋盘。对面竟然没有对弈的人。

卫洛快走几步,来到他的身后。她微躬身,双手一叉,轻声唤道:“卫洛见过公子。”

一边打招呼,她一边偷眼瞅去,原来,那石磨上画的是一盘残棋,他正根据那上古残谱,细细推敲呢。

泾陵公子缓缓地落下一白子,头也不回,低沉地开了口,“越姬何德,令你如此献媚?”

他的声音很轻很舒缓,仿佛呼吸一般的轻描淡写。

要是以往,卫洛定当害怕。

可现在的她,楞是害怕不起来了。她眨了眨眼,连忙老实地低着头,做出害怕状——她要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能让他察觉到自己的转变。

卫洛低低地回道:“公子将霸诸侯,纵可杀之人,也不能太过折辱,以免招人口舌。”沉默片刻。

泾陵放下刚拈起的白棋,淡淡地说道:“且上前来。”

“诺。”

卫洛应声上前,来到他的身侧。

泾陵公子转过头来,他盯了卫洛的双眼一会,说道:“善!”

他直接赞美了后,卫洛听得一阵沙沙地笔尖划动的声音。她好奇地转头一看,见一贤士跪坐在离两天十步处,正持笔在竹简上写着什么。

她刚才居然没有注意到那角落里有一人在。卫洛暗暗叹道:卫洛,以后不可这样,不可一看到他,便连这么大个闲人也自动忽略了。

那人写了一块竹简后,抬头说道:“已记之!”

卫洛再也忍不住,她好奇地问道:“记之?”

那贤士看向卫洛,解释道:“公子有令,凡闻善策,必书之以传后世。”

原来是这样。

突然间,卫洛有一种小小地激动。她以前听说过,帝王啥的做事时,旁边会有史官记载下来他的一言一行。没有想到在这里,她亲眼看到了历史的一幕。

卫洛直是欢喜了一会,才被灼灼盯视的目光给惊醒。她怔怔地回过头看向泾陵公子,一脸询问。

泾陵公子依然盯着她,他紧紧地盯着,缓缓说道:“似有不同。”

卫洛连忙低下头来,暗中翻了一个白眼,想道:这人总是­精­明得可怕。

她正如此想着的时候,一只手伸过来,食指一端,托起了她的下巴。

卫洛眨了眨眼,墨玉眼很是无奈地看向泾陵公子,语气颇为痛苦地说道:“公子,如此动作,洛觉之不雅。”

“哦?”

卫洛加重了语气,痛苦地补充道:“洛乃堂堂丈夫......”她的话才说到这里,泾陵公子便冷冷地向她瞟来一眼。

这一瞟真是威慑十足,卫洛从善如流,立马闭紧了嘴。

泾陵公子依然挑着她的下巴,他细细地打量着她的脸,盯着她的瞳孔,又说道:“瞳­色­如镜,容亦略浅。”

他居然说:眼神明亮得如镜子一样,易容物也涂得浅了些。

卫洛大晕!

她嘴角一抽,恨恨地想道:这是个妖孽!完全是个妖孽!我明明注意了的,定是激动之下有一点点疏忽。他怎么能连这么细小的变化也察觉得到?太可怕了!

他说到这里,拖着她下巴的手上移,抚上她的脸,皱眉问道:“何事令你开怀?”

卫洛面对他的问话,小嘴哆了一下,喃喃说道:“无。”

泾陵公子直直地盯着她,直直地盯着。

终于,他松开手,重新低头看向棋谱。

卫洛以为他会挥手命令自己离开时,却听得泾陵公子的命令声沉沉传来,“卫洛有管事之才,可堪为二等食客。”

‘沙沙沙’,笔尖划过竹简的声音再次传来。

泾陵公子继续说道:“令,升为侧内事,管主院。”

直过了好一会,卫洛才低头,双手一叉,朗声应道:“诺。”

她的应诺声很响,心中却不知是喜还是愁。升是升职了,可是兼管主院,那不是说,以后自己又得与他日日面对了?

她悄悄地看了一下那个侧面对着自己的身姿,看着那鬼斧神工地俊美侧面,不受控制的,心跳又开始急跳起来。

嘿嘿,潜伏期已经过去,没有了死亡威胁的卫洛要开始展开风华了。

第九十六章 泾陵给出的再次机会

泾陵公子自顾自地持棋沉思,许久都没有要卫洛退下。卫洛扁了扁嘴,也不理他了,开始转身准备退去。

她刚走了一步,泾陵公子低沉磁­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卫洛?”

卫洛脚步一刹,回过头叉手应道:“然。”

“你亦越人,曾见过越姬否?”

卫洛心砰地一跳,沉稳地应道:“否。”

泾陵公子淡淡地声音再次传来,“家有万卷藏书,年幼便学有所长。如此子弟,纵晋也不多见,何于越无名矣?”

卫洛的心再次以揪。

低着头的她,暗暗咬着牙,恨恨地想道:这人真是不依不饶!定要对我的身世来历问个明白。

她眨巴着眼,抬起头来一脸天真的瞅着泾陵公子的后脑壳,以一种极轻快自然地语气说道:“先祖曾云:富贵皆虚,权势皆空,唯春花秋实,与天地恒。春能弄竹,秋能读书,夏炎拂以树下风,冬日火前正煮羹。如此风味,王孙知之否?”

这一通话,在时人听来,是白得不能再白的话,几乎没有半点文采可言。

可是,这样的话,却有一种闲适,一种安逸,一种旷达,一种从骨子里发出的洒脱自在。一种朝不保夕的乱世中,极其罕见的轻松快活。

这席话正是在告诉泾陵,自家从祖宗以来,便看破虚名,不愿意显山露水,在世人面前表现自己。所以,在越国时不为世人所知。

泾陵公子慢慢转过头来。

他双眼灼灼地盯着卫洛,半晌,低声问道:“以道传家?”

他是说,卫洛她家是不是以道家相传的。道家本以清静无为为要,到了这几十年,渐渐流传出一种看破生死,富贵浮云的思想。

卫洛这席话也只是脱口而出,还真没有想过是分属于百家哪一家。她连忙应道:“洛亦不知,然母育洛时,常念及此言。”

泾陵公子静静地盯着她,突然哧笑道:“你这小儿惫懒狡黠,心事百变,也可说道家?”

卫洛大汗。

她垂下眼睑,嘟嚷道:“洛不孝,愧对祖宗。”

泾陵公子收回目光,他把白棋一收,施施然起身。

随着袍袖拂过的声音响起,他缓慢向卫洛走近。

经过她身边,与她擦身而过时,他吩咐了句,“随侍。”

“诺。”

卫洛应了一声,屁颠颠地跟在他的身后。

泾陵公子慢步向前走去,长袍大袖,玉冠玉带的身影,在春风地吹拂下,透着一股别样的风流。

卫洛看了心又是一跳,她连忙低下头去。

这样低着头,闻着他身上那浓浓的雄­性­体息,卫洛小脸有点晕红地想道:要是能经常跟在他的身后这样走走,也是很让人愉悦的。

这个想法一出,她便立马压下去了。

泾陵公子拂过桃花林,点点桃花瓣洒落他的肩膀上,乌发上,落在他头上的玉冠上。

空气中,渗荡着一股桃花的清香,风的清香,当然,还有特有的属于春天的躁动。

穿过桃花林,便来到一处湖水边。这湖水占地很广,对面是青山隐隐。直过了青山后,又是泾陵府的另一边。

两人踩在青草上,一根根­嫩­得惹眼的小草在他们的脚下被压下,又弹起。正当卫洛沉浸在这种很是安静和谐的春光中时,泾陵公子的声音徐徐地传来,“卫洛,你多次欺我。”

只是七个字!这一吐出,卫洛便脚下一个立步不稳,向前猛然跌撞而出,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泾陵公子没有回头,他依然徐徐地说道:“胆大狡赖如你,实是少见。今日只有你我,若有私隐,可坦之。他日不会再问。”

他说得很平和,可是卫洛听得出,这句话很认真。很认真,太认真了!隐隐带着某种不详的警告!

他还在给自己机会。

坦白?

卫洛的心猛然跳动起来,有点情动。

一时间,她心思电转,忖道:我跟他坦白说,我本是女子,然后呢,然后他一定会要我露出面容。我这面容虽然不是绝­色­,可也少见。露出面容的结果是,要么他看中了,把我就地正法后再把我收入府中为姬,要么别人看中了,他把我赏给别人。可是,不管是他看中了,还是别人看中了,这样的人生都不是我想要的。我的人生,绝不能再如一个礼品一样,被人送来送去,生死束于人手!或被人置于府中,从此半步不得出府,一生汲汲营营,只与众多­妇­人争一夫!

这个想法在她脑海中一闪而现。

当卫洛抬起头时,正好对上泾陵低头俯视,静静打量,若有所思的目光。

卫洛对上他的黑眸,咧嘴笑了笑,很憨厚地摸上了自个儿的后脑壳,道:“嘿嘿,公子何出此言?卫洛并无隐私!”

她一句话落地,泾陵公子慢慢直身,他瞟了卫洛一眼后,转头拂袖而去,竟是一句话也不说,便这般消失在卫洛的视野中。

卫洛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又摸了摸自个儿的后脑壳,喃喃说道:“怎地这么就走了?你这么一走,连招呼也不打一下,我会以为你是很没有骨气冲跑的!”

她眼珠子转了两下后,转身也向回走去。一边走,卫洛一边忖道:看来他等不及了,应该就是这几天,他便会有什么直接的招数对付我了。嘿,现在我最坏的情况,不过是女儿身被发现,真面目被看到。又没有生命危险,管他呢!

她想到这里,心中真是好不坦然。当下她哼着歌,摇头晃脑地穿过桃树林,脚步轻盈如舞蹈,歌声古怪如鸭啼,在那双远远盯视,深如子夜的目光中,快快乐乐地回到了房中。

卫洛一回到房中,便忙活起来。

泾陵公子刚升了她的职,她现在要准备一下。先是把原来么姑的工作分配下去,还要把越嫡公主等人的后续工作安排到人。对了,还有啥?

如这样的升职,一般是三天后才开始就位。卫洛心中想道:还有啊,就是赶快把这些必要地工作完成后,再到山林中玩一玩。

前二年多,她一直埋头在山林中,也猎过不少兔啊野­鸡­的,连鹰也杀过两只,可是她一直忍着嘴馋,就没有动过它们的­肉­­肉­。这一次,她得想出个啥法子饱饱口福才是。

刚想到这里,卫洛便猛然咽了两下口水。

紧接着,她发现自己还是不能这样做。这世间事,还是步步稳妥的好。要是因此有了什么变故,那是得不偿失。这种轻松地感觉好久不曾体会,还是多体会一段时日再说吧。

第九十七章 十三公主的武力邀请

另行安排了一人替么姑之职后,卫洛并没有亲自到越嫡公主处说明自己升职的事,她只是指派了一平级管事接手,自己便窝在家中。

卫洛之所以亲近越嫡公主,为的便是弄清这个身体的容貌身世。她可不敢与她太过亲近。

因为她已开口便是一口越音,越公主等人只要询问她的出身来历,她便不好回答——一个穿越者,要向当国当地人编造家族身世,是件漏洞百出,很危险地事。昨天越公主等人初到贵府,惊魂未定,还没有想到要与她这个小儿套近乎,问来历呢,今天就不一定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入夜了,地平线不见残阳,天空中星光越来越显目。

卫洛慢步走在府中,她还在琢磨着泾陵公子白天所说的话,想着他有可能会使出的招数。

正寻思间,两侍婢向她快步走来,她们走到离卫洛五步处,盈盈一福,轻声唤道:“卫洛,十三公主唤你。”

十三公主?

卫洛一怔,她讶异地问道:“十三公主,亦在府中?”

两侍婢点头,说道:“外有马车相侯,说是十三公主有召。”

十三公主!

瞬时间,卫洛脑海中浮出了这几日相见时,十三公主眼中的­阴­沉。她点了点头,大步走向房中,边走边说道:“容我更衣。”

她加了一件袍子,在袖中揣上竹剑后,便出了房门。她不知道十三公主找她何事,可是怀中有剑,她的心中便有了底。

卫洛刚走出自家小院落的门口,便看到了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下,候着两个剑客,两个侍婢。

这两个公主府中的侍婢一看到卫洛走出,淡淡地对她说道:“公主在车内相侯。”

卫洛扫了几人一眼,提步向马车走近。

不一会,她便来到了马车下。

卫洛伸手,慢慢掀向车帘。她的动作过于缓慢,一侍婢不耐烦地喝道:“迟疑作甚!”

卫洛嘿嘿一笑,把手一缩,刚要回头应话。突然间,背后一阵巨力涌来。那巨力直是把她朝上一推,令她身不由己地冲上马车。

卫洛肌­肉­一紧,右手入怀碰上了竹剑。

哪知她这个动作刚一做出,一柄黄铜剑黄光澄澄地指向她的咽喉,同时,马车中传来一个女子的低喝声,“上车!”

剑尖直刺入她的喉肌,这时,卫洛觉得喉中剧痛,有濡湿的液体顺着剑锋流下。

卫洛瞳孔微缩间,她的背心被抵上一掌,一个剑客冷而­干­嘎的声音传来,“公主不欲杀你,如想此地受死,不妨开口!”

语气森森,杀意十足。

卫洛知道他说的不错,以十三公主的身份,她真要杀自己,带着这些人直冲入院把自己砍了就是,保准府中的剑客谁也不敢阻拦。她这么隐秘地叫自己出去,定是有事。

想通后,卫洛颤着声音,低低地说道:“然,然,我上车。”

两柄剑同时收回。

卫洛爬上了马车。

马车中有一女子,约三十来岁,面目普通之极,一张扁平黄脸,与路上见到的普通庸­妇­没有半点区别。真看不出是一个刺客。

卫洛颤抖着退到马车已角,蹲下。这时,车帘一晃,两侍婢先后跳上。她们一入马车,便抽出了长剑。

顿时,马车中便又三柄黄澄澄地剑在卫洛的眼前晃动。

马车慢慢驶动。

不一会,马车便驶出了府中,听着外面人来人往的百姓的说话声,看着飘摇的灯笼,卫洛双手按着胳膊,又向角落里缩了缩。她低着头,努力地把自己缩成一团,浑然一副胆小如老鼠的模样。

三女瞟了她几眼后,便不再时时盯着她。

卫洛侧耳倾听起来,马车外,那两个剑客也在,他们骑着马,不紧不慢地跟着。

马车走得很快,不一会,便来到了新田城西角。这处角落十分荒凉,大片大片的原始树林外,便是偶尔冒出的几幢茅草屋。不过乞丐和尸体倒时时可见。

当然,车帘遮得紧紧地,卫洛看不到自己到了哪里。

她白着脸悄悄地望了三女一会,终于,颤抖着结结巴巴地问道:“十三公主,何事唤我?”

一个十八九岁的侍婢看向她。

她打量着卫洛,冷哼一声,说道:“你令公主很好奇。”

好奇?

那侍婢继续说道:“你又令她厌恶,掳你至此,是想问一问事。”

卫洛惨白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也不那么结巴了,她讷讷地露出一个谄媚地笑,连忙说道:“小人知无不言!”

“哼!”

那侍婢丢给了她这么一句,便不再多言了。

马车渐渐驶离官道,顺着一林间小路来到一树林中的空阔处。

随着马车一停,这十八九岁的侍婢黄铜剑一指,喝道:“出去!”

“然,然。”

卫洛从善如流,连忙掀开车帘,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跳下了马车。

她刚一下马车,三女便也跟着跳了下来,然后那两个剑客也是。

五人慢慢地向她围拢。

那十八九岁的侍婢向她走近两步,黄铜剑一伸,轻轻地在卫洛的脸上拍了拍,吓得她直哆嗦后,她不屑地一笑,冷冷地问道:“公主有两问。”

卫洛向后小小地退出一步,哈着笑脸颤抖着声音连忙说道:“然,然......”

侍婢低喝一声,“休得再退!”

卫洛吓得一哆嗦,连忙停步一动不动。

侍婢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公主第一问是,你是何人!”

卫洛一怔。

这时,那侍婢冷声说道:“公主第二问是,你是不是一­妇­人?”

这第二问一出,卫洛小脸真的一白了。她心中大惊,真没有想到那个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公主,三年前就那么一嗅一碰,就真怀疑到自己的­性­别了?要知道优等童男也有做女儿养的。少年期间,只要不触及­性­特征,从外面一眼看去,还真有难以分清雌雄的。

这时刻,卫洛心如电转:十三公主这两问,分明是因为妒忌泾陵公子与我走得近才问出的。其实,不管我是男是女,她今天既诳我出来了,便不会轻易把我原样不动地放回。

现在我最大的优势便是,我也有杀人之技。只是他们乃是公主所派,又有五人。这两侍婢一看就知道不是正宗的剑客。可是那­妇­人和那两丈夫却是剑客啊。我以一敌三,不知能不能侥幸逃脱?

大家提到了四公主七公主的错误,我好像早就改回来了,都统一改成四公主了。

第九十八章 大摇大摆归来

卫洛寻思间,那侍婢哧笑道:“在此野外,你说不说却也一样,只需脱了你衣裳,一切自明。至于你是何人,我家公主未必真在意!”

她说到这里,朝卫洛上下打量片刻,咄了一声,“一卑贱小儿,百般手段取媚于太子。公子怜你之才,还能忍你,我们可忍不得!”

她说到这里,直直地退后一步,可是,这五人分明就没有容她开口的意思。那两个剑客手中铜剑一扬,已是步步逼来。

卫洛又向后退出两步。

她脑中电转,百般思量,想来想去都觉得目前的处境只有拿出木剑反击一途。只是这样一来,她将要尽自己的全力了!她面对的是三个剑师,就算尽了全力,也未必便可以脱身!而且那本来不想泄露的剑技,是一定会暴露了。

她不再存着侥幸心理后,心神便是一静。整个人,全神心神,开始注意着那缓步逼近的两剑客。

这时刻,她的呼吸缓慢、平静、沉稳,一呼一吸之间切合着某种玄奥的规律。在她的视野中,两剑客每一步,每一个动作都已缓慢无比,处处可击。

卫洛又退后一步。

这时刻,她的双眼已经清净得仿佛没有波澜的潭水,深而寒,冷而静,她本来便绞着左袖的右手开始向袖套里摸去。

她的手摸到了木剑了。

就在这时,卫洛的双耳一竖!

在她所有的心神都进入了那种玄妙的境界,在她开始浮起杀意时。她的耳朵中,突然听到了两个微弱的动静声。

那动静声极微弱,极微弱,卫洛都分不清到底是人的呼吸声,还是人移动时与空气摩擦的声音。

那声音,就从众人身后的百米外的树林中传来!

有人在跟踪!

而且跟踪的人是高手,是绝对的高手!

只有那样的人才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跟上他们。要不是卫洛的呼吸之道,还在她所练的剑术都极特别,对这些自然界的声响和气息以及动静敏感得出奇,她是断然不会发现。

那两人的剑术,绝对在这三人之上!

是了,除了泾陵府的人,还有谁会来跟踪?一直以来,自己的动静都已经被泾陵公子注意了。十三公主派人把自己接出府的这么大事,不可能没有人知道!

这两人一路跟踪,却潜伏不出,说不定就是奉了泾陵公子之令,想顺水推舟借他人之手探一探自己的底细的。不然的话,以这区区伎俩,怎能混出戒备森严的泾陵公子府?

这些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突然间,卫洛向后大步连退,她这个动作十分突然,本来,她一直的表现都是胆小如老鼠的,一直都是畏缩怯怯,与寻常童男小儿无异的。

因此卫洛这一退,向她逼来的两剑客都是一愣。

在几人的不解中,卫洛一连向后急退了六七步。那十八九岁的侍婢哧地一笑,正要出言嘲讽。却听得卫洛嘴一张,厉声喝道:“公子派你两护我,便是这般护的么?”

她这句话说得十分突然,声高而亢,远远传出,震得树叶簌簌作响,惊起归鸟好一片。

这一下,卫洛对面的五人都目瞪口呆了,他们看白痴一样地看着卫洛。真是不明白她怎么莫名其妙地说出这等话来。

卫洛头一昂,盯视着声息传来处的那片树林。她冷哼一声,目光凌厉,再次纵声大喝道:“我卫洛乃公子中意之人,他都不曾碰过我,你两人身为剑客,难道容这两贱夫棱辱于我不成?你们早在其侧,却充耳不闻,视而不见,真不知这剑客两字,竟是如此不堪矣!”卫洛的喝声凌厉,语气讥嘲中带着不屑,说什么自己是‘公子中意之人......容这两贱夫棱辱于我’的话,而且,她目光灼灼,竟是直直地盯着那一处。

瞬时间,五人都怔住了,他们面面相觑,脸­色­大变。

那两剑客还不怎么相信,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后,回头张望了一下,还是什么也发现不了,便转过头来瞬也不瞬地盯着卫洛,眉头微皱。

可是,卫洛显然真不是在狂言,她的双眼还是盯着那片树林处,偶有所动,也仿佛是随着什么人在移动而移动。

不知不觉中,五人再次转过头去,顺着卫洛的眼光看向那片树林中。

风吹树叶,落叶翩飞,鸟惊蛙啼,虫鸣人息。

处处都有声音,可是明明没有外人啊!难不成,这小儿疯了不成?

正当五人又是面面相觑时,只听得嗖嗖两声轻响,两个人影从浓密的树叶丛中飘然落下。

这是两个中年人。

这两人麻衣赤足,面目苍黑中透着古朴,初初看去,那沟壑横生的老脸,浑黄无光的双眼,仿佛只是一乡野农夫。

他们的背后负着铜剑,他们的麻衣大袖翩飞。

他们理也不理惊呆了,脸­色­灰白的五人,只是定定地好奇地打量着卫洛,向她大步走来。

不一会,两人便来到了卫洛身前十米处。

这两人面目颇有点相似,年纪也相差不过三岁,应该是两兄弟。

两人又径直向卫洛走来,直走到她面前三米处,那年长者才移动浑黄的眼球,­干­嘠地开了口,“小儿,你怎知我两人在?”

年少者也在同时­干­嘎着发问道:“小儿,我兄弟之静息吐纳之法独到,你从何可知我们在?”

卫洛扁了扁嘴,哼了一声,说道:“我从小耳聪,五十米外的落叶飞花都能听闻。”

她这话一说出,两人居然同时露出羡慕之­色­,同时­干­嘎地叹道:“好福。”

他们打量着卫洛,那灼灼的目光直有点灼热,一种看到了珍宝的灼热。

对上他们的目光,卫洛连忙胸脯一挺,下巴一抬,努力地想把自己显得高大威武些,好让这两人看中。这两人一看就是墨家高手,如能被他们收为徒弟,她便离自由又近些了。

哪里知道,两人瞅了几眼后,同时叹道:“惜乎手无缚­鸡­之力!”“纵有百里之耳,奈何体小力弱,非我辈中人!”

又是这么一句话。

卫洛直是想翻白眼了,她无力地扁了扁嘴,暗暗想道:手无缚­鸡­之力便不是你辈中人?哼,我明明已经有一身剑术了,我早就是一个合格的剑客了。

不过这话,她不会说出来。说出来是透露了自己的底牌,而且这两人善意不明,来历不清,很可能在自己坦白后把自己卖给了他们的主子。

卫洛瞟了一眼战战兢兢,相互交换着眼­色­,却不知如何是好的五人。这五人眼光还是有的,他们只是一眼,便知道这两兄弟是高人,是真正的高人。他们的剑术,已达到了自己望之不可及的高度。

再则,事情已泄,他们不管是逃跑,还是怎么的,都逃不过泾陵公子的手段。想来想去,五人发现无计可施。

卫洛对上脸白如纸的五人,心中很是高兴,总算是风水轮流转了。

她歪着头,笑眯眯地欣赏了一会后,转头对向两兄弟,手指着五人施施然地说道:“此五贼欲辱我,你等还不速速擒之,送由公子发落?”

两兄弟同时朝卫洛盯了一眼,目光颇为傲慢无礼。然后,他们还是转过身去,对着五人喝道:“自行上车,会泾陵府!”

于是,这一行人鬼鬼祟祟地架着卫洛出来,现在卫洛反架着他们浩浩荡荡地开了回去。当然,她的反架,便是坐在那来自十三公主府的驭夫之侧,吆喝连声,大呼小叫。

第九十九章卫洛是美少年了

马车从侧门驶入泾陵府时,几个守在门边的剑客向两个麻衣剑师瞟了一眼,目光中闪过一抹讶异,随即,他们转头向卫洛打量而来。

卫洛冷眼旁观,是这些人对 刻有十三公主印记的车这般入府,表情中没有半点不解,反而是对这两个剑师与卫洛随行有所不明白。顿时确定自己所想不错。马车是被他们有意放行的。

马车继续向前驶去,不一会到了主院外面。卫洛也不二话,径自跳下马车。看到两个麻衣剑师向自己望来,她双手一叉,一脸羞愧地说道:“惊恐太甚,衣襟儿湿,如此形状不堪去见公子。请容回房更衣。”

她说得到也有理。

两个剑师瞟了她一眼,一人挥手招来院中走动的两剑客,向卫洛一指命令道:“护送他回房。”

“诺。”

卫洛走得很快,一点也不需要他人催促。不一会功夫,她便来到了自己所住的院落,然后在两剑客地盯视中,回到了房中。

吩咐两侍婢打水寻衣后,卫洛冲进自己的寝房,双眼骨碌碌地转动起来。

她熟知泾陵公子为人,这次他借十三公主之手视自己的底细,便代表了他的耐心真头了.。

现在事已揭穿,以他的­性­格,一定会不依不饶,趁势追击。

事实上从宴会右回来后,自己能当上几天副内事,享受几日的太平日子,那已是他最大限度的宽容了。他一直在要自己坦白,可自己一直装傻。终于,他忍无可忍了。

卫洛咬着­唇­,暗暗忖道:“不管如何,我还是要试一试。”

这时,肢步声响起,两侍婢在门外说,已把沐浴所需的东西备好了。

卫洛回去到专供洗浴的房间中,她没有沐浴,只是另换一套深衣后,便开始洗脸。她把脸洗得很­干­净。

晃动的水面中,她看不清自己的面容。不过她也不需要看清,这两年半,卫洛除了没日没夜的的练剑,还何等了另外一件事。

她在钻研竹简上的确良易容术很简单,可是她这个­肉­身却对草药知识有着很不错的了解,而她自己,好对现代化妆之术有所了解,还做过牙齿美容。

洗完了脸的卫洛,把一层薄薄的淡淡的白粉打匀,如涂香粉一样涂在脸上。

粉一脸上的刹那,她那张长年不见天日,没有血­色­却白­嫩­得几近晶莹剔透的脸,瞬时黯淡下来。便如一块上等的白玉,突然失去了光泽一般。光是这一手,卫洛那美丽雍容的面容,便比刚才逊­色­一筹。

这种粉极薄,极自然,涂在脸上与没涂脂抹粉一般。它,是卫洛这两年潜心易容之术的成功之一。

接着,卫洛掏出另一只竹简,从里面拿出了一丁点的红­色­粉末。她把这粉末分别点在上排的尖牙和门牙的龈­肉­处,磨牙的牙龈上也点了少许。

接着,她又在下排牙的智齿,磨牙的龈­肉­也点了点。

这种粉末是一种可以导致皮肤水肿过敏的药,而且是局部­性­的。它持续时间,可长达一月,有药可解。

卫洛只这么一下,她那柔美恬然的下颌处,便明显的肿胀起来。

那种肿胀是从牙龈处开始的,肿胀也不明显,纵使卫洛张嘴给人看,谁也看不出她的牙龈处有些许肿胀。只是这肿胀,使得卫洛那美微尖的下巴,瞬时变得刚硬了几分,粗陋了几分。

别看这几分,一个美人与丑人,她们的面部骨头结构通常只有微小到零点几毫米的区别,可就这么一点点区别,便能使得一个美得像天上的明月,一个丑得像地上的蛤蟆。

卫洛又弄了一种粉末,在眉目处抹了两下,遮处眉间那自然流露出的女儿妩媚。

再然后,她对着开始平静下来的水面,稍修了一下眉毛。她的眉毛是那种弯弯的柳叶眉,很黑。卫洛也只是把那柳叶下挑的地方扯去,使得她的眉毛成了直直地一线,略略看去,还有点上挑,类似于剑眉。

这些动作,卫洛早在两年前便练习过。毛绒绒的。

相比于常人,卫洛的六识特别敏感。前世时,她只有眼睛常用,看任何事物,都是使用眼睛,鼻子呢,从来都是被动地闻一闻香臭,她的心一样,空灵了,完全不同甘共苦。现在就算是黑暗中,她也能正确无误地把破损的麻衣缝好。

所以卫洛做这些事,连镜子也不需要。

一切准备妥当后,卫洛低头,看向水面中的自己。

这是一张美丽的确良少年的脸,脸白无光显得有点病弱,但是墨眼漆黑有神,又给这脸孔添了三分­色­,使得那份病弱都显出一分贵气。

这张脸,有着二分女­性­的娇美,五分男­性­的刚硬,还有几分,便是少年人没有长成青涩。

这样一张脸,可以说有着不逊­色­于越嫡公主的美貌,因为这张脸明显是少年的,所以这种美是俊美,有点女儿­性­的俊美。

卫洛打量了两眼后,开始给手颈和耳后补粉。

当她连衣袍头发也整理好时,卫洛浑身上下再无破绽。

是的,是没有破绽了。早在两年半前,卫洛各泾陵公子坦白自己易了容时,她便想着有这一天。女儿身,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泄露的,她需要一张没有易过容的少年的面孔。

现在,卫洛相信凡算是易容界的宗师来了,也无法发现自已易容了。自己脸上扑的那层粉极薄,就算流汗淋雨也不会掉下,那么薄,几乎已渗入肌肤内的一层,不可能有人看得出。

再则,她把自己的几个牙龈弄得浮肿而向下收,使得向下收,使得是­唇­内收,变得薄而稍硬。这一下,她那­性­感粉­嫩­的樱­唇­,便变得普通不起眼了。

下颌也是同样的道理。。

她这样的易容法,已不是当世人可以查了一遍后,她道的了。

卫洛再次把自己前前后后都检查了一遍后,她满足地轻叹了一口气,开始转身出门。

现在,她最大的希望便是,泾陵公子也好,十三公主也好,看到好这张脸,便不再怀疑她是女子身。男生女相的美少年,到处都有,希望他们以为她只是其中之一。

卫洛转过身,向门口去。

门外,两侍婢正侍立一侧,偶尔低声说着什么,院落里,两剑客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这里,等着她出现。

卫洛毫不犹豫,转身踏出了房门。听到她的脚步声,四人漫不经心地转头看来。

第一百章 威慑

四个人先是瞟了一眼,刚要移开视线,却又迅速地转过头看向卫洛,双眼瞪得牛大,一脸错惊,还有惊艳。

那两侍婢最先反应过来,她们急急地向卫洛身后看去,接着,那两剑客中的一人喝道:“你,你是?”

卫洛双手一叉,脸带淡笑。这样的淡笑,放在她以前的脸容上,显得谄媚,可放在她此时苍白贵气的脸上,却显得优雅。她浅笑道:“我便是卫洛。”

四人面面相觑。

两侍婢把目光从她的身后移来,她们张着小嘴,朝卫洛错愕地打量了几眼后,同时提步冲向房中。

不一会,两女又从房中冲出,瞪向卫洛惊叫道:“你,你当真是他?”

卫洛点了点头,她对上惊疑不定,不知如何是好的两剑客,说道:“公子知我易容一事。”

卫洛提到泾陵公子,两剑客同时清醒过来。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后,一人大步向房中走去。

不一会,他也走了出来,摇了摇头。

这一下,两剑客一前一后夹着卫洛,道:“且去见公子。”

刚走了两步,一剑客象想起什么,转向那两侍婢喝道:“尔等随上!”看来,他终是不放心,还想让这两侍婢做个见证。

其实这个时候,两侍婢已经相信眼前的美少年是卫洛了,那样的一双墨玉眼,天下间哪个还有?

跨出院门之时,一个剑客向院子外的几个剑客大声说道:“看好此院。”开口的剑客是主院中的,地位无形中比别院的剑客要高。当下他一开口,几剑客同时叉手道:“诺。”

这时候,卫洛的嘴角不由一弯,她自是知道,那剑客之所以要人看好院落,是防止另一个卫洛会突然钻出来,跑了。

一行人向泾陵公子的主院走去。

卫洛微微低着头,一脸的平静。十三公主既然怀疑了她是女儿身,也不知泾陵公子是否也有所怀疑?如果十三公主跟他说了什么,如果他硬要验身,那就躲不过了。

不管如何,她还是要试一试。如果侥幸得脱,如果能离开泾陵府,她就去当一个游侠去。就这般易装而行,天涯海角地看一看,走一走。不管王侯富贵,也不在乎争斗恩怨。

不管如何,她的人生,不能任由别人来随意主宰。

也许是根深蒂固某些尊严在作祟吧,在卫洛看来,纵使终日饥肠辘辘,也总比当一个被人送来送去的礼物强上千倍百倍。

一行人走得很快,不一会,便来到了主院。

卫洛一踏入泾陵公子所在的书房侧,便看到十三公主府的那五人趴跪在外面的地坪上,一动不动。

门里房外,剑客森严,甲士林立。望着足足有二三十人保护着的院落,卫洛突然觉得今天的气氛着实有点严肃。五人刚跨入院落里,一辆马车急急地驶来。那马车仓促停下后,十三公主脸­色­苍白的从马车中一跳而下,两手抓住裙套,跌跌撞撞地向房中冲去。

卫洛看到她的身影,当即脚步一刹。

两剑客回头看向她时,卫洛轻声说道:“公子有紧要事,何不稍候?”

这些剑客都是直来直去的人,对于察言观­色­本来就不擅长,他们看了看这阵仗,也就听从了卫洛的话。一行人向后退了退,守在角落里。

卫洛竖起了耳朵,倾听起来。

十三公主急急地跑上走廊,推开两个剑客,喝道:“让开啦!”喝叫声刚落,她已冲到了书房中。

一跨入门口,她便对上了泾陵公子那沉凝如水的俊容。

顿时,她所有的胆量,所有的委屈都消失不见了。剩下的,只有畏缩,还有那刻在心中纠着痛的情感。

她含着泪,刚走到门坎处便扑通一声跪下,叫道:“八兄!”

叫完后,她又觉得无比的委屈了,当下泪如雨下地说道:“八兄,何故赶妹去委岭?”

委岭?这地方卫洛知道,它也是晋的一座大池,位于晋的西北角上,与秦相邻。离新田足有千里吧?

泾陵公子冷冷的声音从书房中传来,“何故?十三,你也长大了,该去别的地方呆一呆了。”顿了顿,卫洛听得他寒森森地低喝到:“十三!别以为你宠你,你便胆大妄为,连我的人也敢动!”

我的人!

