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砌成高墙的书堆，细瘦的我不停在做散发着油墨味道的试卷，一张又一张，总也做不完。与此同时，班主任胖胖的脸在后门的玻璃后出现，嘴巴大张，不停训斥着。

每次做这样的梦，都是哭着醒来，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会这样，但终究是觉得悲伤，就好像被命运辜负了一样。

我在老师眼中一直是不安分的孩子，02年，台湾偶像剧《流星花园》在大陆热播的那个冬天，我所在的那个小城迎来了影响最为深刻的一次韩流。当我穿着现在看来很山寨的肥裤子大头靴在学校广场上做广播体­操­的时候，把包括副校长在内的检查组雷到里焦外­嫩­，教导主任当场就给我下达了两份5000字检讨的任务。而我终于不负重托，在如血的夕阳也快要隐去的时候，把任务圆满完成，不但如此，我还给两份检讨书起了个统一的副标题——蓝天白云下的追思。

上次回高中母校的时候，我看到学校南门的小邮局里，那个邮箱还在。值班的阿姨说我们那时候几乎是一天一箱子邮件，有时还塞不下，现在来充话费的学生越来越多，邮箱却好几天都塞不满信件啦。说的我就有点恍惚，那时候，一下课我们就呼啦啦涌出教室，跑在最前面的就可以买到邮局里最新一期的《歌迷大世界》、《青年文摘》，又或者可以抢到音质最好按键最灵敏的那台公用电话。印象里，老是有个穿­干­净校服的女孩子，把电话线拉到最长，然后跑去门外聊天，总有说不完的话，那边估计是说了很搞笑的话，惹得她笑个不停。

后来我知道她叫刘音音。

我遇见刘音音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女孩子，扎着并不长的马尾，在起风的天气里，有种让人心动的美丽。本来我可以和同学安静走过她身旁，然后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我却莫名其妙把手里的面包包装袋扔在了她的责任区。郁闷的是她压根都不看我，捡起垃圾转身就走。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里，我欠揍地重复着扔包装袋的动作，而刘音音永远是头都不抬捡起垃圾就走。后来我实在忍不住了，就把她拦住。我说你光顾着捡东西了，你都不好奇是谁扔的？刘音音就抬头看我，那是她第一次长时间看着我，眼睛里有泉水一样轻盈灵动的光影。她说：“你该换一个牌子的面包了，老这么吃，会厌倦的。”

之后我换了面包的牌子，还是一路捏着包装袋，等走到刘音音的责任区时才发现，已经换了值日生。我挺失望的，下午放学后跑去邮局看杂志，远远就看到刘音音在门口打电话。她背对着我，好像在抹眼泪。将近一个小时的课间，我都赖在邮局那里，看这个看那个，最后邮局阿姨都烦了。晚自习铃声响起来的时候，我看见刘音音走进来，手里握着话筒，然后啪嗒一声扣在电话机上，跟着眼泪往下掉。我想我该做点什么的，但我什么也没做，只是局促的看着她。

出来邮局，刘音音走在前面，我走在后面。她忽然回头对我说：“我失恋了。”我说我知道。她说你怎么知道的？我说傻蛋才看不出来。刘音音走过来看我：“你今晚上有空没？”我本来想说要去该死的办公室补课的，但是我对她说：“有空。”刘音音说：“那你陪我去一趟实验中学吧？”

“现在吗？”我问。

“对，就是现在。”

“……”

“怎么，你不愿意？”刘音音声音低下来，“天太黑了，我自己一个人去会害怕。”

“好，我陪你去。”我又说，“你擦擦眼泪吧，脸都冻坏了。”

刘音音就擦了擦眼泪，拉着我翻墙溜出了学校。

天挺黑的，一路上车辆都很少，因为天气太冷啦。坐在车上，我突然问她：“你知道我是谁吗？”

刘音音说：“不认识，但是我常见你拖楼道，爱劳动的人都坏不到哪去。”

我脸莫名其妙烧了一下，靠，那是因为我考试总不及格，老师变着花样整我呢！但是这么丢脸的事情不能照实了说，我就对刘音音神秘地笑笑，说：“想不到我那么低调都被你发现了哦。”

那天晚上，我和刘音音忍饥挨饿到了二中，进学校之前刘音音突然问我身上还有没有钱，我就把兜里全部零钱都拿了出来。她跑去超市买了一大袋吃的东西，这才往二中里面走。之前心如火烧的刘音音现在却畏畏缩缩了，于是我在那男生班级门口问：“xxx在吗？”

就看到一个容貌普通，比我差远了的男生走出来。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刘音音突然跳起来一巴掌甩在那男的脸上，特别响，跟过年放的爆竹一个效果。然后刘音音朝我跑来，牵着我的手就出了二中校门。她倔强到不肯回头，眼泪却一直往下淌，我看了都心疼，就说你别忍着了，他看不到啦。

刘音音就爆发了，哭相实在不怎么好看。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吃那一大袋子零食。刘音音挺生气的，说我都哭得那么惨绝人寰了你怎么还吃得下去？我说因为买东西的钱是我的。刘音音一听就笑了，伸手来跟我抢一包康师傅夹心饼­干­。她说：“想不到你人还挺逗的。”我说：“有吗，我怎么没觉得？”

几天后，刘音音给我买了早饭，她说很感谢我昨天陪她。她说：“你人挺好的。”我说：“你不讨厌就好。”刘音音就说：“我要转学啦，去外市。”

我说：“好吧，其实我挺喜欢你的。”

刘音音说：“我一直都知道，没人会傻了吧唧陪一个不感兴趣的女孩子去跟她的前男友谈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