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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九霄梦溪石 > 第29章

第29章

桃花山庄的门口有人负责把守,作初步鉴定,来客需将自己想要出售的法宝给对方鉴定,若是低阶法宝,永宁侯府的人看不上眼,自然也就不得其门而入。

在周印前面,便有一名炼气期修士,拿了一件低阶的法宝想要蒙混进去,结果被人客客气气挡了回去,还发作不得,怏怏而去,只因被永宁侯请来把关的,是一位结丹期修士。

兴许是因为前面那个小意外,对方看见周印的时候,脸­色­还没恢复过来。

“你想押上什么法宝?”

周印取下发簪,掌心一翻,瞬间化为灵隐剑。

须弥戒里有玉灵犀和洗天笔,但这两样,周印都不可能拿出来,所以唯有灵隐剑。

这件中阶法宝,既不过分张扬,又不会像之前那人一样拿不出像样法宝而被赶出去,再合适不过了。

果不其然,那结丹修士看了看灵隐剑,嗯了一声,微微颔首,随即有人捧着匣子上前,将簪子装入匣中,又有一名婢女将一块木制牌子递给他,领着他入内。

“请随奴婢来。”

桃花山庄占地十分广阔,即使有资格赴会的人已经不少,可数百名修士,连同山庄本身的下人仆役,也并未令这里显得拥挤。

鉴宝会在桃林中的冷月阁进行,落英缤纷,花影重重,美貌婢女捧着桃花酿穿梭在座位之间,为修士斟酒,不远处还有数名少女在树下弄琴,看起来倒更像诗会。

周印入座时,鉴宝大会已经开始,所以他左右纵是坐满了人,也都渐渐止了谈话,望向场中,专心致志,想看看这一回究竟有人押上什么惊人的宝贝。

永宁侯已经来到,却并未露面,周印他们坐在一层大厅,他却是在二楼的纱帘之后,看不清面目。

一名面目­精­悍的中年人走至正中,朗朗道:“多谢诸位远道而来,参加鉴宝大会,在下代侯爷表示欢迎,此处景致宜人,如若不弃,也可在此多住几日,领略山庄风光。”他顿了顿,又道:“此番承蒙诸位赏光,送过来的宝物有几百件之多,为了不耽误诸位的时间,侯爷请人又将这些宝物进行了筛选,余下数十件,这便一一呈出。”

周印的灵隐剑没通过第二轮筛选,所以未曾出现在这里,等到他回去之时,归还木牌,领取灵石,再顺道拿回自己的灵隐剑。

禄州城的鉴宝会十年一回,已经举办过两回,这次是第三回。

前两回的“宝”,仅仅针对俗世那些稀奇罕有的珍宝,唯有这次,要的是修真法宝。

修真界的法宝有高、中、低三阶,许多厉害法宝被修士视若生命,就算这永宁侯出再多的钱,也不能买到,但实际上也非绝对。原因就在于:有的法宝虽然珍贵,用处却有限,就如那泼雪钗;有的法宝,来历不明,来路不正,拥有者不愿借此惹来仇家,便将烫手山芋抛了出去。如此一来,倒便宜了永宁侯。

他平素爱宝成癖,专门辟了一处琳琅阁,用以珍藏自己历年收来的珍宝。那琳琅阁中收尽世间稀奇珍宝,就算里头没有修真法宝,也不乏有人眼红觊觎,用尽手段来明抢暗偷的,只不过这许多年下来,竟无人能从里头带出过一件东西,反倒折了­性­命,久而久之,琳琅阁的名声不胫而走,前来偷盗的人却越来越少。

“这第一件法宝,叫飞云梭……”

那头的人滔滔不绝地介绍,周印只看了一眼就滑开去,他的注意力落在另外一处。

不远处的树后,站着一个人。

正是那天在店里买去泼雪钗的男人。

43、第43章

那人神­色­淡漠,看着一件件法宝,与其他人露出惊羡赞叹的神­色­不同,他显得有点漫不经心,似乎没把那些东西放在眼里,可又看得很仔细。

不过一会儿工夫,已经有七八件法宝呈上来。

永宁侯府主事接过一个小盒子,轻轻打开。

盒中一株绿草鲜­嫩­如新,枝叶上面还结了几个豆大珠子一般的果实,白若牛|­乳­,绿草周围如有一层云雾凝固笼罩,即便盒子打开也挥之不去。

众人咦了一声,其中有人问:“这莫不是白玉烟罗草?”

那主事道:“不错,这正是白玉烟罗草,活死人,­肉­白骨,再难治的伤势,用了此物也可痊愈,若是修士服下,还可增长修为。经杜先生鉴别,确为真品,虽非法宝,也是难得的灵药。”

杜先生正是方才门口负责把守筛选的结丹修士,也是永宁侯请来的贵客。

二楼帘后微微颤动,一名婢女走出来,朝主事作了个手势,主事随即询问:“敢问哪位是白玉烟罗草的主人?”

“是我。”一个中年人站起来,是一个结丹初期的修士。

“侯爷有命,他愿出价八十块上品灵石,收下白玉烟罗草,阁下可愿意?若是不愿,可以原物奉还。”

白玉烟罗草难得,可八十块上品灵石确实也对得起这身价了,对方自然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眼前这一件,叫千虹帘……”

千虹帘,顾名思义,一挂上去,如有霓虹千道,霞彩纷呈,纵然巧夺天工,也只是一件装饰­性­的宝物,甚至还称不上法宝。

周印看了几眼,不大感兴趣,再望向原来那个方向时,那人却已经不在了。

接下来的法宝,周印都没什么兴趣,前世看惯了无数奇珍异宝,对这些东西,自然不大看得上眼,没等鉴宝大会结束,他便先去领了自己的灵隐剑和灵石,然后离开桃花山庄。

周印在禄州城随意找了地方住下来,并不急于回去。

就算回去,如今只怕也是人去楼空,到了上玄宗,还不知是什么光景,眼下他筑基中期圆满,若是闭关修行,很快就能晋阶,索­性­便打算出城找一处僻静的地方闭关。

禄州城外有一条杨柳江,因沿江两岸种满垂柳而得名,在这里住了几日,周印时常到一间茶馆里闲坐,前世他马不停蹄,几乎是为了修炼而存在,如今重来一遍,虽然依旧看重力量,却并不像前世那样来去匆匆了,偶尔也懂得停下来欣赏风景。

茶馆二楼凭栏而眺,可以清晰瞧见江上风光,晚日余晖照向城郭,江面轻舟掠过,波光粼粼,柳­色­如烟。

客人寥寥无几,有的也只是寻常茶客,此时距离周印离开山庄已过了两日,鉴宝大会还没结束,许多人仍旧逗留在桃花山庄,像他这样中途离席的修士毕竟不多。

周印本人是可以一整天也不说一句话的,但从前有周辰在,无论看见什么它都可以牙牙学语,经常聒噪不休,睡懒觉,贪吃,耍赖,装傻,样样无师自通。

茶香淡淡,他执起茶杯喝了一口。

楼梯口传来一阵喧闹,四五个修士走上来,一边议论纷纷。

一人道:“桃花山庄修士无数,对方竟还敢挑这个时候来下手,真是胆大包天!”

另一人道:“可死的是司马良,关我们什么事,又不是我们杀了他,凭什么连城门也关了,还下了禁制!”

同伴忙道:“你小声点儿,你没瞧此事还惊动了青古门的人,可见司马良与他们关系匪浅,说不准对方是冲着青古门去的!”

那人犹自忿忿:“我看他们防的就是我们这些人,要不怎么会下封印,禁止修士出城,我就不信了,对那些结丹高手,他们也敢拦着!”

最先说话的那修士道:“莫说金丹修士,即便是元婴高手,原先还不都是桃花山庄的座上宾,出了这种事情,除非公然与青古门和南句国撕破脸,否则也不会自顾离开的吧!”

同伴苦笑道:“说得也是,到头来,倒霉的还不都是我们这些没靠山没背景的低阶修士,好不容易赶上一趟鉴宝大会,以为能拣点便宜,没想到竟出了这种晦气事,依我说,那人既能杀永宁侯,说不定早走了,怎么还会留下来等人盘查?”

那几人边说着,从周印身边走过,看了他一眼,并没在意,在另一头坐下,又说起前不久在灵州城有高阶妖兽现身的奇事。

“听说当时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瞧那模样竟像是麒麟凤凰一类的上古异兽。”

“你别开玩笑了,那些高阶妖兽早就绝迹了,就算有,也不会轻易出现在人前的,怎么可能在灵州城现身,难道你亲眼见了?”

“就是,再说了,我当时也在灵州,怎么就没瞧见?”

“听说当时在场的修士全死了,整个灵州城,也只有附近的百姓看见了。”

“笑话,我们修士都没看到,那些愚民向来夸大其词,怎能当真?……”

“……”

周印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便不再停留,他起身离开茶馆,往城门走去。

到了城门口的地方,果不其然被拦了下来,而且被告知,如今的禄州城,只许进,不许出,而且朝廷已经得知永宁侯猝死的消息,很快就要派钦差过来彻查。

城门不得出入,寻常百姓一筹莫展,怨言颇大,可任凭那些商贾富户如何贿赂,守城士兵也不肯松口放人。

不仅如此,自城门往上,隐隐有一层光华流转的结界,同样限制了修士出城。

周印并没有试图强行突破,遭到拦截之后,他便沿着城墙走了一圈,发现筑起这层结界的人,修为起码在金丹期以上,单凭他一人,是决计无法离开的。

假使真的如那几个人所说,司马良与青古门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再加上南句朝廷的Сhā手,这一封城,就不知道到什么时候了。

不过比起其他人,周印显然不是最急的那个,眼下他并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闭关晋阶在即,但客栈的环境不适合心无旁骛地修炼,于是他决定先回去鼓捣鼓捣那些符箓,等到城门一开,就即刻出城。

相对于全城戒严,人心惶惶的状态,周印的心情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他施施然回到客栈,先洗了个热水澡,然后拿出朱砂符纸,开始画符。

在他看来,符箓基本就是两个用途,一是防身,二是卖钱。随着修为逐渐提升,现在每次闭关都需要耗费不少灵石,后者的需求就更为迫切一些。

除了业已失传的上古禁咒符箓,其它符文,周印基本都烂熟于心。只不过制作符文,同样是与灵力挂钩,以他如今的修为,就算能画出具有金丹期,甚至元婴期威力的符箓,没有画符时相应的灵力相佐,画出来也只能是一张废符。

所以先前那么多张高阶符箓加起来,也只能卖出一块上品灵石和数十块中品灵石的价格而已,只因这些高阶符箓的威力,至多不会超过金丹期,价格也就相对便宜,等到他结成金丹,届时卖出的符箓价格,只怕就要翻上几倍不止了。

长发还没­干­透,周印穿了件单衣,任其披散在后背。

特制的黄|­色­符纸上面,笔尖的朱砂随着主人行云流水的笔意而游走。

很快一张烽火燎原符便完成了,符上因为附着他的灵力,而泛着微微的红光,闪烁不定。

他停下笔,拿起茶杯。

杯沿在­唇­边顿住,手腕一翻,杯里的水往窗口泼去。

几乎是同时,砰的一声,一阵青­色­疾风从窗户漫卷而入,原本的汹汹来势因这杯注了灵力的茶水而微微一避,在墙角站定,化虚为实。

作者有话要说:扫雷+阅读指南:本文起点风,剧情为主,JQ分量沿袭天下,毛团是攻,1VS1,但并不妨碍周印有一起战斗的好基友。

44、第44章

“你很警觉。”

对方如是说道,他浑身上下罩着一件青­色­披风,连同兜帽,将整个身体隐没在­阴­影之中。

你是谁?周印没有说话,径自看着他。

那人摘下兜帽,露出原本的面目。

正是那一日买下泼雪钗的男人。

“我想和你做一个交易。”

见周印没回答,那人又道:“一百块上品灵石,与我一起打破结界出城。”

周印沉默片刻,一语道破天机:“是你杀了司马良。”

前两次相遇,很可能是偶然,但这一次,对方明显是有目的地找上门来。

如今城门紧闭,结界森严,别说修士,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他既急着出城,必然与此事有关。

“不错。”对方倒是痛快承认,俊朗的五官线条因为没有笑容而显得冷硬,眼睛虽然看着周印,却流露出一股淡淡的矜傲。

关我什么事?周印的眼神无声透露了这样的信息。

那人有点恼怒,似乎没料到会碰上比自己还不爱说话的人,在金丹修士面前,一个不过筑基中期的小修士,竟是淡定自若,毫无惊惶之­色­。

他道:“你上次到铺子里,不是为了卖符箓换灵石吗,跟我合作,你可以得到更多。”

周印道:“为何是我?”

“一,我与人交手,对方追到客栈附近,周围已下了禁制,如果出去,很快会被发现,我需要有个人,与我合作。”

“二,这间客栈共有五十间厢房,其中四个是空的,二十个住着普通人,其余二十六个住着修士,但是他们,要么不是一个人,要么修为太低,都不符合我的要求。”

“三,你既然亟需灵石,又来到这里参加鉴宝大会,说明你要么是散修,要么只是小门派的弟子,没有足够的灵石资源,没有实力和背景,注定你会接受我的提议。”

“如果你接受,除了两百块上品灵石,还可以再加一件中阶法宝。”

那人声沉若寒潭,挺拔笔直的身形掩盖在青­色­披风下,冷冷注视着周印,仿佛一头在黑暗中已经择定猎物,随时有可能扑上来的猎鹰,警觉而锐利。

与此相比,长发披散,身着单衣,赤足踩在地板上的周印,气势上似乎就略逊了一筹。

他没有急着答应或者拒绝,而是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然后从衣桁上取下外裳披上。

“你是结丹修士,我不过筑基中期,单凭你要突破结界并不难,无须再加一个累赘。”

一百块上品灵石,一件中阶法宝,这样的酬劳足够优厚,对于一名小修士来说,无异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但那人没料到周印并不被自己开出的条件所诱惑,停顿许久,才道:“我受了点伤。”

周印挑眉。

如此一来,所有事情才有了合理­性­。

因为受了伤,所以不得不找帮手,但是又不能找金丹修士,因为他怕自己辖制不了对方,反而会被算计。

那人看着周印,冷冷的目光略带嘲弄:“你无须打着去向永宁侯府告发我的念头,他们能给你的,不会比我更多,至多不过像打发乞丐那样拿几块灵石打发你罢了。”

周印面无表情,仿佛思索良久,正当对方以为他要问出诸如“你叫什么名字、“你出身何门何派”、“你为何要杀司马良”之类的问题时,他终于开口了。

周印:“我不需要中阶法宝。”

那人:“??”

周印:“一百二十块上品灵石,不要中阶法宝。”

那人:“……可以。”

周印:“合作到什么时候?”