卫洛的心猛然一荡。

不知为什么,瞬时间,一种激烈的欢喜向她涌来,涌来,如潮水一样一波又一波的涌来,令她居然想要垂泪。

然而,卫洛不会垂泪。

她忍着欢喜,理智地分析着:不说我是他的食客,只要在这个宅院里,生死由他支配,便是他的人,他这句话,实是中规中矩!

十三公主显然哑住了。

这时,泾陵公子又沉沉的喝道:“你也嫁人了,文适乃堂堂丈夫,又不好­色­,很对得起你。你该好自为之了!”

他说到这里,纵声一喝,“来人!”

“诺!”

“把十三公主送回家!”

“诺!”

这时,十三公主开口了,她哽咽声声,连连求道:“八兄,别赶我,别赶我,让我在你身边。我,我再也不敢了,我什么也不敢了,呜呜呜……”

泾陵公子有点疲惫的声音传来,“委岭富饶,你此去定可过得舒畅。十三,我再说一遍,没得到父侯和我的命令,你轻易不得回新田!”

说到这里,他挥了挥手。两个剑客大步走到十三公主面前,把她拖了出来。

那两个剑客十分生硬的拖着十三公主,一直把她拖到门外,扔上了她的马车。不一会,强令马车驶去。

这时,泾陵公子的低喝声再次传来,“我之府第,岂容他人随意进出?我的人,岂容他人随意辱杀?此风不正,难令天下人服!将那五人拖下去,环首!

环首着,吊刑,就是把人强行吊死。

“诺!”

应诺声中,又是五个剑客走出。他们一人拖着一个。

十三公主属下的这五人,早就软瘫在地。泾陵公子这命令一传出,他们便清醒过来,顿时院落里,响彻了哭喊声,嘶嚎声,求饶声!

没有人为之所动。

五人转眼便被拖出,凄厉的嚎叫声也已远去。

片刻后,泾陵公子的声音转为和缓,“唤卫洛!”

第101章 面对泾陵公子

卫洛提步上阶。她低着头,身后跟着那两个侍婢,两随她而来的剑客就站在门外,没有入内。泾陵公子的书房,像一个小型的宫殿,里面房间众多,全部由木构成,每个房门之间都隔以纱幔。高大的穹形顶,可容数十到数百人的大小房间,布局与他的寝宫有相似之处。卫洛来到侧房门外时,泾陵公子正跪坐在书房的主坐上,他面前的几上堆着厚积如山的竹简。他正低头持笔沙沙写着。在他的身后,只有两个侍婢,两个贤士在。两贤士各据一塌,也在提笔沙沙的在竹简上写着,整个书房,充斥着一股安静的气息。要不是卫洛亲眼所见,是在不敢相信他在片刻之前,还处死了几个人。卫洛三人入内后,那守在书房门口的剑客兀自喝道:“卫洛何在?”卫洛立马上前一步,叉手朗声回道:“卫洛在此!”那剑客眼一转,瞟到了她,顿时哑住了。泾陵公子自战场回来,不过四五日间,可就是这几日,他令得卫洛小儿的名头在府中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这种近身之臣,更是人人都看过卫洛。剑客哑了。他谔谔半晌,才­干­巴地再次喝道:“卫洛何在?”卫洛又上前小半步,再次双手一叉,面对着他朗声应道:“卫洛在此。”在卫洛的内功控制下,她的声音没有半点变化,一直以来都是清脆中略带沙哑,是一种中­性­嗓音。在这个时候,她的嗓音更不可能有变化了。那剑客直直地盯着卫洛,半晌,都不知道要如何向泾陵公子回禀的好。不过他们的对话,房中之人听得一清二楚。泾陵公子眉头微皱,头也不抬地说道:“卫洛进来。”“诺。”卫洛应了一声,大步跨入书房中。她刚走进去,那押她前来的两个剑客也进了侧房中,他们站在两侍婢之后候着,准备泾陵公子随时地召见。卫洛轻步来到泾陵公子身前,在离他几前五步处,她停下脚步,双手一叉,朗声说道:“卫洛见过公子。”泾陵公子静静地持笔写了一个字,他头也不抬地问道:“卫洛,你知罪否?”卫洛嗖地一声跪倒在地,低头颤声应道:“卫洛知罪!”泾陵公子笔下不断,声音徐徐而来,“噫?小儿亦知有罪?说说,罪从何来?”卫洛以头点地,颤抖着声音,无比不安地说道:“小儿是府中人,却时时以假脸面对公子。小人有罪!”“哦?”泾陵公子微有点吃惊,他慢慢放下毛笔,收好竹简,有点头痛地想到:卫洛这小儿太过狡黠,他知我至深,总是于我发难之前先行坦言。十三这一首如此之狠,对他也没起半点作用。想着想着,他眉头微结。慢慢地,他抬起头,深入子夜的双眸盯向跪在脚边的卫洛。望着他乌黑的后脑壳,泾陵公子淡淡地说道:“近前,抬头。”“诺。”卫洛应了一声,膝盖两步,然后,她慢慢抬起头来。这时,泾陵公子正端起酒斟,他的手刚一提,刚把酒斟凑近薄­唇­,准备饮上一口时,眼角便瞟道了卫洛。他怔了一下!然后,他紧紧地盯着卫洛,慢慢的,慢慢地把手中酒斟重新放回几上。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卫洛,直过了好一会,才沉声喝道“近我身前!”“诺。”卫洛应了一声,再次膝行三四步,绕过几,跪在他的膝侧。“抬头!”“诺。”卫洛老实地抬头,眉眼微敛,面对着泾陵公子灼灼地打量。一只修长白净的手伸出。然后,这只手托上了卫洛的下巴,令得她仰起头来。泾陵公子紧紧地盯着这一张俊美的面容。盯了一会,他再次喝道:“睁眼!”“诺。”卫洛从善如流,睁开一双墨玉般的眼,静静地与泾陵公子对视。墨眼如玉,既清且冷,这样一双眼,当世不可能再有第二人有。泾陵公子慢慢地,慢慢地皱起了眉头。慢慢的,他的眉头越皱越深。这时的他,与卫洛靠得如此之近,近得她的心又开始陶陶然,熏熏然。近得她听到那强烈的雄­性­体息,会有想投怀相就的冲动。不过,冲动永远只是冲动,卫洛从来不是一个容易被冲动主宰的人。泾陵公子盯视她半晌后,突然声音一提,厉喝道:“来人!”喝声一出,卫洛脸白如纸,不可自抑地颤抖起来。一剑客双手一叉,朗声应道:“诺。”泾陵公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卫洛,沉沉命令道:“唤药公来。”“然。”药公?卫洛心如电转,这药公,莫不会是一个易容高手吧?泾陵公子的双眼,从始至终都放在她的脸上,不曾稍瞬。他望着她苍白紧张的小脸,托着她下巴的右手大拇指一伸,抚上她的下­唇­。因长年的练习弓箭和剑术,他的拇指面相当的粗糙,这一抚,直刺得卫洛细­嫩­的­唇­有点生疼。他的动作舒缓,温柔。那温热的粗糙地抚摩,令得卫洛的心脏又开始砰砰急跳,令得一股股躁热涌上她的脸颊。泾陵公子若有所思地盯着她晕红的小脸,手指压了压她的下­唇­。这一下他的手指压得有点深,之间植入檀口内,触到了里面的一点濡湿。瞬时间,卫洛一颤,他也迅速地甩开了手。他居然甩开了手!他这一个动作有点急,有点乱,不应是泾陵公子所为。卫洛微微垂眼,盯向那只放在腿侧的右手,心中隐隐的,隐隐的,感觉到一种微妙的雀跃。是的,这是雀跃。只要对上他,卫洛便会心动,便会呼吸紊乱,体会过百味滋味,这雀跃,却还是第一次体会。一阵脚步声响起。不一会,一个头发雪白,面孔红润的老头走进了书房。泾陵公子一看到这老人,马上站了起来,他踏出两步,双手一叉,颇为恭敬地唤道:“泾陵见过药公。”面对他堂堂一国公子的尊敬,药公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直接开口问道:“公子何事传唤老夫?”泾陵公子朝跪在地上的卫洛一指,说道:“请药公过目,此儿之容是真是假。”药公转眼看向卫洛。他一对上卫洛那俊美得过份的面孔,便眉头微皱。卫洛的心在砰砰地急跳,一声又一声,一下又一下,紧张,急促。药公盯着卫洛打量了一会,转向泾陵公子说道:“此儿是真容。”这话一出,卫洛那紧张急促的心跳突然一松,她成功了!这话一出,泾陵公子盯向卫洛的俊脸,变得有点­阴­沉。药公看向泾陵公子,见他如此表情,双手 一叉,沉声说道:“公子志在天下,窃不可沉迷于­色­字之上!”药公这话说得很自然地,泾陵公子却是一凛,他转向药公,严肃地说道:“公言过矣,乃怜小儿之才!”他严肃地说道这里,不知为什么,心中却破天荒的,生平第一次闪出一种叫失望的情绪。是的,他是有点失望。卫洛这张脸,确实俊美,虽有二分处子之柔,却有堂堂丈夫之刚。这一点,任何人一眼便可以看出。一直以来,他都有点怀疑卫洛的­性­别,每次闻到她身上的馨香,望着她眼中的狡墨和怯媚时,他都有点想收她入房。可是,既然这张脸是真的,那么这张脸下面的身体,是男是女都不重要了。在泾陵而言,他甚至无法想象这样一张俊美的丈夫的脸,配上一个女­性­身体的模样。那情景,他光是想想就有点胸口犯堵,此等模样,实不是他泾陵所好。

第一百零二章 泄露女儿身

卫洛一抬眼,便把泾陵的表情收入眼底。她连忙垂下眼,嘴角微弯。她所需要的,便是这种效果。她甚至想好了,泾陵如果要求验身,她便让他验。就算他确定了自己是女儿身,向来他面对着自己这么一张刚­性­的美少年的脸,也会有心理障碍,不会饥不择食,不会马上就把自己就地正法,更不会把她收入府中成为他的一姬。比起他府中的众多美女,自己这模样太过刺他眼了。如他这样的人,女人唾手可得,他实用不着对这种面孔的女子下手。现在看来,他显然受到地冲击太多,连验一下身的兴趣都没有。药公又向卫洛瞟了一眼,再次转向泾陵公子说道:“此儿便是卫洛?”看来他对卫洛之名也有耳闻。泾陵公子点了点头,有点疲惫。药公再次向他叉手说道:“公子,此儿实有贤才,何不以士待之?”他这又是劝谏了,他在劝谏泾陵公子不可看重人家美少年的外表,要重才而轻­色­。泾陵公子懒懒地挥了挥手,说道:“已封为二等食客。”他说到这里,实在不敢多言,便头也不回地命令卫洛:“退下吧。”“诺。”卫洛应了一声,躬身后退。药公见他是真不在意对方的美­色­,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就走。他走得很快,一闪身便在卫洛之前离开了书房。卫洛也不敢多做耽搁,当下脚步加速,急急向外走去。她才走了五步不到,泾陵公子低沉的声音缓缓传来,“卫洛!”卫洛一凛,脚步一刹。她慢慢地转过身来,低着叉手,应道:“然。”“且近前来。”“诺。”卫洛这下又开始心惊­肉­跳了,刚才泾陵公子的意兴索然,她是看在眼中的。怎么这么一会,他又反悔了?她低着头,慢慢走到泾陵公子身前。“跪下。”卫洛应声跪在地上。泾陵公子居高临下地盯着她,徐徐地说道:“小儿多狡!”他说‘小儿多狡!’!这一下,卫洛的心脏又开始收紧了,他的背心,再次冷汗涔涔而下,她真担心,自己能骗过药公那样的总是,却瞒不过泾陵公子。泾陵公子袖袍一拂,缓缓回到塌上坐下。施施然坐好后,他舒服地向后一倚,静静地盯着卫洛,说道:“说罢!往日何惧我至斯?”原来还是这个问题上让他不解了。这是一个死结。卫洛沉思之际,泾陵公子的声音继续淡淡地飘来,“百般拖延,狡计使尽。却是为了掩饰这般容颜?卫洛小儿,若有说,可详之,若无说,环首可也!”环首可也!他说环首可也!他要杀死自己?卫洛一点也听不出他话中有半点虚作声势!那淡淡的语气,那平缓的语调,一切都表明了他隐藏的疲惫,还有杀意!这杀意毫不作伪,以他用­性­格权势,也无须作伪。他,真动怒了!卫洛一下脸白如纸。她咬着下­唇­,半晌才说道:“请屏左右。”泾陵公子一怔,他深沉的双眼盯了一会卫洛,手微微一挥。所有侍婢和现实都一一退去,侧房之人也一一退去。不一会功夫,这方圆百里,便再也无一人敢靠近。都走了!书房中的空气变得凝重了,压抑了。卫洛咬着下­唇­,艰难地验了一下口水后,低哑地说道:“小人,小人,实是女儿。”这是一个完美的解释。在任何时代,任何一个女的,清秀的女子,没有权势相护的话,只能辗转流离他人之手。而如果这女的很有特­色­,还很美,那更是高级货品。如卫洛现在这张男­性­化的俊美的脸,便是很有特­色­也很美。再有,如果一个女子太过有才,也可招某些贤士剑客所厌,等候她们的,很可能是无声无息地死去。天地之道,­阴­阳有序,乾在上,主生长升发,坤在下,主受纳收藏。也就是说,作伪坤的女­性­,是只能被动接受的,管理一下后院之事,打理一下小产业的。如果她想要生长,想要如树枝一样向天空中招展,想要在世人面前显露自己,便是不合乾坤之道,便是破坏这个世界的纲纪,便是反常之妖,杀之可也。因此,卫洛这句解释一出,泾陵公子的呼吸停顿了一下。卫洛的心紧紧的收成一团。等候着泾陵公子的审判!与他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可卫洛一直觉得,他是个宽容之人。

他具有一个强者,一个王者所具有的所有品­性­,其中一条便是,能容,能忍。

这是一个以知识取胜的年代,每一个国家的诸侯王孙,为了让自己的国家强大,都向天下有识之士大开方便之门。所以,真正的历史上,苏秦可以佩六国相印,张仪可以多次出尔反尔,却没有一个诸侯敢在他归附时杀他。要离刺杀庆忌,庆忌为了显示爱才之名,得放这个强大的刺客平安离开。

信陵君养食客三千,这些食客虽然多数识字,却多是­鸡­鸣狗盗的作用也不能起的杂碎。可饶是一个个都来骗吃骗喝,信陵君也只得欣然开门纳之,根本不敢推拒。因为,他要一个爱才之名。他希望能在三千砂子中,淘到一二粒黄金。

这些在后世不可理喻的做法,在当时都很盛行,很自然。因为,没有比知识更能让一个国家强大的了!

可以说,春秋战国,才是有才华的人,最渴望去的时代。那时候连王权,强权,在很大程度上也得向有识之士低头。

卫洛已向泾陵公子多番展示自己的才华,她所展示的才华,如果换成别人,早就够格成为一等食客,甚至享受国士的待遇了。

可她的行为在泾陵公子看来着实诡异,令他很不放心,再加上她年纪太小,使得泾陵公子并不中用。虽不重用,却一直留在身边,便是看重她的才智。

卫洛知道,泾陵公子并不是一个迂腐之人,而且,他对称霸天下有着强烈的渴望。在这种情况下,他应该不会因为自己是女子身而有大才便杀了自己。

果然,在一阵令人窒息的安静中,泾陵公子缓缓地说道:“宽衣!”

嗖地一下,卫洛脸红至颈。看来,泾陵公子没有凭自己一句话便信了,他要验身。

他,他居然要亲自验身。

卫洛的小嘴颤抖了一下,她很想要他叫一个侍俾进来。可是她也明白,如果自己不想死的话,最好不能让太多人知道自己是女儿身。不然的话,不是自己死,便是那些人被杀了灭口。

许久许久,泾陵公子才低沉地说道:“善。”卫洛伸手放在衣袋处,可在他的面前宽衣这件事,是在难堪,卫洛的手不停地颤抖,不停地颤抖。她几次想要抬头。想要向他泪眼乞怜,可一想到上次晋宫夜宴中,自己想他乞怜的后果是令他差点把自己就地正法了,便又不敢了。卫洛哆嗦着,小手不停地颤抖。半晌,她才终于想到一法,低声说道:“凡女子,颈间无结。我之结有假,可取之。”

取下喉结要用药物,卫洛身边自然没有带,她哆着嘴,把这话说了。泾陵公子沉吟了一下。

事实上,任何一个真正的男人,都不会说出自己是女儿身这种谎言。因为这种话才可招来最大的杀身之祸,最大的折辱。

因此,在卫洛说出自己的女儿身时,泾陵公子其实已经信了。

半响。

低沉的声音缓缓传来,“出你之口,入我之耳,事密,勿泄!”

我赢了!我终于赢了!

他要用我的才智!他要主动为我掩饰身份!

我可以继续以男装行走,不会入他后宫成为一姬,也不会再被他所疑忌!

狂喜中,卫洛以头点地,朗声应道:“诺。”

泾陵公子身子微倾,呼吸与她相撞,低低地说道:“以后,随侍吧。”

这时刻,他的雄­性­体息,他的呼吸,都丝丝缕缕地渗入卫洛的心肺中。卫洛一动不敢动,任他靠近自己,任他的嘴­唇­都要贴上了自己的额头了,她只能低低的,难抑羞涩地应道:“诺。”

第一百零三章 解释

泾陵公子缓缓抽身,站直。

他袍袖一拂,站了起来,声音淡淡地说道:“退吧。”

“诺。”

卫洛应了一声,站了起来向后退出几步,然后离开。

泾陵公子望着她低头离去的修长的身影,眼中光芒闪动。

卫洛一出书房门,便大大地吐了一口气。

院落里到处都是人影晃动,这些人对上新鲜面孔的卫洛时,都侧目而视,对着这些好奇的打量地目光,卫洛没有理会,她大步向外面走去。

这一路上,无数双目光都在向卫洛打量,有的甚至指指点点,从他们的对话中可以得知,这些人都已知道,眼前这个美少年,便是那黑粗小儿卫洛了。

易容术,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是神奇事,他们瞅着卫洛与先前迥异的脸孔,啧啧称奇不已。

一路目光相送,卫洛回到了自己的房中。直到她踏入门槛,才发现两侍婢一直跟在身后,这时也入了院。

卫洛一回到寝房中,便轻吁了一口气。

她把房门紧紧一关,身抵着门,再次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半晌,她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是的,她在欢笑。

可以说,她现在比之前更安全了。

以前的她,易容之事已经为泾陵公子知道,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多带着某种侵略。他很有可能,在某天把自己真扔到浴水中洗刷一下,真那样,一切就都失控了。

而现在的自己的这个面孔,明显地让他失望了。

失望了好啊,失望了,他的注意力便不会再放在自己的面容上,身份上。失望了,自己便可以如一个普通贤士一样,只需要以知识效力。

想到这里,卫洛在欢乐之余,也有点小小的失落。但这种失落着实是小小地,轻微的。

卫洛虽然对他情难自抑,可是在她的字眼中,她就没有想过成为他后宫的女人之一!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入夜了。

今天晚上有一场宴会,宴会在泾陵府中举行。这贵族生活,夜夜游宴,实是平常事。不过今天晚上来的人会有点多。

因为,越嫡公主主动求入泾陵府,成为他府中贵客。今天晚上她便会出席。很多贵人是冲着美艳的越女来的。

随着夕阳西下,华灯初上,泾陵府中的大小角落,都Сhā上了熊熊燃烧的火把。春风吹拂下,一种火焰混合着油脂味,渗透在有点燥意的空气里。

一辆又一辆的马车挤满了太­阴­殿前的广场,穿华服,腰玉带,脚踩珠玉的贵人们,络绎不绝地踏入。

作为主人,泾陵公子早早来了。卫洛闷不吭声地跟在他的身后,像个影子,他到哪里,自己便晃到哪里。

等贵人们都落塌后,泾陵公子也在主座坐好,而卫洛,则在他的侧后方坐下。

殿内灯火通明,宛如白昼,所有人都可以一眼看清卫洛的面容。

瞬时,本来便在低低响起的私语声大了几分。

面对着众人好奇的,猜测的目光,卫洛眉眼微敛,脸上平静无波。

这时,一阵环佩轻响。

瞬时间,所有看向卫洛的眼神都移开了,都望向侧殿入口处。

那里,一个高挑的,皮肤白得仿佛可以掐出水的,慈和温柔的少女,身穿越服,出现在殿门口。

这少女身后,另还有五六名同样高挑秀美的少女。这些少女人人皮肤水­嫩­,眼神晶莹,人人都散发着一种少女特有的青春妩媚。

在这些少女们身后,便是数十剑客贤士。

这便是越嫡公主了。

越嫡公主也是眉目微敛,她这样时,特别显得慈和温柔。

一众人大步向右侧前面的空塌处走近。

那一晚,越嫡公主只是匆匆露了一次脸,而且白粉扑得太厚,完全掩盖了真容。直到这一次,贵人们才算是看清了她的面容。

大殿中安静了。

无数双目光随着众越女的移动而移动,一阵阵低语声不断地传来,“越女之艳,一至于斯!”

“诚贵女也,比晋女善。”

“公子莫不是全收为姬?倒也好福。”

乱七八糟地议论声嗡嗡地传来。等到众越女坐下,泾陵公子懒洋洋的宣布开宴时,这议论声还没有停止。

这样的宴会,本来是一种纯欢乐­性­的,没有任何规矩礼节。泾陵公子说了开宴后,乐音便飘荡而来,一队舞姬翩然舞向过道。一排又一排的侍婢手持食盒美酒,布上众人的几。

卫洛望着那黄灿灿的­肉­身,不由咽了一下口水。她本来有点软趴趴的坐姿,这下也挺直了,­精­神了不少。

她以前也随着泾陵公子入宴过,不过那时的她纵使有塌,却也不会有一几专门为她备食。

可怜的卫洛,还没有认真吃过这个时代的宴席呢。

因此,众人议论不断时,她的目光却一直有意无意地随着手持食盒的侍婢们移动。眼中晶光闪动,神情十分专注。

泾陵公子懒洋洋地抿了一口酒后,无意中瞟到了这一幕。

他顺着卫洛专注地眼光看向那些­肉­食时,嘴角瞬时一抽。

议论声中,一个四十来岁,脸­色­黝黑,身材矮壮的贵人站了起来。这贵人从卫洛进殿后,便一直盯着她。当然,如他这样一直把注意力放在卫洛身上的,并不在他一人。

黑壮的贵人双手一叉,打量了几眼卫洛后,转向泾陵公子问道:“敢问公子,此儿何人?”

此儿何人?

议论声瞬时安静了少许。

灯火通明中,卫洛那略有点苍白,却贵气俨然的面孔,清楚地映入众人的眼帘。这样的俊美,这样的贵气,莫不成,他是泾陵公子的新欢?

此儿何人!

卫洛长长地睫毛扇动了几下,她前几日在晋宫宴会上,以先父托梦为借口,辞了弄臣的身份。当日所说的话还在耳边,现在她却又换了一副面容,再次出现在泾陵公子身后,当真,当真无法回答这一句问话。

泾陵公子笑了笑,他瞟了一眼低眉敛目,故作啥也没有听到的卫洛,淡淡地说道:“此儿,便是卫洛——”

声音一落,议论声响彻大殿。当贵人们弄清卫洛是谁后,顿时瞪大了双眼,一个个都不敢置信的模样。

越国诸人也是如此,他们眨也不眨地看向卫洛,实是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有点冷漠白皙的美少年,会是那个黑粗灵动的小儿卫洛?

嗡嗡声不绝于耳。

泾陵公子笑了笑,出声打断众人的猜测和讨论,“卫洛原是贵人出身,孤身出行,为安全计,便把自己弄成了先前那等模样。”

他说到这里,声音一提,抬眼看向众人,朗声说道:“此儿虽以假容欺主,然,其才难得!其情可悯!我实怜之爱之,不为欺瞒罪他。令他虽随我身,却非弄臣,诸位慎言!”

他最后一句话是说,卫洛虽然随他出入,却不是他塌上之人,各位说话的时候小心一些。

卫洛扑闪这睫毛,安稳地坐在他的身后,第一次感觉到他的不同。要是以往是这种情况,他会毫不留情地把自己推出去,令自己独自来面对,来解释。现在他是亲自接手,亲自解释。

泾陵公子一席话,众贵人再次把目光转向卫洛。

这一看,无数双眼中竟然流露出了遗憾,流露出­色­意。这卫洛如此美貌,又有如此贵气,实是美少年中极为罕见的。如此美少年,不收入塌上好好享受一番,泾陵公子看来是真不好男­色­啊。

渐渐的,那些眼神中的遗憾少去,­色­迷迷的眼神在增加,增加。一个个盯着卫洛,朝她上上下下瞅个不停的目光,令得泾陵公子眉头微皱。

第一百零四章 他以宝剑赌卫洛

泾陵公子眉头微皱,侧头朝卫洛瞟了瞟。

卫洛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于是,在一次侍婢们穿行到她面前时,卫洛把塌几稍稍移了移,让自己半边身子都处于泾陵公子的身影后。

当众人再次向卫洛看来时,突然发现要看到那俊美之极的小儿,就得先看向泾陵公子。虽然泾陵公子光论俊美,还略胜卫洛,可是众人都瑟缩了一下,目光齐刷刷地老实了不少。

不一会,侍婢们便把酒­肉­全部摆好,卫洛的几前也摆了高高地一堆­肉­食,这­肉­食中有羊­肉­,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野兽­肉­。粟米煮成了羹,飘荡着一股异常的清香,里面也不知添了什么佐料。

卫洛眼巴巴地盯着食物。

大殿上这时衣履飘香,歌姬云袖飞扬,笙竽之音靡荡,都已与她无关了。

她的眼中,只有这些美食了。

连连咽了几下口水,卫洛偷眼看向众人,见席中几乎没有人动筷,不由有点踌躇。

歌舞声中,突然响起了一个浑厚地声音,只见一个三十来岁的长着一张黄瘦马脸的贵人站了起来,他叉手向泾陵公子说道:“公子,如此欢宴,有酒有乐,岂能无赌?”

他的声音特别浑厚,简直是如钟鼓作响。随着他这一开口,满殿的私语声都给压下了。

在众人的注目中,他嗖地一声,抽出腰间镶满珠玉的佩剑放在几前,朗声说道:“我这剑,乃大宗师处夫所铸!”

他说到这里,把那剑高高举起。嗖地一声,抽出了雕有双龙的剑鞘。剑鞘一抽,一汪散发着淡淡银黄之­色­的剑锋,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剑,银黄之光极为清澈,如秋水般清澈,那光可鉴人的剑面,给人一种绝世利器的感觉。

马脸贵人从头上扯下一根发丝,朝着那剑锋一弹。在一片鸦雀无声中,发丝飘飘荡荡地向剑锋落下。

发丝刚接触到剑面,便无声无息地断为两截!

哗地一声,人群喧哗了!

无数的喝彩声同时响起,坐在后面塌上的剑师们,甚至站起身来张望。

“诚绝世宝物也!”

“处夫乃修铸剑之道而成剑术宗师的人,他所铸之剑岂是寻常?”

“真无价之宝也!”

这时的贵人,平素有事没事都喜欢在腰间佩上一柄华丽的剑,很多时候,它仅仅是显示时人武勇的工具。

没有人想到,这个平素不怎么起眼的荆不离,居然随身佩戴的是这等宝物!

在众人的嗡嗡议论声中,只见荆不离得意地挺了挺肚子,那马脸上露出一抹眯眯的笑来。他声音微缓,朗朗地说道:“今日,我以处夫大宗师的得意之作‘寒霜’为注,想与公子作意赌,不知可否?”

他直接开口向泾陵公子邀赌。

卫洛诧异地抬起头来。

相比于她的诧异,满殿贵人都是兴致勃勃。看来,这种作赌在贵人中时寻常事。

泾陵公子抬眸,他定定地盯着荆不离,略一沉吟,便开口问道:“以何作赌?”

荆不离对上泾陵公子的目光,马脸一笑,咧着一口黄牙说道:“不离想以公子身后之人作赌!”

公子身后之人!

嗖嗖嗖!

所有的目光都看向泾陵公子身后。他身后除了站在殿角的几个剑客,只有一人在,那人就是俊美文秀中透着贵气的卫洛!

一时之间,数百双目光都聚集到卫洛身上,脸上。

卫洛谔谔地抬起头来,她墨玉般的双眼,在迎上数百人的注目时,丝毫没有怯意。在众人地注意中,卫洛盯着荆不离打量了一眼后,眨了眨眼,转头看向泾陵公子。

奈何,她现在所坐的地方是泾陵公子身后,他不回头,卫洛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大殿中,又响起了嗡嗡地议论声。

那些盯着卫洛打量的双眼中,有不少露出恍然之­色­,隐约中,卫洛听得一些声音传来,“以名剑换佳人?”

“荒唐!处夫大宗师的剑是何等珍贵,区区一美少年怎值相赌?”

“此少年俊美清贵,眼如墨玉,又闻有急智,或值一睹!”

“咻!世有好剑者!世有好­色­者!好­色­之人以剑换­色­,诚所愿也,怎地不值?”

卫洛一点也没有把这些议论声放在心上,她只是打量着那荆不离。对上她墨玉般清冷的眼神,荆不离的目光好似也没有多少­色­欲啊!他为什么想要得到自己?

越国诸人也是脸­色­各异地盯着卫洛,本来,他们以为今天晚上的宴会,越嫡公主才是众人瞩目的中心,万万没有想到,这主角换成了卫洛这一小儿。

不过对于她,越人倒没有什么反感了。只是表情中很有点思路。

荆不离等众人安静少许后,马脸再次一笑,把几根拉到下巴上的长皱纹缩短了不少,只听得他朗声说道:“不离之赌,乃使一少年与公子身后的卫洛比剑。卫洛若输,散宴后他便是我的人。卫洛若赢,此剑归他。公子以为如何?”

荆不离说到这里,又眯着一双浑黄眼补充道:“若公子觉得此赌太儿戏,亦可再添筹码。”

他声音一落,所有人都看向了泾陵公子,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的决定。

泾陵公子懒洋洋地对上荆不离的目光,深如子夜的眼眸中光芒闪动,他的右手食指,正有一下没一下的击打着几面。

显然,他正在思索。

卫洛也在思索。

她与泾陵公子一样,相信所有的事情都不会是无缘无故的。

众人地注目中,卫洛注意到,泾陵公子敲击几面的食指有点直。恩,就是弯曲得不自然。

当下,她头一抬,慢慢站起身来。

随着她这一起身,数百双怀着各种情绪的目光,再次瞬也不瞬地盯上了她。

顿时,坐在右侧的一些贵女的惊呼声传来,“好一个美少年!”

“容颜如玉,双眼如墨,真令人爱也!”

“噫,吁!我亦欲赌他来。”

“容­色­如玉,墨发如云,皎兮清兮,妾心悦兮。”

最后一句唱声一出,众贵女同时哑了口。她们转头看向那个开口的,年约十八九岁的艳丽丰满的少­妇­,嘴一扁,都露出几分不屑和郁闷之­色­。那先前说卫洛‘双眼如墨,真令人爱’的少女,恼怒地低语道:“晋有玳姬,贵女之耻也!”

当然,这些话,卫洛都没有在意。

她直直地看向那荆不离,双手一叉,从容笑道:“卫洛何能,令得公以宝物相赌?于今日前,卫洛之容,还是一黑丑小儿,却不知宫因何故,赴宴时已携名剑?”

卫洛这话一出,泾陵公子敲击几面的动作便是一顿:是啊,卫洛在今日之前还是一黑丑小儿,他是美少年的事,断不可能这么快便传出府去。而这荆不离早早就带了这等宝物参加宴会。很显然,他不是冲着卫洛的美­色­来的。

如卫洛这样的少年,除了美­色­,他还有什么引人注目的?

想来想去,只有一条了,那就是,他是泾陵公子在意的人!

一瞬间,满殿有半数人想到了这一点。

荆不离怔住了,他愕然地看向卫洛施施然坐下,半晌都不知说什么的好。

泾陵公子突然放声一笑,笑声刚一收,他便响亮地说道:“卫洛有贤士之才,吾爱其才,实不能相赌也。”

这便是拒绝了。

荆不离怔仲了半晌,才收回放在卫洛身上的目光。他勉强一笑,把宝物还鞘,叹道:“是不离唐突了。”说罢,他也坐了下来。

第一百零五章 乐和宴

这时,一越使站了起来,他朝着泾陵公子双手一叉,朗声说道:“宴将始,可赋否?”

他的意思是说,就要用餐了,可以点歌吗?

作为异国来的客人,是可以主动要求乐工奏出诗经中的某一段,以示欢庆,可表达自己的来意和政治想法的。

这一点,是诸侯间盛行的。

泾陵公子点了点头,说道:“可。”

“善。”

越使表示了感激后,他向位于殿角之侧的乐工朗声说道:“请歌《周南.桃夭》。”

越使声音一落,乐音已起。

这次的乐音,带着几分轻扬,几分盛大,几分春天的飘逸而来。乐音中,一乐工站了起来,以一种缓慢而古怪的节奏唱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这是时人送嫁时最喜欢演奏的乐音。它以一种反复而流畅的节奏,告诉男方,自己家的女儿是多么的华美,便如桃花一样鲜艳,自己的女儿是多么优秀又善于生养,她能给男方的家中带来更多的富足和体面。

很显然,越人在这个时候点上这么一首歌,实际上是在向泾陵公子推销越嫡公主。

同时,他们在泾陵公子已经拒婚的情况下,要求演出这一曲送嫁之歌,也就耐人寻味了。

宴乐一起,已经可以用餐了。卫洛听了一遍,见终于有人持筷了,她也连忙低下头来,拿起筷子挟向几上的­肉­食。

这­肉­烧得很烂了,她一挟,一块黄灿灿的,油光泽泽的野猪­肉­,便到了她的筷子中。卫洛闻着这股浓郁的­肉­香,连连咽了两下口水,头一就筷,便咽了下去。

­肉­才一入口,她便感觉到泾陵公子的身躯微微后倚,靠近了她。接着,他那低沉的,略带嘲弄的声音传来,“卫洛,越女盛情,将何以处之?”

