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你说得好极了,我总是把坏事办成好事,”西门欢说着,腻在西门
金龙身上,灵巧地摘下西门金龙腕上那块名贵手表,说:“爸爸,您戴着假货,
有失身份,还是让我戴着丢丑吧!”
“胡说,什么假货,这是正宗的劳力士。”
几天之后,县电视台播出了一条新闻:中学生西门欢拾金不昧,将捡到的巨
款一万元上交学校。但那块金光闪闪的“劳力土”从此没在他手腕上出现过。
好孩子西门欢,将另一个著名的好孩子庞凤凰带到了家中。她已经是像模像
样的姑娘,穿着时髦,身材窈窕,小|乳前挺,小臀后翘,眼神慵倦,头发湿漉漉,
看上去乱糟糟。老派的互助、合作对庞凤凰的装束打扮颇看不惯,西门欢悄悄对
她们说:“妈妈,小姨,你们老土了,这是最新潮。”
我知道你关心的不是西门欢,也不是庞凤凰,而是你儿子蓝开放。在我下面
的讲述中,你儿子就要出场了。
那是一个秋高气爽的下午,你妻子和黄互助都不在家,年轻人聚会,她们被
要求回避。
在院子东北角那棵梧桐树下,摆开了一张方桌,三个好孩子围桌而坐。桌上
摆满了时鲜水果和一大盘切成月牙状的西瓜。西门欢、庞凤凰穿着新潮,面孔俊
秀,你儿子穿着陈旧,面孔丑陋。
对庞凤凰这种性感、漂亮的女孩,任何男孩都不会无动于衷,你儿子自然也
不例外。请你回忆一下当年他挖污泥糊你时的情景,请你再回忆一下他让我带路
追踪你们到驴店镇的情景,就会悟到,在很久很久以前,你儿子实际上已经是庞
凤凰任意役使的小奴仆,后来发生的惨烈事件,实际上在那时已经埋下了种子。
“不会再有别人来了吧?”庞凤凰身体仰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说。
“今天这院子,是我们三个的天下。”西门欢说。
“还有它!”庞凤凰用一根纤细的玉指,指了指卧在墙根打盹的我,说,
“这条老狗,”她直起腰来说,“我家那条狗,是它的姐姐呢。”
“它还有两个哥哥,”你儿子闷闷地说,“在西门屯,一条在他家,”你儿
子指指西门欢,“一条在我姑姑家。”
“可是我们家那条狗已经死了。”庞凤凰说,“她是生小狗累死的,我从小
就记得,它不断地生小狗,生了一窝又一窝。”她大大咧咧地说,“这世界多么
不公平,公狗弄完了就走,剩下姆狗在那儿受罪。”
“所以我们都在歌颂母亲。”你儿子说。
“西门欢,你听到了没有?”庞凤凰笑嘻嘻地说,“这样深刻的话你说不出
来,我也说不出来,只有老蓝能说出来。”
“不要讽刺人好不好?”你儿子尴尬地说。
“没讽刺你啊,”她说,“我是真心赞美你呢!”她从|乳白色真皮挎包里掏
出一包白盒万宝路香烟和一个镶嵌着钻石的纯金打火机,说,“既然老东西们不
在,那咱们就轻松轻松。”
她用染了蔻丹的指甲灵巧地弹着烟盒,一支烟冒出。她用丰满的鲜红小嘴叼
出了那支烟,揿一下打火机,蓝色的火苗嗤嗤地喷出来。她将烟盒和打火机扔在
桌上,深深地吸一口烟,然后将身体后仰,脖子搁在椅子背上,脸仰着,嘴巴噘
起,对着蓝蓝的天,老练得稍嫌做作,仿佛电视剧中那些不会吸烟的女人在表演
吸烟。
西门欢抽出一支烟,扔给你儿子。你儿子摇头拒绝。他确实是个好孩子。庞
凤凰鼻孔发出“嗤呼”之声,轻蔑地说:“抽吧,别在我面前装好孩子!而且我
告诉你,抽烟越早,身体对尼古丁的适应能力越强。英国首相丘吉尔,八岁就抽
他爷爷的旱烟袋,活到了九十多岁,所以,晚抽不如早抽。”
你儿子捡起烟,犹豫了片刻,但最终还是把烟Сhā到了嘴里。西门欢殷勤地帮
他点着。你儿子咳嗽不止,脸憋得如同锅底。这是他抽的第一支烟,但很快他就
会成为烟鬼。
西门欢把玩着庞凤凰的纯金镶钻打火机,说:“真他妈的高级!”
“喜欢吗?喜欢就拿去!”庞凤凰不屑一顾地说,“都是那些想当官、想承
包工程的王八蛋们送的!”“那你妈妈……”你儿子欲言又止。“我妈妈也是王
八蛋!”庞凤凰一手夹烟做兰花指状,一手指着西门欢说,“你爸爸更是王八蛋!