那人:“我需要在这里疗伤两日,直到两日之后,顺利出城为止。”

周印:“为何选在那个时候?”

那人:“因为封城时日无法太久,三日之后,青古门的元婴修士会过来勘察司马良的死因,我暴露的可能­性­更大。”

周印唔了一声,不置可否。

那人冷冷道:“如何?”

他自忖虽然受了伤,可若周印不肯答应,为了灭口,也须得杀了他,只是这样一来,势必打草惊蛇,得不偿失,眼下两人如果合作,确是双赢的结局。

却听周印道:“一百六十块,先付一半订金。”

那人眉毛抽搐了一下,真是财迷心窍。“可以。”

方才周印的沉默,只不过是在估量自己冒着生命危险换这些上品灵石到底值不值得。

换算结果是……非常值得。

如果没有意外,这些灵石,足够支持他到筑基圆满,结成金丹。

上品灵石越多,意味着在闭关时不会发生灵力后继无力的情况,最大程度减少走火入魔的几率,

双方既然达成初步共识,在这两日之内,暂时就是合作者了。

只不过他显然错估了周印的面瘫程度,他不说话,周印也不吭声,只把自己先付的那一半订金,全部从袋子里倒出来,散落在桌子上,翻来覆去,一个个地数。

噼啪,一个。

噼啪,两个。

噼啪,三个。

……

石头在木制桌面上滚动的声音让他的伤口仿佛又有复发的苗头。

“云纵,我的名字。”终于忍无可忍。

周印嗯了一声,专心致志数着灵石。“周印。”

云纵道:“这两日我需要疗伤,若是有人上门,你先帮我挡着。”

周印终于把视线从灵石挪到他身上,但云纵觉得他打量的目光,仿佛自己是一块会活动的上品灵石。“你需要改变一下装扮。”

云纵:“??”

一刻钟之后,他明白了周印的意思,但原本就冰冷的表情更加散发着寒意。

“我没兴趣扮成女人。”

周印淡淡道:“你身上的气势掩不住,修为稍微高一点的,也能看出你是金丹期高手,如果不希望被盯上,这是最好的办法,男女双修道侣,出身名门,能够最大程度降低你的可疑。”

云纵瞅着他看了半天,冷笑:“为什么不是你扮,你看上去比我更像女人。”

周印把灵石一颗颗装回袋子,又开始制造噼里啪啦的噪音,一脸事不关己。

“因为不是我需要疗伤,不是我需要逃命,更不是我杀了司马良。”

云纵:“……”

争执的结果自然是云纵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周印的,那是因为他没有见识过毛团的惨痛经历,妄想用自己金丹修士的身份和气势来压住他,事实证明这一招放在别人身上很有用,但唯独周印例外。

又过了一个时辰,一个金钗罗裙,略显高大却不失美貌的女修,冷着一张脸,对着自己在桌子旁边画符的“道侣”,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那是一个冰冷中略带狰狞,抽搐中不失杀气的笑容。

周印抬起头瞥了一眼:“还可以,别忘了抹点腮红,表情自然点。”

“……”

很久以后,云纵觉得,以自己的身份,自己的­性­情,自己的修为,居然到现在还可以容忍这个人,真是一个奇迹。

45、第45章

同居的日子乏善可陈,云纵虽然是结丹中期修士,但周印从来没有过问他的背景来历,每天兀自画符、打坐,丝毫并不因为多出一个人而打乱自己的节奏。这种极度缺乏好奇心甚至体现在当云纵拿出那棵白玉烟罗草时,他也没有浮现任何惊诧的神­色­。

一个人在面对不可测的事物,又或者比他更强大的力量面前,即便再镇定,也不可能不露出一点痕迹,然而在云纵看来,周印冷静得过了头,反倒显得可疑起来。

对于这个古怪的筑基修士,他也不是没有探究之意的,且一有机会便暗中观察对方。

观察的结果是,周印这个人除了容貌俊美点,没什么表情,说话比他还少之外,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挖掘的地方,唯一让云纵觉得奇怪的,是他区区筑基期修为,竟然会画许多连元婴修士也未必会画的高阶符箓。

“你为何懂得画这些符箓?”云纵忍不住问。

“看过别人画。”周印笔下不停,没有避讳他,实际上有些符箓,因为年代久远,记忆模糊,他常常需要画上许多遍来确认记忆是否准确,并不是每次都能成功画出来,很多符纸因此作废,这也是他每次都要买很多符纸朱砂的缘故。而且其中一些符文,若是保密­性­太高,容易暴露,周印也不会拿出去卖,至多收为己用。

要知道有些高阶符箓,尤其是上古流传下来,带有特殊印记或秘术的符箓,宗门寻常是不会流传出去的,除非熟悉制符的人特意教授,又或者在斗法的时候,对方亮出符箓配合灵力使用的那一刻,与之斗法的人可以看见符箓上的内容,但也只有一眨眼的时间,根本难以记住。

那么眼前这个人,他看过谁画?

如果有那样的制符大修士传授,他又怎么会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散修而已?

许多念头在云纵脑海里一闪而过,却终究没有问出口。

无论身上有再多无法解释的神秘也罢,此人暂时是没有威胁­性­的,至少从周印的表现来看,他始终遵守着两人之间的约定,表现出一个合作者最大的诚意。

所以云纵决定暂时放下戒心,拿出白玉烟罗草来疗伤。

因为他已经无法再等了。

在来到禄州城之前,云纵身上就已经有陈年旧伤,时不时发作,即便不妨碍­性­命,但是伤势对于灵力若有似无的阻滞,却使得他没法冲击结丹后期,久而久之,甚至形成心魔,使修为停滞不前,晋阶无望。

所以当他在鉴宝大会上看到白玉烟罗草时,就已经下定决心要得到它。

杀司马良,不过是其中一个意外的Сhā曲。

萍水相逢,相交不深,为免周印见宝起意,云纵只对他说了杀司马良的事情,并没有说自己还拿了白玉烟罗草,然而眼看突破城门结界的日子将近,他的伤势并无太大的起­色­,没有白玉烟罗草,效果终究是事倍功半。

“我身上有白玉烟罗草,但现在我需要那东西来疗伤,否则那道结界,以你我二人如今之力突破不了。”云纵顿了顿,道,“之前没说,是因为不想多生事端,但如果现在你想要,我可以分两个果子给你。”

枝叶上结了六个果子,每个不过珍珠大小,云纵伤势不轻,分出两个已经是极限。

这东西不仅能治疗伤势,而且可以增加修为,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但出乎意料,周印却拒绝了。

“不用了。”这道金茧缠丝符,周印曾经在西南边陲,暗中见当时的部族祭司画过一次,但那已经是前生的事情了,他微微蹙眉,搜索脑海中久远的记忆,一边试着画出几笔,觉得不对,把符纸销毁,又重新画。

云纵道:“你可知这白玉烟罗草的价值,现在就可以助你从筑基中期直接晋阶到后期了?”

周印不耐烦抬头,冷笑一声:“你用不着试探我,你那些宝贝,我一点兴趣也无,修行若是心境不圆满,一味依靠灵药,就算前期顺利,后面也有大苦头吃,世人为了贪一时便利,罔顾天道自然,迟早自食其果。”

修行艰苦,世间修士比之凡人,不过万万分之一,而就这少数的人里面,能够最后通天之道的,也寥寥无几,修行路上,诸多阻碍,根骨,灵­性­,心境,都是修士的考验,一旦有其中一项过不了关,面临修士的,很可能就是陨落的结局。

在这种情况下,许多人把修为看得无比重要,也因此珍稀灵药在修士眼中,就相当于增加修为。随着大陆灵气越来越少,资源越来越稀缺,灵药的地位就更加举足轻重,别说白玉烟罗草这样的上品灵药,就算是略逊一筹的灵药,也有很多人求之不得,甚至用尽各种办法去得到。

只看重外力,而不注重内因,其结果就是大陆上能够晋升到高阶修士的人越来越少,毕竟面对诱惑,并不是人人都能坚守。

云纵沉吟片刻,道:“你提到的天道,因果,现在许多人已经不放在心上了,因为他们觉得就算夺宝杀人,最后也能成功渡劫,并不会遭到报应。”

周印有点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对方会对这方面有兴趣,他曾经也因为这个问题困扰过许多年,甚至造成心境上很大的阻碍。

在上古时期,万物讲究因果,盘古女娲等人,也是因立下了大功德,才得以封圣,但是随着时间推移,种族几经更迭,因果一说逐渐淡化,有的修士见猎心喜,夺宝杀人,最后也可以晋阶到元婴。

渐渐的,修为与心境脱离开来,很多人认为不修心境,也能够成为高阶修士,甚至只要有用不完的灵药在手,就可以一路披荆斩棘,睥睨世人。

周印前生,曾经踏遍几乎大陆的每一个角落,见识过无数的人事变化,最后也只能依靠自己猜测揣摩,来思索这个亘古无解的天道谜题。

周印道:“我所认为的因果,应该是关系到某个族群的因果,而非具体应验到某个人身上。”

云纵想了想:“你的意思是,所谓的天道,是天地之间相对的平衡,一个人穷凶极恶,胡作非为,种下恶因,或许不会有果报,但他这种行为,已经影响了天道平衡,日积月累,总有一天会爆发。”

周印:“不错,就像一个国家里,国君贪­淫­享乐,国家一时半会也亡不了,只有几年几十年下来,国库消耗殆尽,民不聊生,这个时候,当年的因所引起的果,才会爆发。这就是所谓的命数、气运。”

云纵微哂:“有的人觉得不可多造杀孽,这样才不会在留下心魔,但更多的人在种下恶因的时候,他觉得理所当然,也就没有心魔可言。所以这样一来,他们就认为因果是不存在的,殊不知这两种人的理解全是错的。天道与因果,并不会在他们某个人身上应验,如果积累到一定程度,那必然是人人有份,谁也跑不掉。”

周印道:“昔年妖族为尊,统领大陆,对其它各族打压奴役,所以后来举族倾覆,仙族取而代之,未尝不是因果轮回的结果。”

云纵忽然笑了起来:“这样一番问题,我埋在心里很久了,寻遍典籍,也没有找到答案,却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一个与我畅谈天道的人。”

他的笑容与之前截然不同,一旦卸去了那层冰冷嘲弄,顿如拂面花叶,苍润山­色­,俊秀清冽,见之忘俗。

这一笑,仿佛也将两人之间的隔阂也尽数拂去,就算还没到推心置腹的地步,但起码不像之前那样,彼此算计防备了。

周印虽然没有跟着笑,可眉眼略略柔和一些,终究不像之前那样连话都不肯多说一句了。

云纵心想,若非修为尚浅,单凭此人这一番感悟,这世间除了那些大宗师,已经少有人能够及得上他。他也才明白,这样一个人,骄傲生在了骨子里,目光看的是整片大陆,别说白玉烟罗草,只怕更珍贵的灵药放在他面前,这人也未必会瞧上一眼。

他花了六十年的时间晋阶金丹中期,成为太初大陆最早结丹的修士,也因天才之名而名扬天下,许多人冲着他的身份、地位而来,趋之若鹜,众星捧月,甚至各怀鬼胎,背后算计,也因此他对任何人与事,都抱着冷眼旁观的心思,能不说话的时候,连口都懒得开,久而久之,别人眼里的云纵,是冷淡的,矜傲的,甚至是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

然而眼前这个筑基修士,却一而再,再而三打破了他的习惯。

|­乳­白­色­的果子躺在云纵掌心,周围萦绕着淡淡轻烟,如丝如茧。

白玉烟罗草的效果并不在于口服。

云纵收紧手心,破裂的果子流出白­色­汁液,却在接触皮肤的那一瞬间渗了进去,整个房间霎时流溢着难以描绘的香气,比檀香还要沉郁,却带了淡淡香甜,并不显得甜腻,只让人五脏六腑顿时都为之一清。

收敛心思,凝神聚气。

房间里,一人长身站在桌前,琢磨着符箓笔势,另一人则端坐床榻,闭目疗伤。

没有人说话,氛围静谧得近乎沉寂,却有种莫名的和谐。

两个时辰之后,云纵睁开眼睛。

周印:“如何?”

“好了大半,只稍再调理半日即可,但现在没有时间了。”云纵道,“我们需要先城门看看结界最薄弱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从昨天开始,晋江系统就登陆不上,不仅发不了文,连作者登陆都不行了,一直到下午才拜托编辑帮我更新了一章,感谢她,也感谢在这种情况下还坚持看文支持俺的大家,今天双更是补偿昨天没有更新的分量。

这里提到一个设定:因果报应。其实不仅是佛家,道家也同样讲究因果缘法,但是本文的设定跟我们经常认知的有点不一样。因为这里不涉及前世今生,所以因果不是针对一个人的三世因果,而是从整个大陆、种族的平衡上来说。比方说,你是人类,做了一件坏事,种下了因,但这个果,未必会应验在你身上,而会积攒起来,对你所在的人族,或对整个太初大陆造成影响。

46、第46章

禄州封城之后,许多修士被迫滞留于此,引发了他们很大的不满,但对于南句国来说,司马良的地位举足轻重,所以不惜得罪修士,也要筑起结界以防凶手逃逸。

参加鉴宝大会的修士中有不少脾气高傲的,也曾试图突破结界,但一来这结界是聚集永宁侯府所有修士之力筑成的,单凭一人之力,很难离开。二来永宁侯府对这些赴会的修士陪尽好话,好吃好喝地招待着,只道是为了找出凶手,并无针对其他修士之心。三来禄州知府言明,这城只封三天,等三天之后朝廷所派的修士赶过来,查明真相,便可解禁。

这三天里,只许进不许出,即便不算外地的粮食用度源源流入,本城的存粮也已经够用,百姓生活上面倒不至于有什么不便,只不过坊间流言蜚语的疯传却是难免的了。

有的说永宁侯是让自家小妾给杀了,有的说杀永宁侯的是一个元婴修士,想要夺取他身上的修为,还有的说永宁侯家中宝贝太多,又独霸禄州一城,犯了南句国君的忌讳,国君派人暗中杀了他,明面上又摆出要找出凶手的姿态,以掩人耳目。

流言沸沸扬扬,让真相越发扑朔迷离,殊不知凶手光明正大地走在大街上,一袭白­色­纱裙,身材高挑,飘然若仙,头戴白­色­纱帽,将脸悉数遮住,看上去就像一个不愿意暴露容貌的女修,竟引来不少男修注目,若不是碍着她旁边的周印,只怕立马就上前搭讪了。

从走出客栈的那一刻,云纵已经感到自己的装扮是一个糟糕到不能再糟糕的馊主意,那些或好奇,或仰慕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如芒背刺,让他有种杀人的欲望。

但一言既出,他的傲气不容许自己反悔,只好冷着脸走下去,将周围一切目光都无视掉。

似乎察觉到他的紧绷,周印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是眼神无疑透露出淡淡的愉悦,难得多话起来。

他问云纵:“以你身上的灵石,买下白玉烟罗草绰绰有余,为何要偷盗?”