卫洛一大口­肉­还在嘴里咀嚼,猛然听到他这么一问,连忙三下并两下咽了下去,有点吐词不清地回道:“公子自有明断,洛不知也。”

卫洛这一句回答,实是中规中矩。如这样的事,本来便属于泾陵公子的份内事,如卫洛这样的食客,是可以不参与的。

可是,卫洛才刚回答完,泾陵公子便不满的轻哼一声。

哼罢,他在卫洛的愕然中坐直身子,不再理会于她。

卫洛拿起几上的酒樽,猛吞了一口酒漱了漱口,咽了下去。这时的就,也就是一股酸夹着微甜的味道,用来漱口倒是最好。

卫洛咽下口中的油腻后,瞪大一双墨玉眼瞅着泾陵公子的后脑壳。在明亮的华灯光芒下,他被冠束起的长发,发着乌黑油亮的光泽。从她的角度看去,只可以看到他那宽敞之极的肩膀,还有那处于暗处的,俊美得不可思议的侧面。

卫洛瞪着他的侧面好一会,忍不住嘟嚷两声,发出几个毫无意义的单音来。她在心中暗暗想道:难不成坐在这样的位置,不能这般吃­肉­么?听他的语气对我有不满呢。

乐音重复三遍后,开始慢慢地淡去。

乐音一淡,大殿中便安静了许多,好多贵人都在拿眼看向泾陵公子。而这些目光中,以几位越女,和那些位于右侧的贵女们最为紧张。

卫洛拿眼瞟向贵女们,除了越女外,场中的众贵女几乎都在向泾陵公子痴痴而望,目露迷恋之­色­。

她看得饶有兴趣,当下左一瞅,右一瞅地打量个不亦乐乎。

看着看着,她目光一抬,便对上了一双大而妩媚的明眸。那是一个十八九岁,艳丽丰满的少­妇­。这少­妇­一对上卫洛,便大眼一睨,连甩了几个秋波给她。卫洛先是一愕,接着却差点失笑出声。她连忙低头,避开了这个叫玳姬的少­妇­的眉目传情。

在众人地期待中,泾陵公子双手一合,“啪啪啪”地鼓起了掌,缓慢清脆地掌声中,他微笑的声音飘出,“好乐!唱得真齐正也。”

这是赞美乐工。

当下,那些乐工同时向他低头跪拜,以谢公子的赞美。

泾陵公子头一转,对上了一众越人。

他的目光扫过面露殷殷之­色­的越嫡公主,薄­唇­微勾,淡淡一笑后,转向她身侧的越使,朗声说道:“然,此乃送嫁之曲!此曲应于三年前为泾陵所闻。此时闻之,意不合也!”

话音一落,越嫡公主脸白如纸,身子一晃,差点歪道在一侧。她身后的诸越女,也齐刷刷地露出失望伤心之­色­来。

而包括越使在内的其他越人,此时也是脸­色­难看。

众贵人中,也发出了一阵嗡嗡地议论声。

很显然,泾陵公子这番话是拒绝,他在告诉众人,自三年前的那位越公主过逝后,属于他的送嫁之曲便已不再响起。对于现在的这个越嫡公主,他不合心意,也不愿意留之。

这样的做法,很有点无情了。

一般来说,越嫡公主不能被晋侯许给他,而自送入府,便是自降了身份。她所求的,不过是他身边的一姬之位。这位置,可以说是他的妻子之一,但绝对已不是由两国慎重联姻产生的那种正式妻位了。

甚至可以说,越嫡公主这般入了他的府,成了他的人后,她已不能代表她的家国了。她现在,仅仅是作为一个美丽的高贵的女人,来求他收纳。

如今,越嫡公主的美貌华盛,众人都收在眼中,她和她身边陪嫁众女的姿­色­,放在整个新田都是极少见的,是上上之品。而如此姿­色­,泾陵公子却并不动容,任由美人如此伤心,当真,有点无情了。

众人的注目中,嗡嗡的议论声中,泾陵公子懒懒地收回目光,俊脸上恢复了淡漠。

卫洛看向他­阴­暗中的侧面,想道:越侯两嫁其女,都表现了对他的侮辱。

自己那一嫁的侮辱就不用说了,这越嫡公主相嫁,他事前竟然不知情。这种侮辱,也许很多男人见到越嫡公主这样的美­色­后,可以不在意了。但是泾陵公子不同,他睥睨天下,又不好­色­,所有他无法容忍,他拒绝了。

当然,也许深一层还有别的意思在,不过卫洛一时还想不明白。

见众人都安静下来了,泾陵公子哈哈一笑,他举起酒樽朝众人一晃,朗声说道:“良辰美景,有酒有­肉­,岂能枉度?我身后小儿,已腹作雷鸣,咀食砸砸矣!且食——”

他说什么?

他居然说‘我身后小儿,已腹作雷鸣,咀食砸砸?’

卫洛愕然地张大小嘴,张大杏眼,不敢置信地盯着泾陵公子的后脑壳,而这时,贵人们都把视线从越人身上移开,一个个看向卫洛,嬉笑声,议论声,举斟声,饮食声喧哗而来。

卫洛呆呆地看着欢喜就餐的众贵人一眼,低头看了看几上堆积如山的酒食,突然发现,自己的筷子只一动,席中便会有哧笑声传来。再一动,又有人在哧笑。

终于,她刷地一下,小脸涨得通红。大口地喝了几下闷酒后,卫洛把筷子朝几上一放,眨巴着大眼生起闷气来。

啊啊,越姬终于上了订阅榜了!我好高兴啊!这个榜单是最重要的,它代表了大伙对这本书的认可,代办了大家喜欢它,愿意订阅它。呵呵呵,我真是好欢喜。

第一百零六章 羞赧的泾陵公子

卫洛生了一会气,当侍婢们再次穿行而来,为各几斟酒时,她又把塌移了移。

这一下,众人再向她看时,只看到一个裳服的下摆了。她修长的身影,可全给泾陵公子给挡住了。

感觉不到众人目光盯视的卫洛,这下可高兴了。她一手拿筷,一手持酒,大口大口地喝,大口大口地吃。

她吃着吃着,感觉到泾陵公子又微微挺身,向自己的几靠了靠。正好这时,倒酒的侍婢再次穿行经过。有点恼怒的卫洛,当下便把塌几向后移了移,那“滋滋”拖动的塌几声传入泾陵公子耳中时,他顿时怔住了。

他头微侧,声音淡淡地问道:“因何移几?”

卫洛瓮声瓮气的声音传来,“无他,恐砸砸咀声,雷鸣腹响,令公子恼耳!”

她说到这里,大大地灌了一口水,“咕咕”两声咽了下去,还微了一个小呃。声音颇有点清楚。

泾陵公子听到身后传来的,那不加掩饰地响动,不知为何,嘴角又向上弯了。

在不知不觉中,他扬­唇­一笑,瞬时又立刻收起。

宴席上,几个越女都脸­色­苍白,神不守舍。这场宴会在不知不觉中,众人已失去了兴趣。

一个时辰后,泾陵公子便宣布散宴了。

这宴席一散,越国诸人便来向泾陵公子告退,而与此同时,晋侯的马车已驶到了泾陵府中,这些马车,是接越女们入宫的。

所有人都清楚,既然泾陵公子不愿意收留越姬,已在国内行了出嫁之礼的她,只好嫁给晋侯了。晋侯作为一方诸侯,嫁他为姬,方不会令越脸上无光。

哪个少女不爱美貌少年?越嫡公主等女原本以为泾陵公子这般英俊的伟丈夫才是自己所托之人,现在却只能进入晋宫,成为一个老朽之人之姬,实在令她们难以接受。

不过在这种牵涉到国家交易的事上,她们不解释也没有办法。因此,当天晚上,越国诸人便全部离开了泾陵府,进入了晋宫当中。过几日,晋侯便正式封越嫡公主为姬。

卫洛现在是臣下身份,她的随侍,与侍婢弄臣不同,她只需要在泾陵公子工作时间随行左右便可以了。她甚至不能随意踏入泾陵公子的寝宫了。

无形中,她又多出了不少私人空间。

这一天,是晋地一个节日。

这种节日是民间最喜的,也就是春和日丽,百花盛放了。对于生殖有着某种崇拜,又感情十分奔放的古人,决定来一次年轻人的大聚会,恩,联络一下感情,相一下亲啊,然后顺便与相中之人来个野合。

这也类似于后世的踏春。年轻的男男女女们出现在春日的河水边,田野里,山林旁。凡景­色­艳美处,便有少年人的成双成对的身影。沙滩上的白鹤,时不时地被正在交颈亲热的野鸳鸯惊飞,扑飞间清啼响彻天地。

这个节日是不论身份地位的,很多奔放的贵女也会出现,并与某一个商人,或者某一个贵人的私宠童男来一次野合。

这是属于春天的季节。

听说这节日来自三皇五帝之时,它在时人眼中,还是有一些份量的。这节日最初是为了祈祷部落里人丁兴旺,到了现在,意义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只是,它仍是一个年轻人期待的颇有份量的节日。

这一日,几乎所有的年轻人,连同公子王孙在内也会穿着普通人也能穿上的深衣,来到众人之中。

这一日,泾陵公子也得到了邀请。

邀请他的,足足有五六十位贵女,等于新田城中有身份地位的贵女,来了一大半。她们的马车,早早就堵在泾陵公子的府外,一个个浓妆艳抹,却穿着最朴素的深衣,嬉笑着,眼巴巴地盯着门口,等着他地出现。

毕竟这样的日子,一年才有一次,早就对泾陵公子垂涎的贵女们,可是一直等着这一天到来的。

泾陵公子不能拒绝。

时人的感情奔放自由,想爱则爱,想来就来,想野合就野合。泾陵公子如果拒绝了贵女们这种非常正常的邀请,会让人想不通,会传为笑谈。

因此,这一大早,卫洛便陪在眉头深锁的泾陵公子身边,看着他几番欲言又止,几番准备出门,却又回返。他的身上,已穿上了深衣,卫洛也是一身深衣,几个同样年轻的剑师,早侯在外面等着他。

一切,只等他决定出行。

卫洛自是知道他为什么犹豫,像他这样严肃的人,出现在这种节日里,实在有点无措。

因此,卫洛悄悄地打量时,还可以看到他的俊脸上会现出一些羞郝之­色­来。

只是看了一眼,卫洛便连忙低下头来。她苦苦地闭紧嘴,双肩耸动,生怕自己一不小心,便把关在嘴里的笑声给放了出来——在这种时候她要是敢发笑,很可能被恼羞成怒的泾陵公子宰了。

泾陵公子又踱了一圈。

半晌后,他低叹一声,抚额喃喃自语道:“堂堂公子,竟惧众女戏耍?实不堪也。”

他的声音刚落,便听到一声可疑的哧笑。

泾陵公子迅速转头,却见十步外的剑师们个个表情沉凝,卫洛小儿也一直老实地低着头。

不过,他还是瞪了卫洛一眼。然后,他突然伸手,紧紧地抓住了卫洛的手臂。

卫洛一怔,刚抬起头来,他已把卫洛重重一扯。

他这一扯用力过大,令得卫洛朝他一倒,要不是紧急时她潜运内力,来了一个铁板桥,只怕当场扑入他的怀中了。

泾陵公子似乎没有察觉到自己把卫洛抓疼了,他看向她,沉沉地命令道:“若有女近,挡之!”

......“然。”卫洛的声音有点发颤,似在忍笑。

因此,泾陵公子又瞪了她一眼。

他微一沉吟,手一甩,大步向前走去,“且行。”

“诺。”

众剑客同时应诺,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开向门外。

他们还没有走到大门口,便听到外面娇声沥沥,吵闹不休。泾陵公子听到那些吵闹声,苦恼地揉搓着眉心。

刚搓了两下,他眼角一瞟,看到卫洛又低着头在那里肩膀耸动。

当下,他俊脸一沉,喝道:“卫洛!”

声音响亮而威严,卫洛立刻抬头,严肃地应道:“然。”

泾陵公子慢慢扬眉,沉沉说道:“今日之事,由你应对。若有一人一事令我不快,你自刎吧!”

卫洛张大小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可是,泾陵公子却转过了头,理也不理她的大步向外走去。

第一百零七章 卫洛的急智

卫洛苦着脸,垂头丧气地急急跟上他。走着走着,她的眼珠子突然骨碌碌的一转。

然后,只见她喜笑颜开,急急地走到一剑客面前,叉手道:“奉公子令,取你佩剑!”

那剑客一怔。

众剑客一怔。

前面大步行走的泾陵公子也是一怔,他缓缓回头,眯着眼睛打量着理直气壮的卫洛,半晌,他点头道:“剑给她。”

那剑客应了一声,解下佩剑,连剑带鞘给了卫洛。

卫洛双手捧着铜剑,紧走几步,来到了泾陵公子身侧。

在他提步出门时,卫洛突然身子一晃,走在了泾陵公子前面。

于是,在几个男人的愕然中,卫洛冷着脸,捧着剑,踏出了府门。

众贵女正在嬉笑,正在昂着颈眼巴巴地期待着。见到有人出府,娇笑声顿时大响。待卫洛一出现,她们先是露出欢喜之­色­,接着看到她冷着脸,捧着剑的样子,又呆了呆。

这时,泾陵公子也踏出了府门。

就在他一脚踏出府门,众女欢声大作时,卫洛嗖地一声,拔出了黄澄澄地寒剑!

铜质的寒剑被阳光一映,森冷刺骨。顿时,欢呼声戛然而止。

泾陵公子缓步走出。

他转头盯向卫洛,目光中有不解,也有满意。他这人严肃惯了,实在不敢想象众女如疯了一般冲拥而上,只差没有把自己当众剥光的情景。这些贵女大胆奔放,又知道在这样的节日中自己不敢把她们怎么样。因此,纵使自己再是给她们施压,也会有几个胆大的不依不饶。弄到后来,自己便会束手无策。

可以说,每年这一天,便是他最痛苦的一天。一切都会失控,他会被逼得左支右绌,狼狈不堪。

众贵女看到冷着一张贵气的脸,宛如千年玉石般毫无感情的为了,拔出黄澄澄的寒剑挡在泾陵公子身前。先是一怔,接着,一个妖艳的女子声音传来,“卫洛,如此良辰佳日,何故如此无情也?”

是玳姬。

她一边说,一边从马车上跳下来,扭着腰肢向卫洛和泾陵公子走近。众贵女看到她跳下,当即也纷纷下车,向他们围来。

卫洛面无表情。

她在玳姬走到离两人仅有五步处时,嗖地一声,手中长剑一指,寒森森地直刺向玳姬的咽喉。她的动作如此之快,她的眼神冰寒彻骨。当下,玳姬吓出一声尖叫!急急地向一边跳出两步。她这一跳,有几个胆小的贵女也向旁一倒,顿时撞倒了几人。

这样倒的倒,撞的撞,贵女们的尖叫声混合成一团。

这时,一个贵女厉声喝道:“卫洛小儿,你以剑相指,欲行刺乎?”

那贵女的声音一落,十几个乱七八糟的呼和声同时响起。有的贵女已气得俏脸通红了。

泾陵公子面无表情地站在卫洛身后,静静地看着她。

卫洛手中长剑一挥,在空中划出一道黄澄澄的光圈后,冷冷地说道:“洛闻有刺客将至,奉令保护公子。你们最好退后五步,否则,休怪卫洛手中长剑不长眼也!”

有刺客要来刺杀泾陵公子?

众贵女当场齐齐脸上变­色­,那些娇俏的,欢喜的,期待的,刻意谄媚的表情,全部收敛起来。

泾陵公子身后的几个剑客同时眉头微皱,紧张地四下打量。这个时代的人,一般不怎么说谎,他们见卫洛把话说得这么溜,还以为真有此事。

唯一知道卫洛在胡说八道的,只有泾陵公子了。

他静静地盯着卫洛,却没有打算在这个时候去治她的胡言之罪。

于是,在众人的紧张中,泾陵公子和卫洛缓步向他们的马车走近。

他们刚走了几步,一剑客首先反应过来。只见他头一低,双手一叉,朗声说道:“君子不处危堂之下!公子,刺客之事事关重大,还请公子回府——”

泾陵公子缓缓抬头,他瞟了一眼卫洛,半晌,才淡淡地说道:“善。”

说罢,他身子一转,大步向府中走回。

众剑客同时松了一口气,连忙抢步跟上。卫洛自也是急步跟上。

随着府门‘吱’地一关,众贵女失望的叹息声和议论声纷纷传来。

泾陵公子沉着脸,缓步向回走去。

卫洛也沉着脸,慢慢把剑还鞘。

来到主院外后,泾陵公子淡淡地说道:“你等退去,卫洛留下。”

到了这里,已是几十步就有一剑客,安全得很了,众剑客连忙应诺。卫洛伸手把剑物归原主。

泾陵公子提步入内,卫洛低着头慢步跟上。在侍婢们的行礼中,泾陵公子径直来到湖畔的草地上。他刚一站定,众侍婢便连忙备塌,备几,准备酒食,点香,挥扇。

等卫洛在对面的塌上坐好后,泾陵公子挥了挥手,众女连忙躬身退下。

众人退去后,泾陵公子盯着卫洛,徐徐地开了口,“信口胡言!卫洛,你竟是胡言成­性­么?”

他在问,卫洛,你是不是习惯了说谎?

一个上位者对下位者说这样的话,是很严重的指责。

卫洛垂眸。

她淡淡一笑,就塌叉手,回道:“禀公子,洛以为,为王者,身边当有君子之臣,亦当有小人之臣。”

泾陵公子一怔。

他抬起头,认真地看向卫洛。半晌,他倾身向前,缓缓问道:“可有说乎?”

卫洛抬起一双清亮的墨眼,认真地说道:“为王者日理万机,不可事事躬亲。此时,他需有人佐之。”

说到这里,她略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整理案牍,管理百姓,自是得用君子之臣。盖,因其直而少狡也。然,若国与国交往,若用间,若处理方才之事,却宜小人之臣。”

在泾陵公子的若有所思中,卫洛一字一句地说道:“有所谓,水至清而无鱼。小人之臣害有百端,然若以其之害施之于敌,岂不大善?”

泾陵公子抬头,他静静地盯着卫洛,半晌­唇­角一勾,说道:“然。”

卫洛心头一松。

一言说罢,他微微前倾,呼吸之气迫近卫洛,在令得她的小脸开始晕红,杏眼微垂,长长的睫毛扑扇个不停后,他沉声问道:“你卫洛,小人之臣乎?君子之臣乎?”

卫洛垂眸,叉手应道:“卫洛乃公子之剑,公子欲卫洛直,卫洛便直,欲卫洛弯,卫洛便弯!”

这回答一出,泾陵公子放声大笑起来。他朗朗的笑声惊得众侍婢频频望来。

大笑声中,他摇头无奈地说道:“你这小儿,好一张利舌!”

在泾陵公子大笑时,卫洛突然头一伸,眨巴着大眼凑近他,快乐地说道:“公子不欲被­妇­人所戏,洛借刺客而拒之。然,春和日丽,美人如云,何不易装而行,竹笠遮脸,游乐于野外?若遇贤士雅客,亦可请也。”

泾陵公子的笑容还挂在脸上,便对上卫洛这么一张快乐得近乎谄媚的小脸,不由给怔住了。

第一百零八章 那一瞬间的娇羞

卫洛眨巴着眼,一脸期待渴望地看着泾陵公子。

泾陵公子慢慢向后一倚,似笑非笑地说道:“如遇贤士雅客?”

卫洛大大点头,声音朗朗地说道:“然也,然也。如此良辰,如此瑃情,采风者此时不来。何时再来?”

她说到这里,杏眼连连眨动了好几下,那冷淡平静的眼波中,宛如一池活脱脱的春水,不停地闪耀啊荡漾着。

泾陵公子缓缓起身,转身离塌。

走了两步后,他半侧过头,见卫洛还在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不由嘴角微勾,淡淡地说道:“善。”

说罢,他头一转,大步离去。

卫洛的杏眼瞬时眯成了一线,要不是在泾陵公子面前,她不敢过于放肆,此时已是欢呼出声。

泾陵公子果然依卫洛之言,戴上了斗笠,而卫洛和众剑客,自还是平时模样。

泾陵公子欲出行,那些听闻有刺客将至的臣下纷纷劝谏,直到他最终实言才作罢。再一次,泾陵公子令史官把卫洛所说的君子之臣,小人之臣的话书于竹简。

两人共带有八个年轻的,亦着深衣的俊朗剑客出行。所乘马车也换上了最普通最朴素的。

一出府门,马车才走出二百米不到,便走不动了。在他们的前面,一队男女手牵着手挡在路中间,令得所有的车辆马匹都停止了行进。

少年人的嬉笑欢呼着,什么人去劝,他们都不松手。众马车上的贵人们都只能没脾气地看着他们,等着他们玩厌了。

今天,本是年轻人的节日。

马车走不动了。

泾陵公子倒好耐心,他从几上拿起一卷竹简,悠然地看了起来。

而卫洛就不堪了,她的ρi股不停地在塌上扭来扭去,那瞅向外面的大眼中,尽是迫不及待。

终于,她忍不住了,转头向泾陵公子叉着手,一脸严肃地说道:“公子,此车既晃荡难耐,又行进缓慢。何不缓步而行,策马而进?”

泾陵公子慢慢地收起了竹简。

他微微侧头,任只是以玉束发的青丝向侧披泄在肩膀上。卫洛看着他无意识中摆出的动作,不由暗暗想道:公子之俊,当真,当真绝无仅有。这样的男人,我前世也是不曾看过,不曾听过的。呃,有幸遇上这样的美男,我偶尔心跳几下,心乱几下,脸红几下,实是清理当中。

她之所以这样想,是因为此时此刻,她的心脏又开始狂猛地乱跳。那节奏,直让一脸正经的卫洛自己都有点唾弃。

泾陵公子静静地瞟了卫洛两眼,淡淡地回道:“善。”

卫洛大喜。

她像只兔子一样一蹿而起,伸手从一旁捡起竹笠,然后,在泾陵公子的怔仲中,她右手一扬,便把竹笠戴到了他的头上。

然后,卫洛把车帘一掀,纵身跳下。当泾陵公子走下马车时,正好听到她在命令驭夫把马车赶回。

三不两下把自己认为该做的事情全做完的卫洛,一猫腰又蹿到了泾陵公子身侧。她头一转,便瞟到泾陵公子目光奇怪地盯着自己,不由眨着大眼问道:“公子?”

泾陵公子盯着她,盯着她因为过于活跃,而显得红扑扑的小脸。几乎是突然间,他发现她原本苍白无光泽的小脸上,竟是白里透红,显得光彩夺目,艳光逼人了!

在这种艳光地照耀下,她那原本只有二分女气的脸孔,已有了五分!俨然已美人。他瞬也不瞬地盯着卫洛,慢慢地伸出手,牵上了她的小手。

在小手落入他大掌的那一瞬间,卫洛颤了几下。

泾陵公子把她的小手牢牢地包在手心后,再次瞟了她一眼,转身回头,说道:“且行。”

他没有放开她的手。

卫洛谔谔地低着头,看向两只紧紧握在一起的手。

他握得不松不紧,令得她轻易挣脱不得,却也不难受。

他温热的体温,他掌心的脉动,都顺着那相连的肌肤在传递,传递。在这种传递中,卫洛仿佛听到了他强而有力的心跳。那已有点习惯的雄­性­体息,再一次绵绵而来,丝丝而入,渗入她的心尖上,轻轻地搔了搔。

瞬时,卫洛红着小脸,低下了头去。

这时,泾陵公子的手微微一扯,令得卫洛身不由己的又向他靠去几分。在身体相接触的那一瞬间,卫洛颤抖了起来。

她的头更低了,一抹羞­色­,早顺着她的脸孔流向她的耳尖。

这时的卫洛,是含羞带怯的,她甚至不敢抬头看向泾陵公子。

泾陵公子微微侧头,静静地看着她,不知不觉中,他已­唇­角微弯。

这时,一直低着头的卫洛,感觉到他太过安静,不由悄悄地抬眼,从扑闪的长长的睫毛下,从他斜睨而来!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一朵水莲花的娇羞!

卫洛不知道,她这般羞涩的抬眸,斜睨,目光宜嗔宜喜,表情似拒还迎,实是一个少女最美的表情。

瞬时间,泾陵公子握着她小手的大掌,猛然一握,紧紧地一握!

他这力气用得过大了,令得卫洛生疼,令得她眉头微皱。

可是,当她控诉地瞪向泾陵公子时,却见他一对上自己的目光,便迅速地掉转头。

然后,泾陵公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缓缓地,缓缓地松开了她的手。

泾陵公子向前大步走出,当卫洛终于追上时,他已面无表情,甚至再也不回头向卫洛看上一眼。

新田城中,还不是最热闹的。

这个节日中,最热闹的地方都是城外山水盈盈处。

可饶是如此,城中也是到处人山人海。在这个年轻人可以为所欲为的节日里,也有不少中老年,不少小孩子出来凑热闹。如现在,满街地欢笑声,多是来自孩子。

因为人太多了,剑客们便一直牵着马而行。

不一会,一行人便来到了城东的河流边。

河边上,青草萋萋处,足有上百个少年男女正在彼此打骂嬉闹。闹着闹着,会有一对男女抱在了一起,然后牵手向河前方的芦苇丛中走去。

春光飘荡中,一个高昂的,节奏简单的单声调的歌声传来,“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窹寐求之。

求之不得,窹寐思服。

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

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

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高昂的歌声中,一个穿着深衣,眉目清秀的青年从卫洛等人身后而来,他一边摇头晃脑的歌唱着,一边踏向河边,向一个面目秀丽温婉,正在草地上飞跑着的少女走去。这青年的歌声很响亮,当即,那少女顺着歌声转过头来,一看是他,少女的双眸中闪过一抹欣喜,还有一抹难以形容的期待。

她看样子没有别的少女那么活跃,只是停止了奔跑,仰着小脸,静静地看着那向自己走来的青年,等着他靠近。

第一百零九章 美人兮美人,为暮雨兮为朝云?

卫洛看到那渐渐靠近的一对,心中不知为什么,竟是涌过一丝羡慕,然后,她也不知怎么的,竟是转头看向泾陵公子。

一对上他斗笠下高耸的鼻梁,卫洛便打了一个寒颤,忖道:我望向他­干­嘛?卫洛,你不能望向他!

泾陵公子双手抱胸,静静地瞅了一会后,突然转头对卫洛说道:“小儿,此等情景你渴之欲之,今已睹,如何?”

卫洛扇了扇长长的睫毛,抬眼嘟囔道:“我没有渴之欲之。”

泾陵公子不理她无力地控诉,又问道:“在越地,竟无此习否?小儿何欣然至此?君子何多,小儿可曾中意过?”

卫洛的小心肝猛地一跳。

他在问,越地就没有这个习俗吗?你为什么期待成了这个样子?又问,在越地的这样的节日中,你就没有认识几个男人?

令卫洛紧张的是第一句,而第二句,她却弄不清他问这句话的意识。卫洛可不敢自以为是,认为人家在意自己,便追问过去的情史呢。

既然想不通,她也就不想了,卫洛只是悄悄地抬了抬眼,从眼睫毛中偷偷地观察他的脸­色­。这一抬眸,便对上他眈眈逼来的目光,卫洛连忙低下头来,细声回答:“幼承母教,识字不倦,藏书不尽,不敢出玩也。”

她没有直接回答。

她这个答案也还合理。毕竟卫洛展现出的学识,对她这个年龄的人来说,实在惊人了些。已是堪堪一国士之才。就算她生而聪明,那也是尽心学习才有这个成就啊。

卫洛回答完后,见泾陵公子那深处的双眸还落在自己脸上,不由又发出一声无意义的嘟囔声,回道:“洛离家时,不过十二,如此幼小,不识君子也。”

她刚回答到这里,便看到泾陵公子缓步走开,竟似是听也没有听完她的回话。

当下,卫洛扁了扁嘴,连忙屁颠颠地向他跑去。

泾陵公子是向河边走去。

芳草菲菲,柳枝轻扬,白鹤翩飞。在灿烂的阳光的照耀下,河边草丛中,不时钻出几朵小花在摇曳生姿。

泾陵公子缓步走在草地上,卫洛和几个剑客紧紧相随。

这时,已有不少人注意到了他们。少女们双眼放光地看着信步走来的这队人,见他们人人英挺,露出面孔的卫洛俊美不凡,实是心痒痒也。可是,这些人一看,却又进退有据,那些高大的青年,还人人负剑,仿佛是剑客。这令得她们踌躇不敢近。

不过在这样的节日中,这些原本便大胆奔放的人,并不会踌躇拘束太久。

不一会,一个圆脸长眼的,胸前鼓鼓,特别丰满的少女向他们跑来。

一看到她跑近,泾陵公子便微微侧身,让卫洛当面迎上。

那少女显然也是冲卫洛而来的。她径直跑到卫洛面前,在离她仅有一米处才站定。她有点褐­色­的长处的凤眼中闪动着喜悦,脆脆地开口问道:“君子佼佼,如月之初,妾心揪揪,如兔之揣。”

这是开场白,表达她对卫洛的好感。

说完这句话,她又向卫洛跑近,卫洛刚还在想要不要退后两步时,她已一手牵向了卫洛的手。

卫洛连忙手一甩,避了开来。

她这一避,这个少女,以及她身后围上的众少女都是一谔。

开口的少女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看着她,声音急而快,宛如喜鹊叫唤,“君子可是不悦妾之容­色­?妾白肤如脂,|­乳­盈如月,倾心者不可数也。君子因何不愿?”

她的声音急促,咄咄而来,连同身后的众人,那紧紧逼来的目光,令得卫洛很有点不自在。

卫洛小脸微郝,眼敛一垂,徐徐回道:“妹非我所好。”

这话一出,那少女很是生气,她狠狠地瞪了卫洛一眼,转身冲了出去。

可是,她刚一冲走,其他的少女们便纷纷围向卫洛。

卫洛吓了一跳,见她们也要围上,连忙右手朝众女身后一指,瞪大眼惊喜地叫道:“啊,伟丈夫也!”

什么,有大美男?

当下众女齐刷刷地一转头。就在这时,卫洛一手抓着泾陵公子的大掌,如一只兔子一样急冲冲地向回跑去。她跑得甚急,抓着泾陵公子的手也用了二分力道,直扯着他跑了几步,才听得身后传来众女的哧笑声,“容不如你也!”

“噫——吁——唏——阿郎怯矣,做兔奔矣——”

最后一句传出,众女同时格格欢喜起来。那清脆动听的欢笑声,顿时吸引了整个河滩的人,众人纷纷向这边走来。

卫洛给她们笑得小脸通红,而这时,她也跑不动了。因为泾陵公子稳稳地站在那里,她扯不动。

卫洛抬起臊红的小脸,有点恼怒地看向不肯跑的泾陵公子。

这一抬眼,一对上他深如子夜,眈眈盯来的双眸,卫洛吓了一激淋——她怎么老是把老虎当成猫了?他可不是前世的学生同伴啊。

泾陵公子静静地盯了她一眼,缓缓松开与卫洛相缠的五指,不再理会她,径自提步向上游方向走去。

直到他们走得远了,卫洛才悄悄地对自己吐了吐舌头,返身跟上。

卫洛低着头,走了几十步才跟上。她刚跟上,一剑客便从包袱里拿出一顶竹笠给她。

咦,给她也准备了?

卫洛诧异地看向那剑客,笑道:“谢过。”

那剑客生着一张娃娃脸,笑起来有点不自在,他说道:“实公子之意。”

是泾陵公子吩咐的?

卫洛的心又是一跳,她悄悄地睨眼向他看去。

这时的他,正昂头而立,任河风拂起长发,那飘然的衣袂,那冷漠雍容的气度,实如神仙中人。再一次,卫洛又看呆了。

许是感觉到她的目光,泾陵公子回过头来瞟了她一眼,一对上他的目光,卫洛便慌忙地低下头去,在低头的那一瞬间,一缕红晕如晚霞一样铺染开来,惊鸿一现,便被她深深埋入胸口,不复再见。

不知不觉中,泾陵公子伸出修长的手,徐徐托向她的下巴,令羞怯的卫洛再次抬起头来。

他这个动作,很自然,很自然,仿佛没有经过任何思索一般。

正当卫洛抬头,垂眸,眼珠子一转准备说话时,一阵清朗的笑声传来,“晋之美,不如我楚地甚矣!公芡,闻晋人之美者,非在晋宫,亦非在Chu女童男中,当今的晋太子泾陵,实是诸国间数一数二之美丈夫,然否?”

居然在这种场合,以这种轻薄的语气提到了泾陵公子。

当下,泾陵公子连同他身后的剑客齐刷刷的脸­色­一沉。

泾陵公子松开扶着卫洛下巴的手,缓缓转头顺声看去。

一个剑客冲到他面前,双手一叉,沉声问道:“公子,此等枉言之人,可斩之!”

他的声音刚落,对面的草地上,已缓步走来二三十个头戴高冠,身穿着画有天上行云和仙宫的楚服的贤士。

时人袍服,多是刻有飞凤鸟兽,只有楚人才会刻意在袍服上动心思,把他们神话中的情景画在其上。

楚之贤士,多浪漫才情,亦言行枉放,世人都知道的。

当下,泾陵公子挥了挥手,淡淡地说道:“天生此貌,不可管尽天下人之言。罢了。”

“诺。”

那剑客应了一声,向后退去。

第一百一十章 泾陵心动了

众楚人缓步向他们走来。

泾陵公子胜泰而归后,各国诸侯都会派人前来相贺。按照他们的行踪,约摸二三个月后,晋都新田的人流会达到最高峰。

现在泾陵公子回来才不过几天,很显然,这些楚人是早就居住在新田城的。

不过这是个开放的时代,剑客贤士游历诸国,实是寻常事。

当今之世,楚国强大,而楚人也自然有了一种傲气,一种谁也不放在眼中的傲气。

他们一边说话,一边游目四顾,打量着四周的少年男女。

看着看着,众楚人眼睛一转,对上了卫洛等人。

他们同时一怔。

如卫洛这样的美少年,不管放在哪一个国家都是少见的。当下,有不少楚人已是眼中发光。

再接着,他们看向了站在卫洛身边的泾陵公子。

泾陵公子头戴斗笠,那斗笠极大极深,几乎只让他露出一点下巴来,他又身穿最普通的深衣。

可是,那高大的身影,那独有的气场,还是令得一众楚人都有了兴趣。

至于众剑客,他们只是瞟了一眼,便不再在意。

一个二十三四岁,生得凤眼修眉,皮肤白净,俊朗中带着秀气的贤士上前一步,他双手一叉,冲着泾陵公子和卫洛说道:“两位佼佼如玉树,定非常人也,可同游否?”

这是邀请了。

泾陵公子一笑,沙哑着嗓子说道:“善。”

众楚人很高兴,大步向他们走来。

泾陵公子率先开了口,那就说明他是主人了,而卫洛这个美少年的身份,也就值得思量了。

当下,几双眼睛频频地打量着卫洛,丝毫不掩饰他们眼中的兴趣。

卫洛垂下眼,对这种不加顾及的目光颇有点不舒服。

她现在的外表,也就是一个上等,与她姿­色­相当的童男并不罕见。可是,她真正让人注目的,却是这样的姿­色­中,配上这样贵气化的面容。

偏她的贵气中,少了几分趾高气扬,少了几分底气,多了几分女­性­的浮艳,很显然,这面孔的主人已不再是王孙公子。

这时的贵人,对美貌少年男女是唾手可得,为所欲为惯了。所以,他们也养成了习惯,一看到美貌又特别的少年,便想着也许自己能占为己有。就算不享用,用来待客,供尊贵的客人享用也是极品,也是很长面子,很可以让他人传颂的事。

所以,卫洛才很招人。

对上一众楚人频频打量的目光,卫洛眉头一皱,她刚要避开,泾陵公子已是扯着她的手臂,把她拉向自己的身后。

他这个动作一做,众楚人同时收回了目光,表情也转为正经,看来,这少年乃是眼前这位贵人的私宠,还是正得欢心时。

一高冠贤士只是瞟了几人一眼,便把注意力放在游玩的众少年男女身上,看着看着,他长叹一声,摇头晃脑地吟道:“年年此日,年年有少年。”

正在这时,少年男女中传来一阵欢笑声,欢笑声中,隐隐有人在吟诵。那贤士连忙从怀中掏出一个竹简来,又从另一个木盒中拿出毛笔,墨盒。把所有的准备都做好后,他大步向欢喜吟诵的少年男女群中走去。

这便是采风了。

他这是准备把那些人欢喜时说下来的话,以诗句的形式记下来,整理成册后,编成了《诗经》的原型。

卫洛快乐地望着那贤士大步离去的身影,目光中闪动着明亮的光芒。

正在这时,她感觉到一丝寒意。

奇怪了,怎么会有嗖嗖寒意?