还有你爸爸,”庞凤凰移指你儿子说,“他也是个王八蛋!”庞凤凰笑着说,
“这些王八蛋们都在伪装,都在演戏。他们口口声声教导我们,要我们不要这样,
要我们不要那样,可他们呢?他们既这样,又那样!”
“我们偏要这样,偏要那样!”西门欢说。
“对极了,他们要我们做好孩子,不要做坏孩子,”庞凤凰说,“什么是好
孩子?什么是坏孩子?我们就是好孩子,我们是最好最好的好孩子!”庞凤凰把
手中的烟头用力朝梧桐树冠弹去,力道不够,烟头落在瓦檐上,在那里冒着细细
的青烟。
“你可以骂我爸爸是王八蛋,”你儿子说,“但我爸爸不会伪装,也不会演
戏,否则,他也不会这样惨……”
“嘿,还护着他呢!”庞凤凰说,“他把你们娘俩儿都扔了,一个人跑去风
流——对,我那个怪种小姨也是个小王八蛋!”
“我佩服二叔,”西门欢说,“他很有勇气,副县长不当了,老婆孩子也不
要了,带着小情人,潇洒走一回,那真叫酷!”
“你爸爸呀,”庞凤凰说,“用咱们县那个魔头作家莫言的话说,那叫‘最
英雄好汉最王八蛋、最能喝酒最能爱’!”庞凤凰瞪着眼说,“捂上耳朵,我下
边说的话不许你们听!”你儿子和西门欢顺从地捂住耳朵,庞凤凰对着我说,
“狗小四,你听说过吗?蓝解放和我小姨每天能做十次爱,每次一个小时呢。”
西门欢“嗤嗤”地笑起来。庞凤凰用脚踢着他的腿,骂道:“流氓,你还是
听到了。”
你儿子满脸靛青,噘着嘴不说话。
“你们什么时候回西门屯?”庞凤凰道,“带上我去看看,听说那里被你爸
爸建设成资本主义乐园了。”
“胡说,”西门欢道,“社会主义国土上哪有资本主义乐园?我爸爸是改革
家,时代英雄!”
“屁!”庞凤凰道,“他是一个大坏蛋,你二叔和我小姨才是时代英雄呢!”
“你们不要提我爸爸。”你儿子说。
“你爸爸拐跑了我小姨,气死了我姥姥,气病了我姥爷,为什么不能提?”
庞凤凰说,“惹火了我就去西安把他们揪回来,让他们游街示众。”
“哎,”西门欢道,“我们真可以去西安拜访一下他们。”
“好主意,”庞凤凰说,“我去,我再提上一桶油漆,一见我小姨,我就说,
‘小姨,我给你刷漆来了’。”
西门欢哈哈大笑。你儿子低头不语。
庞凤凰踢踢你儿子的腿,说:“老蓝,潇洒点儿!咱们一起去,怎么样?”
“不,我不去!”你儿子说。
“真没劲!”庞凤凰道,“我走了,不陪你们玩了。”
“别走啊,”西门欢说,“节目还没开始呢!”
“什么节目?”
“神发,我妈妈的神发呀!”西门欢说。
“哎呀!”庞凤凰道,“我怎么把这事忘了呢?你怎么说的来着?你说把一
条狗的头砍下来,用你妈妈的头发缝上,那条狗马上就能吃食喝水是不是?”
“没做过这么复杂的实验,”西门欢说,“但要是在皮肤上割上一条口子,
用我妈妈的头发烧成灰洒上,十分钟就能愈合,而且不留疤痕。”
“听说你妈妈的头发不能剪,一剪就出血?”
“是的。”
“听说你妈妈心眼儿特好,屯里人有受了伤的,去找她讨要头发,她都会拔
给人家?”
“是的。”
“那不拔成秃瓢了吗?”
“不会的,我妈妈的头发越拔越密。”
“哎呀,那你永远饿不死了,”庞凤凰说,“即便你爸爸倒了台,成了不名
一文的穷光蛋,你妈妈卖头发也可以养活你啦。”
“不,即便我沿街讨饭,也不会让我妈妈卖头发的!”西门欢坚定地说,
“尽管我不是她亲生的。”
“什么?”庞凤凰惊讶地问,“你不是你妈妈亲生的?那谁是你的亲妈妈?”
“听说是一个女中学生。”“女中学生生私生子,很酷,”庞凤凰若有所思地说,
“比我小姨还酷。”“那你就生一个吧。”西门欢说。
“要是止不住血,”庞凤凰恶狠狠地说,“我就把你媳狗爪子剁下来!”
“放心。”
庞凤凰缓缓地松开了手。
“怎么样?”西门欢得意地问。
“果然神了!”庞凤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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