云纵道:“先前我不知鉴宝大会会出现这种东西,后来到了司马良手上,他就更不可能卖给我了。”

周印:“为何?”

云纵:“我曾杀了青古门一个长老的儿子,他与青古门关系匪浅,也认得我。”

周印:“所以你在拿白玉烟罗草的时候被他发现?”

云纵:“不,这次鉴宝大会他搜罗的那些法宝灵药,都是给青古门准备的。镜海派两名长老带着镇派之宝投奔青古门,却是半路失踪,不知去向,所以司马良暗中受命,也有想以鉴宝来引出那两个人的意图。”

那镇派之宝,如今就在周印的须弥戒里,两个长老却是早就化作骨头渣了。

换句话说,这种消息,青古门必然密不外传,这人却能知道得如此清楚,他的身份势必然不是什么散修,更不会是小门派的弟子。

只听得云纵淡淡道:“司马良辟了个内室,专门蓄养那些从良家抓来的女人,加以训练,然后送入青古门,给那乐仙老祖当炉鼎,他正在内室玩得开心,体力消耗过度,根本没注意到我拿了白玉烟罗草,所以我就杀了他,反正也是顺手。”

周印:“……”

两人路过卖零嘴的摊子,周印停了一下脚步。

云纵:“怎么?”

他见周印的目光落在那梅花糕上面,不由挑眉。“你喜欢吃这个?”

“没有。”周印移开视线。“只是以前养了一只­鸡­,它很喜欢吃这个。”

这个人会养­鸡­?

­鸡­吃梅花糕?

云纵嘴角抽搐,脑海里立马浮现出一个场景:周印蹲在地上,拿着食物碎屑丢在地上,面无表情地对­鸡­说,吃吧,吃吧,吃吧……

结界是由永宁侯府十位筑基修士和三位结丹修士联手所筑,沿着城墙一路将整个禄州城包围起来,水泼不进,针扎不入,Сhā翅难飞。

来参加鉴宝大会的修士,要么是散修,难以单凭一己之力突破结界,要么是不想得罪青古门或者南句国,愿意多等几天再走。

站在城墙之下,可以看到一层若有似无,轻薄近乎透明,如水幕一般的结界,随着阳光照耀而反­射­出微微的天蓝­色­。

“若是我没有受伤,灵力全盛时期,未尝不能破开这种结界。”云纵的手抚着城墙上的砖石,嘴角带起一抹冷笑,并不将这道结界看得如何高。

“如果破开,这道结界会直接牵连到下禁制之人的感应,届时那么多人追上来,我们不可能应付得了。”

云纵沉吟道:“你可会土遁术?”

“不会,不过十三个人要维持这样庞大的一道结界并不容易,在某些地方,防守必然会很薄弱,可以利用这个弱点来突破,为我们出城之后争取更多的时间逃命。”

“我看过了,这道结界只对人起作用,飞鸟鱼虫并不受影响,我们可以通过内城河出去,要容易很多,务求用最短的时间出去,否则我的伤势不足以支撑太多灵力消耗。”

周印嗯了一声,又提出一些突破结界时需要注意的地方,两人一面往回走。

下榻的客栈离城门颇远,需要穿过繁华市集,于是云纵不得不又一次面对那些投注在他身上的灼灼目光。

周印没有与他并肩而行,反倒有意无意落后了半步,而且微微低着头,在旁人眼里,周印俊秀文雅,看起来就像是云纵的仰慕者之一,云纵还不理会他,实在没有太大的竞争力可言。

“这位姑娘可是想出城而未得?如今城门被封,着急也无用,不如找一处坐下来慢慢歇息,我作东如何?”一名结丹初期的中年修士走了过来,拦路拱手,彬彬有礼,目光从云纵的纱帽上掠过,似要看清底下的容貌。

女修的地位虽不如男修,但貌美的女修还是有许多人趋之若鹜,愿意奉承讨好的,更何况这白衣女子是难得的金丹女修,若能结成双修道侣,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这样明显的搭讪让云纵彻底黑下脸,凛凛杀气几乎要透过纱帽直­射­出来,让那人脸上的笑容几乎要维持不住。

他自然不能开口说话,一开口就要露陷,更不能出手伤人,否则更要打草惊蛇,只好忍了气,听而不闻,继续往前走。

那人见他不说话,还想再上前,周印看够了戏,终于出声:“她是我的道侣,道友有什么事,不妨和我说。”

那人嗤笑:“你一个筑基修士,人家看得上你?”

周印道:“可能因为我生得好吧。”

云纵忍无可忍,抓了他的胳膊,用了点法术,两人转眼消失。

“你适可而止了,别以为我不敢动你。”

客栈厢房里,云纵一把将纱帽扯下来,面­色­带了几分狰狞杀气。

周印瞥了他一眼,甚至还难得地笑了笑:“我只是帮你圆谎而已。”

云纵冷笑,伸手抓向他后背。

周印略略一避。

衣袖卷出的灵力将他腰身缠住,另一只手扯住他的肩膀,往自己这边带过来。

周印伸手拍向他手腕。

两人一拉一扯,顺势倒向身后的床榻,云纵一个翻身,将他压在下面。

周印道:“不要在大白天做这种惹人误会的动作。”

云纵面容扭曲:“我警告你……”

话未落音,门口响起敲门声。

“客倌,您要的热水来了。”

云纵尚且来不及阻止,便听周印道:“进来。”

那店小二将门推开,一脸灿烂笑容在看到两人情状时僵住。

“客,客,客倌,……”

“把东西放下,你可以出去了。”

周印面无表情地吩咐,又对云纵道,“都让你不要在大白天做这种事情了。”

云纵面容扭曲。

店小二­干­笑:“那,那小的出去了,客倌你们继续,继续!”

……

是夜。

禄州城中有一条内河,穿过整座城,流到城外,汇入杨柳江。

月光下的河水碎雪鳞波,轻流淙淙,河边草木繁盛,在夜风的吹拂下摇曳不止。

在水中的两人,因由灵力罩住周身,衣物并没有被浸湿,顺着水流往东游去,就是出城的方向。

果不其然,水下结界的威力要比地上薄弱许多。

只见云纵从掌心封印处抽出无常刀,轻轻往结界处一划,刀身笔直狭长如剑,刀锋若有红光,水流碰触刀尖,霎时分为两半,结界轻轻颤动,欲裂未裂。

周印二话不说,将灵隐剑刺入他刚才划出的开口,往下划开,剑锋所到之处,结界终于彻底裂开,再也无法阻止两人。

“走!”云纵低喝一声,当先游了出去。

周印紧随其后,二人一路无话,直到出了城外,才离开水路,改走陆路。

云纵道:“刚才结界破开,有人跟在我们后面出来了。”

周印:“是谁?”

云纵:“不知道,应该也是想出城的人,只要与我们无关,就不用管了。”

二人刚才破开结界,都费了不少灵力,此时却是无法使用飞行法宝了,只好挑了附近的林子歇息下来,轮流打坐恢复体力。

不远处传来一阵声响,很快越来越近,大有转眼便至眼前之势。

云纵脸­色­微变:“刚才那人被发现了。”

说话之间,对方一前一后,紧追不舍,已经近在咫尺。

47、第47章

在前面跑的年轻人驭着飞行法宝,但明显速度没有另外几人快,转眼就被追上,被后头其中一人用一条鞭子打中肩头,身体一歪,随即跌落下来。

那人有伤在身,抬眼瞧见周印他们,拔腿就往这边跑来,一面跑还一面喊:“师兄,师兄,等等我!”

这一声师兄彻底把云纵和周印二人也拖下水,追上来的人闻言冷笑:“原来还有同伙,正好一网打尽!”

“等等!”云纵冷着脸,“我们与他不是一起的!”

年轻人反应很快,立时换上一脸无辜:“师兄,我知道错了,可我要是死了,你们回去,就没法和师父交代了吧!”一面凑过来,压低了声音,“明明是你们先出城,我跟在后面捡便宜罢了,你们可不能一走了之,大敌当前,咱们更应该齐心协力,现在他们已经看到你们,你们想走也走不了了。”

云纵冷冷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对方三人见他们窃窃私语,更将那年轻人的话当真。

“明日便有人来勘察永宁侯爷猝死缘由,你们选在此时破开结界逃走,十有□就是元凶,若肯跟我们回去,还可饶你们一命!”

那三个人,两个是结丹初期,一个是筑基后期,俱是司马良重金聘来的清客,平日里来去自由,府里只有一两个修士保护他,此番鉴宝大会,司马良把十三名修士都请回来坐镇,结果却出了这等事情,这些修士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便依照永宁侯府的嘱咐,联手筑起结界,将整个禄州城封住。

周印这边虽然同样是三个人,云纵虽然是结丹中期,却受了伤,尚未痊愈,周印筑基中期,那年轻人筑基初期,相比起来,还是他们吃了亏,如果正面对上,还说不准谁胜谁负,又或者两败俱伤。

刚才破开结界,眼下两人­精­力不济,根本就不想和他们动手,但是从对方反应来看,是不把他们抓回去,就不会罢休的。

既然要打,那就速战速决。

云纵心下定议,往周印那边看了一眼,便见周印正好也微微侧首,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周印二话不说,抽下玉簪变为灵隐剑,白­色­剑光凌空划去。

对方那穿着白衣的结丹修士反应也不慢,随即抓着长鞭往他们的方向抽来。

鞭声呼呼作响,那细长鞭子上忽然钻出无数个细小的青鳞蛇头,吐着蛇信,蛇身半是缠在鞭上,布满细细小刺。

年轻人大喊:“小心!”

其实也无须他喊这一嗓子,周印便已侧身闪开,鞭子落空在地上,溅出青绿­色­汁液,立时将地上泥土印出一道焦痕。

蛇信与毒液所接触到的地方,草木皆被腐蚀枯死。

那头云纵已经祭出无常刀,刀锋掠过鞭子,将上面的蛇头尽数斩落,蛇血沾到刀上,令刀身乍然红光大盛,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来,给这把无常刀增添了些许妖异的气息。

随着他手起刀落,那些毒蛇被斩成两段,纷纷掉落下来挣扎死去,然后又飞快地长出新蛇,仿佛依附鞭子而存在,死而复生,生生不息,斩之不尽,拥有无穷数目。

那些被砍成两半的蛇飞到空中,头部还能活动,几条趁机咬住云纵的袖子,嗤嗤两声,袖角随即被破了个口子。

周印左手执洗天笔在身前画了个圆形,圆形扩大,形成水瀑屏障,将所有毒液和毒蛇隔绝在外。

便听得另外一名黑衣的结丹修士嘿嘿冷笑,手中袖子一扬,多了一面画满古怪图腾的布幡,挥动两下,­阴­风平地而起,霎时将林中的凉爽变为­阴­森。

冷不防一只骷髅手从地下破土而出,抓住云纵的脚踝。

随之而来的是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

不止是云纵,周印和那年轻人也同样遭到同样的袭击。

“火起!”年轻人喝道,腾的一声,几人脚边燃起火焰,将骷髅手烧成粉末。

但同那些毒蛇一样,没了一只,还会有新的生出来,只要有土地在,这些骷髅就能依土而生。

骷髅手指尖的骨头刺入鞋袜,直要将血­肉­捏碎。

云纵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笑意,反手将无常刀直直Сhā入脚下土地。

霎时之间,以刀锋Сhā入之处为圆心,泥土向四面八方开裂,速度惊人,所到之处,那些骷髅纷纷被裂开的土块掀了起来,撕成碎片。

泥土碎块悬浮在空中,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将它们糅合成一片片锋利土刃,把黑衣修士的起尸幡洞穿。

趁几人耗心费神无暇它顾之际,三人之中唯一的筑基修士冷眼旁观,终于找到偷袭的机会,他燃起符箓,一面默念法诀,不一会儿,附近所有的树突然疯狂生长起来,那些树枝飞快探出触手,往几人背后刺去。

与周印他们一道的年轻人明显临阵经验不足,在斩落几根树枝之后,又要分神去应付前面那些毒蛇,显得有些手忙脚乱,一个不察,那些树枝从各处缠绕上来,觑着三人后背空门大开,便趁机飞刺过来。

“专心对付前面,后面我来!”周印对那年轻人道,一面并指为剑,灵隐剑随着他的手势飞向那筑基修士,与他缠斗起来。

年轻人胡乱应了一声,却是反应不及,毒蛇毒液溅­射­如雨,他手里抓着冰玉锥斩落一些,还有一些漏网之鱼不依不饶,附着鞭身朝他们咬来,周印虽然用洗天笔筑起屏障,可毕竟又要□指挥灵隐剑对付那筑基修士,一个不察,肩头就被咬了一口。

眼看战局僵持,一时难以获胜,云纵忍住气血翻腾,强自咽下一口血,又按住无常刀柄,极快传音问周印:“你还能出法术不?”

周印回了他同样简短的两个字:“可以。”

云纵蓦地拔出无常刀,厉声道:“凝!”

随着他话音刚落,脚下泥土一寸寸从­干­涸又迅速恢复原状。

周印捏了个法诀,洗天笔凭空画符,土地就像刚刚被大雨浸泡过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变得泥泞潮湿,等到水份越来越多,不过眨眼之间,那三个修士周围的土地悉数化为沼泽泥海,令三人马上陷了下去,从脚底,小腿,到大腿,甚至腰际,把他们寸寸淹没在里面。

周印上回在上玄宗与那个青古门修士魏弈长斗法时,对方就曾经用八卦阵引出过这一招,这不过他用的远没有云纵纯熟,威力也不如现在这么大。

眼看那三人暂时都被泥海掩埋,脱困不得,云纵喝道:“走!”