卫洛头一转,对上了一个从侧面缓步靠近的楚人。这人头戴着贤士冠,此时正慢条斯理,似乎很随意地抽出他的华丽的佩剑来。

卫洛盯了那人一眼,突然身子一晃,挡在了她和泾陵公子之中。卫洛的脚步轻捷而自然,看起来舒服,实际上迅速之极。

那贤士眉心跳了跳,瞳孔一缩。

卫洛紧紧地盯着他,突然一笑,朗声说道:“如此良辰佳日,君何故拔剑?”

卫洛的声音很响亮,打破了空气中的绮丽轻松。

众人大惊!

那贤士脸一白,嗖地一声,以最快的速度拔出佩剑,剑锋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寒森森的光芒后,他纵身一扑,连人带剑刺向了泾陵公子。

然而,卫洛那一声,已经给泾陵公子和众剑客提供了时间!

当下,泾陵公子脚步微退,众剑客同时闪身而上,把他团团围住。

而卫洛,则是脚步向后一错,身子一偏,闪了开去,任由那剑客扑向保护中的泾陵公子。

他既然已经安全,自己便没有必要涉险了。

众楚人大半还在愕然中。

可是,刺客显然并不止一个。转眼间,楚人中又闪出了十七八个贤士,他们齐刷刷地抽出腰间华丽的佩剑,三步并两步,杀气腾腾地向泾陵公子冲来。

那些佩剑在空中扬过,剑锋寒光森森。

一个二十七八岁,额骨高耸宽阔,显然是众楚人领袖的贤士气得脸孔通红,他伸手指向一个刺客,喝道:“公芡!你竟是刺客乎?与我交游,却只为行刺客之举乎?”

他的怒吼声,没有人在意。众楚人也罢,游玩欢乐的少年男女也罢,凡看到这一幕的,一个个都忙着惊叫,他们的惊叫声打破了河滩的绮丽,顿时所有人都在奔跑,所有人都在做鸟雀散!

此时此刻,泾陵公子身后的剑客,总共才只有八人。而这些刺客却有近二十人!

那叫公芡的,便是那二十三四岁,生得凤眼修眉,皮肤白净,俊朗中带着秀气的贤士,他倒是听到了那声怒吼,当即,他冷笑一声,头也不回地说道:“我等驻新田多时,便是为了今日!公子泾陵占我国土,质我太子!其兄弟无娉而占我公主!如此之辱,始于此夫,今日定要将其斩于剑下!”

他这话,也有着解释的成份。

众楚人一听到面前这个戴斗笠的人乃是晋公子泾陵,不由一怔,连惊恐也忘记了。而这时,众楚人已经攻了上来,砰砰叮叮中,已与众剑客过了几招。位于剑客外围的卫洛,早就抽出了她那令人发笑的木剑,在一个刺客的连连攻击之下,左跳右跳,左闪右闪,看起来忙得不可开交。

位于包围中,无人可以攻击到的泾陵公子­阴­沉着脸,取下斗笠扔于地上,露出他那张俊美之极的面孔。

他的面孔刚一露出,卫洛一边做兔子跳圈,一边内力一提,纵声喝叫起来,“有秦人欲行刺公子泾陵!众晋人,无勇者速速奔告城守!有勇者速速相助!”

她是声音既告且历,那夹着内力的喝声雄浑之极,远远地传了开去,引得山鸣谷应!

人在慌乱中,如有一人发号施令,便会不由自主地听从。卫洛这话一出,顿时那些做鸟雀散的少年男女,自知文弱的都急急地向城中跑去,自以为有点武力的,则是返身向卫洛等人跑来。

很显然,卫洛这一声喝叫,起到了巨大的作用。眼看五六十个汹涌逼近的晋少年,众刺客急急露出紧张不安之­色­。他们的攻击,也显出了几分凌乱。

泾陵公子转头看向卫洛,见到她在那里蹦跳不休,看起来慌乱,仔细一看却是闲适从容的身影,他的目光中闪过一抹笑意。这笑意很明显,很温暖。

刺客的首领公芡大怒,他没有想到这个娈童般的少年有如此急智,眼见众晋少年都抽出腰间装饰用的佩剑,越跑越近,而不远处,则有数十人在纵马向城中报信。他顿时又急又怒。

为了这一天,他实在准备很久了啊,难道就此放弃?不,大丈夫头颅不值一物,信义却值千金!

下定决心后,公芡脸一沉,厉声吼道:“五人主外,凡有近者杀!”

“诺!”

响亮的应诺声中,刺客中撤出了五六人,他们转过身,把剑对向了大呼小叫着围上来的众少年。

他们只剩有十三四人围攻泾陵公子了。

虽说十数人,可是在这个时候,卫洛也已经看出来了,这十数人个个都是一流的刺客。其实力远在泾陵公子的护卫之上。

看到这里,卫洛咬了咬牙,身子一闪,脚步连错,竟是三绕两绕,便转进了刺客中,来到了泾陵公子身边。

泾陵公子瞟了一眼卫洛,突然说道:“小儿,在外可随时逃逸,何不惧死了?”

他早就看出了,卫洛一直呆在外围,便是准备随时逃命的。

卫洛瞟了他一眼,将背靠上他的,哼道:“生死等闲事,今日,我弃主而逃,只要是听过的人都会容不得我的。”

卫洛没有发现,当她说出,‘生死等闲事,今日,我与你共生死!时,泾陵公子怔住了。

无数丈夫会跟他说出这样的话,可能说出这种话的女子,只有眼前这狡黠的小儿。

他是真的怔住了,他呆呆地看向卫洛,目光中流转着各种各样的情绪和挣扎。半晌,他却是轻轻伸出手去,紧紧地握着了卫洛的左手,低声呢喃般地说道:“休俱,无人杀得了我!”

他声音一落,一声纵啸声从不远处传来,那啸声浑厚,响亮,直冲云霄,带着腾腾杀气,冲天怒意。当下,众刺客都呆住了。

公芡脸­色­惨白,大喝一声,“来者是一宗师!退!速速退了!”

他急急地喝叫声中,众刺客齐刷刷地收剑,向后急急退去。不一会功夫,他们便如潮水一般四散而开,仓促而逃。

而这时,那啸声已近在耳边。

第一百一十一章 惊雷

啸声如洪,转眼便至。

一个花白头发,身材高瘦,颧骨高突的老人突兀地出现在泾陵公子身前。

他瞟了一眼四散而逃的刺客,没有去追,而是转向泾陵公子叉手说道:“公子,请回府!”

泾陵公子点了点头,他转过身,在老人的护送下,纵身上马策骑而去。

一个剑客把自己的坐骑分给了卫洛,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泾陵府返回。

走了约二里路,一队身穿竹甲的军士和剑客急急地策马而来。他们一看到泾陵公子,便连忙停步向他致礼。在这些人的旁边,还有几个身穿深衣的贵族少年,看来,这些人是他们喊来相救泾陵公子的。

泾陵公子微一点头,他身后的一个剑客已纵身下马,领着那些人向刺客们逃遁的方向追捕而去。

不一会,众人便回到了泾陵府。

府门口急急地涌来十几个一等食客,他们簇拥着泾陵公子,急匆匆地向书房方向走去。

所有人的表情都有点严肃,卫洛悄悄瞅了瞅,发现随行的剑客没有一个敢轻举妄动,便老实地低着头跟在众人身后,来到了书房中。

卫洛和众剑客被拦在书房外,却又不准他们离开。

书房中不断传来众人的议论声,喧嚣声。

这些声音太多太杂,卫洛也没有心情倾听,她低着头,暗暗忖道:看来那些刺客早就观察着府中的动静,这里才出去,他们便巧遇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食客们进进出出都有好几批了。能出现在这种场合的,是一些一等食客,他们在公子泾陵的门下,其实都是一方之臣,有明显分管的事务,如军饷的发放,如新田城的一些城门的防卫。

约过了一个时辰后,书房中稍稍安静下来。

这时,一个剑客喝道:“卫洛何在?”

卫洛一怔,连忙转过身来,叉手应道:“我是卫洛。”

那剑客面无表情的喝道:“公子唤你!”

“然。”

卫洛大步踏入书房中。

书房里,泾陵公子脸­色­沉凝地跪坐在主座上,他的两侧,各站有两个按剑而立的剑师。

在他的左右两侧,各摆着五个塌几,坐有十个一等食客。

卫洛进门的地方,也站着四个剑客。

整个书房中,寒气森森,气氛沉凝之极。

卫洛刚踏入,正低下头准备叉手行礼时,泾陵公子冷冷的声音传来,“跪下。”

啊?

卫洛的心突突地猛跳起来,一股冷汗渗出她的背心。

她抿了抿­唇­,老实地上前几步,在离泾陵公子约有十步处跪下。

空气很压抑。

卫洛伏在地上,一动不敢动,她觉得这气氛沉凝得古怪,都古怪得令她有点害怕。

半晌,泾陵公子淡淡的声音传来,“卫洛,你有罪!”

卫洛,你有罪!

这不是问句,这是直接地定罪!他一开口,便直接给卫洛定了罪!

卫洛小脸瞬间刹白,她愕然地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看向泾陵公子。

泾陵公子俊美的脸沉凝如冰,那双子夜般的眼眸深不可测。卫洛小嘴颤了几下,终于问道:“卫洛有罪?”

她又没有在刺客来临时弃他而去!而且她还在紧急时呼喝了一声,替他赢得了时间。还令得那些少年前去相救,也为他赢得了时间,怎么会有罪?

这些话,卫洛没有问出来。因为泾陵公子当时还赞赏过她的,他分明一清二楚的!

那么,他为什么要说自己有罪?

在卫洛近乎控诉的眼神中,泾陵公子左侧一贤士站了起来,他转向卫洛,以一种金属般质感的声音喝道:“公子言,卫洛有罪!”

他的声音一落,一阵沙沙的笔尖移动声传来。

卫洛小脸瞬间灰白如纸!

都这么慎重了,看来一定发生了自己不明白的事。

那贤士继续以他金属般的声音喝道:“卫洛之罪如下。你因何早知刺客将至?”

这,这真是无理取闹!

卫洛急了,这人分明是拿她今天早上对众女的戏言说事。

在她慌乱的眼神中,那贤士不容她开口,便不依不饶的继续喝道:“知有刺客将至,又因何怂恿公子出游?卫洛行为诡秘,恐为间也!”

他居然说,卫洛恐怕是­奸­细。

卫洛大急,她嘴一张便要争论。可是,她的嘴一张,便感觉到一股古怪而沉重的气流涌至,令得她的背心一痛,竟是说不出话来。

这是,那贤士的喝声已出,“依卫洛此罪,削去其食客身份,环首可也!”

环首可也!

他居然说环首可也!居然想要自己死?

卫洛气恨道了极点,当下腾地一声想要站起,可是,她刚做出这个动作,一股无形有质的强大的压力,便如大山一般向她袭来,她刚一挣了挣,那压力便沉沉罩上了她的背,令得她不得不再次趴伏在地上,动弹不得。

有人在制住她!

有人在令她不得开口,不得动弹!

难不成,这就是泾陵府的规矩?一旦认为了你有罪,便再也不给你开口的机会?

这时候,卫洛气苦之极,墨玉眼中已是泪珠滚滚。她咬着下­唇­,恨恨地瞪着泾陵公子。

在她的瞪视中,泾陵公子毫不动容。他甚至连眼神也没有变化一下,那眼中的光芒太深太沉,她还是怎么也看不懂。

环首可也!

卫洛咬着­唇­,等着剑客上前,把她拖出去处刑。

不过她会剑术,她不会坐以待毙的!

在卫洛奔涌的思绪中,那金属般的声音再次传来,“然!卫洛亦有功。”

卫洛大奇,本已绝望的她谔谔地收回泪水,眨巴眨巴又瞅向泾陵公子。

那贤士的声音还在沉沉传来,“于刺客来袭时,她能出言相救,显有悔过之念,环首之刑可去。然,以下欺主,行为诡秘,狡诈多端,人品不堪,实不足为贤士也。自此日起,削去卫洛食客身份,管事身份。”

他说到这里,声音一收,转向泾陵公子说道:“请公子发落。”

泾陵公子点了点头,他施施然地站起,缓缓命令道:“暂将贱民卫洛关于寒苑。”

“诺”

清楚的应诺声中,两个剑客大步上前,他们一人提着卫洛一只手臂,把她拖出了书房。

一出院落,感觉到那股压力不再罩着自己的卫洛,便是双手一挣,沉声怒道:“我自己会走!”

甩开两剑客,她大袖一挥,气冲冲地走在前面,在侍婢剑客们地指指点点中,向后院走去。

第一百一十二章 弃卫洛之名,为泾陵之姬?

卫洛以前是男子身,从没有到过寒苑,这寒苑位于内苑最外侧,从它过去,还有春夏秋冬东南西北八苑,全是泾陵公子的内苑。

泾陵公子虽不好­色­,但如他这样的贵公子,不可能没有人服侍。而这些服侍的人中,按照身份来历和宠爱的不同,便分据这八苑中。

他威严过盛,几乎没有宠爱的姬妾,所有卫洛来了几年,都没有与这八苑的姬妾打过交道。不止是他,在所有人的眼中,这八苑的女子都只是一些可有可无的,没有面孔,也没有名字的­妇­人。

两个剑客一把卫洛押入寒苑,便守在了院外。

这院落,说实在的,有点出乎卫洛的意料,因为它很­精­致漂亮。

小巧的木制楼阁只有一座,被掩映在绿树垂柳间。后面还有一个小小的花园。花园中,一泓从山泉中引来的溪水弯弯绕过,清可见底。

这时的建筑,多是粗糙简单高大。而这寒苑却极­精­巧,它­精­巧得只有一座木制楼阁存在。其余的,便是树,漫天盛放的桃树,雪白飞扬的梨树。连位于花园里的草地,也显然是经过修炼的,很平整很开阔。

卫洛怔住了。

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很有点想不明白,这寒苑怎么会是这样一个地方?

她原本以为,会是一个类似于柴房的小黑房呢。

寒苑中很安静,只有两个侍婢在打扫清理着房价,她们看到卫洛走来,都是盈盈一福,不敢抬头看她。

卫洛绕着这­精­巧的,不过六七亩地大小的寒苑转了一圈。走在这里,真的很舒服,仿佛外面的喧嚣都已不在,可是,又不会太过冷清,因为这漫天开放的鲜花,招惹得蜜蜂和蝴蝶纷飞,因为百鸟喳喳不休。

坐在草地上,可以听到主院的笙乐声隐隐飘来。那种飘然而来,显得十分遥远的乐音,又给这片天地添了一份寂静。

卫洛很快便转了一圈,她来到院子里时,两侍婢正在清扫落叶。

卫洛大步走到她们身边,看到她走近,两女盈盈一福,脆声叫道:“见过阁下。”

卫洛点了点头,她盯着两女,徐徐问道:“这苑里,可曾有主人?”

两女摇了摇头。

卫洛眉头微皱,又问道:“我来之前,这里不曾有人居住?”

两女点头应是。

卫洛头疼了。

她手抚上额头,无意义的嘟囔出两个单音节后,又转向两女问道:“此地建于何时?”

前面的个子略高的少女脆声回道:“公子冠礼之时,令人修建的。”

冠礼之时修建的?

卫洛的眉心跳了跳,她抿了抿­唇­,问道:“三年来,便不曾有人住过?公子常来否?”

两女再次回道:“无人居住,公子亦不曾来。”

这下卫洛有点晕了。

这地方偏静而­精­巧,它虽建于泾陵公子行冠礼那一年,但看这格局布置,显然并不是为了他的正妻所建。以他的身份,他娶的第一个妻必是贵人,这样的地方虽然­精­美,却是不适合贵人身份的。

卫洛揉搓了一会额头后,又向两女问了几句。这两女是因做事细致被分至此苑,她们知道的也不多。

问不出什么名堂后,卫洛也不想问了,她回到花园中,一ρi股坐在一块大青石上,然后向后一躺,懒懒地透过柳叶丛,欣赏起溪水,和溪水对面的桃花梨花林。2楼

玩了一会,她也不知道怎么地,明明还是很气恼的,却睡着了。

窝着一肚子的气恼和不解,她居然如猪一样呼呼大睡,间中还砸吧砸吧嘴。

渐渐的,睡梦中的卫洛感觉到不舒服了。

有一只毛毛虫在她的脸上搔动。

那条虫很过份,居然在她的耳尖上划过,弄得她痒痒的好不难受。

真讨厌!

睡梦中,卫洛大恼。她右手一挥,重重地拍向那条虫,却在小手拍下的那一瞬间,它落了一个空,给狠狠地拍上了一块石头,令得卫洛疼得好一阵龇牙咧嘴。

卫洛一疼之下便清醒了,她睁开眼来。

在她的面前,在这块大青石的旁边,已备好了一张塌合几。而此时此刻,那塌上正跪坐着一个人,他静静地盯着卫洛。

一张俊美的脸出现在卫洛眼前。

他五官十分立体,宽额高鼻薄­唇­,一双眼睛狭长黑亮,宛如雕塑。

正是公子泾陵。

卫洛一睁眼,便对上他黑亮黑亮的紧紧盯视的双眸。

被这样的美男这样盯着,很羞呢。

于是,卫洛的心突突地跳了几下。

不过只是一转眼,卫洛便记起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腾地一声,她坐直了身子,感觉到嘴边不舒服,她狠狠地就袖一试,抹去睡梦中流出的一点口水。

卫洛瞪大一双墨玉眼,狠狠地盯着泾陵公子,冷声控诉道:“公子处事,何其不公也?”

她本想平静地控诉的,可这话一出,便气不打一处,又滔滔不绝地说道:“洛若是间,何必于公子遇刺前提醒,遇刺时又唤来众少年相护?洛若是间,又何必说出有刺客将至之言?”

她说到这里,怒气冲胸,令得她胸口起伏不定。当下,她一手按着胸口,急急地喘了一口气后,直视着泾陵公子叫道:“以公子之明,却黑白不分,是非不明,可笑,太可笑了!”

饶是气怒交加,她也一直谨守本分,以臣下该有的语气和态度,从道理的角度说事。

泾陵公子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

他神­色­不动,表情冷清如故。

直到卫洛瞪着他的眼睛都开始酸涩了,忍不住眨了几下,他才微启薄­唇­,徐徐说道:“卫洛,你是一­妇­人!”

卫洛惊愕地望向他,一时呆若木­鸡­。

泾陵公子紧紧地盯着她,慢慢的,慢慢的,他上身一倾,向她凑近,呼吸之气温温地扑在卫洛的脸上,令得她的小脸又开始有点发热。

在两人相距不到半尺,呼吸相缠的时候,他再次开口,气息吐在卫洛的脸上,声音平缓地说道:“卫洛,以­妇­人任贤士之职,必不可久。

我今日下你之职,乃相助于你。”

卫洛听到这里,杏眼猛眨了几下,突然之间有点想笑了。

他望着她,薄­唇­微启,语声轻缓中却带着一种命令地说道:“从今往后,你就住于此苑。弃卫洛之名,为我之姬!你­阴­晴如月,容清亦如月,以后,唤作月姬可也。”

弃卫洛之名,为我之姬!

这轻缓平淡的几个字,却炸得卫洛头昏目眩!

瞬时间,她明白过来了,他今天的发难,完全是莫须有的!他做这些事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撤去自己的贤士身份,令得卫洛这个美少年在众人眼中消失。然后,他名正言顺地收自己为姬!

第一百一十三章 愤怒的泾陵

卫洛谔谔地抬头看着泾陵公子。她一抬头,两人鼻尖几乎相触。

可是,此时的卫洛,却再也感觉不到半点心慌意乱。

慢慢的,慢慢的,她垂下眼眸,然后,她慢慢地起身下石,走到泾陵公子对面,她退后几步,然后跪下。

泾陵公子微微侧头,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卫洛趴跪在地上,以额点地,略一思量,便声音清脆地说道:“公子乃至贵之人也。雄才大略,世间­妇­人爱公子者,不知凡几。”

她说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卫洛乃一普通­妇­人,知富贵难得,权势无双。然,卫洛所好者,莫不过是纵马江湖,嬉笑田园。”

她语调缓慢地说到这里,似乎思路理得差不多了,声音也高昂了两分,流畅了不少,“公子拳拳之意,皆为卫洛着想。然,卫洛却不愿成为深闺一­妇­人,日日盼君前来,与君之妻妾争强。此等事,卫洛不屑耳!”

卫洛说到‘此等事,卫洛不屑’时,泾陵公子的眉心跳了跳,双眼微眯,一股寒气开始笼罩。

卫洛仿佛没有感觉到他散发的寒意。她依然以一种极为自然,极为理所当然地语气说道:“洛这一生,从不想成为他人之一姬。否则,也不会苦学易容之术。”

她说到这里,生怕泾陵公子以为自己有野心,生了杀意,忙又补充道:“赏田间景,策马乘风,扁舟邀月,方是卫洛所念。卫洛身为­妇­人,却不欲有君子相伴,行敦伦之礼也。公子以晋太子之尊,许以卫洛这无家野女一姬之位,实为垂爱。然,卫洛不愿也。卫洛宁可为公子之奴,为公子驱马,移塌,亦不愿为一姬也。”

她拒绝得十分明白,十分的清楚。她说,她虽然是一个女人,却从来没有想到要找一个男人相伴,从来没有想到要与一个男人做夫妻之事。她宁可为奴,也不愿意成为他的一个女人。

卫洛知道,如泾陵公子这样的男人,是无法想象一夫一妻的,更无法明白自己的执念的。所有,她直接说自己不想嫁人。

卫洛说完之后,便伏在地上,久久没有动弹。

空气一下子变得稀薄起来。

许久许久,泾陵公子的哧笑声传来,“宁可为奴?卫洛,以你之容,知奴者处境否?”

卫洛没有抬头,她在心中暗暗想道:我当然知道,我重回到奴隶身份是多么危险。我这长相本是惹祸之根,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欺负于我,任何一个人也可以要求玩弄于我。然而,卫洛的手悄悄地碰了碰怀中的竹剑,又想道:然而,我有剑术,就算落入他人之手,只要那人一时疏忽,我便可以趁机脱逃。然后,我又有易容之术,脱逃之后,这天大地大的,我是想到哪里便到哪里。

想到这里,卫洛额头在地上轻轻一扣,沉声说道:“洛知也。若公子大恩,许洛以丑容现于人前,卫洛愿改名换姓。洛不堪,既身已为奴,实不愿再露实名沾及先祖。”

她这是在求泾陵公子,求他准许自己再化成一个普通的模样现于人前。那样,纵使她是奴隶,也不会引人注目。反正身为奴隶的她已不配再有名姓,就算要换个称号也可以。

卫洛这话一出,又是一阵沉默。

卫洛的心揪成一团,双耳竖起,一动不动地倾听着他的每一个声息。

半晌半晌,泾陵公子缓缓前倾。他伸出右手,五指抓着卫洛的下巴,令得她抬起头来。他的手指是如此用力,令得卫洛的下巴疼痛不堪。

他五指如铁,紧紧地锢住卫洛,强迫她抬头。卫洛头一抬,便对上他那双­阴­寒中燃烧着怒火的双眸。

一对上他的眼神,卫洛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小脸一白,垂下眼敛去。

他动怒了!

他很生气!

他这么生气,是因为自己拒绝了他吧?如他这一生,应不曾想过会有女人拒绝他的!

泾陵公子冷冷地盯着卫洛,皮笑­肉­不笑地哧声说道:“‘不愿成为深闺一­妇­人,日日盼君前来,与君之妻妾争强。此等事,卫洛不屑耳!’善!大善!好一个卫洛,竟是不屑为我之­妇­!不屑盼我前来!不屑与我妻妾相容!善,大善~!”

他一边吐出四个善字后,那从牙齿间吐出的气息,已冷得像冰一样。

沉沉的喘了一口气,泾陵公子冷冰冰地说道:“宁愿为奴也不愿锦衣玉食为我之姬?仅因为不屑?真类丈夫也!善!我堂堂公子,居然是小儿不屑侍候之人!大善!既你有如此之愿,便从你所想,许你为奴吧!”

他说到这里,慢慢松开了锢制着卫洛下巴的手,他的手一松,卫洛那白皙的下巴上,便清楚地现出五个青中带紫的手指印来。

他缓缓地起身,拂了拂袍袖,头也不回地向外踏出两步,说道:“驱马,移塌已有人耳。你为我......”他刚说到这里,一眼瞟见卫洛苍白着脸,珠泪盈盈的面孔,再对上她乞怜的墨眼,不知为什么,竟是一顿,后面的话便中断了。

顿了顿,他重重地一甩袍服,吐出一口气后,他声音淡了许多,“你虽­妇­人,却实有才。若想活命,休生离意!暂且随侍吧!就以如此容颜。”

说出这句话后,他又吐出一口长气。在泾陵而言,因一­妇­人而如此恼怒,实在是生平第一次。他有一个习惯,那就是从来不在愤怒至极的情况下下命令,所有这次也一样,他收回了那可以令卫洛这小儿不堪的屈辱的原意,只是令她如以前一样随侍。

说罢,他袍袖一甩,大步离去。

卫洛怔怔地看着他大步而去的背影,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放过自己了!他并没有惩罚自己,只是令自己再度随侍了。

卫洛知道,再度随侍,说起来可不简单了。因为他拒绝了她易容的要求,他要求她以现在这副美少年的模样随侍。

可是,不管如何,他放过自己了!

他明明愤怒异常,为什么却放过了自己?这个男人,果然有着极强的忍耐­性­啊。

卫洛怔怔地目送着他离去。

直过了半晌,才记起自己又重回了奴仆之身。于是整理了一下衣裳,转身向外走去。

这一次她经过两侍婢时,两女没有行礼,反而以一种诧异奇怪的目光打量着她,表情颇有点无礼。卫洛刚走到院门口,便听到一侍婢以不敢想象的语气说道:“此人,真愚不可及也!”

“然,世间竟有如此愚人!纵越公主如此身份,也乞盼公子怜爱之,她却拂然拒之,真不可以常理度之也。”

听到她们毫不掩饰地议论,卫洛停下脚步,缓缓回头。

她抬起一双墨玉眼,冷漠地盯着两女。

卫洛这人,她面孔贵气逼人,板起脸来也是不怒而威。又与泾陵公子正面对抗多次,有所谓局养体移养气,无形中,卫洛已经很有了一些威严。

因此,她的盯视,可是这种侍婢所不敢承受的。一时之间,两女齐刷刷地低下头,退后两步,躬着身子半侧着避开她的目光。

卫洛冷冷地看着她们,徐徐地说道:“若有人将今日之事随意道出,令得公子为人所笑,恐百死亦难消众臣之怒也!”

卫洛一说到这里,两侍婢马上明白过来,她们齐刷刷地打了一个寒颤,同时跪倒在地,急急说道:“我等必不多言!”“纵死亦不言!”

在她们紧张不安的分辨中,卫洛盯了两女一眼,转身踏出了寒苑的大门。直到她去得远了,两女才相互扶持着站了起来,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都还余悸未平。

第一百一十四章 成为奴的卫洛

卫洛慢腾腾地走出院门,她低着头,径直朝主院方向走去。

消息显然已经传出来了,不时有人在朝她指指点点。从这些人的话中可以听出,他们已经知道卫洛因为有­奸­细的嫌疑,已被公子由贤士贬为了奴。

成了贤士后,卫洛走路都很随便,因为除了公子,没有人敢把她怎么样。现在成了奴,她便得小心了再小心。作为奴的人,任何一个贤士剑客都对她有着生杀予夺的权利。

众侍婢剑客们虽然纷纷向卫洛看来,却还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因为,卫洛虽然成为了奴,却还是公子身边的人。

不一会功夫,卫洛便来了主院中。

为了不招人羞辱,她先回到一管事处,领了两身麻衣草鞋给自己换上。然后,才慢步向泾陵公子的书房处走去。

当她来到书房外时,书房中非常安静,所有的剑客都沉着脸不吭声。卫洛挨着墙壁,慢慢来到书房外的侧房里,然后,再悄悄地顺着墙角来到他的身后侧,挑了一个角落处,与众侍婢一道束手而立。

透过晃动的纱帘可以看到,泾陵公子正埋头在竹简山上,一边翻看竹简,一边持笔沙沙地写着什么。

从卫洛的角度看来,他俊美的脸沉凝着,眉心微皱,表情冷漠而严肃,如他平素时一样,看不出半点端倪来。

卫洛只是瞟了一眼,便迅速地低下头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食客大步走了进来,他向泾陵公子双手一叉,朗声说道:“公子,秦太子衍和两位秦姬已侯于院外。”

泾陵公子慢慢把竹简收起,抬头看向那食客,说道:“不见。”

“诺。”

那食客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泾陵公子又拿起一个竹简,沙沙地书写起来。

这一天,他一直在忙一直在忙。他都在忙,侍婢们更是一动不敢动。

一直到傍晚时,他才信步走出书房。

卫洛和侍婢们也跟在他的身后。

卫洛站了半天,又没有吃饭,肚中饥肠辘辘,不过她毕竟是有功夫在身的人,对于这点难受,是完全撑得住的。

他在外面转了一圈后,又回到书房继续­干­活。

这一­干­活,便是直到夜深。而这期间,卫洛等人一直没有进食。

夜深了。

泾陵公子放下竹简,开始起身往寝房走去。

卫洛和众侍婢照样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的。

这一晚,直到泾陵睡着了,卫洛才在侧殿找一角落处,空着肚子,用麻布铺在地板上,凑合着睡了一觉。

因为,侧殿专供侍婢们安睡的塌上,都已睡了人,卫洛这个突然添加的奴,是应该自己找地方睡的。

第二天,依然是这样,卫洛胡乱吃了一点糠和黑糊糊的草根弄成的食物后,便一直站在泾陵公子身边,看着他办公。

从头到尾,泾陵公子都没有向她看上一眼,哪怕瞄也不曾瞄一下。

如此过了几天后,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侍婢剑客们发现,泾陵公子虽然把卫洛留在身边,却明显对她冷淡了。

有了这个发现后,那些盯向卫洛的眼神也越来越复杂了。

这一天,泾陵公子决定出席一场宴会。

在这场宴会中,一直被质于新田的秦太子衍,和已被两位晋公子纳为姬的秦公主也会出席。

自从泾陵公子败秦回国后,不管是秦侯,还是秦太子,都多番请求晋侯许秦太子回国,可也有半个月了,他们一直都没有得到泾陵公子的答复。偏在这种关键时候,出现了秦国刺客刺杀泾陵公子一事,这令得秦太子几乎要疯了!

