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寅时初。

天还黑着，清书楼旁通体玉白­色­的典雅建筑，却已经装点上了明黄的灯火，在这寒风冷雨过后的凌晨，燃着些许温暖。

三楼。泗水泗如正替寂寥月梳妆着衣，层层盘起的晚云髻，昂贵尊雅的由进贡血玉­精­雕细琢而成的凤鸣钗，整套明华石打制的簪扣，耳环，项圈，手镯，点亮女子清秀寡淡的容­色­，却点不亮那深深冷冷如盖了一层黑木头屑的眼。

玉白­色­广袖飘然至地，一枝一枝绿萼梅如同真物点缀在裙沿袖角。那几日前还跪在风松小筑前的瘦削女子，今日烛光下华堂里，端妍明瑞，尊贵不可讹渎。

一楼。侍屏提着食盒进来，区区早餐，厨房也再不敢怠慢，不过两道清粥小点，也不知费了多少功夫才做到如此­精­致。

寂寥月冷笑着用小勺舀破粥面上不知用何物拼组而成的一枝惟妙惟肖的红梅花，瞧了一眼战战兢兢立在侍屏身后的女子，终于大发慈悲让她退下。

寂相府各位主子的一日餐饮，皆是由大厨房派遣一人专门来送，曾经的寂寥月自然不算主子，但是如今的寂寥月，却是绝不能糊弄。方才那女子便是未来给光华水榭送餐饭的人，非苜，今日来给主子认认脸。想起眼前人回府那晚没有停过的惨叫声，顿时吓得双腿发软。好不容易让她可以退下了，没想到刚走几步就被叫住了。

“等一下，你去问……”寂寥月叫住她，开口问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下，静静看着因为惊吓过度而摔倒在地的人。

“奴婢……该……该死……奴婢该死……”非苜脸­色­顿时刷白，就连请罪都磕磕绊绊，见寂寥月神情冷漠，心里瞬时绝望灰败。

她是个不讨喜的，在大厨房做了六年还是个打扫端抬的，今日，她们这一班子的领头丫鬟，叫了她去说大厨房的白嬷嬷给她安排了一个好差事，让她去给光华水榭送早饭……

好差事？这可是个要命的活计啊！

大小姐往日里受了大厨房多少气辱，如今就会翻着倍的还回来，第一个，怕就是送饭的。

寂寥月默默地看着她，眼前一阵恍惚，张了张嘴，声音微哑：“算了，下去吧。”

非苜认为自己听错，犹自痴痴地仰着头，没缓过神来。

芸儿看着，轻轻咳了一声。

“奴婢无仪失态，谢小姐不责之恩。”非苜重重磕个响头，起身往外走去，中途微微偏了头偷偷看了寂寥月一眼。

鬓烟与芸儿一左一右立在安寂寥月身边，见此等情状，无不是有些诧异地低头看安静用膳的寂寥月一眼。

寂寥月眼睛盯着碗沿，一声嗤笑。

“小姐，马车已备妥，三小姐身边的杨烟姑娘在门外候传。”泗水禀道。

“告诉三妹妹，还有一刻钟，赶在诸官员上朝前入宫。”寂寥月擦擦嘴，对泗水道，“拿件衣服给杨烟姑娘，秋日天寒。

“是。”泗水微一屈膝，转身又出去。

“你二人也去用些饭食吧，今日进宫，怕是一时半会出不来了。”寂寥月吩咐着鬓烟与芸儿，独自上了三楼。

过了半刻，她神情愈加冷漠的出现在一楼，也不多说，带着鬓烟与芸儿出门。

一夜雨过，这三丈高台上的血腥气却仍未散尽，混合着极为湿冷的空气钻进肺腑，杨烟还未走，见寂寥月出来，微笑着迎上去，盈盈一礼：“奴婢杨烟见过大小姐，谢大小姐的衣物。三小姐命奴婢带句话给大小姐，贵妃娘娘近些日子失了九皇子，心情极是不好，让大小姐小心些伺候。”

寂寥月探手扶她起来，应了两句打发她回去。

“芸儿，”她看着杨烟匆匆离去的身影道，“把那样东西放下吧，贵妃娘娘定然极是欢迎我，想来不送什么，缺了些礼数，她也不会怪罪。”

芸儿眉梢轻轻一挑，依言将袖子里一木制圆筒取出交给了送着她们出来的泗水泗如。

寂相府正门，一身粉白披风的寂寥晚身后跟着杨青杨烟，正等在那里，见寂寥月出来，脚步跳跃地跑到她身边。

寂寥月看她被秋日已很是厚重的披风围裹的严严实实，蹦蹦跳跳的像一只胖兔子，不由失笑，语气半是责备半是心疼地道：“怎不在马车里等？这么冷的天，若是冻病了，让我怎得安心？”

寂寥晚甜甜一笑，越发显得纯美清丽，拉着寂寥月手臂道：“昨日听人说府门外停了仙子轿，妹妹好奇的不得了，知道这仙子轿是爹爹配与姐姐的，今日便发了善心让车夫休息，妹妹厚着脸皮来与姐姐同乘一辆，姐姐可不能像爹爹娘亲觉得晚儿不知羞。”

寂寥月点点她光洁额头，却没说话，拉着她上了马车。坐进车里，她撩开窗纱，吩咐鬓烟芸儿做进后面的马车，便亲手从暗格里取出一小瓶，拈一粒香丹，投进熏炉，瞬间缕缕清雅幽凝的香气便从熏炉飘出。

“姐姐，这是什么香？闻着比茸玄小巷所出的缤鸿香要好多了，清香缈缈但绝不刺鼻。”寂寥晚一脸陶醉，抓着寂寥月衣袖，急急问道。

“我生来就不是个能学的好书画棋琴的人，却能调得一手好香，也总算不是一无是处。想想小时候，月儿也是你一般的神­色­，急急地跟我问。走的时候还带走了许多，不知她用完了没？”寂寥月摸摸寂寥晚的头，声音有些浮漂。

寂寥晚不说话了，颇有些歉疚地看了两眼神外的寂寥月，轻咳了两声转移话题：“大姐姐，晚儿方才出来怎没见车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