抓起周印的胳膊,驭起飞行法宝便飞。

那年轻人见状,也急忙跟在后面。

48、第48章

云纵强自提气,飞过几座山峰,便觉丹田剧痛,灵力难继,再一看周印,几乎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挨在他身上,双目紧闭,面­色­冷白如月,汗水淋漓,被毒蛇咬过的肩膀还在汩汩流血,鲜血发紫发黑,浸透了一大片衣裳,他身上不是惯常穿的黑­色­,而是当日客栈店小二买的黄|­色­衣裳,更显得伤口触目惊心。隔着衣袍,云纵瞧不见伤口的情况,但从周印的状况来看,伤势恐怕只重不轻,十分棘手。

“我灵力不足以支撑下去,没法再走了,得先在这里歇下。”云纵道,看着他的伤势紧紧皱起眉头,“你的伤也需要治疗。”

周印的脸­色­实在很差,隔着两人的衣服,云纵甚至还能感觉到他身上异乎常人的热度。

正当云纵以为他已经昏迷过去的时候,却听见他嗯了一声,慢慢睁开眼。

因为发烧,这双眼珠浸染了微微的水光,越发黝黑透亮,仿佛最上品的灵石,竟看得云纵心头蓦地一颤,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是什么缘由。

“……这里太空旷,再走一段。”声音虽然虚弱,却并没有呻吟或者中断,周印说罢,闭上眼,过了一会儿,腰微微弓了起来,血­色­从嘴角淌下来,滴落在衣服上。

“嗯。”云纵不再说话,将他整个人往自己身上一拉,负在背上往前走。

那年轻人显然也受了伤,却一直咬牙坚持,跟在他们后面没说话。

三人一路前行,林木渐高,已是到了林子深处。

云纵将周印放下来,发现他已经昏睡过去,再探他的额头,却是抹得一手冷汗,完全迥异于刚才的热度,不由又皱眉,从自己身上拿出一颗丹药,强行塞进他嘴里,迫他咽下去。

药入了口,周印的脸­色­似乎好了一些,但依旧没醒,云纵想了想,伸手扯开他的衣襟,将上衣都扯落到腰际,狰狞伤口随即映入眼帘。

被咬中的地方已经开始流脓溃烂,血仍旧没有止住,看上去颇为可怖。

云纵脸­色­沉凝绷紧。

那年轻人显是也瞧见了周印伤情,不由倒抽口气。

云纵冷冷瞥了他一眼。

那人噎了一下:“你们要往哪儿走,说不定咱们可以同路。”

云纵冷道:“若不是你把人引来,我们怎么会遇险。”

那人反­唇­相讥:“若不是你们要出城,也不会被发现。”

云纵盯着他没说话,眼底露出杀意。

他现在虽然虎落平阳,可结丹中期修士要解决一个筑基修士,还是绰绰有余的。

对方想来也是有些后悔和怯意,话刚出口,又换了个语气:“如今我们同舟共济,还是不要内讧得好。”

周印略略动了一下。“帮我盛一杯水。”

声音比之前还要淡上几分,有种风一吹就散了的错觉。

“去盛水。”云纵头也没回,撕下衣角给他包扎伤口,又倒出几颗丹药喂他吃下。

“凭什么是我……”年轻人顿了顿,灵机一动,“现在荒山野岭,去哪里找杯子盛水?”

那两人都没搭理他,他没奈何,只好怏怏起身去寻水。

云纵道:“你中了蛇毒,这些丹药只能缓解痛苦,治不了毒伤。”

周印闭目养神:“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放弃我,然后自己走。”

云纵不怒反笑:“你希望我这么做?”

周印淡淡道:“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世间许许多多人,为了利益,别说朋友,就连父呣子女之间也可反目成仇,远的前世种种不说,陈沅芷的死犹在眼前,更何况他跟云纵,不过是萍水相逢,因为各取所需而结盟,实在谈不上什么交情,如果对方在这个时候舍他而去,也是再正常不过。

下巴被捏起,周印睁开眼,对上对方的双眼。

“我不喜欢在合作关系还没有解除之前,一方自作主张。”

周印静默半晌:“喔。”

云纵嘴角微微抽动:“喔是什么意思?”

周印居然笑了一下:“你舍不得离开我。还有,另外一半订金没给我。”

体力严重透支,说完这句话,他又沉沉昏睡过去。

云纵:“……”

谁舍不得你!

谁舍不得你!!!

不记得那一半订金会死啊,你几辈子没见过钱吗!

他的内心如是咆哮,可惜发现对方已经人事不省,完全没法体会他的心情。

于是等到那个倒霉鬼找水回来时,看到的就是一个脸­色­黑如锅底的云纵。

云纵:“找水为何这么久?”

对方很无辜:“这附近没有,当然要走远点了。”

云纵看到他手里卷着一张芭蕉叶,里面的水摇摇晃晃,已经漏掉不少,所剩无几。

“为什么不用凝冰诀把水化成冰,直接拿过来?”

那人吃了一惊,恍然大悟:“原来凝冰诀还能这么用的?”

云纵发现自己碰到的都不是正常人。“……你是怎么达到筑基期的?”

对方­干­笑一声:“先前我都在家族里修炼,实践经验比较少。”

夜渐深,虫鸣露重,林木森森。

月­色­浑圆皎洁,照得三人面目清晰,也省去了燃起火堆暴露目标的麻烦。

那人对云纵他们二人多有防备,但似乎又不敢离得太远,便靠坐在不远不近的树­干­边上,抬头望着漫天星辉。

云纵则盘膝闭目,调息疗伤。

周印已经醒来,并从须弥戒中拿出玉灵犀,放入水中。

圆月辉映下,浸泡过玉灵犀的水,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依旧澄澈透明。

他端起水,一饮而尽。

一个时辰后,云纵睁开眼睛。

周印的脸­色­看起来好了许多,伤口不再流血,也没再发脓,反倒还有逐渐好转的趋势。

“你的伤能好?”他绝不认为是自己给周印的药起了作用。

“嗯,我身上有解毒的东西。”周印言简意赅。

云纵点点头,没再多问,有时候彼此形成默契不一定需要相交多年,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可刚才那场战斗,他心底隐隐已将这个筑基修士,摆在与自己平等的位置上。

“大概多久能彻底痊愈?”

周印道:“估计要两天。”

云纵道:“对方未必肯罢休,我们需要合计一下。”

那年轻人闻言立时凑过来,热络道:“你们要合计什么,加上我呗,反正现在多个人,实力也强些不是?”

他话刚说完,见两人都看着他,不由脸上一热,摸了摸脸:“看我作甚?”

周印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迟疑了一下:“梁于斯。”

云纵冷冷道:“你用的是不是真名我不管,为什么女扮男装我也没兴趣,但我们不会让一个可能会产生未知危险的人一起。”

49、新章

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的开始,自己还在一团混沌里,周围有种懒洋洋的温暖,偶尔带着细微的流水一般的波动,仿佛被最上等的丝绸包裹着,舒服得让他舍不得醒来,只想永远沉睡下去。

岁月漫漫而过,混沌外也并非一直平静。

花开花落,云卷云舒,春去秋来,沧海桑田。

高山变成大海,山谷变成丘陵,从祥和宁静到兵戎相见,从天下混乱再到休兵停战,不周山倾斜下陷,化为镜海山脉,而原本­干­燥的地面日积月累,成为一个叫龙影潭的地方。

人事几番代谢,他的混沌却依然在继续。

无知无觉,无悲无喜。

与他同生于天地初开的妖兽有许多,有些因立下大功德而成神,却又参与了众神之战而陨落,幸存的躲起来不问世事,有些则早已不知去向。

唯有他,没有人发现他,他也没兴趣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直到有一天,混沌不再如迷雾一般模糊不清,然后,仿佛有一点光芒落在他的舌尖,甜甜的,丝丝缕缕,一直蔓延到心里去。

他不由自主地想跟着这美好的滋味走,对方到哪,他就驱使着混沌跟到哪。

“你再闹,就不用和我走了。”

声音清清冷冷,就像曾经浸着他千万年的那个潭子,凡人觉得冰冷难忍的温度,于他却十分舒适,冰冷的潭水包裹着温暖的混沌,凉丝丝的沁入神识。

他一下子就喜欢上那个声音了。

千万年时光转瞬而过,无论混沌之外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他从来也没有兴趣去看上一眼,然而现在,不管是人,是妖,还是其它什么东西,总要破开混沌,才能看见。

那是一个怎样的人,他说不清楚。

容貌对于妖兽而言,不过都是虚妄的外在,可是每当那只手抚过他身上的绒毛,用着平淡的口吻说着无关紧要的话时,他就会不由自主地眯上眼,趴在那人怀里,耳边滑过他的声音,觉得混沌外的世界是如此美好。

那人是很少生气的,在很多凡人看来天大的事情,在那人眼里仿佛也不过吃顿饭那么简单,就算再大的困难,也从未见过他一筹莫展,愁眉苦脸的模样。

即便那人的能力现在还很差,可只要是在他怀里,就会觉得安心而舒服,比起自己在混沌中的时候……

嗯,如果早点儿遇见他,自己早就从混沌里出来了。

那人话少,表情更少,笑的时候就更更少了。

他知道自己当时的外形必定是很可爱的,因为那些凡人中的女­性­,见了他就想摸他,唯独是那人,无论自己做出什么讨好撒娇的举动,也不能令那人笑一笑。

这也就罢了,然而有一次,那个叫贺什么的凡人女子过来找他,两人说了一通话,他竟然见到,见到那人笑了!

一开始不过是浅浅笑意,到后来,笑容渐渐扩大,连那姓贺的也看呆了眼。

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

那人的笑容是属于他的,他都没见过,竟然让别人先瞧了去!!!

他生气了,滚来滚去,对着木质桌面狠命啄啊啄,借以发泄心中的怒火。

然后……

没有然后了,他被那人收入怀里,头顶被那么轻轻一摸,立马就条件反­射­似的,把下巴也递过去蹭蹭。

你怎么可以那么没骨气!你怎么可以轻易就被收买了!

他陷入了深深的自我鄙视之中,下巴一边下意识继续磨蹭着那人的手指。

耳边传来一声低笑。

他从未体验过孤独,也从未觉得自己孤单,就算天地间只剩下自己这一只上古妖兽,但只要能在那人身边,他也不需要任何同伴。

永远不需要。

只要有那人,就够了。

然而,分离的这一天终究到来。

他被塞到戒指里,眼睁睁看着他被坏人欺负而束手无策。

那些女人,一开始是为了杀人灭口,后来又看上了那人手里的洗天笔,所以以多欺少,赶尽杀绝,将那人逼到绝境。

在这之前,他原是不懂这些事情的,人心龌龊,利害算计,于他而言懵懵懂懂,也并不重要,可是就在那一刻,兴许是太过危急紧要,看着那人濒死绝境,竟一下子醍醐灌顶,灵台清明。

有什么东西,炽热涨满,快似乎要从眉心溢出来。

长剑穿胸而过,颈上的飞锻还在一点点收紧。

那人口鼻出血,面­色­惨白,半敛着的目光却依旧是清冷的,一如他的声音。

如果那人不存在了呢?

为了他,自己离开混沌,如果他不在,那自己还能去哪里?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没有了他,谈何­色­彩。

再也没有人在他贪吃的时候说“你又肥了”。

再也没有一个温暖怀抱可以供他安心栖息睡觉,供他撒娇打滚。

再也没有那日日夜夜的陪伴。

不可以……

不可以死。

他不允许!

须弥戒的方寸之地如何能容纳得了他,仿佛有什么桎梏一下子被冲开。

他闭上眼,感受自己的骨骼一寸寸开始裂变,灰­色­绒毛脱落下来,金­色­翅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生长,侈丽夺目的金黄远胜世间所有颜­色­。

直到连那狭窄的街道也无法让自己驻足,他一声长吟,展起翅羽在云层间飞翔,金黄双瞳分明瞧见那些原本胜券在握的凡人赫然变­色­,簌簌发抖。

你们都要死。他想。

心中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非鲜血不可祭奠。

那是我的珍宝,可你们竟杀死了他。

只要把你们杀了,他就能回来了……

我最喜欢的,珍惜的……

他慢慢睁开眼。

心跳有些剧烈,仿佛还沉浸在刚才的情境里。

“尊主,您可醒了,这一觉睡了好久。”侍女良姜捧了面巾过来,笑吟吟道。

“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良姜好奇:“尊主梦见什么?”

他道:“梦见……一个我很喜欢的人。”

良姜越发兴致勃勃:“尊主也有喜欢的人?她叫什么名字,您可是要去找她?”

他的嘴角慢慢地露出笑容,目光穿透了她,似还在看方才梦境中的人。

“我不记得了……”

咦?侍女诧异地张大了眼。

“但总有一天,我会记起来的。”

然后,你要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毛团出来拉,表示没有被遗忘!

看到文下有朋友提问:周印前世修到宗师境界,照理说心境应该是圆满的,为什么重生之后还需要重修心境呢?

因为周印前世,心无旁骛,专心修炼,才能达到宗师状态,但他的心境,跟重生之后是有很大区别的。重生之前他一心都扑在修炼上,从来不会关注其他东西,而且觉得自己不需要朋友,什么事情都可以靠自己,任何人都是不可信的。这种观念在他重生之后的一些行为里面也经常有体现,比如说做事独来独往。但重生之后,他会在毛团、云纵,甚至是更多的人身上发现自己前世的一些想法、观点是错误的,比如说团队、友情、义气,他之前觉得没有必要的东西,未必是没用的。这就是心境上的进步拉。

50、新章

梁于斯脸­色­涨红,复又苍白。

她一路从家族里逃出来,自以为装扮行止毫无破绽,却没想到一眼就被人看破。

“我只是出来游历,并不会对你们造成任何威胁。”

她容貌白皙秀美,扮成男人时,自有几分文弱,一旦知道是女扮男装,在旁人眼里,这份文弱就变成文静。

只可惜眼前这两个人,都没有怜香惜玉的心。

云纵语气不改冷淡:“既然是游历,何必急着跟在我们后面出城?”

梁于斯咬了咬下­唇­,“我在灵州遇见故人,本想避开他们,就到了禄州来,没想到他们后脚也来到禄州,。”

她顿了顿,又道:“我本姓穆,名穆婕,女修在大陆上行走多有不便,这才改换男装,两位前辈修为都比我高,想必大人大量,不会与我这小女子一般见识。”

眼见瞒不下去,索­性­坦诚相告,她见云纵二人明知她是女修,也没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不由多了几分安心,又轻轻捧了两人一下。

云纵问:“仙壶岛穆家与你有何关系?”

穆婕道:“我属于旁支,父母早亡,寄养在本家。”

云纵若有所思:“穆家有家训,一切高深的法术只传给本家子弟,旁支只能学到些许微末。”

穆婕道:“对,确有这条规矩。”

周印突然开口:“但那些微末,就已经让你晋阶筑基期,如此说来,其它穆氏本家子弟,起码都结丹了?”

他纯粹是好奇的疑问,但听在穆婕耳朵里,就成了讽刺她谦虚过度,一时脸红起来。

还是云纵道:“据我所知,穆家家主也不过刚刚结丹而已,她如果没有说谎,那么她的修为,应该都来自于她自己的天分或苦练。”

“是,”穆婕微微苦笑,“我确实很努力,才能达到今日的修为,但也仅止于此罢了,如果没法学到更高深的法术,这一辈子也只能是个筑基修士,所以我才想出门,希望能有更好的机缘。”

她眉间隐隐有愁结难解,似乎不止是这个原因,但云纵没有再问。

从先前的表现来看,穆婕确实是一个初出茅庐的修士,也许她天分颇高,但却经验不足,连刚才战斗里也是手忙脚乱,这点做不得假。

周印问道:“既然你天资聪颖,后天努力,穆家为什么不肯栽培你?”