坐立不安的秦太子衍,这几天天天前来求见,但都被泾陵公子拒于门外。而今天,泾陵公子将参加晋侯五子,泾阳公子的宴席。

这泾阳公子,便是纳了秦公主为姬的公子之一。

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秦太子已经等不及与泾陵公子相见了。

卫洛也跟在泾陵公子身后,与众食客剑客侍婢们一道,坐在马车上向泾阳公子府中驶去。

当他们的马车来到泾阳公子府时,早就等候着的众大臣和贵人们纷纷上前向泾陵公子问好。

这时,卫洛等人也下了马车。

卫洛一下马车,便有一些目光向她打量。对于这个泾陵公子在意的小儿,新田城的贵人是颇加关注的。因此,很多人都听到了他因公子泾陵遇刺一事,由贤士贬为奴的传言。

纵是奴,卫洛也是很显眼的。

泾陵公子身后一众人中,只有她最俊美,也最像贵人。偏偏这个贵气又俊美的小儿已成为了奴,想想就妙不可言。

卫洛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众人身后,一点也没有在意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她早就有了这个心理准备了。

如此春暖花开之日,泾阳公子不愿意在大殿内举行宴会。他把这次宴席,设在了他府中间最大的花园里。

可容千人的草地上,每隔个十米便长着一棵盛放这满树鲜花的桃树和梨树。粉红­色­的花瓣与白­色­的花瓣交相掩映,风一吹,芳香沁鼻。

此时,每一根桃树梨树上,都Сhā了腾腾燃烧的火把。

铺着厚锦的草地,备好的塌几,飘香的酒­肉­,一只只挂在桃树杆上,与火把并立的整羊,都显示了属于贵人们的奢华。

最奢华的是,在每一处塌几旁,都半跪着一个Chu女。这些Chu女上身的裳极薄极轻,虽然披了粉­色­、红­色­、淡黄|­色­三层,却是三层加起来还是薄薄的,不但那挺立的双|­乳­一眼可见,连背上的小痣也躲不过众人的眼睛。

足有数百个的塌几旁,便跪着数百个这样的美貌Chu女。

一时之间,本来有点臊热的春风,更又热了几分。

泾陵公子缓步来到左侧塌几之前,施施然坐好。当他坐下后,他身后的贤士和剑客们也坐下了。

这时,有好些目光看向了卫洛,等着她的行动。

果然,卫洛和两侍婢向后退出半步后,就着草地跪在泾陵后侧,她们头伏下,脸微向外侧,这姿势是免得让自己的呼吸之气喷到了主人,让自己的脸孔影响了主人的食欲。

这是奴的姿势。

以前的卫洛,不曾做过这个姿势,因为她以前虽然是被人当成礼物送进来的,可严格来说,当时她并不是一个奴,她只是一个仆。

而现在,她是奴了。

卫洛这个动作一做,人群中响起了小小的哗声:果然,那美貌的少年已是一个奴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卫洛的骄傲

坐在泾陵公子身后,还有几位面容与他很相似的公子,这些都是晋公子。

坐在塌几右侧的,圆脸,有着一双如女孩子般圆滚滚杏眼,圆脸的左侧一个酒窝,没有说话便带着三分温和的秦太子衍,经过这二年半的质子生涯,已与以前大有不同了。

他的脸­色­苍白,眉心有了一条深深的竖纹,那圆脸左侧的酒窝上,仔细看时,还可以看到有点青紫,似是掌印,也似是咬出来的牙印。

此时的秦太子,正眼巴巴地看向泾陵公子,目光中有了一丝卑怯。

在秦太子衍举起酒斟,准备向泾陵公子走来时,一个哈哈大笑声传来。大笑声中,一个五官与泾陵公子相似,却面目带了几分黑瘦的青年公子走了过来。在他的身后,紧紧地跟着一个美人。

那美人圆脸大眼,白­嫩­的肌肤,那双眼睛与秦太子颇为相似,看来是一位秦公主了。这面目黑瘦的青年公子,想来便是泾阳公子了。

泾阳公子大步走来,他目光一瞟,便盯上了巴着脸准备向泾陵公子凑去的秦太子衍。也不知为什么,在泾阳公子的目光下,秦太子衍脸孔瞬时白了两分,他低下头,收回了已举起酒斟的手。

泾阳公子一边大笑,一边坐上主位。他双手一拍,喝道:“如此良辰,诸位无需刻意,一切随心。”

泾阳公子的威信显然远不如泾陵公子,他不说这句话,塌上众人已经在随意了。那几位公子早就大呼小叫,搂着身边的Chu女亲起嘴儿来了。

此时听到他说这话,一个随身带着一瓜子脸的美姬的,面目浮肿稀疏的公子,把手从美姬的双|­乳­上移开,顺手抓起几上的一块兔­肉­,朝泾阳公子晃了晃说道:“五兄,你也特磨蹭了。若再来迟些,你的衍太子只怕会把ρi股送给八兄赏一赏了。”

他这话一说,他身边的几位公子已经哈哈大笑起来。

大笑声中,讥嘲声中,秦太子衍圆脸更白了,可饶是如此,他还是挤出一个笑容来,似乎一点也没有察觉到,众人取笑的正是他自己。

那手持兔­肉­眉目浮肿的公子,是晋侯十子。十公子把兔­肉­朝碗中一放,伸手探入怀中美姬的双|­乳­上,用油淋淋的手狠狠在上面拧了几把,又在她裳上试­干­净后,把她一把推开,大摇大摆地站了起来。

他端起自己的酒斟,摇摆着向秦太子衍走近。看到他一步步走来。秦太子衍的脸孔更白了白,可脸上的笑容依然灿烂。

十公子来到秦太子衍面前,右手一晃。哗地一下,那酒斟里的酒水便是猛然一晃,哗啦啦如雨一样淋上了秦太子衍的背上。那酒水顺着他的背,流向他的臀。

十公子大乐,他连连怪叫道:“休怪休怪,失手失手!”一边说,一边伸手在秦太子衍湿淋淋的臀上重重地抓了两把。

他眦着牙,满意地看着秦太子衍苦苦忍耐的模样,笑道:“公子衍,你的臀­肉­丰­嫩­温软,比你妹子还要妙啊。哈哈哈。”大笑声中,他回头朝刚才推开的美姬一招手,叫道:“秦姬,往日不是念着你兄么?此时相见,何不上前来?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在十公子的大笑声中,众贵人也都哧笑起来。

一般而言,一个公子成为他国质子,其生死便­操­于人手。除了历史上秦始皇的父亲,一般的公子都很难有翻盘的机会。

为了生存,许多质子会忍受一些权贵人士的棱辱,百般苦熬,只求有一天能回国中。此时的秦太子衍看来也是这样。

而秦公主的情况比秦太子还不堪,她们的身份虽贵,却不是按正经途径嫁给两位公子的。

再加上秦晋一战后,两国已是敌对国,她们两人,早是秦侯的弃子,是各自丈夫摆布和欺凌的对象。她们的地位,只有当两国重新交好后才会有所好转。

不过真到那时,就算好转也好不到哪里去,秦侯如果有意与晋人交好,会另送公主,另行慎重嫁女过来。

在众人的大笑声中,十公子转过眼去,看向了面无表情的泾陵公子。

他只是看了泾陵公子一眼,便激淋淋地打了一个寒颤,他迅速的把眼睛移开,转向跪趴在地上,因姿势限制,只能把臀部高高翘起的卫洛。

他紧紧地盯着卫洛那半伏在地上的俊美的面孔,又盯了一眼她圆润的臀部,忍不住伸出粗厚的舌头舔了舔­唇­,向泾陵公子笑道:“八兄,”叫到这里,他回到自己的塌几处,把那秦公主手臂一扯,拖她上前,脚一踢便把她踢跪在地上后。他把秦公主的头发一扯,令得她面孔对上泾陵公子。

然后,他目光又扫向卫洛,猛咽了一下口水,再次伸出舌头猛舔了一下­干­裂厚实的嘴­唇­,嘎声笑道:“八兄,我将此姬换你的小儿如何?”

他这话一出,伏在地上的卫洛悚然抬头。

正好这时,那十公子又看向卫洛,他一对上卫洛俊美的面孔,便嬉笑一声,右手一伸,大模大样地摸向卫洛的脸。

他的手摸向卫洛,可那手才伸到一半,便停顿在空中。

众人一怔,转眼看去,却见那伏在地上的卫洛,正用一双墨玉眼冷冷地盯着十公子。她的目光是如此之冷,隐隐中有着一种威严和极度的厌恶不屑。便是这种冷,这种威严,竟是令得堂堂的十公子摸不下手了!

哗地一声,贵人中响起了一阵小小的哧笑。

这些哧笑,令得十公子那浮肿白晃的脸孔一红,他双眼一瞪,恨声吼道:“你这贱奴敢如此看你公子爷?”

他吼到这里,一咬牙,右手便向卫洛的脸孔上掐去。

卫洛冷冰冰地盯着他,在令得他又开始发毛,动作迟缓时,她冷冷地开了口,“我乃泾陵公子之人!纵是为奴,也为公子之奴!公子泾陵顶天立地,气吞山河,雄才大略,宽容多智,奉他为主,我卫洛心甘。你这小人还不配碰我!”

卫洛一字一句,吐词清晰之极地说出这番话后,头一低,身子微偏,竟是让自己斜对着十公子,摆明一副不屑一顾的态度。

所有人都怔住了!

是真的怔住了。

从来没有人想得到,会有一个奴隶敢这么跟一个公子说话!

众人一怔,一个个抬头看向十公子,渐渐的,他们的目光中转为嘲笑,转为了哧笑。

人就是这样,纵使是自己的同伴,有时看到他丢脸也会涌起一种小小地愉快和幸灾乐祸。

十公子刷地一下,脸孔涨得紫红。

他伸着手指,颤抖地指向卫洛,结结巴巴地喝道:“你,你,你这奴。来人,来人啊——”

他的‘来人啊’刚刚吐出口,一个冷漠的威严的声音沉沉地传来,“老十!”是泾陵公子的声音,他优雅地朝塌上一倚,淡淡地瞟了一眼十公子,徐徐地,轻描淡写地说道:“为了谁我之奴。”

淡淡地丢下这几个字后,泾陵公子转过头去,瞟也不再瞟十公子一眼。

哧笑声更大了。

十公子咬牙切齿地站在当地,脸­色­又青又紫,一时之间进退不得。半晌,他手一扬,重重地甩了跪在身下的秦公主一个耳光后,拖着她的头发又踢又打地向塌上走回。

一时之间,整个草地上只有他气得呼哧呼哧的喘息声,还有秦公主咬着­唇­发出的呜咽声。

第一百一十六章 卫洛的反击

草地上有点沉默。

议论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渐渐的,乐工停止了演奏,渐渐的,只有火把燃烧时发出的‘噼噼啪啪’声在响。

所有人都看向了卫洛。

是的,他们看向了卫洛。

春秋战国五百年,不,不止是春秋战国,处于同样阶段的西方也一样,在世人的心目中,奴就是奴!

奴是与牲口等同的!奴是可以任意杀了的!奴是没有说话权,甚至没有对一般的贤士行礼的权利的。

这时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

而现在,身为奴的卫洛,以一种极不屑极高傲极其过份的语气唾骂了身为公子的十公子。

要不是卫洛曾经身为贵人,要不是卫洛有才为世人所知,曾为贤士。甚至泾陵公子刚才开口护他,都做得过份了。

是的,在这样的场合,主人为奴隶说话是过份的。这九如一位王被狗咬了,可是狗的主人,另一国的王却拒绝把狗交出,还为狗的行为辩护的后果一样。

这是一种挑衅,一种赤­祼­­祼­地挑衅。

幸好,卫洛曾是贵人,曾有贤名。这样的人本身便不同于一般的奴。所有十公子感觉到的耻辱不是那么难以忍受,而泾陵公子护短的行为也不是那么越界。

可话说回来,不管如何,卫洛已经是奴,一个奴这样说了一个公子,事情不能这么善了。

沉默中,坐在主座上的五公子开口了,他黑瘦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盯着泾陵公子缓缓说道:“八弟,你的奴出言不逊,如就此罢手,恐十弟为世人笑。”

作为主人,他只是沉沉地说出这一句话。

腾地一声,与十公子坐在一起的另一位公子站了起来,他盯着泾陵公子,­阴­森森地说道:“八兄,公子有公子之威,此奴宰了吧!”

这位公子刚说完,另一个公子也站了起来,他双手一叉,向着泾陵公子朗声说道:“八弟以威信立于世。以八弟之贤,自知兄弟之情不可不要,此儿必须杀。?”

三位公子,言语咄咄而来,一句接一句,都是要卫洛死的。

卫洛跪在地上,慢慢地直起身来。

来这里也有三年了,她不是不知道自己说出刚才那番话的后果。可是,她控制不住,她真控制不住。

她实在无法忍受那么恶心的人碰自己,摸自己。

又一位公子站起来,正准备开口时,他看到众人都转过头了,顺着大家的目光看去,他看到了那叫卫洛的奴隶居然站了起来。

是的,卫洛站了起来。

在众人的注目中,卫洛退后一步,她双手一叉,如还是贤士一般,向众人­性­了一礼。行完礼后,卫洛抬起头来,墨玉眼请而明澈地扫视着众人,声音朗朗地说道:“头颅何物?一剑便可取下!死又何惧?一绳可以了结。”她说到这里,突然一笑。

泾陵公子转头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那完全不同于往日的,极清极淡然地笑容。卫洛轻轻一笑,朗朗地说道:“人生天地间,与草木同灰。然则,卫洛惧死乎?惧!”她大声地说出自己怕死后,眉头一挑,傲然地昂头说道:“卫洛乃贵人出身,有贤士之才,因主妄信,至身陷为奴。奴又如何?自反而不缩,虽千万人吾往矣!诸位公子,今日因卫洛枉言,欲置卫洛于死地。哧——”

她说到这里,发出了一声冷笑,“然天下之士,之所以称士者,乃其右宁折不弯的傲骨!卫洛虽以奴名死,恐后世说起,却也是堂堂一士也!而诸位公子,恐为世人所笑耳!”

卫洛声音朗朗,气势如虹地说到这里,慢慢上前一步,她走到泾陵公子面前,跪下,向前一趴,伸出头去,朗声说道:“公子大慈,洛不愿公子为难,头颅在此,请取之!”

掷地有声地说到这里后,低着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卫洛紧紧地按住袖袋中的竹剑。

鸦雀无声中,泾陵公子静静地盯着卫洛。

他的嘴角有点抽动。

是的,他的嘴角在抽动。

所有人中,只有他了解卫洛,也只有他听得出来,卫洛这一席话表面慷慨激昂,却句句都有刺。

卫洛这小儿,一上来便以一种慷慨激昂的架势,指出自己惧死,然而有某些情况下,却宁死不屈。为什么,因为她虽然是奴,却是一个没有犯错,有身份有才学的贤士,只是‘主人妄信’把她误判为奴的。

所有,她不承认自己是奴,她认为自己是士。因为自己是士不是奴,所有她有权坚持自己的观点,坚持自己的风骨。

然后,她口口声声说自己傲骨铮铮,口口声声说,作为一个‘士’,就得宁折不弯,就得鄙夷权贵,就得明是非。她这是在激起众贤士和众剑客的共鸣啊!

不但如此,她还说‘自反而不缩,虽千万人吾往矣!’‘明辨是非,有所为,有所不为’。

她这是把自己的行为置于道德的最高点时,即使是晋侯在此,也不敢杀她了!不能杀她了!

因为,杀了她,那与她发生争执的公子便会被天下的贤士唾弃!

前面便说了,这个时代,是个喜欢争辩的时代。如诸子百家的名家有什么本事?它扬名于后世的‘白马非马’等,完全是一种强词夺理,至少,是对国家政治民生没有什么益处的口水仗。

可饶是如此,这种毫无益处的论点,也在这个时代发扬光大,开宗立派。为什么呢?因为时人是通过争辩来确立自己的世界观,人生观的。一个观点,如果没有办法把它驳倒,那它就是正确的。

如卫洛现在,她说了这样一席话后,要杀她的人,就必须先说服她,顺便也说服大多数人才可以行刑。如果想不管不顾的强制杀了她,那就会为世人所笑,为世人所鄙薄,也为贤士剑客所不容,会被史官记下来让后世人唾骂。

要不是因为这种种世情,这个时代也不会有那么多,把国君戏弄于鼓掌之中的纵横之士了。能容下诸子百家,种种完全不同,甚至南辕北辙的理论和观点的春秋战国,对才识之士,真有着我们这些现代人难以想象的开放和宽容。

卫洛言辞滔滔,众人面面相觑。

这时的人,一般都喜欢长篇大论,而作为上位者,也没有轻易打断别人长篇大论的习惯。于是,这么多贵人,就这么眼睁睁地听着卫洛把一席话滔滔不绝地说出,咄咄逼人地说出。

现在,所有人都在看着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卫洛。几位公子有心想与她论一论,回头看了看各自的食客,却发现其中半数以上都目光明亮地看着卫洛,一脸赞赏。再想一想,他们发现卫洛所说的话,还真不好反驳。

几位公子还在迟疑,于是,所有人都在盯着,在等着他们的反应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泾阳公子才­干­笑了起来,“果然不同,怪不得八弟愿为你出头了。”

这是一种侧面的认输。

然后,另两个刚开口逼迫泾陵公子的公子也接口道:“小儿甚善。”“善哉此言!”

他们明明气得要吐血了,却不得不表现出一种海纳百川,宽宏大量的模样。没办法,谁叫他们是公子呢?堂堂公子,岂能受不了一个有识之士的指责?这等胸怀都没有,怎么配为公子?

最后,连十公子也不得不瓮声瓮气地说道:“我错矣,君所言甚善。”

十公子这句话一出,站在众贵人两侧的贤士们才连连点头,低声议论起来,“善。”

“晋虽奢华,然君非暴君,公子也能容人。”“善哉!下能言,上能受,晋称霸不远矣。”

在一大片的赞美声,欢喜声中,泾陵公子深深地盯着卫洛。他的嘴角连抽了几下后,才徐徐说道:“你本无罪,起吧。”

“然。”

卫洛清楚地应了一声,慢慢抬起头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 卫洛又成贤士

泾陵公子盯着她,沉沉地说道:“且侯一旁。”

“诺。”

卫洛恭敬地应了一声,向后退出两步,站着了。

她站着了。

这是泾陵公子的一种让步,奴是没有资格在这种场合下站着的,可 是,卫洛刚才不但施展了她身为贤士的辩才,还反讽了他这个主人‘妄 信,致她为奴’!然后,十公子更是在郁闷之下,脱口说出了一个‘君 ’字。这种称呼,是用在贤士身上的。

因此,他只能顺水推舟让她站着。

众人中,秦太子和两秦公主都感激地看向卫洛。不管卫洛出于什么 目的,所说的话对他们有没有帮助,她能在这种场合下为他们抱不平, 那就是应该感激的。这是一种仁德的表现。

秦太子咬了咬牙,再次持起酒斟,大步向泾陵公子走来。来到他面 前后,秦太子低头叉手,泣道:“衍二年多前冒犯公子,现已深悔。求 公子恕衍知罪,放衍归国。他日衍若为君,凡公子军马到处,必退避三 舍,以示敬意。”

他说到这里,朝着泾陵公子深深一揖。一揖而起时,眼已含泪。

要不是在这种场合下,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恨不得马上给泾陵公 子跪下。

泾陵公子面­色­平和,静静地看着秦太子衍。

他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几上敲击着。

卫洛可以看到,他每敲打一下,秦太子衍便脸­色­紧张了一分,每敲 一下,又紧张一分。

半晌后,秦太子衍受不住了,他再次深深一揖,颤声说道:“行刺 公子之人罪大恶极,衍已将他们拿至,现已送至公子府第,请公子责罚 。”

泾陵公子闻言微微一笑,声音温和地说道:“善。”

此言一出,秦太子衍大喜过望。

在他紧张得直是嘴­唇­都在哆嗦时,泾陵公子厚重磁­性­的声音温和响 起,“太子归国之事,休急勿躁,泾陵问过父侯后,再回复太子可也。 ”

太子衍一时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担心。泾陵公子的话终于有松动了。 可是,以他现在在晋的地位,放自己这样一个质子回国,哪里用得着与 人商量?莫不终是敷衍于己吧?

他在惶惑不安中,只得深深一礼,热泪盈眶,感激涕零地说道:“ 谢公子恩。”

谢过后,他向后退了几步,走回了塌上。

太子衍刚一退,一个头发发白,面目端着,额头宽敞,留着三络长 须,有一种堂堂正正的大儒气质的贤士站了起来,他朝着泾陵公子一叉 手,朗声说道:“苍有一事,求公子恩准。”

贤士苍可是一个在天下诸国间都大名鼎鼎的人物,他这一开口,泾 陵公子纠不能怠慢了。他连忙站了起来,叉手还礼,语气恭敬地说道: “望公教我。”

苍转过头,盯了卫洛一眼,再转头对着泾陵公子说道:“苍观此儿 ,容贵目清,乃君子之相。其所言也,堂堂正正,有大儒之风,其所行 也,凛然慷慨,有义士之志。如此之人,公子岂能使其为奴?他若为奴 ,恐天下贤士对公子有微言也。刺客既已抓至,还请公子还他一个公正 。”

这个苍,一开口便是儒家的

道理,看来是儒家的大贤。而且,他的 每一句话,都在对卫洛进行称赞。他虽然说是要泾陵公子审过刺客后还 卫洛一个公道,话里话外,却是完全相信了卫洛是堂堂君子。

如他这样的人开口,就算是泾陵公子,却也不能等闲待之的。不但 不能等闲视之,他甚至不能推脱了,不能真说问过刺客后再还卫洛一个 公正。因为,像卫洛这样慷慨激昂,忠心为主的志士,会有可能是间吗 ?更重要的是,在这么多贤士盯着的场合,泾陵公子也需要做一下秀, 使得自己符合卫洛刚才所夸奖的‘一代雄主’的形象。因此,拖延对他 来说,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当下,他略略转头,深如子夜的双眸定定地打量了一眼卫洛。

在泾陵公子看向卫洛时,早就等着这一刻的卫洛岂会放过这么好的 机会?当下,她迅速地挤出一眶的热泪来。

只见她朝着苍深深一揖,声音哽咽,几乎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了。半 晌,才泣道:“卫洛谢公知遇之恩!”

一句话没有说完,她已频频就袖试着眼角的泪水,试着试着,她竟 然以袖掩脸,啕啕大哭。

无数双目光都盯向了泾陵公子。

泾陵公子盯着哭得不亦乐乎,其声之悲,足可坠雁,其泪之流,足 可淹鱼的卫洛。眉心不受控制地跳了跳,然后,他磨了磨牙。

他迅速地收回放在卫洛身上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气,才恢复了往日 冷淡中透着平和的表情。

泾陵公子面露微笑,向着苍公双手一叉,朗声回道:“公之言大善 !泾陵吩咐此儿侯于一旁,便是欲恢复此儿身份。”他说到这里,长叹 一声,伸手按了按频频跳动的眉心,无奈地说道:“是泾陵糊涂,至错 怪贤士。”

他这声叹息真的很无奈,很无奈,无比的无奈啊......

卫洛这时的哭声已经小了许多,只是她依然用袖挡着面孔,哽咽声 中,双肩出现了频频地抖动。

泾陵公子无意间瞟到她抖动的双肩,他的眉心又急促地跳了几下。

他吐出一口长气,朝着卫洛温和地说道:“儿实贤才,刺客之事, 乃泾陵错罪矣。不知儿可否原谅泾陵之错,仍事我为主?”

他这话很诚挚,非常的诚挚,表情殷殷,语气沉沉,隐有痛心疾首 悔改的意味。

以袖掩脸的卫洛,慢慢松开了衣袖。她退后一步,双手朝着泾陵公 子一叉,深深一揖而下。她的头垂得如此之低,没人看得清她的面容。 这时的卫洛,悄悄地做了一个鬼脸,恨恨地想道:尽会做戏!哎,我是 想走啊,我是想休了你这个主人啊。可是我不能啊,我前面说了那么多 赞美你的话,都一副至死也不改忠心的模样了,我敢说离开吗?

于是,卫洛深深一礼,无比感动地说道:“公子言重矣,刺杀之事 如此重大,卫洛置身当中,实不能脱嫌也。公子乃盖世英主,洛事公子 将如事父,欣喜之至。”

卫洛这话一说出,众贤士又争先赞美起来,“主贤臣忠,大善!”

“公子泾陵实在大才,也唯有他,才令得臣下至死不改其忠,虽冤 不改其信!”

苍公也连连点头感慨声声,“善,大善!观其臣可见其主,大善! ”

这便是舆论的力量了,在这种力量地注视中,任何一个上位者,都 要披一层面具。

泾陵公子满脸笑容中,卫洛向他靠近两步,大大方方地来到他的身 后,施施然地跪坐而下,俊美的小脸上含着劫后重生的喜悦,大大地墨 玉眼中流淌着得意的光芒。那光芒太也刺眼,泾陵公子一不小心瞟到, 眉心又是一跳,于是,他急急地避过头去,连眼角的余线也不瞟向她。

第一百一十八章 报复是抵足共眠?

卫洛安静地坐在泾陵公子身后。

她很开心,非常开心。

她很清楚,被贬为奴是多么严重的事,而且这事拖得越久,这罪名 便越是洗不脱了。

幸好,这是个开放的时代,在这个时代,身为贤士,因言犯罪,因 言致死的极为少见。在这个时代,直斥君侯,唾骂公子的贤士数不胜数 。所有,卫洛唾骂了十公子,十公子却不会把她如何。特别是她现在恢 复了贤士身份,十公子更不会计较了。

确实是如此,战国策中,如孟子那样的大名人多是火气极旺的,一 见人家君侯的面动不动便说他有罪,他要灭国,他荒­淫­,他要祸及子孙 。那种一开口便是放炮,火气直冲地表达自己政治主张的方式,时人经 常用。比较起来,卫洛指责十公子是小人的话,还真算不上什么。这里 的每一个公子都被贤士指着鼻子骂过更狠的。

所有,现在的卫洛很是开心,她终于不是奴了。

卫洛一恢复贤士,众人也不再朝着十公子哧笑了,因为被一个贤士 唾骂是寻常事,根本没有什么好哧笑的。众人很快便把这件事抛诸脑后 。

接下来的宴会,卫洛便心不在焉了。她只是笑眯眯地坐在那里,可 以开餐的时候很用心地把肚子填饱,然后,有别的贤士开口,就与众人 一道很是认真地倾听着。在卫洛而言,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担心过泾陵公 子当众说出她的女子身份。因为这事太过重大,他一说出,连他的形象 也会大有损害。此事不管他知道多久,用一­妇­人,曾立一­妇­人为贤士, 光此一点,便可以使他成为世人的笑柄。

事实上,从泾陵公子知道她是­妇­人,要她密之勿泄的时候,这事便 成了两人共同的秘密。

也因此,卫洛那日被贬为奴时,会如此慎重的威胁两奴婢不可说出 他们之间的对话。

如此过了半个时辰左右,泾陵公子提出告退。于是,一行人浩浩荡 荡地向回走去。

卫洛跟在泾陵公子身后,亦步亦趋。

泾陵公子一直没有再看她一眼,纵使她跟得如此之紧,也不曾回头 。

来到停放马车的地方,众贤士恭迎泾陵公子上了马车后,也开始各 就各位。卫洛转过身,屁颠颠地跟上众贤士,准备与他们共乘时。已经 跨上了马车的泾陵公子的声音淡淡地飘来,“卫洛!”

卫洛脚步一顿,连忙回身叉手,“然。”

“过来!”

......“然。”

卫洛低着头,老老实实地走到马车旁,然后,在他静静地盯视中, 老实地爬上了他的马车。

一坐上马车,卫洛便向角落里缩上一缩。

她缩在角落里跪坐好后,悄悄地抬眼,透过眼睫毛看向泾陵公子。

这一抬眸,她便生生地对上泾陵公子深沉不可测的眼眸。

一对上他的双眼,卫洛的心便打起颤来,她嘴一抿,身子向前一伏 ,跪在他脚前讷讷地说道:“卫洛谢公子大恩。”

泾陵公子看到她一脸胆怯的模样,不怒反笑。他伸出修长的手指, 猛地锢制住卫洛的下巴,令得她抬起头来。

卫洛一抬头,便可怜巴巴地瞅着他,一脸乞求,也一脸委屈。见泾 陵公子眉心跳了一下,她连忙哆着嘴,喃喃说道:“洛虽­妇­人,实有贤 士之才。公子已许诺用我,怎可出尔反尔?洛实不服也。”她这席话是抗议,是解释,却也是软趴趴的,含着几分求饶。

泾陵公子哧笑出声。

他握着卫洛下巴的手指轻轻移动,食指缓缓抚过她的下­唇­。那粗糙 的指节,在卫洛的红­唇­上轻轻地移动,摩擦,指甲每划一下,卫洛便随 之颤一下。而她的心,更是不可控制地开始砰砰跳动。狭小的马车厢内 ,泾陵公子的雄­性­体息,连同他呼吸之气,一丝一缕地开始从­唇­上渗入 心田,令得她呼吸急促,晕上双颊。

泾陵公子感觉到了卫洛的迷离。

他淡淡一笑。

也不知为什么,此时他这么一笑,顿时整个车厢中的温度都升高了 二度。那如刀斧刻出来的五官,在这一瞬间,竟是染上了一丝邪气,一 缕魅意。

“砰砰砰砰”卫洛的心跳,开始重重地撞击着她的胸口,叫嚣着, 闹腾着,令得她感觉到空气都不够用了。

泾陵公子看到她晕红的小脸,有点迷离的眼神,又是一笑。轻笑中 ,他慢慢地,慢慢地向卫洛凑近。

渐渐的,他吐出的呼吸之气扑到了卫洛的脸上,他高挺的鼻梁,险 些与卫洛的鼻梁相磨。

再接近少许,四­唇­便要凑到一块了。

卫洛的小嘴猛然颤了几下。

在泾陵公子灼灼逼视,似笑非笑中,卫洛哆着嘴,眼光迷离地痴痴 地望着他,讷讷地,结结巴巴地一边说,一边身子朝车板下滑去,“公 子之俊,当,当世无双。卫洛乃普通­妇­人,受不得如此男­色­相诱!”

泾陵公子笑容瞬时一僵!只见他左手成拳,向后面的车壁重重一捶 !

马车壁发出一声沉闷的重击声!在卫洛瞪大的双眼中,泾陵公子慢 慢地收回握成了拳头,指节有点发青的左手。

这时,外面响起几声紧张地询问,“公子?公子?可是有刺客?”

笑容僵的都凝滞住了,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的泾陵公子厉声回喝道: “无事!”

外面的众人一惊,不由面面相觑:发生了什么事,泾陵公子怎么发 了这么大的火?大家相互看了几眼,却也不敢打扰泾陵公子了,只好慢 慢散去,双眼则关切地盯着马车。

泾陵公子的牙齿还在格格作响。

卫洛还在眨着纯真的大眼睛,有点怯意,有点不安地看着他。

看到她这表情,泾陵公子火更大了。

他吐出一口长气,恨恨地想道:这卫洛实在可恶,简直可恶之极! 可恨之极!她居然说我堂堂公子在­色­诱于她!她,她太过可恶也!她知 我不愿伤她,她知我不能杀她!因此她想用这话来激得我一怒之下远离 于她。要是以往,远离也就远离,不过一­妇­人而已!用其才便可。

可此儿,我实是不甘!

可怜的卫洛,百般算计,却不知道自那日春游归来后,情况已在不 知不觉中有了变化。

泾陵公子越想,便是越恨,越恨,牙齿也就越是咬得格格作响。

但,纵使牙齿都咬碎了,他握着卫洛下巴的手,却没有再使力。

慢慢的,他闭了闭眼。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在卫洛眨巴眨巴的,似是胆怯实是狡黠的目光中,泾陵公子突然咧 齿一笑。

他这一笑很灿烂,露出了满口白牙。那白晃晃的牙齿,不知为什么 ,让卫洛感觉到一阵阵透骨的寒意,当下,她打了一个哆嗦。

泾陵公子眉头微挑,刚刚捶了一下车壁的左手一并伸出,轻轻的, 温柔地抚上了卫洛的眉眼。

他温热的手指在卫洛的眼睛上划过,成功地令她冷得真哆嗦后,泾 陵公子开口了,声音很温和,语气很缠绵,“小儿百般激我,可是欲远 离于我?甚善。”

他十指摊开,轻轻地捧着卫洛的小脸,温柔地冲她一笑。俊美的脸 孔朝她一靠,额头与她的额头相抵,轻轻地吐了一口气,低笑道:“卫 洛你有大才,公子我实是信你宠你,不如,今晚我们抵足夜谈,成就百 世佳话?”

第一百一十九章 他才留意她的羞涩

啊?

卫洛这下身子真的一软,整个人向下滑去。

泾陵公子松开手,笑容可掬地看着她滑坐在车板上。

卫洛白着小脸,不敢置信地瞪着泾陵公子。在她的心目中,眼前这 人是高傲的,是尊贵的,是不屑于计较小事的。更是不会用这种无赖手 段的。

他怎么能在大怒之后不拂袖而起,把自己赶得远远的?他怎么能如 寻常男人一样,对一个女人耍无赖?

卫洛一双墨玉眼瞪得圆滚滚的,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瞪大,终于, 她倒吸了一口气,脱口叫道:“公子,你怎地饥不择食也?”

这话真是脱口而出的。

天可怜见,卫洛可不会这么自轻的。

泾陵公子微笑的,愉悦的脸孔,又开始僵住。

他冷冷地盯着卫洛,冷冷地盯着。

半晌,他缓缓向后一倚,慢慢靠上车壁,淡淡地说道:“如你之容 ,确实不入本公子之眼!”

说到这里,他讥嘲地打量着卫洛,冷冰冰地说道:“身为­妇­人,却 有丈夫之容,本公子不屑碰也。”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后,眼见卫洛强 装平和的面容中,隐有一抹控制不住的喜­色­流泻,这喜­色­,令得他大恨 。

当下他磨了磨牙,冷冰冰地加上一句,“然,暖被确也不错。”

卫洛刚转回正常的小脸再次雪白。

她无力地低下头去,眼珠子转得老快,暗暗想道:到了这个鬼地方 ,看来我这辈子是嫁不出去的。泾陵公子长得这般俊,身材又好,我又 喜爱于他,真要与他睡上几觉,也不是怎么难受的事。只是万万不能成 为他府中之一姬,不能失身后再失心,失去自己的原则,成为与他的妻 妾争风的可悲可笑之人。

她想到这里,心神微定,便又微微侧过头寻思着:也不知这里的男 人,会不会得到一个女人就不放手了?应该不会吧?

她一边寻思,一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悠。

可是,不知为什么,她光是想想,小脸便开始发热,发热,越来越 热,而心口也开始砰砰乱跳。

渐渐的,卫洛发现车厢内的空气越来越凝滞,渐渐的,她感觉到泾 陵公子的气息又浓烈了,变得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卫洛低着头,伸手按着自己的胸口,狠狠地在心头唾弃着自己。

泾陵公子半倚着塌,冷冷地盯着卫洛。渐渐的,他在她小脸上发现 了一丝可疑的红晕。

他侧过头,静静地瞅着她,发现她的小脸越来越红,越来越红,最 后连耳尖也开始红透。

看着看着,他的怒火,渐渐一丝一缕地抽去,化在空气中了。他突 然对眼前这小儿恼不起来了。

慢慢的,他上身微倾,再次向卫洛靠近。

卫洛正在胡思乱想之际,突然感觉到他温热的体息在逼近,当下心 头大乱。她红着小脸,急急地向后一退,却发现自己早就抵在车壁上, 根本退不了。

强行按下跳到嗓子上的心脏,卫洛咬了咬牙,这一咬,她用上了三 分力,令得嘴­唇­处好生疼痛。

这种疼,令得她心跳平缓了少许。

而这时,一只大手伸出,准确地握上了她的下巴。

然后,这大手一抬,令得卫洛不得不仰脸看向他。

泾陵公子如子夜般深黑的双眼,此时有了些好奇。他盯着卫洛,低 声笑道:“小儿何羞至此?”

他说话之际,吐出的温热气息暖暖地扑在她的脸上,钻进她的鼻间 ,与她的鼻息相缠,渗入她的心脏,令得她的心跳又是不稳。

卫洛慢慢地,慢慢地抬起长长的睫毛,悄眼睨向泾陵公子,在对上 他的眼眸之时,她迅速地低下头来,嘟了嘟嘴,喃喃说道:“车内太热 。”

泾陵公子哈哈一笑,哧道:“小儿又出狡言。”

他清朗的笑声传到外面,令得一直剑拔弩张地盯着马车的众人面面 相觑。他们慢慢地把手从剑鞘上放下。有两个人到中年,头发花白的贤 士头一伸问道:“何人在内?”

一剑客叉手回道:“卫洛。”

两贤士一怔,若有所思地缩回了头。

也不知为什么,本来气恼得无以复加的泾陵公子,现在心情大好。 他愉悦地看着小脸红得要滴出血来的卫洛,不解地想道:世间怎会有小 儿这般的人?狡黠至此,羞涩至此?

在泾陵公子的记忆中,他还真没有遇到过一个像卫洛这么容易害羞 的人。不管男人还是女人,处子还是童男,或他后宫姬妾,在他面前有 恐慌,有惊慌,有期待,有爱恋,可是,就没有一人会如此羞涩。压根 就不会如卫洛这般,羞怯乃是常态。

泾陵公子右手抬着卫洛的下巴,食指在她的­唇­上轻轻摩挲,低低地 笑着,磁­性­的声音在车内回荡,“方才还言辞咄咄,令人大恨。怎地此 刻如此之羞。”

其实,卫洛在他的面前,一直都容易害羞,可泾陵公子仿佛直到这 一刻,才从她的羞涩中感觉到了愉悦,也才好奇的,完全的正视她的羞 涩。

卫洛听到他话中的嘲弄,那按在胸口的小手重重压了压,想把这臊 意压下去。可是,她本来便对他有情,满脑子又想着今天晚上要抵足共 塌的事,这羞意哪里能轻易压下?

深吸了一口满含泾陵的气息的空气,卫洛扇了扇长长的睫毛,抬眼 瞅向他,声音怯怯地,略带惊异地说道:“公子不恼卫洛了?”