穆婕还没说话,云纵便道:“因为本家的人怕威胁到自己的地位,所以不会让旁支的人学到更高的东西,旁支中的优秀子弟,女的要么被作为联姻结盟的对象,男的稍微好些,如果能过继本家,也可以学到一些更高深的东西,但是至多也就从旁辅佐,永远也不可能成为家主。”

穆婕苦笑:“虽然我很不愿意承认,不过前辈所说,确是这样。”

云纵微哼一声:“大陆上许多修真家族,墨守成规,大都如此。”

周印静静听着,默不作声。

在他眼里,人无贵贱之分,只有能力高低之别,既然是一个家族,那就是一个有着共同利益的团体,为了让团体更加强大,自然是要上下团结,无分你我,却竟然还有闲情逸致在内部排除异己,也难怪在他前世陨落之后的五千年李,会有那么多门派家族衰败消失。

周印上辈子是魔修,大多数时候独来独往,很少掺和这些宗门内部的纠纷,这辈子进了镜海派之后,经历过门派兴亡,息息相关,或多或少,都需要去面对甚至处理这样事情。

见得多了,心境和行为自然也在不知不觉中发生变化。

他在某种程度上,其实是一个十分纯粹的人,所以从前的时候,会觉得这样的事情十分可笑,人­性­中的自私和贪婪,在这些人里表现得淋漓尽致,但这一世接触的人更多,看到的也更多,有生­性­圆滑,却愿意为了保全弟子而将门派拱手让人的鲁延平,有刁蛮任­性­,却为了养父丢弃­性­命的陈沅芷,还有眼前这个,原本只是利益关系,却没有在紧要关头一走了之的云纵。

“在想什么?”云纵看到周印若有所思的模样。

“没有,”周印淡道,“你刚才说要合计什么?”

云纵道:“司马良对青古门的作用举足轻重,他们未必肯罢休,你有什么打算?”

周印道:“找个地方闭关。”

云纵还未反应,一旁的穆婕道:“我有一个提议,不知两位前辈可有兴趣?”

见两人都望向她,穆婕道:“三年之后,南海上的海沙洲将有一场百年一回的盛会。”

云纵道:“你是说莲音仙府?”

穆婕点头:“不错,莲音仙府一百年一开,据说里头有无数法宝珍奇,但凡通过考验,便可成为有缘人,恰好三年后六月十八的子时,又是莲音仙府开放之日。我本有兴趣,可惜修为不足,单枪匹马只怕行不通,正想找人同行,不知二位前辈可愿带上我?我如今已是筑基初期圆满,若无意外,三年之后应可晋阶筑基中期,必不至于拖累二位。”

她虽是女修,但落落大方,没有寻常女子扭捏之态,云纵和周印对她并不反感,又听了她这一席话,自然也对那莲音仙府起了兴趣。

云纵自忖伤势未愈,正好需要时间疗伤,便有些意动,又望向周印,只见周印朝他微微点头,显然是同意这个提议。

云纵略一沉吟:“这三年各自去闭关,三年之后,在海沙洲会合。”

穆婕见两人答应,不由露出笑容,霎时令人眼前一亮。

“海沙洲我曾去过一回,上面最大的客栈,就竹影居,我们可以在那里见面。”

云、周自然二人答应,这约定就算是定了下来。

过了几日,周印伤势好转,三人重新上路,出了树林,翻越山头,数日之后,到达一个小镇,就此暂时分道扬镳,等三年之后再重新会面。

有三年时间,周印正好趁此闭关,冲击筑基后期。

有了云纵那些灵石,和自己身上的符箓,晋阶不是问题,待一切安排妥当,他在山中寻了个僻静的山洞,布下结界,开始三年的闭关。

对修真人来说,晋阶主要有两种情况。

一种是修为到了一定境界,心境纯熟,自然而然也就晋阶成功。这种情况,现在已经越来越少了。因为心境是与修为配合,可以使修为更加稳固,但许多人急功近利,并不会特意去修炼心境,反倒佐以大量的灵丹妙药来催生修为,达到晋阶的地步。

一种是在自己觉得时机成熟之时,主动闭关晋阶,这样往往有两种结果,成功,或失败。古往今来,有许多修真之人,大都折在这种情况上。许多人寿元未至,却急着晋阶,无非是希望自己能变得更强,但这样一来,往往自己觉得时机成熟,未必是真的纯熟,金丹大道,布满荆棘,得道者少,陨落者多。还有一些人,因为寿元将尽而不得不强行闭关晋阶,这些人一般都是没有希望晋阶的,不过想趁着最后的机会搏一搏,这种情况下,自然失败的变数就更大,譬如镜海派前代掌门邹景元。

最后一种情况,则是在不知不觉成功晋阶,譬如说周印之前在龙影潭下的洞府一游,有回到上古纪年的奇遇,归来之后不知不觉,就晋阶了。实际上他之所以能晋阶,也与第一种情况有关系,虽然不是主动去闭关,但是在经历了一连串事情之后,修为与心境都在一定程度上达到圆满,已经无需特意去闭关修炼。

如今周印闭关,就是属于第二种情况。

在同一个阶段里面冲击不同的等级,坎子要比跨越一个大的阶段容易许多。譬如说很多人容易在筑基期冲击金丹期时陨落,却很少会在筑基中期冲击筑基后期时陨落,正是这个道理。

周印修为心境业已圆满,晋阶自然十拿九稳,但他并不止于晋阶而已。

闭关可以巩固修为,让灵力运转更加流畅没有阻滞,也可以回溯往事,磨练心境。

从前世炼虚渡劫开始,到转世之后的周家村,再到周氏夫­妇­惨死,又轮到自己濒死,周辰失踪,往事历历,难以遏止。

上辈子周印想得很少,一心不过是变强而已,但这辈子不同,心中终是有了曾经停驻过的人事,一旦气定神凝,这些人与事便似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他又想到自己前世临死前渡雷劫的情景,当时并没有注意,但现在细想,为何自己化神期的修为,明明不比当时其他几个化神期修士差,可其他人都成功晋阶炼虚,飞升上界,独独自己却陨落了?

从前他心无旁骛,专注修炼,不曾去管这些,但是亲身经历过远古时代之后,却难以避免会想到更多。

一时间,脑海中思绪纷至沓来。

不归一而一自归,不守中而中自守。

一点真念,藏于灵台,岿然不动,是为守心。

道之­精­微,莫如自然,自然所在,莫如修心。

不管赫连曾经有过怎样的经历,修为有多高,现在,他也只是周印而已。

洞顶的水滴顺着石笋滑下来,一声微响,滴落在下面的石头上,却又仿佛滴在心尖。

万般杂念,皆化于无。

他缓缓睁开眼睛。

玄通圆满,万象归一。

作者有话要说:毛团失忆了吗?

NO。番外只是番外,意味着跟周印历练发生在同一时间段的事情,周印这边要描写的还没完,等到两人可以交集的时候,该进行的自然就会进行下去了,俺虽然写文不算多高明,不过暂时不会用大家猜得出来的失忆桥段,嘿嘿。

51、三年后

南海广袤无边,有大小七十六座岛屿,星罗棋布,其中最大的一座名曰海沙洲,如同项链上最大的一颗宝石,将所有岛屿串连起来。

海沙洲上一日有四季,晨起之时似早春,清冽爽快,风入繁花,将午之时如盛夏,青林翠蔓,蝉鸣鸟叫,过午之后渐如秋,桂子摇曳,晴空高阔,入夜之时已初冬,雾冷霜寒,间或薄雪。可稀奇的是,无论天气如何变化,岛上一年到头皆是花开如锦,美不胜收。这样的奇景让许多人不远千里来到海沙洲,这里因此也成为南海上最繁华的岛屿。

南海诸岛上有不少修仙世家或门派,穆婕所在的仙壶岛穆家便是其中一个。像穆家这样的家族或门派并不少,有的独踞一岛,自成势力,并不受南句国管辖,海沙洲同样也如此。

海沙洲上有海沙城,城主由海沙城的长老会选出,任期五十年,五十年后重选,现任海沙城主叫郭海鲲,是一名元婴初期的修士。

原本人来人往,商贾密集的海沙城,因为莲音仙府即将开放的关系而变得更加热闹,大街小巷随处可见许多修士,接踵摩肩,小小的海沙洲,一时之间成了几乎比南句都城还要热闹的地方。

莲音仙府是一千年前被人发现的,谁也不知道它的主人为谁,已经飞升了还是陨落,只知道它百年一开,里头有无数奇珍异宝,进去的人,如果有机缘,运气,又能通过考验,便可在一年之后洞府生门重开之日携带宝物出来。

以一个结丹修士的寿元来计算,他一生之中能碰到莲音仙府开放的次数,也不过是五次最多,如果运气不好,很可能空手而归,更有可能被关在里头长达一百年,还不一定能够找到下次开放的出口。

机遇往往伴随着风险,冲着那些宝物,每次都会有许多人来到这里,前仆后继进入洞府,但最后能够全身而退的人不过寥寥,更多的人,就此殒命里面,再也没有出来过。

即便如此,下一次洞府开放之日,聚集在海沙洲的人依旧只多不少。

由于海上起了风暴,船只难行,等周印到达海沙洲时,距离他与云纵等人约定之日已经迟了一天。

竹影居里早已客满,从一楼大厅到二楼雅座,都熙熙攘攘坐满了人,莲音仙府的诱惑实在不小,不仅高阶修士有兴趣,连许多炼气、筑基修士,明知前路困难重重,也还是想来试一试。

有一早便约好结伴同行的,也有单枪匹马到这里才寻找同伴的,彼此寒暄交谈,就像商人一见面,话题就离不开赚钱一样,修士碰面,话题也无不外乎就是修炼,灵丹之类。

待到周印进了竹影居,许多人下意识地往门口一瞥,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及时收回视线,原本喧嚣的大堂竟然略略静了下来。

周印穿着玄­色­深衣,长发挽成发髻,用灵隐剑所化的玉簪固定,简洁­干­净,一丝不苟,可正是这样简单泯然众人的装扮,更衬得他肤­色­白皙,身形挺拔,凤眼虽然天生微微挑起,却被眉间的冷意压住,并不显得轻佻,反倒有股禁欲的肃然。

他的容貌随着晋阶筑基后期,越发秀丽无比,却非­阴­柔女相,走入客栈时,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动静,比起满座修士,不乏修为比他高的,可却恰恰是这样一个人,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在他上面停驻了好一会儿。

这样的安静不过片刻,随即又恢复热闹,独有一人正从二楼楼梯下来,立时喊了起来:“周道兄!”

周印抬眼一看,却是穆婕。

她还是一身男装打扮,不掩俏丽。

修为较低喊修为较高的修士,一般是以前辈称之。修士虽说异于凡人,可毕竟也是凡人出身,免不了好个面子虚荣,有时候称呼上弄错,轻则不悦,重则对方会翻脸,所以穆婕初遇云纵二人,便喊他们作前辈,不过三年未见,她与云纵早就到了竹影居,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还在想周印是否就不来了,却没想到在这里瞧见他,一时高兴,就忘了称呼上的问题。

周印显然并没有在意这些琐碎细节,微微颔首,算作回应,便朝她走去。

穆婕:“道兄怎的今天才到,我们还以为你不来了!”

周印:“碰上风暴。”

穆婕:“原来如此,云前辈也在二楼,我带你过去。”

二楼雅座全是包间,穆婕引着他来到其中一间门口,小声道:“里头还有几个人,其中一个是奔云岛的少岛主,为人,”她撇撇嘴,“眼高于顶,非金丹修士,一般都入不了他的眼,若是他有什么言辞不逊,你别放在心上。”

说罢推门进去。

一张偌大的大理石圆桌只坐了三个人。

除了云纵之外,另外的四人,周印并不认识。

其中一个金丹修士坐在云纵旁边,相貌英俊,看上去十分倨傲,看到周印进来,只略略瞥了他一眼,并不作声,看起来就是那个奔云岛少主。

另外有两个筑基修士站在那个少主身后。

还有一人,在云纵的另一边,乌发白衣,面容俊美得有些妖异,乍一看去,竟瞧不出修为深浅。

周印的视线扫过云纵和奔云岛少主,最后落在这人身上,微微顿了一下。

搜遍前世今生的记忆,自己也从来没见过这个人。

云纵看到他,眉微微挑起,脸上露出意外和高兴的神­色­,只不过那抹高兴很快被他掩了过去,剩下一副跟初见时没什么两样的冷傲。“你来了。”

周印嗯了一声,自顾坐下,比他还像大爷。

云纵没什么反应,那奔云岛少主倒是有些不快,也没注意到白衣人一直落在周印身上的目光。

三年闭关,云纵不但旧伤痊愈,修为同样也更加­精­深,金丹中期已臻圆满,晋阶金丹后期。放眼太初大陆,别说化神修士,在元婴修士也越来越少的情况下,云纵不过八十岁便晋阶金丹后期,无异于天纵奇才。

更何况他一看上去就是很不好接近的人,那奔云岛少主一心想要笼络他,不惜放低身段,摆出礼贤下士的姿态,这才邀他坐在一起聊上几句,结果这个筑基修士一来,云纵立马就没了那股不冷不热的态度。

“不知这位道友是哪位真人座下高徒?”奔云岛少主看着周印,下巴略略抬起。

在他看来,也只有大宗门的弟子,才会让云纵这样的人刮目相看。

“散修。”周印言简意赅。

奔云岛少主不明意味地笑了几声,对云纵道:“道友一行三人,只怕担子都要压在云道兄身上了,我怕你寻宝不成,到时候还得去救人,不若与我们一起。此番莲音仙府之行,我奉家父之命,可调动奔云岛所有人手,还有我身边这位杨道友,修为高深不说,还是苍和皇族。”

苍和位于大陆中央,国土位居诸国之首。

他这种毫不掩饰的轻视让穆婕面露愠­色­,周印却没什么反应,仿佛没听到他的话。

云纵淡淡道:“多谢少主好意,我已经和他们约好了。”

奔云岛少主脸­色­骤变,有些下不来台,眼看就要发作。

白衣人先前一直没有吱声,只是轻轻叩着桌面,略带兴味看着眼前一幕,此时却忽然开口:“此行非同小可,带上低阶修士只会连累我们。”

奔云岛少主:“杨道友说得是,云道友不如再好好考虑下,大家都是奔着同一个目的而去,如果可以合作,何乐而不为?不带上他们,也是免得届时累赘。”

当着周印和穆婕的面如此语气,显然仗着奔云岛撑腰,已经完全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穆婕冷笑:“谁不是从筑基修士一路练过来的,敢情阁下从娘胎出来就已经结丹了?”

她知道这个世界实力最强的人才最有话语权,她也知道在场数自己修为最低,本没有她说话的份,可事关尊严,还是忍不住反­唇­相讥。

她纵然三年来游走大陆,经历了不少事情,可毕竟还未明白,这世上本没有忍不了的人或事。

奔云岛少主哂笑一声:“娘娘腔小鬼,敢对本少主出言不逊!”

话刚落音,一道白光从他身后的修士袖中飞出,掠向穆婕面目,迅若闪电,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

穆婕反应不及,甚至连表情都来不及变化,眼睁睁瞧着白光直直飞来。

叮的一声细响,白光消散于无形,唯有穆婕身前桌面一道焦痕。

周印抚了抚衣袖,露出袖口的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

出手的修士本是筑基后期,与周印一般修为,可刚才周印挡下那一击,他竟没看清对方是何时出手,又是如何出手的。

穆婕逃过一劫,惊悸未定。

云纵冷冷道:“金少主这是要与我们为敌了?”表明自己的态度。

说罢起身便走。

奔云岛少主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去,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白衣人微微一笑:“既然人家不愿意,少主又何必强人所难,莫非集奔云岛一岛之力,再加上区区在下,还过不了那个莲音仙府?”

奔云岛少主捺下火气,强笑道:“杨道兄所言甚是。”

他身后两名修士面面相觑,也不知这个白衣人是何来历,竟让自家少主对他言听计从,还多有讨好之意。

作者有话要说:周印与毛团相逢情节部分预告:等闲杂人等消失在视线之内,周辰马上抱住旁边的人谄笑:“阿印,娘子,卿卿,讨厌的人终于走了,我们可以继续了!”

继续什么,我们有什么好继续的?

周印情推开他。“不要抱我。”

“为什么!”周辰很委屈。

“热。”

周辰不信,“当初人家还小的时候,你就叫人家小毛毛,现在人家大了,你就嫌弃我了!”

周印静默片刻:“我什么时候喊你小毛毛?”

周辰:“我小时候!”

周印:“哪年哪月?”

52、

出了包间,穆婕犹有余怒:“一言不合,竟要杀人,这个奔云岛少主未免也太目中无人!”

其实若是换上女装,以她的容貌和气质,只怕走到哪儿都会被讨好奉承,连那奔云岛少主也不例外,当然随之而来的也可能是女修将会遭遇到的种种危险。

“你第一天看到这种事情?”周印一句话就让她闭了嘴。

虽然奔云岛不过是南海诸岛的其中之一,可那少主本身已经是金丹修士,再加上身份摆在那里,必然有一大堆人围着他打转,奉承讨好,恨不能从他身上得到一点好处,就如跟着他的那两个筑基修士一样。所以在那奔云岛少主看来,以穆婕的修为地位,竟然敢当面出言顶撞,他没有亲自出手杀人,已经算不错了。

穆婕原就不是鲁莽的人,只不过她出门在外的阅历和经验终究是少了点,遇到这种情况难免还是会生气,眼下冷静下来,不由有点后悔。

“方才是我冲动了,多谢周道兄相救。”她诚心诚意向周印道谢,又叹道,“三年不见,道兄已经是筑基后期了,我却还在筑基前期停滞不前,实在惭愧。”

周印道:“你根骨不差,只要悉心修炼,进展不慢。”

“真的吗?”穆婕很高兴,又拉着他问了许多修炼上的问题。

周印和云纵两个人虽然看起来都不爱搭理别人,可相比之下,穆婕不自觉会认为周印更好亲近一些,从而有意无意多与他说了些话。

云纵走在在后面,突然问道:“你是南海仙壶岛的人,对那个莲音仙府,了解的有多少?”

两人的对话冷不防被他打断,穆婕回过神,不好意思道:“差点忘了,正要和你们说,不如找个地方再细说。”

二楼已经没有空余包间,三人索­性­到竹影居后院原本订好的房间里,待各人入内坐定,穆婕方道:“我虽然出身穆家旁支,不过自小养在本家,也看了藏书阁的不少典籍,其中有一本杂记,说的便是莲音仙府。但是里头也没有记载仙府的主人,一千年来,仙府统共开过十次。但是听家族中的长辈说,一百年前,也就是仙府上次开放之时,最后能从里面出来的人,几乎屈指可数。”

云纵皱眉:“有什么人从里面出来过?”

穆婕摇头:“这我就不晓得了,估计他们就算带了宝贝出来,也巴不得不被别人知道吧。不过我听说,这莲音仙府的入口是以奇门遁甲中的八门来设置的。也就是说,当我们进入那里的时候,很有可能被随机传送到开、休、生、死、惊、伤、杜、景中的任意一个,我想这也许是许多人最后没法全身而退的原因之一。穆家祖上也有人进过这洞府,出来之后写过一本心得,记录了他在里面的见闻,我曾经看过,也许对我们出来有些帮助。”

周印问:“要怎么进去?”

穆婕道:“五日之后,六月十八的子时,传说南海上会出现一朵莲花,只要找到那朵莲花的位置,然后入海,循着方向,就可以进入仙府。仙府的生门会在一年之后重新开放,到时候只能出,不能进,所以我们在里面,有一年的时间,如果到时候找不到生门,又或者被困住出不来,那就只能等一百年后了。”

周印:“那朵莲花在南海的什么位置?”

穆婕苦笑:“莲花出现的位置,每一百年都不一样,有缘者方可寻之,而且只能在它绽放的时间进去,一旦花苞合闭,那也只能望花兴叹了。”

云纵:“莲花有没有可能落在岛上?”

穆婕:“应该不可能,莲花每次都是在水里绽放的,南海太大,到时候必然又有很多人在找,我们必然不可能从头到尾在一起,所以最好是每人身上都带一张传音符,谁先找到,就通知其他人。”

周印道:“可以。”

云纵也道:“我没意见。”

穆婕笑吟吟起身,伸了个懒腰:“那就这么定了,我先去沐浴更衣,有什么事情晚上再说,周道兄,云前辈,我先走一步。”

女孩子爱美,她也不例外,先前还不大熟稔的时候,她也是战战兢兢,现在相处日久,兴许是看出两人都是傲气得不屑用­阴­损手段的人,反倒放开许多。

她一走,云纵便问周印:“你怎么看?”

周印道:“大致没什么问题,就是觉得有点奇怪。”

云纵挑眉:“哪里奇怪?”

周印道:“既然这地方这么多人来,又开过这么多次,不可能连主人是谁都不知道。”

云纵点点头:“我也是想到这个,能够把元婴修士也困住的地方,其主人定非无名之辈,既然如此,又怎会任由他的洞府让那么多人知道?再者,即使是最先知道的那个人,因缘际会,得蒙仙缘,但也肯定会害怕有人来跟他抢宝贝,怎么可能宣扬得天下皆知,而且竟然还会有书籍的记载。也许,是有人故意误导我们往那里去。”

周印:“误导的目的是什么?”

云纵:“也许是我多心了,我查过了,穆婕确实是穆家的人,且一直不受重视,她应该不会欺瞒,不过这一趟行程,必然万分凶险,还不一定能够出来。”

周印:“既然如此,还去不去?”

云纵:“自然,左右无事。你呢?”

周印:“嗯。”

云纵笑了起来。

别人都是千方百计冲着宝贝进仙府,他们俩倒好,纯粹是想看热闹才进去犯险。

云纵觉得作为一个修真之人,便需得有随时都能直面危险的准备,修为与心境,都是在危险中磨砺出来的,那些依赖灵丹妙药来强行增加修为的人,或许能收获一时之效,却不会永远都无惊无险。只有经历过无数次危险的人,才是真正的强者。

很显然,他和周印两个人,在这方面的看法都是一致的。

又说了一会儿话,周印就起身离开。

这房间本是云纵的,他的房间在隔壁。

三年闭关出来,又马上赶来海沙城,一路上都不曾休息,正准备回房沐浴更衣。

只不过刚跨出门槛,又把云纵的房门关上,转身便瞧见迎面走来的白衣人。

一般来说,修士到了能够常驻青春的修为,就很少有貌丑的,虽然本身的骨骼五官已经定型,然而随着修为不断加深,还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改变气质,但是白衣人的容貌,已经超越了寻常的修士,俊美得几乎没有瑕疵,衣袂飘飘,看上去仿佛谪仙。

只不过这副颠倒众生的皮相在某人面前显然不起作用。

周印恍如未见,径自擦身而过。

“这位道友请留步。”还是对方先开的口。

周印站住,看他。

白衣人笑容亲切温和:“鄙姓杨,杨清,不知道友作何称呼?”

周印道:“你真有钱。”

杨清:“???”

周印:“世间能够隐藏修为的东西有三,女娲泪,望月玛瑙,水珊瑚。每一种都是万金难求,你竟能得其一,不是有钱是什么?”

杨清笑了起来:“道友果真博学多才,那奔云岛少主只当我有什么秘法,没想到道友一眼就看穿了。若道友有兴趣,我们不妨找个地方坐下慢慢谈?”

周印:“不用了,长话短说,我赶着去洗澡。”

对方虽然不知出于什么目的隐藏修为,但是从气度行止来看,最起码也是一个高阶修士,只不过周印并没有兴趣去深究。

“既然如此,我就直言了。”杨清看着周印,神­色­高深莫测,似笑非笑。“莲音仙府不是一般人能闯过的,里头凶险非三言两语可说清,像道友这般修为低微的人,我劝你还是不要去的好,免得无辜丧命,就划不来了。”

周印:“好的,我要去洗澡了。”

杨清顿了顿,慢慢凑近周印,继而轻轻哂笑:“你觉得和你在一起的那个金丹修士可信吗?”

周印:“?”

杨清道:“他根本就不是什么散修,只不过是想利用你一起上路,一旦发生危险,就会拿你们当挡箭牌。只有像你这样愚蠢的人,才会相信他的话,跟他合作。”

周印点点头喔了一声:“我去洗澡了。”

“……”杨清彻底说不出话,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去。

53、

周印施施然洗了澡,换了衣服,然后就一直在打坐闭关,巩固修为。

房门加上禁制,穆婕几次过来找他,想询问一些修炼上的问题,都不得其门而入。

而竹影居经常有修士来下榻,店家早就习惯修士们的古怪脾气,更不会前来打扰。

一直到了五天之后,莲音仙府开放之日,他才推开门,从里面走出来。

云纵二人正等在外面,穆婕见状松了口气:“你总算出来了,我以为你忘了,还想着要不要闯进去呢!”

也就只有她急,云纵倒没什么反应,依旧面­色­寻常:“还有一个时辰,我们先去海边,再各自出发。”

这几日海沙城来了不少修士,临近仙府开放的时辰,个个走了­精­光,全都赶往海边去了,整座海沙城看起来倒冷清不少,不复之前的喧嚣热闹。

穆婕感叹:“一个仙府魅力竟有如此之大,这些人明知道自己进去很有可能再也出不来,却还是一个个争前恐后,只为了寻得宝物,增加修为,傲视他人。”

云纵泼她冷水:“你也是这些人里的一个。”

穆婕摇头:“我不一样,我知道自己修为低,也没抱那么大的心思,只不过是有点不甘心而已,所以想进去看看,争一口气。”

云纵看了她一眼:“不甘心什么?”

穆婕自嘲一笑:“不甘心仅仅因为自己不是嫡系,就要生来比别人矮一头,这一次,穆家的嫡系子弟也会进去闯一闯,我倒想和他们比一比,看最后谁能活着出来。”

周印评价:“为了争强好胜搭上自己的命,很愚蠢。”

穆婕叹气:“是很愚蠢,不过如果不是心中这点执念,我可能早就坚持不到今天了。”

她比三年前还要坚强,这种外柔内刚的气质油然而生,使得她一身男装跟云纵他们走在一起,几乎不会让人认出是女修。如此一来,有好处也有坏处,由于云纵和周印两个人,几乎是对美­色­免疫,在和他们待久了之后,穆婕免不了要怀疑起自己的魅力。

海沙洲四面环海,海沙城更有四个方向的城门可以出入,许多人等不及时辰到,就早早用法宝飞到海面上等待,实际上由于莲花绽放的位置并不固定,提早与否都没什么区别。

三人分三个方向各自出城,到达海边时,正好掐着时辰,莲花绽放,海面上霎时各­色­光芒横空闪现,将云彩都映上青紫红蓝的颜­色­,皆是修士驭着飞行法宝在各显神通,一时间热闹非常,间或还有短兵相接,怒斥喝骂的声音,那必然是素有积怨的人碰到一起,见不得对方先找到仙府入口,就彼此斗起法来。

周印驾着灵隐剑在附近海面上转了一圈,都没有收获,正想去另一个方向看看,便听得腰间传音符传来穆婕的惊叫声:“你们快来……!”

声音戛然而止,却是没有下文了,灵隐剑随即掉转方向,往穆婕留下的地点飞去。

等他赶到的时候,就瞧见穆婕在半空中被人打落下来,身体直直掉入海中。

伤人者正是杨清。

不远处的海面上,一朵硕大冰莲正缓缓绽放。

那是极美的一幕。

周印看到那朵莲花,才知道先前穆婕的形容并不准确。

冰莲并非在海面上绽放,而是开在海面之下。

蔚蓝­色­的海水掩盖不了冰莲的光辉,反倒如同透明的冰块,将水下的冰莲也映出一泓晶莹的蓝­色­,海波起伏不定,连带水下的花瓣也跟着轻轻晃动起来,柔和的白光自冰莲周身散发开来,由淡而浓。

从半空往下看,就像是一条通道从冰莲上发出,映­射­到水面上。

那奔云岛少主看到冰莲欣喜若狂,二话不说,驭起飞行法宝,直直往海中的冰莲而去。

杨清见了他,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似嘲弄,又似鄙夷,然后轻轻一扬袖。

袖中飞出一道白光,直直袭向周印的面门。

周印拿出洗天笔一格,才发现那是一条浑身雪白的小蛇,蛇牙顺势咬住洗天笔,死死不松口,蛇尾一卷,朝他手腕卷来。

周印一面要应付这条蛇,一面又要伸手去抓穆婕,免不了耽搁了入水的时间。

杨清却不再看他,转身跃入水中。

过了一会儿,又有数人发现冰莲的踪迹,纷纷循着白光冲入水中。

冰莲绽放不过片刻工夫,花苞转眼又开始缓缓合上,白光逐渐转淡。

穆婕的手腕被周印抓住,往下坠落之势稍稍缓了缓,此时距离稍远的云纵也已赶到,一出手先将那条小蛇弄死,又帮忙把穆婕拉起来。

穆婕受了伤,但不重,对方并没有下死手。

“快……花要没了!”她顾不上伤势,连忙喊道。

云纵与周印,一人一边扯住穆婕,筑起护身结界,撞入海中。

一入水,结界仿佛没了效果,身体不由自主被白光吸往花苞深处。

漩涡越来越大,水流激烈涌动,将整个人都包裹在里面,不辨方向,不分昼夜。

周印与云纵为免失散,皆紧紧攥着穆婕的两边手腕,穆婕被抓得骨头生疼,不由自主地大声叫喊起来,可再大的声音,通通都被淹没在这铺天盖地的漩涡之中,她毕竟修为不足,心志不够坚定,很快就陷入半昏迷状态。

她可以昏迷,云纵他们却不行,二人咬牙坚持,苦苦守住灵台一点清明,没有松开手。

修士纵然强于常人,可在天地山河的力量面前,也不过蝼蚁一般,没法反抗。

也不知过了多久,漩涡逐渐变小,周围慢慢平静下来,身体从随波逐流,到总算可以控制住,三人只觉得自己四肢俱都麻木起来,连抬起手腕也觉得酸胀异常,困难无比。

穆婕修为差于两人,苏醒过来的时间自然也要更长一些,她看着眼前的情景,不由有些迷糊。“我们这是进到莲音仙府里面了?”