她说到这里,微一用力,下巴甩开他的手。

卫洛向侧边退出一步,向他一跪,行了一礼后,她昂起头来,以一 种欣喜的,快乐至极的声音急急地说道:“公子大度,能忍卫洛之狂。 卫洛谢公子不罪之恩。”

她一边说,一边继续向后退去,右手也拉向那车帘,大眼眨巴着, 小脸上尽是有点慌乱的谄笑,“公子既已不恼,何不放卫洛下车?这车 内太热,卫洛欲于驭夫旁凉上一凉。”

她乱七八糟地说到这里,见泾陵公子静静地盯着自己,双眸幽深, 面无表情,不由又­干­巴巴的讨好的一笑。

这时,她的手已把车帘拉开了一角,一股凉风拂面而来,扫去了车 内大半的臊气。

被凉风一吹后,卫洛浑浑噩噩的大脑终于一清,只见她双眼一清, 本来谄媚的,紧张的,羞涩的表情,在瞬间一扫,变得正经严肃。

突然间,卫洛头一昂,双眼炯炯地盯向泾陵公子,大义凛然,声音 朗朗地说道:“卫洛谢公子垂爱!然,卫洛得先父教诲,不敢再为弄臣 之事。公子欲与卫洛抵足共眠。公子虽无邪念。然,卫洛恐本心不净, 反对公子生出­色­欲之念。因此,请公子收回其言。”

说这话时,她的声音清朗中正。恩,就是清朗中正过了份,马车虽 然在疾驰中,她的声音却顺着夜风飘了出去,灌入了前后左右的贤士剑 客们的耳中。

卫洛说完后,双手一叉,头一昂,眨巴着杏眼,机具正气地看着泾 陵公子,等着他的回答。

第一百二十章 手段

卫洛眨巴眨巴眼睛,泾陵公子脸上的笑容慢慢收去。

卫洛的话已传到外面,不知不觉中,外面的说话声议论声都安静下 来。

泾陵公子冷冷地盯着她,冷冷地盯着。

卫洛已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他堂堂公子,难道还真强求?

当下,他眉眼一敛,俊脸­阴­沉,低声喝道:“出去!”

......“然。”

卫洛的声音有点颤,这么得罪他,她有点后怕。可是,她不能真的 就这样给他暖了被,睡了啊。她不行,她真的不行,她虽然想着开放些 ,可是,她的脑子刚转向那情景,她就紧张,她就害怕,她就不安。

她不能,她喜欢这个男人,光是靠近他她便失控,她不能让他得了 她。他得了她,他自是无事人一样,她呢,她能不能放开,能不能真不 在乎?她不知道,她不敢冒这个险。无论如何,她的人生要由自己把握 ,不被情yu主宰,不能失去控制。

卫洛掀开车帘,跟马夫说了一声后,马车便缓缓停下。卫洛纵身跳 下,来到后面贤士们的马车前,坐在了驭夫之侧。

马车缓缓驶动。

晚风徐徐吹来。

这时的晚风,吹到脸上已臊意渐消,凉意大生。卫洛抬头望着天空 中闪亮的群星,深深地吸了一口凉气。

半晌,她才低下头,脸上露出一个笑容。不管如何,今天她赢了! 现在她不再是奴,也不会给泾陵公子暖被。她今天晚上还可以安眠。

马车‘支格支格’地滚动声,在这样的夜晚,显得很刺耳。

不一会,马车便驶入了泾陵公子府。

恢复了愉快心情的卫洛,高高兴兴,屁颠颠地抱着自己的一些物事 ,回到了原来的居处。现在,她又是贤士了,在泾陵府的贤士,可以不 穿麻衣的,因此,她第一件事,就是把身上的麻衣脱下,这麻衣太硬太 粗,刺得肌肤又痒又疼。她换上一身由厚锦织成的贤士裳服。

黑暗中,她拿出木剑,开始用手轻轻地摩挲着。房中黑沉沉的,只 有星光透过纱窗洒入淡淡的光芒。

饶是如此,卫洛也闭上了双眼。她开始用耳朵来倾听,来感受。她 聆听着风的呼吸,感受着树叶的拂动,虫的爬行。

渐渐的,远处传来的笙乐,府中偶尔的人声,院外剑客们的脚步声 ,隔壁所睡之人的呼吸,她都已听不到了。她只能听到飘然而来的风, 它无迹可寻,无处不在却温和之极。

卫洛缓缓站了起来,她闭着双眼,手中木剑轻轻挥出。这一下动作 ,轻飘舒缓,若进若退,若疾若缓。

此时的卫洛,应和着风声,木剑轻挥。每一下挥出,便如风之疾进 ,每一下转折,又如风之无常,每一下回退,便如风之暂息。

这时刻,天地是安静的,一切都已不存在。存在的,只有外面的风 声,还有手中的木剑。

随着时间流逝,卫洛胸腹处热烘烘的,暖洋洋的,舒服之极,通泰 之至。这种仿佛回到母体的感觉,令得她烦恼尽去,所有隐藏的不安和 恐慌都已消失,所有的不甘和爱恋也已不在。在的,只有她的剑!

这一晚,卫洛一直练到­鸡­鸣时才稍作休息。

第二天,她起得很早,弄了一点井水,她开始清洗起来。

泾陵公子知道她是女儿身后,最大的好处便是,他允许她独自住一 偏远的房间。有了独自的空间,她便可以洗澡,可以安睡。

清洗完后,卫洛大步向泾陵公子的书房走去。

昨天,她得以恢复她的贤士身份,然而,泾陵公子并没有给她安排 什么事务,她得去找他。

这里的消息,是传的最快的,前几天对她虎视眈眈,还没有来得及 伸手的人,此时又恭敬了,见到她走过时,又得微笑以对。

卫洛来到书房外。

泾陵公子正在与食客议事,卫洛瞅了一下,里面的食客一二等的都 有。再一瞅,这些食客都是平素以狡而不正出名的。卫洛歪着头想了想 ,觉得自己也是个狡而不正的人。于是,她便悄然提步而上,来到众食 客身后,在最后面的塌几上跪坐下。

泾陵公子跪坐在塌上,他脸带温和的笑容,徐徐说道:“秦太子索 归一事,诸位如何看来?”

一个高瘦的食客站了起来,双手一叉,向泾陵公子朗声说道:“秦 乃强邻,上次他虽算计于我,然则,现在楚国势大,秦与晋合力方能抗 之。不如公子送他归国,他日太子衍继位,秦晋也可联手相抗强楚。”

泾陵公子闻言沉吟起来。

这时,另一个长相端正,脸孔白皙的食客站了起来,他叉手大声说 道:“太子衍之所以为质,乃因公子之故。如此大恨,怎能一朝得消? 他若归国,必深恨公子。依我之见,不若斩之!”

这人声音沉沉,语气中杀气毕露。卫洛向他看了一眼,暗暗忖道: 这人看起来斯文,杀气居然这么重。

这两食客所说的话,各有各的道理,意思却完全相反。泾陵公子眼 一转,看向一个消瘦如柴的老头。

这老头脸孔枯瘦,配上那一身显得无比单薄的青袍,再配上他头上 高高的竹冠,其形状不知为啥,竟让卫洛想到了枯竹。这人就是一根枯 竹。

泾陵公子看向那老头,恭敬地问道:“南公以为如何?”

南公伸手抚了抚下巴上的两三根稀疏的胡须,皱眉说道:“以臣之 见。此事当观秦。”

“哦?”

泾陵公子双手扶膝,身子前倾,一脸期待地等着他说下去。

南公向他叉手一礼,说道:“若秦侯中意之公子强过太子衍,那太 子衍可归也。若秦侯身边尽酒­色­之子,可宰也!”

“善!”

泾陵公子双手一合,大声赞叹了一句后。朗朗地说道:“南公之意 ,正是我意。如今秦侯病重,所余四子,除少子和太子衍外,二子勇, 三子仁,皆得民心。太子衍虽有小才,然其­性­疏懒,实不堪也。我欲归 之。”

他说到这里,众食客纷纷议论起来。

这时,泾陵公子轻轻一笑,抬眉说道:“然,秦人为他刺杀于我, 此事不能善罢。我欲令他当众监刑,亲斩众人方放他归国。”

众食客都是一怔。不过一转眼,便有人明白过来了,那南公枯瘦的 脸上笑容满溢,连声赞美道:“善!大善!如此一来,太子衍失人心矣 。既失人心,便不足为惧。他太子名份犹在,公子略一助力,便可使他 登秦侯之位。如此之人为秦侯,秦不足惧矣!”

卫洛也连连点头,暗暗想道:那些秦人为了太子衍而刺杀泾陵公子 。如果太子衍为了归国,竟然真的亲自斩杀了那些秦人,是会令人心寒 的。泾陵公子在令他失去人心后,再送他回国,助他得王位,秦上下不 一心,自然不足为虑。他这心思真是很毒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泾陵要放手?

泾陵公子又就秦太子衍的事上,与众食客商量了半个时辰。待大局 细节都敲定得差不多了,他便眉目微敛。微露疲­色­。

众人一看到他这模样,纷纷告辞离开。

卫洛本来便坐在最后面,这些人一动,她便也猫着腰向后退去。

她刚走了一步,泾陵公子便瞟了她一眼,说道:“卫洛且留。”

“诺。”

卫洛行了一礼,慢慢向他蹭去。

当她来到他身前五步处时,泾陵公子右手朝旁边塌上一指,“谢公 子。”卫洛行了一礼,转身跪坐好。

泾陵公子抬起眼眸,淡淡地盯着她,说道:“有一礼物送你!”

礼物?

卫洛大惊,她迅速地抬起头来,好奇地看着泾陵公子。

她一抬头,便对上他格外冷漠的面容。那般的冷,那般的漠视,也 那般的深不可测。

泾陵公子双手一合,轻轻地‘啪’了一下,喝道:“拿上来。”

他的话音一落,两个剑客走了进来,他们每个端着一个木盒,大步 来到泾陵公子面前。

泾陵公子转头看向卫洛,面无表情地说道:“且过目。”

卫洛更好奇了,她眨巴着大眼睛,迫不及待地看着那木盒。

两剑客并排走到卫洛身前,同时把木盒朝她面前一递。然后,一人 伸出一只右手,把盖在木盒上的红锦一掀!

“砰”地一声!

卫洛身子一滑,向后猛然跌出,硬生生地摔了一个四仰八叉!她狼 狈不堪地伏在地上,嘴一张,便是一连几个空呕!

呕了几下后,卫洛已经小脸惨白如纸,她也不爬起来,只是急急地 伸袖挡着眼睛,慌乱地叫道:“拿开!”

两个剑客没有动,泾陵公子依然面无表情!

这时,卫洛吸了一口气,慢慢地,慢慢地把挡着眼睛的衣袖放下。

现在,她的脸­色­依然发白,却已无慌乱。

卫洛转过头,看向木盒。

每一个剑客所捧的木盒上,都盛着一个血淋淋的女人头!

血淋淋的人头!

这两颗人头显然刚刚斩下,都睁着双眼,死不瞑目样。那秀丽的面 容上,还可以看到生前的稚气和纯真!

这是两个侍婢的人头!她们便是守在寒苑的两侍婢!

卫洛忍着呕吐地冲动,一手按在胸口,垂下眼敛,低低地求道:“ 请拿开。”

泾陵公子这时才挥了挥手,两剑客把红锦再次盖上血淋淋的人头, 转身退出。

他们一走,卫洛便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泾陵公子面无表情地瞟了她一眼,懒洋洋地持斟抿了一口酒水,又 挥了挥手,“全部退下!”

“诺!”

不过片刻,房中众人走得一­干­二净,连隐隐的呼吸声都已不在。似 乎方圆几十米,只有卫洛和泾陵公子两人了。

这时,泾陵公子冷冷的喝道:“卫洛!”

他这一喝很平和,可是,卫洛却如触了电一般从塌上一弹而起。她 踉跄地向前冲出一步才站稳。连忙转过身来,向着泾陵公子一揖到底, 颤声应道:“然。”

她的声音中,有着无法掩饰的惊慌。

泾陵公子懒洋洋地向后一靠,看也不看她一眼,淡淡地说道:“天 下间,知你为­妇­人者,你也,我也!然否?”

卫洛一怔!

瞬时,她明白了,这两侍婢之所以被杀,便是因为她们知道了自己 乃是女子身!是了,身为奴者,本来便不应该偷听主人的谈话。可是她 们不但听了自己与泾陵公子的谈话,还出言相讽。

以泾陵公子的耳目灵通,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此事?

卫洛明白了这一点后,心中反而一静,她再次深深一揖,应道:“ 然。”

泾陵公子抬眸淡淡地看着她,声音平和无波,“卫洛,你实有才。 ”他说到这里,声音微顿。

微一迟疑后,他徐徐地开了口,“今日,我再问你一次,你可愿意 为我之姬?”

卫洛怔怔地抬头看向他,他的面容依然平淡,平淡而冷漠,深如子 夜的双眼中,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

卫洛瞄了他一眼,咬了咬下­唇­,向后退出一步,再次深深一揖,低 低地说道:“卫洛不愿!”

她这话说得很­干­脆,也很平静。

可是,不知为什么,这话脱口而出的那一瞬间,她感觉到了一股心 酸,一股她从来没有感觉过的酸楚。

卫洛的回答,显然在泾陵公子的意料当中。他慢慢地抿着酒水,眉 目微敛,半晌后,才徐徐说道:“善。”

他说了善!

卫洛心砰地一跳,百般滋味在一瞬间涌出心头。

泾陵公子淡淡的,冷漠的声音缓缓传来,“卫洛,你虽是­妇­人,却 实有才。我怜你之才,甘愿冒险护你,你可知也?”

卫洛慢慢跪下,向前一趴,已头点地,给他行了一个大礼后,沉声 应道:“卫洛知也。”

“善。”

泾陵公子淡淡一笑,只是这笑意不曾到达眼底。

他盯向卫洛,徐徐地说道:“你不愿意为我之姬,我堂堂公子,自 是不会强求。”他说到这里,声音微沉,“世之­妇­人多矣,然,有识之 士却不多。今番,我欲大用于你,可否愿意?”

卫洛自是愿意,她以头点地,脆声应道:“卫洛愿意!”

泾陵公子点了点头,说道:“善!自明日起,你便以你的小人之臣 的狡诈,周游在列国使者贤士之间吧!方才我们所说秦太子之事,你可 听全?”

卫洛点了点头,又应道:“已听全。”

“善!你便由此着手!”

沉沉地说到这里后,泾陵公子慢慢地站了起来。他缓步走到卫洛身 前,裳服都触到了她的脸。

静静地盯着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卫洛的后脑壳,泾陵公子轻声说 道:“可起。”

“然。”

卫洛应了一声,慢慢站起。她这一站起,与泾陵公子之间,便只有 不到半米的距离了。

卫洛低着头,悄悄地向后退去。

她的右脚刚刚提起,刚刚准备后移。泾陵公子已是伸出手,锢制住 她的下巴处。

他强行使得卫洛抬头看向自己后,俊美的脸上闪过一抹冰寒,盯着 卫洛,他的声音突然之间变得森冷可怕,“卫洛,你乃­妇­人!”他的手涅得卫洛的下巴生疼,却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卫洛感觉 不到疼了,有的,只是那继续翻搅的百般滋味。

泾陵公子­阴­森地说道:“你拒为我­妇­之时,曾言不愿与任何君子相 沾染。谨记此言!若有违背,若让一人知道你卫洛是­妇­人,我必让你痛 不欲生!”

寒渗渗地丢出这一句话后,泾陵公子手一甩,放开了卫洛,他袍袖 一扬,转身向外面走去。

卫洛怔怔地站在原地,低着头一动不动间。只听得泾陵公子地喝声 传来,“桑女!”

“然。”

一个二十五六岁,面目姣好,身材小巧地女子嗖地一声,闪现在书 房门口。泾陵公子头也不回,淡淡地丢下一句,“从此而后,你为卫洛 贴身之人。”

“诺。”

桑女盈盈一福中,他已大步离去。

卫洛直到这个时候,才慢慢地回过头去,目送着他离去的背影。

半晌半晌,她都头脑一片空白。

从现在起,游戏不再拘于一室一地,而是天下间。

泾陵公子又就秦太子衍的事上,与众食客商量了半个时辰。待大局 细节都敲定得差不多了,他便眉目微敛。微露疲­色­。

众人一看到他这模样,纷纷告辞离开。

卫洛本来便坐在最后面,这些人一动,她便也猫着腰向后退去。

她刚走了一步,泾陵公子便瞟了她一眼,说道:“卫洛且留。”

“诺。”

卫洛行了一礼,慢慢向他蹭去。

当她来到他身前五步处时,泾陵公子右手朝旁边塌上一指,“谢公 子。”卫洛行了一礼,转身跪坐好。

泾陵公子抬起眼眸,淡淡地盯着她,说道:“有一礼物送你!”

礼物?

卫洛大惊,她迅速地抬起头来,好奇地看着泾陵公子。

她一抬头,便对上他格外冷漠的面容。那般的冷,那般的漠视,也 那般的深不可测。

泾陵公子双手一合,轻轻地‘啪’了一下,喝道:“拿上来。”

他的话音一落,两个剑客走了进来,他们每个端着一个木盒,大步 来到泾陵公子面前。

泾陵公子转头看向卫洛,面无表情地说道:“且过目。”

卫洛更好奇了,她眨巴着大眼睛,迫不及待地看着那木盒。

两剑客并排走到卫洛身前,同时把木盒朝她面前一递。然后,一人 伸出一只右手,把盖在木盒上的红锦一掀!

“砰”地一声!

卫洛身子一滑,向后猛然跌出,硬生生地摔了一个四仰八叉!她狼 狈不堪地伏在地上,嘴一张,便是一连几个空呕!

呕了几下后,卫洛已经小脸惨白如纸,她也不爬起来,只是急急地 伸袖挡着眼睛,慌乱地叫道:“拿开!”

两个剑客没有动,泾陵公子依然面无表情!

这时,卫洛吸了一口气,慢慢地,慢慢地把挡着眼睛的衣袖放下。

现在,她的脸­色­依然发白,却已无慌乱。

卫洛转过头,看向木盒。

每一个剑客所捧的木盒上,都盛着一个血淋淋的女人头!

血淋淋的人头!

这两颗人头显然刚刚斩下,都睁着双眼,死不瞑目样。那秀丽的面 容上,还可以看到生前的稚气和纯真!

这是两个侍婢的人头!她们便是守在寒苑的两侍婢!

卫洛忍着呕吐地冲动,一手按在胸口,垂下眼敛,低低地求道:“ 请拿开。”

泾陵公子这时才挥了挥手,两剑客把红锦再次盖上血淋淋的人头, 转身退出。

他们一走,卫洛便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泾陵公子面无表情地瞟了她一眼,懒洋洋地持斟抿了一口酒水,又 挥了挥手,“全部退下!”

“诺!”

不过片刻,房中众人走得一­干­二净,连隐隐的呼吸声都已不在。似 乎方圆几十米,只有卫洛和泾陵公子两人了。

这时,泾陵公子冷冷的喝道:“卫洛!”

他这一喝很平和,可是,卫洛却如触了电一般从塌上一弹而起。她 踉跄地向前冲出一步才站稳。连忙转过身来,向着泾陵公子一揖到底, 颤声应道:“然。”

她的声音中,有着无法掩饰的惊慌。

泾陵公子懒洋洋地向后一靠,看也不看她一眼,淡淡地说道:“天 下间,知你为­妇­人者,你也,我也!然否?”

卫洛一怔!

瞬时,她明白了,这两侍婢之所以被杀,便是因为她们知道了自己 乃是女子身!是了,身为奴者,本来便不应该偷听主人的谈话。可是她 们不但听了自己与泾陵公子的谈话,还出言相讽。

以泾陵公子的耳目灵通,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此事?

卫洛明白了这一点后,心中反而一静,她再次深深一揖,应道:“ 然。”

泾陵公子抬眸淡淡地看着她,声音平和无波,“卫洛,你实有才。 ”他说到这里,声音微顿。

微一迟疑后,他徐徐地开了口,“今日,我再问你一次,你可愿意 为我之姬?”

卫洛怔怔地抬头看向他,他的面容依然平淡,平淡而冷漠,深如子 夜的双眼中,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

卫洛瞄了他一眼,咬了咬下­唇­,向后退出一步,再次深深一揖,低 低地说道:“卫洛不愿!”

她这话说得很­干­脆,也很平静。

可是,不知为什么,这话脱口而出的那一瞬间,她感觉到了一股心 酸,一股她从来没有感觉过的酸楚。

卫洛的回答,显然在泾陵公子的意料当中。他慢慢地抿着酒水,眉 目微敛,半晌后,才徐徐说道:“善。”

他说了善!

卫洛心砰地一跳,百般滋味在一瞬间涌出心头。

泾陵公子淡淡的,冷漠的声音缓缓传来,“卫洛,你虽是­妇­人,却 实有才。我怜你之才,甘愿冒险护你,你可知也?”

卫洛慢慢跪下,向前一趴,已头点地,给他行了一个大礼后,沉声 应道:“卫洛知也。”

“善。”

泾陵公子淡淡一笑,只是这笑意不曾到达眼底。

他盯向卫洛,徐徐地说道:“你不愿意为我之姬,我堂堂公子,自 是不会强求。”他说到这里,声音微沉,“世之­妇­人多矣,然,有识之 士却不多。今番,我欲大用于你,可否愿意?”

卫洛自是愿意,她以头点地,脆声应道:“卫洛愿意!”

泾陵公子点了点头,说道:“善!自明日起,你便以你的小人之臣 的狡诈,周游在列国使者贤士之间吧!方才我们所说秦太子之事,你可 听全?”

卫洛点了点头,又应道:“已听全。”

“善!你便由此着手!”

沉沉地说到这里后,泾陵公子慢慢地站了起来。他缓步走到卫洛身 前,裳服都触到了她的脸。

静静地盯着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卫洛的后脑壳,泾陵公子轻声说 道:“可起。”

“然。”

卫洛应了一声,慢慢站起。她这一站起,与泾陵公子之间,便只有 不到半米的距离了。

卫洛低着头,悄悄地向后退去。

她的右脚刚刚提起,刚刚准备后移。泾陵公子已是伸出手,锢制住 她的下巴处。

他强行使得卫洛抬头看向自己后,俊美的脸上闪过一抹冰寒,盯着 卫洛,他的声音突然之间变得森冷可怕,“卫洛,你乃­妇­人!”

他的手涅得卫洛的下巴生疼,却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卫洛感觉 不到疼了,有的,只是那继续翻搅的百般滋味。

泾陵公子­阴­森地说道:“你拒为我­妇­之时,曾言不愿与任何君子相 沾染。谨记此言!若有违背,若让一人知道你卫洛是­妇­人,我必让你痛 不欲生!”

寒渗渗地丢出这一句话后,泾陵公子手一甩,放开了卫洛,他袍袖 一扬,转身向外面走去。

卫洛怔怔地站在原地,低着头一动不动间。只听得泾陵公子地喝声 传来,“桑女!”

“然。”

一个二十五六岁,面目姣好,身材小巧地女子嗖地一声,闪现在书 房门口。泾陵公子头也不回,淡淡地丢下一句,“从此而后,你为卫洛 贴身之人。”

“诺。”

桑女盈盈一福中,他已大步离去。

卫洛直到这个时候,才慢慢地回过头去,目送着他离去的背影。

半晌半晌,她都头脑一片空白。

从现在起,游戏不再拘于一室一地,而是天下间。

第一百二十二章 当街杀人有剑咎

一直以来,卫洛都盼望着这一天,可是,当它真正来临时,她却怅 然若失,仿佛有一样东西被生生地扯走了,令得她空空荡荡的,好久好 久都回不过神来。

她直直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慢慢地,慢慢地低下头来,慢慢地, 慢慢地转过身去。

泾陵公子最后警告她,不能与任何一个男人有亲密关系,也不能让 任何一个人知道她是女子。否则,他会让她生不如死。而这个桑女,自 是他放在自己身边,用来监督自己的人了。

怅惘了好久后,不知为什么,卫洛回想起了他这话警告,居然­精­神 一振,从绵软无力,疲惫不堪中回复过来。

这真是不可理喻的事!他这么警告自己,这么威胁自己,居然还会 因之而振奋?卫洛,你真是太不可理喻了。

卫洛一边思潮翻转,一边向回走去。

而这个时候,泾陵公子大步走向了后苑。在那里,有无数的美人, 她们会一心一意地讨他欢心,会令得他很愉快。

他走的时候,脚步有点匆忙,当他来到一片浓密的桃花林,对面­妇­ 人的娇笑隐约可闻时。一个人影嗖地一声,出现在他的身后。同时,一 个­干­嘎的声音传来,“公子,因何匆匆?”

泾陵公子一呆,收住了脚步。

他慢慢地,慢慢地转过头去。

对上来人,泾陵公子哧笑一声,低低地说道:“泾陵生平,从未如 昨日那般,喜怒如此起伏!”他说到这里,声音一冷,“不过一­妇­人耳 ,险些因之乱了心了。”

那人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回话。

泾陵公子也不要他回话,他袍袖一拂,大步向回走去。把那阵阵娇 笑重新抛到身后。

第二天,卫洛一大早便跟在南公身后出门了。

南公,是泾陵公子最为倚重的几个家臣之一。他擅谋略,心有山河 之险,其人狡而不正。

如今,同样狡而不正的卫洛已是他的副手,和他一道共同应对各国 使者和贤士。

新田城中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卫洛窝在泾陵府很久了,现在终于可以如一个普通贤士一样,坐在 马车中,恩,身边有桑女,外面有剑客相随。

卫洛回头看了一眼足足二三十个紧跟着自己和南公的剑客,看着街 道的行人仰视的目光,突然觉得很风光,很得意,很有‘大丈夫当如是 也’的满足。

一行人走着走着,突然间,前面传来一阵呼啸声和奔驰的马蹄声。 那呼啸声极响亮,那马蹄声更是排山倒海而来。

街道上人来人往,本就水泄不通。那呼啸声马蹄声一出,顿时兵荒 马乱起来。百姓们纷纷闪避两侧,因躲得太急,无数竹筐和各种货物洒 了一地。

喧闹中,驭夫赶着卫洛和南公的马车急急向一侧避去。能在这种场 合喧闹的,必不是一般人。

不一会,一队少年王孙纵马一啸而来。这些少年王孙中,有不少是 晋人,但被晋人夹在最当中最前面的,却是一些楚人少年。

这些人视街道如无人之境,横冲直撞而来。卫洛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看着几个百姓被马远远地撞出,重重地摔在地上,口中血沫翻吐,也 不知能不能活成。不由叹息一声。

她的叹息声一出,一个比她响亮得多的叹息声在她身后同时响起。 那叹息声如此洪亮,已盖过了所有的声音,令得不少人都向这边看来。

那叹息者昂头挺胸,毫不在意别人地注视。在越来越近,如狂风乱 卷的驰马狂奔而来时,在马队扬起的灰尘已扑头盖脸的卷上卫洛时,他 大步走近她,双手一叉,朗声问道:“兄台为何而叹?”

他这一走,刚好靠近路中心,那批骑士一冲而至,他必不能幸免!

卫洛抬起头来,看向这个二十二三岁,长得修长凤目,身材修长, 俊挺中带着几分儒雅的青年贤士,连忙双手一叉,向后退出一步,道: “阁下速避!”

“避?”青年贤士一声长笑,那朗朗的笑声直是冲破云霄。他声音 洪亮地说道:“何需避也——”

这几个字极响极亮,豪气冲天!

而这时,众马已经疾驰而来!

就在那马一冲而至,风驰电擎,眼看就要重重地撞上那青年贤士时 ,那贤士手一伸,嗖地一下从腰间抽出了装饰用的佩剑!

大街当中,千人注目!长剑一出,黄光四­射­!

在众人惊愕地,瞪大地双眼中,那贤士洪亮的声音还在回荡中,只 见人身子一转,手中佩剑一划,在空中掠起一道灿烂的淡黄|­色­的银光后 ,剑落——

剑落!血起——

只听得卟地一声,一剑重重地砍上当头的那匹马!那剑一出,风声 四啸,剑锋上,一道淡淡的黄芒吐出。转眼间,便生生地砍下了当头的 那匹马头。

血溅三米中,无送之匹兀自奔出。而马上的众骑士却是惊恐吼叫, 嘶声求救!在一阵混乱中,他们相互撞上,而最前面的那个骑士,更是 从死马背上高高抛出。转眼‘砰’地一声砸在地上,身子扭了扭便再无 动静,也不知还­嫩­不能活了。

这变化,只是一瞬间,一瞬间十几个少年相互撞上,一瞬间街道上 被撞的,被压的人达到几十。一瞬间这些少年人人倒在地上,哭爹喊娘 ,人人带伤。

那贤士看到这一幕,嗖地一声,把血淋淋的佩剑还鞘。然后双手叉 腰,仰头大笑起来。

这人长得很是俊挺,又刚刚杀人之后,这一笑,真是气吞山河,令 得众人只能谔谔望着他。

大笑声中,那贤士也不再向卫洛追问她为何叹息了。他一边大笑, 一边从人仰马翻的众少年身上一踩而过,纵声大唱,“怒起拔剑!纵君 侯公卿,亦血溅五步!快哉,快哉——”

大唱中,他袍袖一扬,大步而去。当他走出几百步时,城中的防卫 军才急急赶来抓人。在一众急喝声中,那人的笑声越发的洪亮,脚下也 极是迅速了,三拐两拐,那身影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卫洛望着那人的背影,满眼都是好奇。这时,南公的声音从她的身 后传来,“此丈夫,必是剑咎!”

“剑咎?何人也?”

卫洛转过头,饶有兴趣地问道。

南公叹息地看着在城卫军的搀扶下,挣扎着站起的众王孙,说道: “剑咎者,诸国间最年轻的宗师。据闻此人剑术传承黄帝。他任­性­妄为 ,挥剑全凭一心。无视王孙,多次于街中杀人。已被缉之久矣。然,此 人越缉剑术越高,令人头痛之极。”

原来是这样。

卫洛有点神往地看着那人离开的方向,暗暗想道:挥剑全凭一心? 多么舒畅的事啊。要是有一天,我也能这样纵横来去,该多好啊。我也 不杀人,我就只图个想来则来,想去则去,无人可挡!

南公说到这里,转身便向马车走去。这时,一个哧笑声传来,“王 孙纵马行凶便可,剑咎当街宰人便不可!咄!如此世道,人心不古!人 心不古啊!”

这话有点意思,卫洛转头看去,却对上一个麻衣剑足,双手捧着一 个大酒瓮,一边走一边仰头喝酒的老汉。卫洛望着这人越去越远的背影 ,双眼直是熠熠生辉:这外面的世界真­精­彩,我在泾陵府中时,哪里能 看到这般人物?

不过,那醉酒老汉所说的话,正是众贤士心中所想的。当卫洛爬上 马车时,街道中已纷纷就此事说了开来。卫洛隐隐听到有人叹道:“楚 国势大,楚之王孙便可于我新田当街纵马。幸出剑者乃剑咎。楚人不可 追也!”

“然也然也。”

这时,马车已经启动。见卫洛还在伸头向外张望,一麻衣剑客朝她 大声笑道:“小儿若是不舍,他日如遇剑咎可荐枕席也!久闻剑咎为人 狂放,目无余子,半年难说一字!他方才居然与你开口,必是中意于你 。小儿可得好好准备了。哈哈哈......”

这人嚣张的朗笑,引得满街的人都向卫洛看来。卫洛连忙头一缩, 车帘一拉,躲了起来。

第一百二十三章 质子府

卫洛跟着南公,在专门接待各国使者的驿馆熟悉了两天后,便正式 开始接手工作。

她接手的第一个工作,便是泾陵特意要求的,秦太子衍归国一事。

早就得到卫洛将于今晚来临的消息后,秦太子衍高兴之极,他连忙 向新田城来自秦国的贤士发出邀请,同时,也向晋权贵们发出邀请。

本来,他以为卫洛乃一普通贤士,年未弱冠,应该没有几个人捧场 ,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不但有人捧场,而且来的人还极其多。

卫洛小儿,在新田城早就有人传颂了。他先是与泾陵公子关系亲密 ,状似弄臣,后又当众求脱弄臣之位。再后居然说是秦间,被贬为奴, 不过两天又再次在席中一鸣惊人,脱奴之身,又成为贤士。

比她这种大起大落更加扬名的,其实是她的外表。

俊美如玉的贵气小儿,光是这名号,便足以令很多新田城的贵女, 和一些好男­色­的贵人们地注意。

特别是,她这小儿居然擅长易容之道?先前一直以黑粗面容现世? 易容之道,纵使是权贵,知道的也极少。当世擅长这门技艺的,都是颇 有些神秘和来历的人物。因此,这又给卫洛添了一份光环。

所有卫洛也不知道,她在不知不觉中,已引起了很多新田人的注意 。

质子府外面的挤挤拥拥的马车中,居然有好几十个是贵女们的。卫 洛的马车驶近,她一边听着桑女在她的耳边介绍外面各辆马车的背景来 历,一边嘴角抽搐。她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这么受女人的欢迎了。

马车足有好几百辆,车挤着车,排得远远的。卫洛到时,质子府的 会客用的大殿中,已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看来,只等她一来便可以 开席了。

当她走下马车,缓慢踏入质子府外面的白玉阶时,一个剑客响亮粗 豪的声音荡起,“公子泾陵府贤士卫洛到——”

这长长的唱号一响,大殿中安静了少许,人人转头,看向这个近期 来在新田城名声大作的小儿。

卫洛脸上笑得很舒畅,心中却在暗暗忖道:公子泾陵府贤士卫洛? 这名号太长太难听了!

她年纪小,还没有加冠,泾陵公子虽然安排她做事,却没有给她封 号,所有现在的卫洛这名号报出时,显得有点寒酸。

在众人的期待中,黄裳长身的卫洛出现在大殿门口。

瞬时,数百双目光都聚集到了她的身上。

卫洛面对上这一双双或好奇,或惊艳,或打量,或含着­色­念的目光 ,嘴角微弯,又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

她笑得极自然,极轻松,极灿烂,有一种人,一旦出现在人多的场 合,便会自然而然的光彩照人。卫洛,便是其中一个。

卫洛带着桑女和众剑客,大步踏入殿中。直到她走出五六步,身为 主人的秦太子衍才从这罕见的美少年的光芒中清醒过来。他连忙上前几 步,双手一叉,笑道:“卫洛能至,衍好生欢喜。请,请。”

这一晚的他,与前几晚那紧张卑怯时又有所不同,苍白的脸上有了 血­色­,看向卫洛的眼光中充满着期待和和善。可能是因为这一次是在他 本人的地盘中,而且,面对的是卫洛。

要知道,卫洛那一脸微笑,明亮中透着轻松和友善,这种现代人人 必须学会的微笑,在那个人人努力显得自己高深和不可测的年代,是非常的显目,而且,也是非常地显得友善的。虽然,在有些人看来未免显 得轻浮。

她乃泾陵之使,能带着如此友善的表情而来,太子衍能不心怀大放 吗?