也难怪她会这么问,眼前的处境,是无论如何都与神仙洞府搭不上边的。

作者有话要说:1、关于穆婕的好坏,她的出生环境跟别人不大一样,后面会陆续提到,周印甚至还有魔修的修真秘籍可供入门,穆婕什么也没有,全是自己勤学偷学才到筑基的境界。她在不知道周印他们是敌是友的情况下,这种行为在修真人看来不算太极品,加上她作为南海上的世家出身,对仙府的了解比云纵他们还要多,后面也会陆续展现其­性­格和为人。2、毛团呢,不会忘记它的,很快就要出场了。3、为了弥补昨天没更,明天决定双更,分别是下午2点和晚上7点。

54、

触眼所及,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白。

冰雪皑皑,将天与地都覆盖了,远至远处的冰峰,近到眼前的冰雪,都以冰冷彻骨的白­色­作为装点,除了头顶那一轮红日,连天空也是毫无例外的惨白,再看不见其它的颜­色­。

除了两旁高低起伏的山峰之外,眼前呈现出一马平川的开阔,路并不难走,可三人的脸­色­都好看不到哪去。

修士原本可以无视炎热或寒冷,因为他们的护身结界可以抵御一切自然变化,但是此时虽然有结界,寒冷依旧透过结界一丝丝渗透进来,几乎要让人手脚发麻,云纵念了道疾火诀加强结界,这才好了一些。

三人飞了很长一段路,周围却没什么区别,依旧是千里冰封的景象。

穆婕先前受了伤,现在又如此消耗,当先有些体力不支,云纵一把将她抓到身边,带着她飞行,穆婕觉得自己拖累了两人,不由有点惭愧,苦笑道:“开、休、生、死、惊、伤、杜、景。先祖杂记,曾经记录了其中六种情形,并没有包括这个。”

云纵:“那六门是如何破解的?”

穆婕想了想:“先祖也只进过其中一道门,另外五道都是从后来从里面出来的人口中得知的,有些语焉不详,只有他去的那道门有比较详细的记载,据说是两边悬崖,中间一座桥,桥身狭窄,只能容下一脚之距,也不知山崖下布置了什么禁制,飞行法宝统统失效,只能徒步走过去。总而言之,无论是里面记载的哪一道门,都没有这片冰川。”

云纵微微皱眉,眺望四周,寻找破解的法门。

周印突然开口:“我去过一个地方。”

他刚说完这句话,就听到不远处的下面传来人声。

云纵与周印二人相视一眼,转过一座山峰,便看见有一男一女贴着雪山飞行,因为离地面较近,速度也比较慢,看上去就像在雪地上行走一样,若不是说话的声音传过来,他们一时半会还很难发现。

穆婕咦了一声:“原来有人与我们一样被传送到这里?”

那两个人显然也看见了他们,都仰起头来,两相照面,穆婕面­色­大变,对方也不掩惊讶。

“婕儿?”

“婕妹妹?”

片刻之后,五人齐聚在雪地上,除了云纵与周印,另外三人的脸­色­都有些古怪。

那男子看了看穆婕旁边的云纵二人,朝穆婕道:“婕儿,这两位是?”

穆婕淡淡道:“我朋友。”没有要介绍的意思。

男人略有点尴尬,看了自己旁边的少女一眼。

女子浅笑吟吟:“婕妹妹,你别生梁哥的气,先前我们也是怕这里危险,才没有喊上你。”

穆婕笑了笑:“琪姐言重了,你们是为了我好,我怎么可能生气,喔对了,忘了恭喜二位正式订亲,自此之后火麟门与穆家必然亲上加亲,真是可喜可贺!”

穆琪咬了咬­唇­,有点不甘心。

站在穆婕身边的那两个人,不仅容貌出­色­,修为比起自己的未婚夫梁于斯,也只高不低,原本处处被掩盖在自己光芒下的旁支堂妹,仿佛一下子就有了跟自己比肩的资格。

穆婕没有介绍的意愿,她便主动向云纵二人搭话:“我叫穆琪,乃是仙壶岛穆家嫡长女,听说婕妹妹与两位一路,多有劳烦,我代她谢谢你们了。”

穆婕暗暗翻了个白眼,露出一个笑脸:“周道兄,云前辈,我和你们介绍,这位是我堂姐穆琪的未婚夫,火麟门少门主梁于斯。”

此话既出,穆琪、云纵、周印都看了她一眼,只不过意味各有不同。

穆琪是恨她多事,云纵等人则想起刚认识穆婕时,她所用的化名。

新欢旧爱同时在场,梁于斯显得很不自在,趁着穆婕介绍自己,忙岔开话题。

“既然大家都是要破阵,不如一起走,多个人也好多些办法。”

穆婕当日虽因梁于斯与穆琪结亲一事离家出走,但时隔三年,见识阅历渐广,对梁于斯早已没了旧时的感觉,甚至在看清穆琪内心的盘算时,只觉得好笑,更无一丝嫉妒。

但梁于斯对穆婕的印象,显然还停留在三年以前,那个对自己情深不悔,在花前月下共许山盟海誓的少女。

他留穆琪与云纵他们说话,自己将穆婕拉到一旁,小声问道:“婕儿,你与那两位道友,是如何认识的?不会是……”

不会是用美­色­迷惑了对方吧?

梁于斯见云纵还是个金丹修士时便吃惊不小,想摆出恭敬的态度吧,拉不下那个面子,不表示友好吧,生怕一会儿人家发起火来,自己就要吃不完兜着走,思来想去,索­性­从穆婕身上下手。

他那未竟之语被穆婕看在眼里,不由暗自冷笑,笑自己瞎了眼,当初竟看上这样的男人,面上仍旧故作不解。“不会是什么?”

梁于斯咳了两声,“没什么,我是怕你生­性­单纯,涉世未深,很容易被骗。”

穆婕深以为然:“那倒是,三年前我就被骗了一回,无论如何也该学乖才是。”

梁于斯恼羞成怒,仍然压低了声音:“婕儿,三年不见,你怎的变得这般尖酸刻薄?”

“尖酸刻薄,也总比背信弃义好。”穆婕说完,起身朝云纵他们走去,在云纵旁边坐下。“周大哥,你刚才说你去过另一个洞府,还没说完呢。”

她在称呼上的改变和有意无意表现出来的亲热让周印淡淡瞥了她一眼,似乎看穿了她的意图,却懒得去纠正。

“那个洞府布局宏大,细节­精­巧,若非洞府主人特意留下镇守妖兽,我是出不来的,相比之下,这个莲音洞府,还可以看出一些破绽。”

穆婕问:“什么破绽?”

周印没有回答,却问云纵:“你看出来了没?”

云纵正站在不远处查看四周地形,闻言慢慢走了回来,道:“这些的冰山是重复的。”

周印点点头,穆婕有些明了,但除了穆琪和梁于斯两人都一头雾水。

梁于斯:“什么是重复的?”

周印与云纵皆没有理会他,梁于斯有些尴尬,不由望向穆婕。

却见穆婕也全神贯注盯着前面,惊呼道:“你们说的是正前方那座山和西南方向的第二座山吗?”

梁于斯和穆琪循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仔细一瞧,大吃一惊。

穆琪失声道:“这两座山……连峰顶上的白雪分布都一模一样?!”

55、

山与山之间,或许有相似的形态,可绝无可能连积雪落在什么地方,轮廓弧线都一模一样,唯一的解释,那便是两座山峰都是同一座,只不过被施了某种法术,使得镜像重复了。

既然发现了一座,穆婕不由得仔细去看其余那些场景,越看就越是心惊。

在视线范围内,起码就有四座山峰,是两两相同的。

梁于斯终究是火麟门门主座下大弟子,见识不差,反应也不慢,听得两人对话,便Сhā口道:“这种重复景象的阵法,一般只有一个破除的办法。”

穆琪问:“什么办法?”

梁于斯:“这个阵法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有可能不断重复,唯一不重复的那件东西,就是阵眼。”

穆琪惊呼出声:“这么多雪山,怎么可能找到不重复的?!”

穆婕也微微蹙眉:“若是不重复的那件事物,是山上的一株小草小花,我们岂不是也要一样样去找了?难道就没有更快的法子?”

周印:“没有。”

云纵道:“别浪费时间了,分头去找,谁先找到,就通知其他人。”

周印和穆婕自然没有异议,当即便各自散开,唯有穆琪不愿意与梁于斯分开,想要跟在他后面,梁于斯强只好哄她:“琪妹,别闹了,早点找到阵眼,我们才能早点从这鬼地方出去,若是晚了一步,宝物难免要被别人捷足先登。”

穆琪幽幽看着他:“你家婕妹妹来了,你便不耐烦应付我了,是不是,我瞧你方才还想跟在她后面的,是不是还想着重叙旧情呢?”

梁于斯被她戳破心事,索­性­沉下脸­色­。“你如果不愿意找,大可在原地呆着!”

说罢不管不顾,拂袖而去,穆琪大感后悔,又拉不下脸跟上去,只得恨恨跺脚。

这种镜像双叠阵看起来简单,却是最繁琐的。

茫茫一片雪景冰峰,很容易让人产生视觉疲劳,但是却还得一处处仔细找,连山洞山崖甚至是一草一木,都有可能是阵眼。

穆婕因为不想跟梁于斯和穆琪碰面,特地跑到更远的地方去找,却没想到身后梁于斯跟穆琪大吵一架之后,也恰好往她这个方向过来。

她一路贴着雪山飞得很低,拿着从周印那里要来的符笔,在自己走过的地方做下记号,以便后面找到相同的景物时可以排除。

正当穆婕从一个山洞里出来,就听见不远处传来打斗声,与此同此,自己身上的传音符也发出声音。

“……这里有妖兽!”是梁于斯的声音。

穆婕暗叫不好,想也没想就朝声音来源飞过去。

梁于斯从未想过冰川之中还能藏匿着妖兽的存在。

先是手,然后是头,四肢……浑身雪白,覆满冰雪,唯有两只眼睛如血­色­流淌,鲜红渗人。这些拥有人形的妖兽突然从冰山中冒出来,锋利的指甲突破护身结界,抓向梁于斯。

梁于斯猝不及防,被抓个正着,背后出现一道血痕,冰雪妖兽的指甲沾上血迹,很快又消失殆尽,仿佛被吸进身体之中。

火麟门由于地理位置特殊,五行属火,习练火属­性­法术更可事半功倍,所以门中弟子人人都以火属­性­法术为主,梁于斯自然也不例外。

冰雪由水而凝结,水虽能克火,但如果火势大到一定程度,反过来也可克制水。

然而梁于斯发现,面对这些冰雪妖兽,无论他用什么火法,它们都毫发无伤。不仅如此,似乎还被激怒了一般,发狂似的朝他扑过来,一个不察,他被那妖兽猛地拽住腿,就要往冰川里拖。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箭矢挟着丝丝闪电飞过来,正中那妖兽眉心,梁于斯趁机往后一挣,挣开它的钳制。

“还不快走!”穆婕喝道,手中寒木弓马不停蹄,不断地搭上箭,­射­向那些妖兽。

梁于斯往后飞掠,一面摸出身上的丹凤朝阳符打向妖兽。

那些妖兽反应不慢,闪身躲开,又扑向两人,来势汹汹,比先前更快。

有些符箓没打中,落向妖兽身后的冰川,霎时间不少冰雪簌簌而融,雪块从上面落下来,大小不一,砸向两人。

“你没看见它们不怕火吗?!”穆婕一面挡下攻击,转过头,朝他疾言厉­色­喝道。

梁于斯没想到她换了一身男装,连­性­格也变得不一样了,从前那个小鸟依人的白衣少女在她脸上已经找不到一点痕迹。

梁于斯这么多年来专门在火属­性­法术上钻研,一直觉得只要威力足够大,这世界上没有一种东西是不怕火的,但眼前这些冰雪妖兽却完全不符合这条规律,火法派不上用场,其它法术他又没有学,眼前处境十万火急,他却只能靠一个女人庇护,这个女人还是自己的旧情人。

“他们怎么还没来!”妖兽从冰峰峡谷两侧、冰层上前仆后继地钻出来,无穷无尽,两人都杀得有点手软,梁于斯气急败坏,穆婕布囊里的符箭也快用完了,闻言只是抿了抿­唇­,懒得理会他。

妖兽步步进逼,两人且战且退,飞行法宝却不是什么时候都管用的,四面八方全是冰川,那些妖兽也从四面八方冒出来,飞天遁地,将他们团团包围住,十面埋伏,几乎无路可逃。

梁于斯一个不察,背上被抓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他没想到自己刚进入仙府,就很可能要折损在这里,顿时慌了起来,左右四顾,见穆婕还在竭力­射­箭驱退妖兽,不由萌生了一个想法。

“婕儿,你顶住这里,我把部分妖兽引到那边去!”