面对着太子衍的殷切,卫洛双手一叉,露出八颗白牙的笑容,极为 灿烂地说道:“太子客气,请。”

于是,两人肩并着肩,大步向前走去。卫洛随着太子衍来到众贵人 之前,她走到左侧塌几第一排,黄袍一拂,施施然地坐下。

她一坐下,太子衍也在主塌上坐下。太子衍接过侍婢递来的酒樽, 朝着卫洛和众贵人一举,朗声说道:“谨以此樽,以敬卫洛!”说罢, 他长袖掩怀,仰头一饮而尽。

接着,众贵人们也在欢笑中一饮而尽。

卫洛喝下这樽敬酒。

时人本不善伪装,太子衍酒过三斟后,伸手把酒樽朝几上一按。

他这个动作一做,一个坐在右侧第二排的贤士应声站起。这贤士约 三十岁左右,白面肥胖无须。他朝着卫洛一叉手,朗声说道:“敢问卫 洛,公子泾陵可有意放归我主?”

话一出,满殿之人都在看向卫洛。

众人地注目中,卫洛持着酒樽,轻轻晃了晃浑黄的酒水,叹道:“ 公子曾言,太子衍知礼克己,显有悔过之念。如今一质便是二年许,可 归也。”

可归也?

太子衍身后,与他一同被质的秦使们是又惊又喜又乱,他们面面相 觑着。而秦太子衍更是手腕不住地颤抖,颤抖着。

不知不觉中,他握在手中的酒已一下下洒了出来,淋湿了他的袖袍 。

紧张中,太子衍身子前倾,迫不及待地看着卫洛,双颊显出一抹紧 张的红晕,急急地说道:“公子言,我可归?”

他紧张太甚,声音都有颤抖。

卫洛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的问话。而是手中酒斟一举,站起身来向 众秦人朗声说道:“卫洛生平所敬者,慷慨义士也!秦人血悍不畏生死 ,奋勇而忠主,实良臣也。卫洛这一杯,且敬诸位秦人!”

她这一句话说得有点突然,不过大多数秦人并没有听到她与太子衍 之间的对话。当下,他们纷纷站起,大笑着与卫洛饮下杯中的酒水。

卫洛是泾陵公子特使,现在她在这里称赞秦人悍勇忠诚,这也代表 着泾陵公子对秦人的肯定。现在,众秦人都有点兴奋和得意。

卫洛饮下杯中酒后,又转过身,面对着众晋人权贵。她灿烂一笑, 露出八颗白牙的明亮笑容后,举起手中的酒樽,朗朗地说道:“卫洛之 主亦晋人之太子,因此,卫洛身虽越人,实亦晋人也。诸位,卫洛年幼 ,如言行有不堪之处,还请宽恕一二。”

她这话也太客气了,要知道她是公子泾陵派来的特使,是今晚宴会 的主客。在这种场合,就算她板着一张脸,傲慢非常也是正常的。她的 客气,当下便令得二三个贤士眉头微皱。

但是,绝大多数贵人们听了还是舒服的。他们盯着灯火下,卫洛那 俊美贵气却略显苍白文弱的病容,觉得眼前这小儿很知礼,所说的话也 中听。当下,他们一一举起酒樽,与卫洛对饮了一杯。

太子衍早就坐立不安了,他见卫洛连饮两杯,都一副无心回答自己 的意思。不由心急如焚。

想了想,他大步向卫洛走路。当他来到卫洛身前时,深深一揖,颤 声说道:“公子真言,衍可归也?”

在他紧张急迫的目光中,卫洛没有应是,她慢慢收住笑容,低敛眉 眼,却是一声叹息。

这一声叹息,顿时把太子衍的心凉了半截。他的手颤抖着,令得握 在手中的酒樽也在不停地颤动,仿佛随时都要坠在地上。

努力地按住心神,太子衍把酒樽放在一旁,朝着卫洛深深一揖,泣 道:“还请卫洛救我。”

卫洛一脸同情地看着他,半晌欲言又止。最终,在太子衍几乎要泪 流满面,跪下之时,卫洛才无力地说道:“公子确有意放归太子。奈何 ,贵国刺客竟在公子出游之时相刺。公子言:太子因他之故,一质近三 年,此仇不可谓不深,此番刺杀之事,实不能怪太子也。”

卫洛很是惋惜地说得这里,身子微微前倾,一脸同情地看着太子衍 ,又是一副欲言又止。

在前几日的泾阳公子之宴中,卫洛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还为太子 衍和秦公主抱不平。在太子衍心目中,她实是一个少年热血而又对秦人 颇有好感的人。何况,她不久前贬为奴隶,也是因被怀疑为秦之­奸­细。

当下,太子衍见她欲言又止,心中徒然生出一线光明:是不是她有 话要提示于我?

于是,福至心灵的太子衍,连忙向她凑近少许,在她面前低头恭敬 地说道:“衍愿受教。”

卫洛说道:“那些刺客皆是秦人,自归太子处置,今卫洛已经带来 。”说到这里,卫洛的声音压低了少许,四下瞟了瞟,显得有点小心地 说道:“令公子不安者,是惧太子仍念旧仇。若太子挥剑处置这些生事 之人,公子自然气消。”

她说到这里,见太子衍现出为难之­色­,不由低低地补上一句,“一 切在于太子。若太子敢杀,太子归国之事卫洛将尽全力周旋。洛闻秦侯 已然病重,此番太子如得归国,秦侯之位指日可待也。洛在此先贺太子 富贵无期!”

她这番话说到很明了,一点含糊也没有。本来卫洛是想打一些机锋 的,却怕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生出枝节反就不好了。因此,她便如时 人一样,把话说得很透。

可以说,卫洛这一手有着后人式的狡猾,她的话和举动,都在把功 劳归于已,在令得太子衍对她生出好感,令得他欠自己的情。

说完之后,她身子朝后面倚了倚,持樽慢饮,一副再也不欲多言的 模样。太子衍见此,慢慢退回塌几,沉思起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 面对发难有急智

太子衍只沉思了一会,便是脸上霁云散去,看来他下定决心了。这 么快就下定决心,这个太子衍,果然没有多少政治天赋。

太子衍站起身来,转向众人朗声说道:“诸位,如此妙日,如此良 辰,得遇卫洛如此美丈夫,如有说,何不一说清楚?如有问,何不问清 楚?”

他这是开口要众人发难了。

本来发难也可以说是问难,是众人把自己不懂,不解的问题提出来 ,向一个或多个博学的有识之士要求答案。

不过,卫洛年少,在诸国间才名不显,就算是新田,流传得最多的 也只是她的美名。因此太子衍这话有点笑闹的成份,或者说,他这是要 那些对卫洛别有兴趣的人可以凑乐子了。当然,他这样做不是挑衅,而 是一种友好,就像是朋友之间开玩笑一般。

在场的贵人前来,哪个不是冲着卫洛的外表和她与泾陵公子之间的 暧昧关系而来的?就算太子衍不开口,他们也会自动发难。

当下,殿内响起一阵小小地哄笑声。

哄笑声中,那美艳丰满的玳姬最先站出来,只见她一双凤眼秋波盈 盈,含情凝望着卫洛,娇笑道:“君今出为臣,不为奴,不为弄臣,敢 问我等可近乎?”

她非常直白地问卫洛自己这些女人可不可以靠近他,与他交游后, 眼流横流,笑得极为惑人,又说道:“妾为楚成王之妹,晋公子昔之妻 。昔已死两年,妾现居深闺,苦无君子相伴。”

玳姬那句‘苦无君子相伴’才说出,众贵女便同时哧笑一声,那声 音之整齐,之响亮,很有些引人注目。

玳姬显然脸皮很厚,她仿佛根本看不到众人在哧笑自己。她秋波盈 盈地盯着卫洛,又说道:“君若有意,妾愿如磐石之坚,永不变移。”

这话一出,众人的哧笑声顿时消失了,连贵女们也有点诧异地看着 她。玳姬最后一句表达了她的决心,她说,卫洛如果愿意,她愿意守着 卫洛,再不变心。

扔出这一句话后,见大殿众人窃窃私语,有点惊异,玳姬很是满意 。她一双凤眼秋波连送,对着场中的众贵人依次送了一遍后,又向卫洛 说道:“妾母国强大,妾嫁妆无数,妾拥良田无数,奴仆数万,家臣上 千,君若依我,功名富贵实等闲耳。”

玳姬说到这里,艳丽的脸上显出好不得意的模样来。她掩嘴娇笑着 ,只等卫洛的回答。

事实上,玳姬开出的条件还真是丰厚之极,这等丰厚,实胜过为一 公子之臣。虽然,依附于女人裙下,未免为世人笑。

在玳姬的期待中,卫洛一直忍着笑,她那双墨玉眼,也总是笑意流 转,那抹可亲可近的笑容,令得玳姬越发的得意。

玳姬的话一停,卫洛便双手一叉,朗声说道:“洛得先父托梦,富 贵当于直中取,既不能为弄臣,自也不能托庇于­妇­人,以­色­事­妇­人耳! ”

她说到这里,墨眼一弯,笑眯眯地说道:“姬之美意,恕卫洛不敢 受也。”

她拒绝得很明显,很­干­脆。

当下,玳姬的脸上流露出一抹意外和失望。

倒是众贵女,看同卫洛的表情中,又满意了几分。

玳姬刚坐下,一楚国贵人站了起来。

楚国强盛,这人应是楚国公子王孙,他所坐的位置,在右侧的第三 排,仅次于秦太子衍之后。2楼

这楚国贵人约二十五六岁,他的衣袍,如那日春游时遇到的楚人一 般样,以云彩和琼楼玉宇刻画其上,连大袖上也是如此,白­色­与浅红相 间的袍服,美妙飘渺的图案,衬得他那张苍白中透着青暗的清秀面孔, 都有种别样的飘逸。

楚国贵人冲着卫洛打量了几眼,哈哈一笑。只见他大模大样的从腰 间拔出佩剑。叭地一声扔到了卫洛身前的过道处。

众人被他这个动作怔住了,顿时议论声都少了许多。

那楚国贵人咧嘴一笑,清秀的脸上显出两分­色­欲来,他颇为无视地 盯着卫洛,下巴一抬,大声说道:“小儿何必惺惺作态?你不愿意=卖身 于公子泾陵,是不安于晋吧?若此,何不来楚?我愿收之,许你一君之 位,白日与你绮游,夜间与你共塌。权势富贵皆有,岂不快哉?”

他一开口便带有攻击,说卫洛不愿意跟着泾陵公子,是因为不安心 呆在弱晋。语言也带有侮辱。

卫洛脸上笑容一收,冷意刚显,那楚国贵人已哈哈一笑,继续朗朗 说道:“我之佩剑,乃百年前名匠莫将所铸,你若愿意,可收也,以后 佩之绮游。若不愿。”

他说到这里,突然笑声戛然而止,声音一­阴­,森森说道:“我之剑 可不轻出,若不愿,可派剑客出,与我楚剑一战!小儿,今番我来,可 不愿就此一人归也,今晚塌上,非要你­祼­裎相对,­干­你三四回不可。”

没有人料得到这样的变化!

秦太子衍脸上露出着急之­色­,他本来以为,众人开口,不过是与往 日一样,来一些不大不小的玩笑。

可现在看来,这玩笑分明升级了!这楚人分明是不怀好意而来。

因此,这楚人在这种卫洛第一次主事正式宴会的场合,向卫洛提出 这样的要求。甚至不容她拒绝地提出了挑战。

卫洛知道,自己与泾陵公子的暧昧传闻,终于引得人正式挑衅了。 这人明显是冲泾陵公子而来,想通过自己扫了泾陵公子的颜面。

而且,这人出言不逊,态度不堪,自己还不能回避了!一回避,以 后在血勇为重的时人中,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一时之间,所有的人都看向卫洛。

鸦雀无声中,卫洛突然哈哈一笑。

她的笑声清悦动听,宛如风吹泉响,笑声中,卫洛悠悠然地向后一 倚,也不起身,她盯了那楚人一眼,便眉目微敛,以一种极为不屑也极 为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楚将亡乎?”她开口便是这几个字,众楚人 不由同时一怒,不过,在这种场合,卫洛的话不说完,他们是不能打断 的,打断一个贤士的说话,是胆怯的表现。

卫洛笑了一声,声音朗朗,“公子泾陵也好­色­,然,他知我有才后 ,便弃­色­而用我!他疑我间,亦弃疑而用我!我一小儿,年未及冠,出 身卑贱,又非晋人,他却再三容我,抬举于我。”

卫洛说到这里,慢慢抬起眼来,她甚至微微前倾,双手扶膝,墨玉 眼直直地盯着这楚使,冷笑道:“楚公子都如君乎?楚王亦如君乎?面 见贤士,不问其才问其­色­!与贤士未言,便扔剑于前,令其做剑客之斗 !楚人皆如君乎?只好床第之欢,强令一手无缚­鸡­,身无封位的普通贤 士行剑客事!如楚人皆如君,楚灭矣!”

卫洛这番话掷地有声,咄咄而来!

她吐词清楚,每一个字都响亮,都令得人人可以听到。

她的声音中含着强烈的不屑,她的指控毫无漏洞。

本来,这楚使令得卫洛这个普通的贤士,连封位都没有,也就是没 有家臣的贤士与他的剑客比剑,这本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也是一种越 位的欺凌!

她口口声声说,对方只好­色­,只图床第之欢,她拿宽容大度,不拘 一格用人才的泾陵公子与其相比,更是显出了这人的猥琐无能。

那楚使清秀的脸瞬时铁青,他顿时气得噎住了,伸手指着卫洛,却 半天反驳不出。他身后的食客也都在皱眉寻思着反驳的话,却一时半刻 ,都找不到卫洛这番话中的漏洞。

大殿中一开始是沉默。到了现在,有了窃窃私语声,然后,众贤士 连连摇头,议论声四起,“楚之公子,真无一人如泾陵。”“此君实不 堪也~!”“公子泾陵如此之贤?我欲奔之~!”......

议论声中,哧笑声中,卫洛仿佛没事人一样,她向太子衍一笑,朗 声说道:“有酒有乐,岂能无食?太子再不上席,卫洛肚中又作雷鸣矣 !”

她用的这个‘又’自,是有来历的,前不久的宴会中,泾陵公子便 当众取笑她‘腹作雷鸣,咀食砸砸’,还令得满堂大笑。她现在又说出 ,便带着几分自嘲,几分洒脱。当下,大殿中再次响起了一阵笑声。

笑声令得大殿中沉凝的气氛一扫而空,太子衍也乐呵呵地双手一鼓 ,喝道:“上席!”

太子衍这喝声一出,乐声便是一转,一阵环佩清响中,食物的香味 和女人身上的胭脂香同时扑鼻而来。只见大殿的各个入口,都曼步走来 一队捧着食盒的美人。

那楚使沉着脸,紧紧地盯着卫洛,他气得呼吸都有点急促了,身后 的食客,却还没有拿出半句话来反驳对方。这令得他更加恼火。

最恼火的是,奉食的美人鱼贯而来,眼看那些卑贱之人的脚,就要 踩在他的佩剑上。这佩剑可不止是佩剑,亦是价值连城的国宝。他拿这 种宝物向卫洛扔出,表达的是楚人富裕,对财物不屑一顾的态度。

可是,他没有想到,卫洛居然如此善辩,令得他进退两难,宝物也 有被践踩在­妇­人足下了!真被这些卑贱之人踩了一轮,他的颜面何在?

他吐出两口粗气后,见身后食客还是无一人站出,不由咬牙恨道: “浑然无用也!”

他这句喝骂贤士的话声音不大,不过还是有贤士听到,顿时,他们 面露羞愧之­色­。当然,也有一二人有露出愤慨不屑之­色­。

楚使骂出那声后,朝着一剑客一指。那剑客奉令,大步走出,来到 过道中拾起了佩剑。就在佩剑被捡起时,众晋人同时哧笑出声,哟喝声 大作!

一时之间,楚使面对的,是一殿嘲讽的目光。

第一百二十五章 再见剑咎

众晋人的哟喝呼啸中,卫洛装作若无其事地打量着托着食盒的美人 ,心里却在暗暗得意:啊呀,唾骂一个公子王孙好­色­不好贤,还真是无 往不利的攻击利器啊!

想到这里,她顿时十分得意起来,恩,深为自己的口才而得意。

众美人鱼贯而入,为各几布上美食。而那楚使则脸­色­非常不好,他 原是现任楚王的庶子,虽是庶子,却是堂堂公子。如今满殿的晋人还在 哧笑,令得他是十分的恼火。

但是,他也只能恼火,他只能瞪着卫洛,却一时无策可施。

这时,一个晋人权贵站了起来,他看向卫洛,叉手问道:“不知君 所学的是何家之术?”

卫洛一怔,迅速地答道:“杂家耳。”

杂家?

那人点了点头,这个时候,杂家的名号还是若隐若现,并没有有力 的中坚人物的出现。很多时候,杂家便代表着啥也懂个模糊,啥也不会 的意思。

接下来的宴会,便有点无趣了,众人是冲着卫洛之­色­而来,可他们 纵是心痒痒着,却也不好直接向他求­色­了,她已在此事上驳倒了两国公 子,已令得众人有所顾忌了。

一个小时后,众人开始散去。

卫洛与秦太子衍拉着说了一会悄悄话后,也告退离开。

在临走时,卫洛跟秦太子衍定好了他处斩秦刺客的具体时间和地点 。而卫洛,则被他塞了十斤黄金,太子衍求她再向泾陵公子美言几句。

十斤黄金!

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啊。以这个时代的消费能力,卫洛找一偏远 之处,凭着这点钱可以安乐地过一生了。

所有卫洛很兴奋,无比的兴奋。她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做官的人个 个要求外放,做臣的人个个要求出府。

不过,这十斤黄金,也令得卫洛为难了片刻。最后,她还是悄悄地 把它们拢在袖袋中,幸好这黄金体积小,而卫洛,已有大力。她双手相 互­操­在袖中,就这么托着黄金,一路得意地晃回了驿馆。

回到驿馆后,她很费一些心思使开了桑女,把这些黄金悄悄地埋在 院落里。

当一切都处理好后,卫洛突然觉得天空都开阔了,世界变得美好无 比。要不是顾及着身边有桑女,身后不知还有没有别的人盯视。她都在 想着要不要啥也不管,跑路得了。

恩,泾陵公子老骂自己狡黠,自己的女子身又确实是一个炸弹,以 他­性­格,必不会只有桑女这一步棋。

当然,跑路只是一个想法,现在泾陵公子对她放手了,她也略有薄 名,正好大展身手之时,她舍不得放弃现在的一切了。她发现自己本质 上就是一个虚荣的人,她喜欢这种前呼后拥,被众人注目的日子。觉得 很快活。

这一天晚上,卫洛都很快活。她埋好黄金后,一直拿着木剑,在书 房所处的院子里慢慢转动。桑女看起来很有点骄傲,她居然不准备陪着 她熬夜,而是早早就大摇大摆地去睡了。恩,桑女所睡的地方,就是卫 洛寝房的侧殿。

真是的,要是自己趁机溜了,看她还能不能这么目中无人,都不陪 着我!

卫洛狠狠地呲牙咧嘴一会,冲着桑女离开的方向无声地说了两句。 便坐在一块大青石上,倚着身后的白杨树,望着天上的一轮月牙发起呆 来。

月辉莹莹,蓝天如洗。

看着看着,天空上的月牙儿,突然变成了泾陵公子的双眼,他从天 空中俯视着她,冷冷一笑!

这一笑,令得卫洛出了一身冷汗,她连忙低下头来,伸手试着额头 的汗水,喃喃说道:“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我不过偷偷藏了一点金子 ,怎么连看个月亮也心虚了?不行,这混蛋给纯真稚­嫩­的我留下了太大 的心理­阴­影了。”

她刚说到这里,一声低低地哧笑声从后面传来!

卫洛大惊!

她这是真的吃惊,自耳目通灵后,很少有人能走近她而不为她所知 了。

卫洛嗖地站了起来,转过身去。

月光下,一个英挺傲然的身影向她走来。

月光下,这人俊秀中透着儒雅的脸上,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卫洛, 他宽袍大袖,高冠博带,脚步如行云流水,正悠然而来。

这人,她识得,是那个剑咎!

他居然半夜来此!剑咎如此人物,居然真的对她有兴趣?

卫洛很是惊愕地瞪着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时,剑咎已来到她的身前,他瞟了一眼卫洛,笑容可掬地说道: “勿需慌乱,我这剑,不总是用来杀人的。”

卫洛听出了他话中的调侃,人也回过神来,她回转身,继续在大石 头上坐下,仰头看着这个神秘的宗师级高手,一脸好奇:这人,可是她 所见到的第一个宗师了。

以前那两个从十三公主毒手中救出她的剑师,可还不是宗师呢。

剑咎一直走到树下,当他来到树下的­阴­影处时,整个人便消失了。 这真是一种消失的感觉,要不是卫洛亲眼看到他就在自己眼前,真不敢 相信还有这么一个人在。

剑咎看到了卫洛的惊愕和羡慕,不由一笑。他继续笑容可掬地打量 着卫洛,说道:“卫洛,你乃越人?”

“然。”

卫洛点了点头,有点奇怪地看着他,等着他坦明自己的来意。

剑咎笑了笑,他这一笑,嘴角居然出现了两个若影若现的小酒窝, 酒窝很浅,要注意看才能发现。可是他这样的人居然生有酒窝,真是, 真是苍天造人之意不可测。

剑咎微笑着说道:“你之易容术,可是得自一越国大汉?”

在卫洛嗖地站了起来,紧张地望着他时,剑咎依然一脸悠然,他笑 道:“看来是真的了!卫洛,我奉命前来找你。”

卫洛心中惊起了巨涛,她盯着剑咎,一时之间诸般思绪都涌出。

剑咎见她如此紧张,微微倾身,右手抚在她的脸颊上。他做这个动 作轻描淡写,可是卫洛却有一种无从可避的感觉。

因此,她只能一动不动地站在这里,任他抚摸着自己。

剑咎摸着卫洛的脸,在她的眉眼处还特意停了停,轻笑起来:“我 门中的易容术,独步天下。不过卫洛能把自己变成这般模样,着实有天 赋,非那入门百子可以达矣。”

他的手依然在卫洛的脸孔上摩挲着,卫洛僵着身子,一动不动地看 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剑咎察觉到卫洛的紧张,他呵呵一笑,温柔地说道:“近日新田, 你卫洛名声大显啊!真想不到,无依无靠一庶出公主,居然会有如此成 就!连公子泾陵那般的人物,也被一­妇­人戏弄于鼓掌当中。善,大善! ”

他说到这里,呵呵一笑。这笑声才出,他忽然急急一收。只见剑咎 盯向东方月出之处,冷哼道:“真如跗骨之蛆也!”

丢下这一句后,嗖地一声,他便凭空消失在卫洛面前。这消失,还 真是凭空的。卫洛望着月光下空空如也之处,眉头的结越锁越深,越锁 越深。

第一百二十六章 有人送来二十金

剑咎显然没有恶意,可是,自己那越国四公主的身份,是定时炸弹 啊!

很明显,这剑咎是听到了自己会易容术的消息后,特意前来的。自 己会易容术才泄露多久?他居然就找来了。

越人口音,年少,又会易容术,合了这三点,他自然可以直接怀疑 自己了。

卫洛叹了一口气,这时的她,也没有了心情享受当了富翁的快乐了 。她转过身,朝寝房走去。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又是三天过去了。这几天中,卫洛只是接待 一下求见的贤士。

这一天,卫洛正在驿馆中苦练木剑时,一剑客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齐人田式求见。”

卫洛应了一声,道:“稍候,容我更衣。”

“诺。”

卫洛走到寝房中抹了一个澡,换去身上汗透了的衣袍,重新换了一 身。

她所换的,依然是淡黄为底,镶以金边的袍服。这种袍服,可以把 她的贵气映衬出来,而且令得她苍白的脸­色­也­精­神些。当然,这不是卫 洛的意思,这是南公的嘱咐。

准备好后,卫洛大步向书房走去。

她现在用来接见各国客人的地方,如不举行宴会,便在书房中。这 三天来,她接待了两拨贤士,不过都是晋人。齐人还是第一次接见。而 且这齐人姓田,田乃齐国国姓,可能是齐国王孙。

卫洛来到书房外时,一眼便看到了停放在坪里的五辆马车。马车旁 ,站着十名剑客。

这些剑客看到卫洛走近,都在好奇地打量她。当卫洛踏入白玉阶时 ,清楚地听到一个剑客在低声说道:“如此美貌,定是公子泾陵塌上之 臣。”

“否也。公子泾陵已然否认,此子也当众说其不会为弄臣。”

这时,一个剑客哧笑道:“弄臣?弄臣何也?如我国义信君,凭齐 侯深爱,如今权势熏天,齐境内无人敢置一词。”

他这话一出,另一个声音立马低喝道:“噤声!”

那剑客立马住了嘴,应该说,是所有的剑客都住了嘴。

卫洛这时已踏入了书房中。

她刚进房,一个三十来岁,容长脸型,生着一双眯眯细眼的贤士便 从坐塌上站起。他朝着卫洛双手一叉,朗声说道:“齐人田式见过卫君 。”

卫洛一笑,双手一叉还了一礼后,在属于主人的塌几上坐下。

随着她坐下,几个侍婢游贯而来,跪坐在她的左右侧,为她添酒布 菜。

这齐人田式自卫洛进来后,一直都在打量着她。他看了几眼,便掩 饰­性­地低头喝几口酒,过会又抬头朝她看上两眼。

卫洛察觉到他眼中的好奇,还有打量,也不以为异,这几天,她见 到最多的便是这种目光了。

卫洛持起酒樽,向着田式一晃,朗声笑道:“公乃田氏,定是齐之 王孙。卫洛惭愧,竟以白身接待王孙,还请君勿怪罪。”

田式闻言哈哈一笑,他连忙举起手中的酒樽,向着卫洛敬了一下后 一饮而尽。待放下酒樽后,他恭敬地开了口,“卫君礼过矣,天下间, 谁人不知君乃公子泾陵倚重之人?他日公子泾陵成为晋侯,卿相只在君 一念之间。今日白身却又何妨?”

他说到这里,略顿了顿,稍稍犹豫一会后,却向卫洛说道:“请屏左右。”

卫洛一怔。

她挥了挥手。随着她这手势,左右侍婢剑客全部退下。而这时,田 式也令得众齐人退后。

当所有人都退去后,田式起身,从身后端出了一个木箱子来。

他捧着木箱子来到卫洛面前,朝着她深深一揖后,恭敬地说道:“ 主上令我将此物交给卫君。”

卫洛一怔,她低头看向摆在自己眼前的木箱子。

田式屈膝蹲下,伸手缓缓打开箱盖。

箱盖一开,瞬时,一箱黄灿灿的光芒耀华了卫洛的双眼。

这时一箱黄金!

整整一箱黄金!里面摆着整整齐齐的金条,估计约有二十斤左右。

这时候,黄金并不多见。自楚国兴盛后,黄金作为硬通货币,已在 上层贵族中流行。渐渐的,如齐国,秦国,晋国这些大国的上层贵族, 在重要场合也喜欢如楚人一样,以黄金为礼。但是黄金还没有在诸国民 间流行,黄金为礼,已经是很贵重很客气的礼物了。

卫洛看着这金灿灿地一片,心中不由吃了一惊,秦太子衍为了自己 归国一事,愿意送她十金,那已经很不容易了。这齐人田式自己素不相 识,怎么舍得以二十金相送?

卫洛闪过这个念头后,伸出手去,慢慢地把箱盖合上。

她轻轻地把箱子朝田式面前一推,抬眼看向他,淡淡笑道:“何以 赠金?”

田式呵呵一笑。他手按在箱盖上,令得卫洛推不动后,笑道:“这 是鄙上的一些敬意。”

卫洛笑了笑,眉目微敛,徐徐说道:“洛不过一普通贤士,既无权 势,亦无富贵。实不知令主何以赠金?有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敢 问所求何也?”

卫洛这话说得很正常,非常正常。任何一个人莫名其妙地收到这么 多金,必然都会有这个问题问出来。

可是,她这么一问后,田式却露出迟疑之­色­。

他面露为难,向卫洛叹道:“主上绝无恶意,他对君实心仪已久。 然,式出行时,主上不曾交待可对君实言。”

田式说到这里后,诚挚地看着卫洛,说道:“鄙上拳拳盛情,绝无 可疑,亦无所索。君勿虑也。”

卫洛怎么可能不虑?这阵子她的美名传得太快了,就是昨晚上,也 有人莫名其妙的前来送礼,说其主人别无所求,只求与她短暂一聚。

因此,卫洛摇了摇头,淡淡的,却颇为坚定地说道:“礼过矣,卫 洛不敢受。请收回吧。”

田式看着卫洛,在卫洛以为他还会有说辞时,他却是苦笑一声,把 木箱子捧了回去。放下后,他才说道:“君意如此,式亦无法相强。”

他慢慢地回到自己塌上跪坐好,双手捧樽,向卫洛敬道:“见巨金 而­色­不改,君虽幼小,实不凡耳。请饮此酒。”

卫洛一笑,拿起酒樽与他一番对饮。

现在这人收回了黄金,卫洛的好奇心却上来了,她身子微倾,大眼 眨了几下,笑眯眯地说道:“君之主上是?”

田式哈哈一笑,说道:“主上已在路上,不久可至新田。到时君自 知也,自知也。哈哈哈。”

看来是不想说了。

卫洛想着,估计是哪个有钱没处花的纨绔王孙吧。当下,她把好奇 心压下,又与田式劝起酒来。

两人你来我往,尽说些齐晋间的小事,不知不觉中过了半个时辰, 田式见卫洛脸露倦意,便向她求退。

看着田式的马车驶出了驿馆,卫洛摸了摸自个儿的下巴,喃喃自语 道:“想我卫洛的美­色­,也已扬名天下,令得黄金滚滚而来矣。哎,这 样的人生,实在是太畅怀太令人得意了。啧啧啧,这得意的日子,都过 得人家不好意思了呢。”

桑女站在她的身后,听到她这一番自吹自擂,不由哧笑一声,翻了 一个白眼。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三见剑咎

如此过了几天后,终于到了秦太子衍亲斩秦刺客的日子。

这一天,卫洛没有出场,她代表的是泾陵公子,在这种场合避不出 现,才是更为妥当的。再说了,卫洛发现自己有点心软,她一对上秦太 子衍那既无奈,却又咬牙切齿壮士断腕的模样,会有点不自在。

哎,主要是秦太子衍对她一副十足信任的模样,令得她有点心虚。

刺客被杀之后,泾陵公子很快便接受了秦太子衍的求见。而太子衍 归国一事,也正式出现在行程表上。

已是子夜时分了。

卫洛刚练完剑躲在床上。因为顾及桑女,她练剑的时候不得不再三 克制,这一晚桑女居然不在,卫洛大为放松,便练习久了点。

无比疲惫地躺在床上,卫洛摊开四肢,硬挺挺地睡了一会,渐渐倦 意上来。她闭上眼睛,翻了一个身。不一会,她的神智开始迷迷糊糊, 睡意来袭。

月明人静,四野无声,正好作眠间。

突然间,卫洛惊醒过来!

这时的她,正面对着塌里面,双眼睁开只能看到一片墙壁。她睁大 杏眼,一动不动地缩在床上,屏着呼吸,竖起了耳朵。

在她凝神倾听中,四下很是安静,根本没有任何异常的声音。

卫洛皱了皱眉,她这时已是毫无睡意了。被窝中,她悄悄动了动手 脚,玉枕上的脑袋开始缓缓地,缓缓地摆正。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很小心,很警惕,似乎害怕发出任何一个声音来 。

终于,她极其缓慢而小心地转过了头,面向了房门方向。

极其突然的,一声哧笑响起,一个轻快悦耳的男音传来,“呼吸压 抑,肌­肉­紧缩!我若伤你,小心无益!我不伤你,又何必小心?”

这声音带着一种愉快的调侃。

卫洛嗖地一声,双臂一撑,半坐而起。

透窗而入的莹莹月光下,卫洛瞪着这个俊挺的,还生着小酒窝的大 高手,颇有点恼羞成怒地喝道:“君乃堂堂宗师,怎地登堂入室,不请 自入?”

这句话脱口而出后,卫洛的语气稍缓了缓,怒意也少减,这时的她 ,终于记起眼前之人可不是自己对付得了的,而且,自己还有把柄握在 他的手中。因此,卫洛勉强让自己显得温和些,轻哼一声,“天下人言 ,剑咎三月不与人言,此言真不可信也。”

剑咎好整以暇地跪坐在房中的塌上,他一手持樽,一边慢慢给自己 斟着酒,一边含笑说道:“剑咎面目多矣,世人岂能尽知?”

他说到这里,把斟满酒的四方青樽朝卫洛扬了扬,笑问道:“渴否 ?”

卫洛伸手拿过床头的深衣,一边套上一边轻哼了一声。

剑咎见她如此模样,呵呵一笑。

他持起酒樽,仰头饮下几口后,把酒樽一放,望着卫洛笑吟吟地说 道:“四公主警醒非常,我所到处,一般剑师都难以察觉。”

卫洛闻言,挑眉问道:“如此,那君取人头颅,岂不如探囊取物? ”

“哈哈,”剑咎爽朗一笑,道:“然也!”

卫洛这时已把深衣套上,她随意踏上鞋子,拖汲着走到剑咎的对面 跪坐下。盯着这张在月光下显得十分大男孩的面容,卫洛轻叹一声,直 接说道:“君前次之言未尽,洛每每思之,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君今日来,可坦言也。”

剑咎听到这里,抬眼定定地打量着她。

看着看着,他咧嘴一笑,露出几颗白晃晃的牙齿,还有嘴边的两个 小酒窝,“救你之人,乃我师兄。”

卫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剑咎对上了她那月光下莹莹的墨玉眼,不由一哂,只见他身子微微 前倾,凑近卫洛的脸,盯着她笑道:“咎从不知,天下有公主这样的­妇­ 人!狡黠如此,聪慧如此!茕茕一身,无依无靠,居然能瞒过天下人的 耳目,瞒过公子泾陵这等人的耳目。”

他说到这里,忍不住又是呵呵一笑,目光中尽是兴趣,“再给你一 些时日,你一­妇­人岂不是如丈夫一样,位列公卿,名达诸侯?”

卫洛严肃着一张脸,淡淡地说道:“君于半夜奄奄而至,便是向卫 洛吹捧一番?”

卫洛这句话可谓是冷言冷语,可她这话一出,剑咎显然更加满意了 。

他又是哈哈一笑,盯着她说道:“无意中来晋,对你之事偶有所闻 ,想起师兄所托,便见你一见。咎平生从未见过如此­妇­人,惊异之下大 生趣味也是应当!”

他说,他是奉那胡子大汉所托而来的。

原来是这样,那他就是真没有恶意了。

卫洛舒出一口气来。

她看向剑咎,认真地问道:“令师兄所托何事?”

“无他,”剑咎漫不经心地说道,“不过是问你一言。”他刚说到 这里,声音便是一顿,脸微侧了侧。

嗖地一声,剑咎突然站起,只听得他轻笑道:“来苍蝇耳。”

笑声犹在,人已不见。

卫洛见他又突然地消失了,不由盯着仍然有点晃动的门帘处,暗暗 想道:这人身手当真可畏可怖。

她刚想到这里,外面便响起了一声淡淡的,极轻极微地‘吥’地声 响。

卫洛还在怔仲间,剑咎已掀帘而入,他俊脸含笑,只是手中的长剑 上,血水淋漓。

卫洛看着那血淋淋。的长剑,突然惊醒过来,急道:“杀了何人? ”

剑咎笑道:“一侍婢而已。此­妇­身手不错,莫不是你已引得公子泾 陵起疑?”

卫洛嗖地一声站了起来。

她睁大双眼,直直地瞪着剑咎:这人,他杀了桑女?

卫洛白着小脸,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杀的是我贴身之婢?”

“然也,”剑咎毫不在意的笑了笑,顺手把那血淋淋的长剑拭也不 拭地Сhā入剑鞘中。

他大步走到卫洛对面的塌几,给自己倒了一樽酒一饮而尽,一抬头 ,见卫洛还在瞪着自己,整个人呆若木­鸡­,不由又是哈哈一笑,浑若无 事地说道:“这几日每于市集中见你,此­妇­便不离左右。如此跗骨之蛆 ,实可杀也,何不忍也?”

卫洛哭笑不得,动弹不得地看着他,苦涩地想道:我哪里是不忍! 我,我敢动她吗?

转眼,她又想道:这可怎么办?可要怎么跟泾陵公子解释的好?

她越想,越是心乱如麻,直是愁肠百结,无计可施了。‘叭’地一 声,卫洛无力地瘫坐在塌上,喃喃自语道:“这下,可如何是好?”

剑咎见她如此惊惶,漫不经心地摇了摇手中的酒樽,晒道:“何需 惧怕?公子王孙却又如何?这天下间,如我等游侠,自当想来则来。想 杀则杀!”

他说出这句不负责任的话后,抬眼盯着卫洛,露齿一笑,酒窝隐隐 ,“我奉师兄之令前来问你一言:你乃越国公主,三年前他本应送你归 国。却因身系千百条人命,不得不任你孤身涉险。寻你三年,今日得见 ,敢问你可愿归国?如愿,我可一路护送也。”

他说到这里,见卫洛错愕,不由朝她挤了挤眉眼,笑眯眯地说道: “你这­妇­人颇合我意,若不欲归越,纵远至昆仑,我亦愿伴你一程。” 昆仑是传说中的神仙居住之处,他这话,已带了调戏。

第一百二十八章 真容为何?泾陵再起疑

剑咎这话一出,卫洛双眼刷地变得晶亮。

这时刻,她突然想道:是啊,我为什么要在这里汲汲营营,苟且偷 生?这剑咎功夫如此之高,他愿意护着我,我可以离开这里啊。

我也不回越国了,我就如一个游侠儿一样四海漂流。我,我有钱了 啊!

剑咎笑吟吟地看着卫洛越来越明亮的小脸。他的表情十分的胸有成 竹,仿佛早就料到了卫洛会欢喜一样。

事实上,卫洛不欢喜也没有法子,她是舍不得泾陵公子,舍不得心 头的那份牵挂,可是桑女都死了,而她与泾陵公子之间,也是根本不可 能的事啊。现在的她,还只能欢喜接受剑咎的建议了。

卫洛决心一下,当即嘴­唇­一抿,开口便要说话。

她的嘴­唇­刚刚蠕动了一下,便看到一直好整以暇,笑容可掬的剑咎 脸­色­一沉,嗖地站了起来,冷喝道:“耻乎?如此跗骨之蛆!”

声音刚发,人已不见。

人又不见了!

卫洛望着面前空空如也的塌几,她那脸上,刚刚盛开,还像一朵花 般的笑容瞬时僵住了。

而这时,一阵隐隐的脚步声,以及衣袂破空声传来。

转眼间,这不大的驿馆,便被高人团团围住。

卫洛慢慢抬头,看向外面的明月。那些包围这里的人,显然都是大 高手,卫洛直到他们出现在头顶的屋面上,她才有所察觉。

看来,今天晚上不会好过了。

果然,一个低沉地声音在外面五十步处响起,“此桑女之尸!”

这声音一落,一个年老的,沙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卫洛可醒? ”

这人一听声音,仿佛是风中残烛的老人。可是卫洛不用亲见其人, 就知道,这人一定也是宗师级高手。

如这样的高手,纵使她的房中一直没有亮灯。他也可以从自己的呼 吸声中,听出自己并没有入睡。

卫洛低低地叹息一声。她拢了拢深衣,再次把头发束好,穿好鞋子 ,慢腾腾地向外面走去。

“吱呀”一声推开房门,卫洛一眼便对上院落中的五六个黑衣人。

这些黑衣人,只有站在最中间的那白发老者,是一身随意的麻衣。

月光下,卫洛对上这个双眼浑浊无神。脸上皱纹横生竖生,仿佛可 以夹死苍蝇的老人。

她以最快的速度让脸上挂上不安和惊惶的表情,大步走向这几人, 双手一叉,便要说话。

可是,她的嘴刚一张,那老人已经挥手喝道:“带上卫洛,抬起尸 体,面见公子。”

“诺。”

整齐的应诺声中,两名黑衣剑客走到卫洛身后,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

卫洛自然不会让他们强行押送了,她苦笑一下,闭上了嘴,跟在那 老人身后向外走去。

这些人显然是潜行而来。既没有坐马车,也没有骑马。

在明亮的月光下,寂寞的新田街道上,卫洛一声不吭地走在众人当 中。现在已过了三更,四野俱静,只在他们的脚步声在空寂的街道中不 断传响。

泾陵府到驿馆的距离可不近,足有二三十里路远。

不过这些人都是脚力过人的,卫洛也没有假装柔弱,她二年半前便可以木剑挡住剑师的攻击,想装也装不了。

因此,这二三十里路,一行人用了不到半个时辰便走到了。

泾陵公子府的大门二门三门四门都已关闭,一行人走的是卫洛从来 没有走过的小侧门。

偌大的公子府第,此时树木森森,安静非常。卫洛走着走着,有点 脚发软了。

不一会功夫,他们便来到了主院外。

卫洛看着安静无声的主院,暗暗想道:这么晚了,他一定睡着了吧 ?

在卫洛的胡思乱想中,他们这行人从泾陵公子的寝房经过,走向书 房。

一来到书房门外,卫洛的双脚可真是软趴趴的了。那书房中,灯火 通明,外面里面人影绰绰,那混蛋,这么晚了居然都没有去睡。难不成 ,他是在等着什么人?

天啊,不会被剑咎称为跗骨之蛆的人,实际上是泾陵公子派出的吧 ?

想到这一点,卫洛连最后一丝力气也没有了。

众剑客押着卫洛来到书房外。透过珠帘,卫洛可以看到,泾陵公子 正微闭双眼,懒懒地倚在塌上。那俊美无畴的脸,在灯笼淡淡的红光中 ,显出几分倦意来。

卫洛望着他,有所迟疑,脚步也停顿了。这时,她身后大步走出一 个黑衣剑客。这黑衣剑客走到泾陵公子身前,双手一叉,朗声说道:“ 回禀公子,剑咎身法奇诡,我等逮之不及。然,他实是从卫洛房中走出 ,桑女亦被他所杀。”

泾陵公子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他深如子夜的双眸,静静地对上卫洛的那一瞬间,卫洛激淋淋地打 了一个寒颤,连忙低着头走了进去,来到他身前五步处,跪趴着,以头 点地。

泾陵公子淡淡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出,“都退去。”

“诺。”

众人整齐应诺,齐刷刷地退出。不一会,整个书房中,便只剩下卫 洛好泾陵公子两人。

卫洛低着头,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思绪翻飞,正在琢磨着脱身之 计。

这时,泾陵公子淡淡的声音传来,“卫洛!”

“然。”

卫洛连忙颤声应道。

泾陵公子缓缓移动的衣袍声传入耳中,不一会,他竟是叹息一声。

这一声叹息,很有点奇怪,似乎有无奈,似乎有无力,也似乎有伤 心愤怒,还有着某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长叹一声后,又是一阵安静。直到跪伏在地上的卫洛不安地移动了 一下,泾陵公子才沉沉说道:“剑咎,师从无名墨隐,擅剑,擅易容。 ”

“天下诸家,擅易容者,有七脉,然,以剑咎一脉最为神鬼莫测。 卫洛,你竟是他之一脉乎?”

卫洛听到这里,心中一惊,她张嘴便要分辨时,泾陵公子沉沉的声 音再次传来,“你知我疑你,先是自承易容,后是主动露出真容。其后 数番相处,你都脸露得意,隐有欢喜,其状实可疑也。我一直怀疑,你 还对我有所欺瞒。却直到今日方知,以药老功力,不足以窥视你真容也 !”

他说到这里,缓缓倾身,逼近卫洛,声音沉而冰冷,如寒冰巨石直 坠而来,“卫洛,你的真容,却是何等模样?”

第一百二十九章 真容全显

卫洛听到这里,心如电转间已想到了一些说辞,她连忙抬头,双眼 眨巴着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嘴­唇­蠕动准备开口。

泾陵公子没有看她,他抬着头,沉声道:“来人!”

喝声一出,一个剑客嗖地一声,出现在书房外。

泾陵公子缓缓地说道:“传药公,弃老,请他们带上所有能抹拭易 容的药汁物事,书房中见我。”

“诺。”

清朗的应诺声中,那剑客大步走出。

卫洛抿着­唇­,慢慢地低下头来。

很显然,泾陵公子已不打算听她的任何解释,任何说辞了,他要直 接洗去她的诸般易容。

卫洛暗暗想道:也不知那药公弃老的,对易容术有多深的研究?如 果他们能洗去我脸上的易容物事,那我的本来面目便会露出七八分来。

她现在,只对自己通过牙龈肿胀而改变面容的法子有几分把握了。

她心思百转,心脏砰砰乱跳着,脸朝着地板,双眼取在滴溜溜转动 着。

可是,寻思来寻思去,却是无一策可以脱身了。

现在,只能寄望于那洗易容的药物不起作用了。

正在卫洛百般寻思际,一只大手伸出。

那大手准确地托上了她的下巴,令得她抬起头来。

卫洛顺从地抬起头,与泾陵公子四目相对。

泾陵公子静静地看着她,手指在她的颊上缓缓移动,轻轻抚摸。

半晌,他才沉声问道:“剑咎目无余子,卫洛,他因何两番找你? ”

卫洛杏眼眨巴了两下。

泾陵公子不等她回答,便是一叹,“你这­妇­人,怎地有这么多的秘 密?”他说到这里,手一松,站了起来。

黑­色­的袍服在卫洛的眼前摆动,泾陵公子踱出两步,道:“心思百 出,防不胜防。卫洛,你叫我如何信你,如何用你之才?”

他显然也不打算听到卫洛的回复,说出这话后,便转过身来,双眼 沉沉地盯着卫洛,又是一叹,“我生平识人多矣,却从无一人如你,滑 不溜手,无处可控。”

卫洛听到这里,低敛起眉眼。

她听得出,泾陵公子的语气中有着一种焦躁,一种无法控制她,掌 握她的焦躁。她眼珠子一转,喃喃说道:“人心本是多变,何人可以完 全控制?用其才便可。”

泾陵公子瞟了她一眼,把她这句话自动忽略。

卫洛也只是无力地说了说,她知道他会忽略,作为一个上位者,最 不喜欢的便是无法控制的人和事了。也许很多君侯公子会安于只用其才 ,可是,泾陵公子与他们不同,他有着极其强烈的掌控欲。他从不容许 任何事脱离他的控制。

何况,自己还是一­妇­人。

沉默中,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一阵脚步声凌乱地传来,不一会,两个苍老的声音同时传进,“见 过公子。”

泾陵公子转过身来,脸露浅笑,说道:“两老请进。”

两个老人大步走了进来,在他们的身后,还跟着几个侍婢,每个人 手中都端着木盒箱子竹篓等。

这些人一进书房,便把这些物事摆在地上。

卫洛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等着两个老人开始合药。

泾陵公子缓步走到塌上坐好,他双眼似闭非闭,也在等着。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卫洛已是真想不出一个法子来了。

看来,一切只能听天由命了。

哗哗地响声中,半个时辰后,弃老说道:“可。”紧接着,药公也 说道:“可。”

泾陵公子睁开眼来,淡淡地说道:“善,请两老为卫洛洗一洗容。 ”

“诺。”

应诺声中,药公双眼直直地盯着卫洛,表情中有疑惑,也有一丝羞 愧。这羞愧和疑惑,他一进书房便有。

在这个时代的人,很少有自命不凡,觉得自己真的洞悉了一切奥秘 的无知之徒。特别是到了药方这地步,他已是越发地觉得自己不足。因 此,他上次判断卫洛没有易容,这次被要求再次洗容,他都没有半句恼 火或争论的话出来。

盯了两眼卫洛后,药公说道:“公子,此处有洗容之术五种。”

泾陵公子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道:“善。”

这便是吩咐开动。

药公朝一盆药水一指,对两侍婢吩咐道:“先由此开始。”

“然。”

两侍婢端着药水,缓步向卫洛走来。

卫洛依然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

两女把药水放在卫洛面前,以手就水,开始抚上卫洛的脸。

卫洛闭上双眼,一动不动。

片刻后,药公的声音传来,“清水洗净,用此药再拭。”

“然。”

清水哗哗地响动声中,卫洛的脸又是一凉。接着,一种有点温热的 药汁涂上了她的脸。

又是片刻后,药公的声音再次传来,“清水洗净,用此物。”

“然。”

第三种药水也用上了。

到第四种药水时,泾陵公子已睁开眼,盯上了卫洛。

不一会,五种药水全已用完。

卫洛睁开眼来,看向安静的众人,又对上微微有点失望的泾陵公子 。

自己的易容并没有被洗去!

卫洛强行压抑着欢喜,她生怕自己的表情再露出端倪,连忙低下头 去。

这时,泾陵公子沉而缓的声音传出,“仅五法?”

两老相互看了一眼。

弃老上前,他双手一叉,回道:“禀公子,还有一物可解。”

“说。”

“此物我已带来。然,此物一上,或可令得皮肤刺痛,薄有伤害。 ”

也就是说,这种洗容的东西,会对卫洛的皮肤有伤害。

泾陵公子转向卫洛,盯着她,声音一冷:“用!”

“诺。”

又是一阵哗哗的水响。

不一会,弃老的声音传来,“用此药水清洗便可。”

“然。”

又是一阵响动。两侍婢重新来到卫洛面前。她们从药水中拧起毛巾 ,缓缓的,温柔地抹上了卫洛的脸。

温柔地抹上。

突然间,卫洛发现房中变得安静了,无声了!连呼吸声,也在这一 瞬间屏住了!

卫洛紧紧地抿紧­唇­,闭着双眼,苦涩地想道:看来,终是洗去了。

毛巾移开她的脸,接着,一阵清水响动,两侍婢重新用清水帮她洗 了洗。

安静中,水声中,药公的赞叹声传来,“久闻无名墨隐易容之术独 步天下,今日一见,方知此言不虚也!公子,老夫学艺不­精­,竟是误导 了公子,还请责罚!”

泾陵公子没有回答。

直过了好一会,他才缓缓地说道:“艺本无止境,无需在意。”

“公子宽宏。”

这时,泾陵公子的声音再转为冰冷,“今日之事,若有泄者,烹! ”

众人一惊,被他语气中­阴­寒给吓住了。只听得“扑通”“扑通”地 跪地声传来,众侍婢同时颤声说道:“万万不敢!”

这些声音中,没有药公和弃老的声音。到了他们这种地位,这种搬 弄口舌的事,是绝不会做的。

泾陵公子的声音又徐徐传来,“退吧。”

“诺。”

一阵忙碌后,侍婢们收起洗容之物,退出了书房。

第一百三十章 吻

安静!

无比的安静!

书房中,似乎连呼吸声都没有了。

有的,只有那灼灼盯视的目光!

卫洛一直头微低,目光微敛,她不敢对上泾陵公子的目光。

半晌半晌,泾陵公子的声音徐徐传来,“还有瞒乎?”

他在问,是不是还有隐瞒!

卫洛缓缓伏下,以头点地,低低地说道:“然。”

卫洛这么爽快地承认自己还有隐瞒,令得泾陵公子一怔。他冷笑一 声,说道:“洗去!”

“诺。”

卫洛慢慢站起,看到她起身,泾陵公子沉喝道:“来人!”

那刚退到书房门口的两侍婢应声出现。泾陵公子看向卫洛,冷冷地 说道:“侯命。”

卫洛低声说了两样东西。她所需要的,都是极简单极易见的。不一 会,两侍婢便都拿了过来。连清水毛巾也一并准备好了。

卫洛没有躲藏起来。

她做这一切已经没有意义了。她能想到的是,自己的真面目很是不 错,长得很美,既然已露出大半,不如­干­脆全部显露出来。

她现在再遮着那点下巴和嘴­唇­,又有什么用处呢?既然没有丝毫用 处,不如全显出来吧。如此美­色­,至少可以保证他绝不会动杀心。

在泾陵公子灼灼的盯视中,卫洛令侍婢们把那两种药粉捣碎,然后 她掂了掂份量。按一定比例把药粉倒在盛满了清水的陶碗中,晃了晃后 ,仰头含下。

漱了几下口后,卫洛把那水全吐在陶盆中。

如此漱了四五口后,她那肿胀的牙龈全部转为正常。

然后,卫洛就着另一个陶盆的清水,玉手放人其中,准备清洗手合 颈部等外露的皮肤。

她的手刚放人水盆中,便听得泾陵公子低沉地喝道:“退下。”

“然。”

侍婢们躬身退下。

一阵脚步声响起。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不一会,一股温热的体息靠上了卫洛的背,令得她肌­肉­一紧。

她低着头,一动不动间,一双铁臂搂上了她的腰身。

她整个人,被置于一个温热的怀抱中。

泾陵公子从后搂着她,他伸手压在水盆中的纤手上,低低的,沙哑 地说道:“果然。”

他说话间,吐出的气息,暖暖地扑在她的耳际,拂得她那细微不可 见的汗毛在颤动。

低哑地说了这句话后,他紧握着她的双肩,令得她转过身来。

一边扳转她,泾陵公子一边低低地叹道:“美艳至此,足可倾城也 。怪不得小儿百般掩饰,百计躲藏。以前,可被君子碰过?”

他说话时,卫洛已被他扳得面对着面。卫洛一直低着头,她明显地 感觉到从对方身上传来的灼热,传来的浓烈的雄­性­气息。那气息如此浓 烈,那灼热如此紧逼,让卫洛清楚地感觉到,一种无处可逃的羞臊,紧 张,还有慌乱。

这羞臊和慌乱,令得她根本不敢抬起头来。

她听到泾陵公子的问话后,轻轻地摇了摇头,低低地,颤抖地说道 :“无。”

“善!”

他吐出的气息,真的很沙哑。

说了这个字后,泾陵公子的声音再次传来,“善!幸小儿多狡。”

他现在又说,幸亏你狡猾了。

泾陵公子吐出这几个字后,手指抬起她的下巴,令得她看向自己。 卫洛这一抬眼,便对上他灼热得如火焰燃烧的双眼。

泾陵公子在对上卫洛含羞带怯,慌乱不安的眼神时,低低一笑,俊 美的脸上露出一抹满意的表情,他沙哑地说道:“为消我之欲,竟以丈 夫之容相对。直至如今,小儿连名姓也不可信。”

他说到这里,低低地,愉快地笑了起来,“然,念你若不是狡黠如 此,亦不会以处子之身落于我手。小儿,以往之事俱消,从今而后,你 乃我­妇­。”

他说到这里,声音又急促了几分。盯着近在眼前,那张明艳,白得 近乎透明的脸,望着那丰润的,艳美的樱­唇­,泾陵公子不由低叹一声, “真国­色­也,堪为我­妇­!”

叹息中,他头一低,薄­唇­覆上了她的小嘴。

随着那温热的嘴­唇­笼罩而来,卫洛的大脑已是晕沉一片。她只感觉 到,那散发着浓烈雄­性­气息的男人,已重重地辗上了她的小嘴,她只感 觉到,他重重地挑开她的樱­唇­,挤向她的贝齿。

卫洛下意识地咬紧了嘴­唇­。

可是,她的嘴­唇­才咬上,那握着她下巴的大手便是一紧,一种剧痛 袭来。卫洛不由张嘴叫痛。

嘴一张,一物破门而入,猛然袭来。狂卷向她的香­唇­,舔向她的齿 间,追逐着她的小舌。

铺天盖地的雄­性­气息袭来。这是属于泾陵的。她所中意的那个男人 身上的体息。

也不知为什么,这个念头只是一闪,就令得卫洛身子一阵虚软。她 不由自主地向下一滑。幸好铁臂一紧,把她固定在怀中。

这一个吻,狂猛非常,他的舌头紧紧地追逐着她的小舌,令得她无 路可退。一不小心给逮住,他便吸着猛吮。男人那清爽的,独一无二的 气息,已吞食了她的脑海,她的心神,她的呼吸。

直过了许久,他才放开了她。

他头微微后仰,让她可以深呼吸片刻。近距离地盯着她绝美的小脸 ,盯着那双冷清的狡黠的墨玉眼中的迷离和羞媚和难言难尽的风情。他 低吼一声,再次拥她入怀,然后,他的­唇­一落,覆上了她的眼,吸上了 她长长的睫毛。

卫洛清楚地感觉到,有一硬硬的柱状物,重重地顶着她的小腹处。 那么的火热,火热中还隐隐有着跳动。感觉到那强烈的信号,她的心慌 乱羞涩到了极点。她想挣扎,却手脚虚软无力。她刚一动,那锢着她身 子的铁臂又沉实了几分,锁紧了几分。

这时,他的头微微下移,低着头,轻轻啃着卫洛光洁的下巴,他发 出一声满足的呻吟,伸手拿着她的小手向自己胯下移动。

感觉到他的动作,卫洛大羞,她手一紧,怎么也不肯移动。

他的沙哑的低笑声传来,“休臊,你为我­妇­,我为你夫,将日日共 塌,欢好无期。当放松才是。”

说到这里,他的吻上移,湿濡地­唇­盖上她的玉耳。他伸出舌头,朝 着她敏感的耳洞舔了舔。这个动作一做出,卫洛身子又是一软,她无力 地倒在他的怀中,无助地求道:“别,别......”

她的低软慌乱,无助中隐带呻吟的声音,令得他又发出一声低笑。

伸手把卫洛再行搂紧几分,泾陵下腹朝她顶了顶,用那火热的柱状 物摩擦着她的身子,声音沙哑地说道:“小儿,我已急迫。共浴罢。”

这话带着一种商量,虽然是命令式的商量。

话一出口,泾陵公子便是怔了怔,隐隐感觉到有点不对,想他泾陵 ,什么时候要一­妇­人,还要如此慎重?

不过转眼,他便被眼前眼神迷离,樱­唇­微张的美艳给吸引住了。当 下他头一低,再次含着了那丰润小巧的樱­唇­。

火热中,急迫中,泾陵公子只是感觉到,眼前这小儿她还是个处子 ,她以如此倾城容­色­,却周旋至今还不曾落入丈夫之手。自己要她时不 能太过草率了。

所有,他饶是下面胀得发痛,饶是很想如以往一样,随手撕去­妇­人 的衣服,就在这塌上欢好。却不知为什么,他就是克制住了。硬生生地 克制住了。

薄­唇­覆在樱­唇­上,紧紧地吸吮着她的甜美,感受着她的芳香甘洌, 还有那独特的,令得他想要温柔以待的滋味。

他再次抓住她的小手,把它按向自己火热的所在,卫洛挣扎着,推 开了他的大手。他没有再勉强,松开她的手,他大喝道:“来人!”

“诺。”

“备汤水。”

“然。”

远去的脚步声中,泾陵公子把卫洛拦腰一抱,大步向外面走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 浴殿秀­色­

泾陵公子抱着卫洛,大步向浴殿方向走去。他的呼吸急促,俊脸潮 红,整个人明显地处于兴奋和期待,以及欲望当中。

两贴身侍婢紧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她们虽然低着头,却不时的 相互看上一眼。她们跟在泾陵公子身边已有多年,所知道的便是他一点 也不好­色­,若不是对女­色­之上一直随意,有时更是半年半年地呆在军营 中,也不会至今还无子嗣。

现在见到他生平仅见的急­色­模样,两侍婢都是暗暗纳罕。

泾陵公子走得很急,到后面几乎是跑的。

卫洛一动不动地窝在他的怀中,这个时候,她的脑中已然清醒了不 少。

可是,就算清醒着,她也找不到应对这个场合的法子。或者说,早 在以前,她便知道了,真面目露出后,便会有这么一幕出现。

她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脏的撞击声。而他身上散发 的男­性­体息,更是已到了可令她窒息的地步。

她紧紧地咬着­唇­,努力想在这种情况下保持一线清明,也好在关键 时机应变。

不一会功夫,他们便来到了浴池所处的宫殿,泾陵公子大步冲入。 与往常一样,四名身披薄纱的美人正跪伏在撒满着花瓣的池水边候着。

卫洛一看到这次私|处妙处若隐若现的女子,脸便是火红火红的,她 咬着­唇­,低低地说道:“请令她们退下。”

泾陵公子这时已抱着她来到了浴池旁,正在把她朝池边的它是放下 。闻言头也不回地喝道:“全部退下!”

“然。”

沥沥娇语响过,众女络绎退下。

泾陵公子躬身把卫洛放在塌上,放下后,他的手没有抽离,而是伸 手到她头上,把她头上的束发之物一扯而下。

随着她满头青丝披泄而出,泾陵公子的眼神又幽深了几分。

眼前这­妇­人,白皙如玉,眼波如水,樱­唇­半张,吐出的芳兰之气铺 天盖地地撞人他的胸膛。如今青丝泄满玉枕,娇躯横陈,其美处更是动 人心魄,远非言语所能表达。

望着她,他感觉到自己急促狂猛的心跳中,添了一缕微妙的疼惜和 满足。

他低下头去,轻轻地把自己的脸贴在卫洛的脸上,将自己的­唇­覆上 她张惶的,羞涩无助的眼眸上。

将薄­唇­在她的眼睛上映上一吻后,他低低地,喃喃地说道:“休惧 ,我渴你久矣,既已得手,自当珍之重之,不会把你当成寻常之姬。小 儿休惧!”

他说到这里,一路湿吻而下,急促的呼吸中,他的吻从她的眼睛处 ,转向她的琼鼻,再转向她的小嘴,下巴,再转向锁骨。

频频地吞咽口水中,他的手伸到卫洛的腰带处,用力一扯,腰带反 而一紧。

他不舍地把在锁骨处吮啃的薄­唇­移开,看向那腰带,再次用力一扯 。

这一扯,腰带依然没有扯开,反而卫洛发出一声低低的叫疼声。

泾陵公子眉头一皱,大掌上移,抓着她的襟口处,用力一扯,“滋 啦”一声裂帛声传来,转眼间,卫洛的男子袍服被他撕成了两半,露出 了里面的中衣。

这一撕,他似乎上瘾了,接着又是“滋啦”“滋啦”几声,转眼间 ,卫洛已被他剥得只剩下贴身小衣了。

卫洛的贴身小衣,是她改造过的。一层厚帛紧紧地捆在胸|­乳­处,这帛里面还添了一些锦,显得有点硬。

现在的卫洛,除了胸|­乳­处有层厚帛保护着,下身的裳服也还在。她 那白得晃人的美玉一样的肌肤,她那­精­致的锁骨,小巧圆润的肚脐,清 楚地出现在泾陵公子的眼前。

泾陵公子低着头,一瞬不瞬地欣赏着眼前这美景。他的目光,火热 而幽深,仿佛可以把她生生吞噬。他从她的锁骨,转向她的手臂,转向 她的肚脐。看着看着,他不由低低地叹息一声,“真国­色­也!”

渐渐的,他的目光转向她涂了易容物的颈部和前手臂,这些地方, 明显光泽暗淡,肤­色­发黑。

他盯着盯着,眉头微皱,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连本来急促火热的呼吸也稍舒缓了一些。

然后,他身子一倾,整个人如一座山一样罩在卫洛的头顶上。接着他右手一伸,紧紧地锢制着卫洛的下巴,板正她的面孔,令得她正颜面对自己。

卫洛一对上他的眼眸,便被他那不知何时涌出的怒意给惊呆了。

泾陵公子五指收紧,令得她小巧的下巴向上抬起,绝美的面孔露出痛苦之­色­后。才低低的,冷冷地说道:“小儿,你百计拖延,以丈夫之容对我,自是别有心思,不欲将身许我!”

不知为什么,他一说到‘别有心思,不欲将身许我’几个字时,那怒火便腾地一下冲上了三丈高。

这怒火一上,他锢制她下巴的五指,又用了一份力。这一下,卫洛疼得墨玉眼中尽是泪水了。

泾陵公子一对上她眼中的泪水,不知为什么,心中竟是一软,那怒火也消去了大半。

他五指微松,冷冷地继续说道:“然,自今之后,你乃我­妇­!我不管你名姓为何,是何家之女!你只需安居后苑,为我生儿育女。从今之后,天下只有月姬,永无卫洛此人!”

他宣告式地说完这席话后,目光转向她泪光楚楚,其­色­之清艳美绝直是难言难尽的脸孔时,语气不由自主的一顿。这瞬间,他那股无名的怒火又烟消云散去。他的目光又转向火热。

他就这样盯着卫洛,紧紧地盯着,慢慢站起身来,伸手解向自己腰带。

卫洛长长的睫毛扇了扇,她的下巴处,仍然残留着他那清楚的五指印。疼痛的,含着泪光,充满着委屈和无助的墨玉眼,在转向泾陵公子时,嗖地一下,红晕迅速散布她的小脸,透过她的耳尖,玉颈,转向她的全身。

几乎是一瞬间,卫洛的表情已全然变成了羞涩,无比的羞涩。

这种羞涩,明显取悦了泾陵公子。他先是一怔,转而明白过来。他俊美的脸上浮出一抹愉悦,薄­唇­发出一阵低笑声。笑声中,他慢条斯理地解开自己的黑­色­外袍,露出里面的中衣。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卫洛,嘴角噙笑,手依然放在腰带处,慢慢解下中衣,脱去亵衣,露出他那赤­祼­的倒三角的上半身。

果然,他的上身一­祼­,卫洛的小脸便嗖地红上加红,直是红得要滴出血来了。不仅如此,她那白玉般的,明净而光泽莹莹的身躯,在这一刻也染上了一层粉­色­。竟是绝美难言。

最有趣的是,她明明羞涩到了极点,那长长的睫毛不住的扇动,那墨玉眼老想垂眸躲闪。可是,她却硬是抬眸,鼓起勇气看着自己光­祼­的身子。

这种明明羞臊,明明害怕慌乱,却又强自镇定的表情,实在是有趣极了。

泾陵公子看到她这般模样,喉间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笑声中,他的动作开始转缓,他的双眼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每一个表情。

随着最后一件黑­色­裳服被甩出,他已不着一物!泾陵公子有着一副完美的躯体。多年的练武和军营生活,令得他的躯体的每一根线条都充满着力量和美。

这是一副上苍用刀斧­精­心雕塑出来的身体,肩膀很宽,腰细腿长。他的肤­色­呈棕­色­,散发着健康和强壮的光芒。

此时此刻,他那鬼斧神工的俊美面容,在乌黑的披泄了一肩的长发的掩映下,实是耀眼得刺目。他的乌发已湿,水滴顺着发梢,一串一串地滚过他强壮的胸膛,滚过那胸前的茱萸,滚过那线条分明的腹肌,滚过那腰间无懈可击的,完美的腰线和­性­感的沟壑,滚向下面......

卫洛忍着羞涩,眨巴着墨玉眼,努力把视线落在他的上半身上。看着看着,她雪般的肌肤更红了,直是完全呈现成粉红­色­,在火把光中,发出莹莹的诱人的光泽。

泾陵公子看到她这模样,忍不住又是一阵低笑,他提步向卫洛走出一步。

这一走,那下身处,卫洛一直努力避开的,便清楚地呈现在她眼前。卫洛吓了一跳,再也装不出镇静来。她迅速地闭上双眼,脑袋一偏,装出一副什么也没有看到的模样。

泾陵公子见到她这个表情,又是一阵愉悦的低笑。

笑声中,他俯身而下,把卫洛拦腰抱起,转身跳下了水池。

来到水池中,他用毛巾把卫洛颈部和手上的易容物拭去。这些东西,卫洛刚才在书房中时,已经稍稍用药水过了一下,现在用清水一拭,便可以完全拭去。

拭去后,他满意地看着从上到下,都再无瑕疵的美人娇躯。大手放上她的束胸处,开始解去那层束缚。

解着解着,他对上卫洛紧紧闭起,长长的睫毛还在不停的扇动的双眼,不由哧地一笑。笑声中,他强壮的躯体覆上卫洛,把她娇小的身子压在石壁上。

完全把自己的重量压在她的身上后,他薄­唇­覆上卫洛的耳朵,在她的颤抖中,细细地啃吮舔吻起来。

一边舔吻,他一边继续解着那层束胸。

而他下腹处已硬硬地抵着卫洛的小腹,纵使隔着层层裳服,都摆出一副要强行刺入的态势。

卫洛整个人已软成一滩泥,玉耳被他袭击时,她只能无助地,低低地求道:“别,别......”声音到了后面,已有了一些抽泣。

泾陵公子又是一阵低笑,这时,他终于解开了那层层包着的布帛。右手一扬一抽,布帛便被抽出。转眼间,

两团雪白弹跳而出,出现在他的眼前。

两团雪­嫩­中,那顶尖的嫣红是那般的可爱。泾陵公子头一低,含住一边,右手揉搓着另一边,在卫洛不由自主的颤栗中,他低低地满足地说道:“体息芳冽,雪肤晃眼,动情处粉红致致。如此佳人,怎能不爱怜?小儿,为我生儿育女吧。”

他这席话表面上是赞美卫洛,可也是在说,你长得这么美,所有我才会如世俗的丈夫一样无法自制,无法不对你起爱怜之心。

这话一出口,泾陵公子便觉得心中的那丝不安在淡去,在消失。

这时的人,一般都忠实于自己的欲望,可泾陵公子却习惯了自己往常的冷情和不好­色­。

可今晚上,自从见到卫洛的真容后,他便表现得过于急­色­,过于在意。虽然他一直处于激|情中,脑子远没有平素冷静理智,可也在隐隐中,为自己的改变而不安着。直到这句话说出后,他才找到理由,才觉得不是自己改变了,实是眼前的小儿乃世间绝­色­,令得自己不得不爱怜。

第132章 浴殿秀­色­二

太过那个,在下怕发上来会被封。所以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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