穆婕不疑有它,头也没回,只是嗯了一声。

却见梁于斯突然出了个疾火诀,将所有妖兽一下子引到这里来,穆婕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见梁于斯筑起护身结界,寻了个空隙飞了出去,顿时逃开妖兽的包围圈,将穆婕一个人留在里面。

“婕儿你再撑一会儿,我找人来救你!”他留下一句话,转眼人就不见了。

穆婕又惊又怒,可连骂人都分不出神来,不得不专心对付那些冰雪妖兽。

但是她一个人又岂会是那些妖兽的对手,身上衣裳很快被划破,血液的味道吸引了那些妖兽,让它们愈发疯狂,符箭悉数用完,妖兽却越来越多,穆婕不得不拿起寒木弓直接朝它们打去,灵力渐渐耗尽,一个晃神,一只妖兽跃到她身后,利爪挟着冰刃当头划下。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水墙在她与妖兽之间凭空竖起,生生挡下了妖兽的攻击。

那妖兽收势不及,一头撞在水墙上面,顿时一寸寸碎裂开来,还原为无数冰雪微粒,迸­射­在空中。

“周道友!”穆婕回过头,惊喜道。

“专心应敌。”周印筑起水墙,头也不回,那边云纵也已赶来,二话不说,无常刀拦腰斩下,人形妖兽纷纷断成两截,又在风雪之中化作灰飞烟灭。

狂风吹起鬓间长发,将他原本束成一束的头发吹得迎风飞舞,将脸上表情掩盖住,手中无常刀却似不用停歇一般,接二连三将妖兽斩断,这股嗜血的杀气连带着令那些毫无感情的妖兽也不得不避退几分。

趁着对方攻势稍缓,周印大喝一声:“走!”

扯住穆婕的后领,将她拽上灵隐剑,云纵负责断后,又杀了不少妖兽。

三人飞了一阵,身后妖兽渐少,便停了下来。

穆婕大口喘气,弯下腰扶着膝盖。

周印把一些符纸递给她。“聚气成箭,灵力关注在符纸上再­射­出去,一样的效果。”

云纵反手将无常刀Сhā在冰面上,拿出布帕默默擦拭。

“谢谢你们!”穆婕疲惫的脸上露出笑容。这两个人心肠不软,必要时也是心狠手辣,却不会像有些修士那样假仁假义,口是心非,一旦将你当成队友,为了不让别人拖累他们,就会全力给予一切支持,跟这样的人在一起,显然要来得有安全感许多。

刚才如果不是周印,她就要葬身妖兽爪下了,跟自己青梅竹马许下盟誓的梁于斯,竟然还不如周印他们。

在那一刻,她的心仿佛明悟了什么,又似乎悄悄发生了一些变化,从此不再牵涉儿女私情,而是一心专注修炼之上,这是后话了。

“不要动。”周印突然道。

穆婕:“?”

周印绕着她慢慢走。

穆婕莫名其妙,还当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妥,也跟着他上下打量。

“你在看什么?”云纵问。

“你看她的影子。”周印道。

云纵看了一会儿,微微皱眉,忽然明白过来,抬头望天。

“到底怎么了?”穆婕还没反应过来。

“日光,影子,一直维持在不变的位置。”周印向来是能节省一句话就绝不用两句话。

穆婕看着自己的影子,恍然大悟:“我们从刚进来到现在,起码已经过了半天时间,但是太阳一直在头顶的位置没有移动过,连带影子的位置也没变……天无二日,所以那太阳才是真正的阵眼?!”

她见两人都没否认,就知道自己猜对了。“那我们该怎么办?”

周印道:“­射­日。”

穆婕愣了一下,见他们盯着自己手里的寒木弓看,傻眼了:“寒木弓没法­射­那么远吧?”

正发愁着,那头远远传来穆琪的喊声,随着声音越来越近的,是那些冰雪妖兽的嘶吼之声。

云纵侧耳听了一下,“她把妖兽引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毛团出现,两人相认。

56、

周印抄起穆婕手里的寒木弓,对云纵道:“我来­射­,你挡妖兽。”

云纵一点头,不再多说,将无常刀□,提步往前走。

“你能用灵力模拟出箭的实体不?”周印问穆婕。

穆婕道:“我试试。”她伸出手,将全身灵力聚于手掌,试图集中­精­神,在脑海中形成意念,却总是定不下神来。

那边穆琪已经飞了过来,面­色­惊惶,后面跟着大批冰雪妖兽。

她看到穆婕等人,不由如获大赦,连声高呼:“婕妹妹,救救我!”

云纵最烦这种聒噪的女人,见一只妖兽往她腰上戳去也不理,穆琪先前就受了伤,现在被打中腰与肩,吃痛之极晕了过去,正好让云纵得以耳根清净地继续收拾剩余妖兽。

“静心,冥想。”周印淡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穆婕心头竟真的就慢慢平静下来。

手中雷电凝聚,火花四溅,缓缓成形,由一小团紫红­色­的球体,逐渐拉长拉细,最后变成一支箭的形状。

“给我。”周印道。

穆婕将它握住,递给周印。

周印接过这支“箭”,拿出烈火轰雷符贴在箭尖处,又将它搭在寒木弓上。

钩弦,举弓,瞄准,开弓。

灌注了两个筑基修士灵力的箭矢如流星一般飞掠出去,直指红日。

箭正中红日。

无数火红的碎片顿时迸裂开来,随着那些碎片在空中化为灰烬,普照大地的光芒瞬间消失,整个冰雪世界渐渐黑暗下来。

脚下的冰层开始裂开,崩塌。

人在毫无依凭的情况下不断往下坠落。

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止这种下落的趋势。

耳边传来穆琪歇斯底里的尖叫声。

穆婕想,她这个本家堂姐终究还是太过娇贵了,就算被认为是家族里不世出的天才而备受宠爱,什么都能得到最好的,可在这之前,根本没有经历过任何风雨的磨练,所以此刻的表现,跟一个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这个世界要结束了。”她听见周印如此说。

那我们会遇见什么?

冰雪狂风之中,这句话没来得及问出口,眼前已经陷入一片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但又不是浑然的黑暗,周印可以感觉周身有不同的气在流动。

对修士来说,山有山气,水有水气,人的三魂七魄同样也是一种气。

修士陨落之后,论理魂魄本该灰飞烟灭,但是如果心中执念太深,或者心志坚定之人,常常会有魂魄没有完全消失,但又零散不全的情况,久而久之,如果魂魄没有归宿,就会由原来的生灵之气转为怨气和凶气。

眼下流淌在他四周的,就有数之不尽的怨气,周印闭上双眼甚至能够感知到它们生前的种种遭遇。

许多修士为了传说中的法宝,前仆后继来到这里,却纷纷折戟沉沙,永眠此地,莲音仙府为世人所知的这一千年来,每回都有不少人进来,但最后能全身而退的却少之又少。

那些人死在这里,三魂七魄散而不灭,形成怨气,日久天长,这种怨念越来越重,凝结成团,聚集起来,成为此刻围绕在周印身边的怨气。

这些怨气威压极大,挟带着自己数百年在这里惨死的经历,将生灵团团裹住,亟欲吞噬。

身处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尤其在四周漆黑的情况下,若是心志稍弱的人,思绪很容易陷入其中,被蛊惑同化,最后灵气紊乱,走火入魔而亡。

脚下同样看不见,但仿佛每一步都能踩在实地上,周印脚步未停,一直往前走。

无数怨气聚集在他周围,越来越多,直至他从头到脚都笼罩了一层浓郁的黑气。

耳边传来凄厉而尖细的惨叫,那是曾经死在这里的修士所发出的怨恨,这些怨恨千年不散,随着岁月的累积,生生世世都要被迫困在此地的怨恨爆发出来,悉数发泄到后来者身上,以至于恶­性­循环。

周印不知道其它人在哪里,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碰到了与自己一样的处境,但他知道自己如果待在原地不走,就算意志力能够抵受得住这些怨灵侵袭,­肉­体和灵力也会受到损害。

漆黑的眼前忽然出现一点亮光。

伴随着几不可闻的脚步声,那点亮光越来越大,似乎由远而近。

这才依稀看清了些。

那人衣袍华丽,容貌妖异。

左手掌心向上,掌中一团光芒悬空而亮,微微摇曳,如同烛火。

“你怎么会在这里?”语气出乎意料的自来熟,甚至带了点吃惊和愤怒,正是先前与奔云岛少主同行的那个苍和皇族杨清。

周印没有说话。

杨清急了:“你受伤了?!”

说罢伸手就要过来握住他的胳膊。

周印没有躲闪,任他抓个正着。

杨清将他扯过去,用力地几乎要将人抱住。“你说句话啊!真受伤了吗?哪里疼?”

周印突然道:“周辰。”

抓住他的手蓦地一僵,然后松开。

“你这个小修士在说什么,莫非把我认作谁了不成?”

他的语调又恢复了原来的嘲弄和戏谑。

在那团微弱的光芒照映下,周印默默盯着他看了半晌,然后转身。

杨清急忙把他扯住。“你去哪儿?”

周印:“关你什么事,我不认识你。”

情急之下,杨清脱口而出:“是周辰让我来照顾你的!”

周印:“哦,周辰是谁?”

杨清:“……”

周印:“听起来好像跟我有什么关系。”

杨清炸毛:“你怎么可以忘记它!”

周印:“这么激动作什么,你就是周辰吗?”

杨清:“……”

他陡然沉默下来,半天之后才发出微弱的声音:“你刚才明明记得……”

杨清展开双臂从周印身后紧紧抱住他。“你记得周辰的,对不对?”

周印:“一只又肥又胖,除了吃就是睡的灰­鸡­吗?”

杨清一腔伤感悲情顿时又被炸飞:“那不是灰­鸡­,是朱雀!”

周印:“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大了去了!”杨清怒道,突然反应过来,“你根本从一开始就认出我来了,对不对?”

周印:“你还没破壳的时候,我曾经滴过一滴血在上面。”

所以周印与周辰之间,天然就有一种奇妙的感应,虽然不能凭此感应到对方安危,但是无论对方如何改头换面,只要他出现在眼前,就一定能够感知其存在。

化名杨清的周辰悲愤指控:“然后还装作不认识,要不是我主动挑明,你要过多久才会承认!”

周印很淡定:“我以为你失忆了,就配合你一下。”

配合个鬼啊害我以为你只喜欢兽形的毛团不喜欢人形的周辰所以一直担心你嫌弃不敢表露身份结果你根本就是在耍我玩!!!

周辰内心在咆哮,表情很扭曲。

周印客观评价:“我觉得你还是变成灰­鸡­好看一点,携带也方便。”

还可以当储备粮食吗?

周辰嘴角微微一抽,抱住他的手臂更紧了,语气委屈可怜:“娘子,我好想你!”

周印:“你刚说什么?”

周辰:“我好想你。”

周印:“前一句。”

周辰眨眼:“娘子。”

片刻之后,惨叫声响起。

“啊————!!!痛痛痛痛痛痛!我错了错了错了,娘子你松松松手啊啊啊啊啊!——”

57、

自上古以来,凤凰共分五类,朱雀、青鸾、鹓鶵、鸿鹄、鸑鷟。

这其中,朱雀不仅是凤凰之主,也是兽中之皇,它出生于天地混沌,得日月灵露而成形,与女娲伏羲等上古诸神同寿,只不过因为朱雀生­性­慵懒,常年以兽形现身,又不像女娲他们那样喜欢积攒功德,大多数时间都用来睡觉。所以在凡人眼中,与玄武、青龙、白虎并列的朱雀,终归只是瑞兽罢了,而没有被视为神祗。

“妖族与人类一样,皆可通过交-配生育繁衍后代,但朱雀却是唯一的例外。这世间,朱雀只能有一只,一死方有一生。朱雀死后,记忆将会被封印在一件东西里,通过这件东西,新生的朱雀可以继承世代的记忆,所以朱雀从来就不需要重新学习,只要契机一到,化形成|人,便可直接开启灵智。”

周印顿了顿,“那件承载朱雀记忆的东西,就是洗天笔。”

周印问:“所以历代朱雀,其实是你的前生?”

周晨摇头:“朱雀死后,浑身燃起天火,将身躯焚尽,唯独留下一丝灵血未灭,重归混沌,等待时日孕育成形,记忆则另外储存在洗天笔中代代传承,这种关系,实际上相当于人族种父子之间的血脉相承,与转世一类不同,人类记载中朱雀可以生生世世重生不灭,其实是谬论。”

“当时你的血恰好留到须弥戒里,我一看,妈的,居然有人敢欺负我老婆,瞬间力量爆发马上化形,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唉,可惜那会你昏过去了,居然没看到我的英姿!”

他越说越得意,俊美的容颜上有着毫不掩饰的自恋。

周印皱眉:“洗天笔是当初回到六万年前时得到的,这中间隔了六万年,朱雀都没有记忆继承?”

周辰道:“中间这六万年,根本就没有朱雀出世,前代朱雀,也就是我的父亲,是在之前的仙妖大战种就陨落了,幸好洗天笔落到飞澜手中,才得以交给你。”

周印默然片刻:“也就是说你孵化了六万年才出世?”

周辰道:“可以这么说,龙影潭附近的山脉,曾经是上古不周山的一部分,水下灵气充沛,我睡得舒服得很,一直不愿意醒来。”

周印:“……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这要从头说起了。我化形之后,恢复记忆,又见你安然无恙,便先回了妖族。自上古大战之后,妖族失去上界的地位,被迫东躲西藏,早已凋零无几,我一回去,他们便要我当那妖皇,我起先不愿意,一心想出来找你,结果后来又出了些变故,不得不先专心修炼,朱雀有先天元丹,修炼起来事半功倍,可谁知道,等我出关到灵州城去的时候,你已经不在了。”

周辰叹了口气,总算恢复了些正经。“我们之间,总是互相错过。”

周印眼角一抽:“说重点。”

周辰道:“我一路追着你的行踪过来,出了禄州之后,就失去了线索。”他说的正是周印找到一处隐修之地的时候。“结果后来到了海沙洲,却感觉到附近若有似无的同族气息,索­性­便假扮苍和皇族,跟着那个奔云岛草包下来察看,但我不希望你遇到危险,所以才会阻止你们……”

他有点心虚,越说越小声。

周印:“……”

然后就假装完全不认识,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

没有见过周辰之前,他对传说中的上古神兽当真是抱着一份好奇的,但是现在……

有周辰在,那些怨灵都不敢靠近半步,某人得瑟请功:“阿印,虽然以前那个毛团小是小了点,比较好带,但是绝对没有像我现在这样能­干­啊,有我在,你就什么都不需要自己动手了。”

周印的思绪还停留在先前的话里,根本没注意到他在邀宠。

“你是说这里有妖族?”

“很微弱,似乎是被什么压制住。”周辰哂笑,“而且这个莲音仙府有些蹊跷。你瞧,这么多冤魂不散,怎么可能会是什么仙府,我看倒像魔窟多一些!”

他的话,正好与周印和云纵之前的讨论不谋而合,周印脑海里飞快闪过一点东西,但又稍纵即逝,很难抓住。

“妖族与仙族素有恩怨,会不会是他们故意要引你过来?”他问道。

周辰笑了一下,看着周印的眼里满是温柔。

“阿印,你在担心我吗?这个可能­性­不大,我在灵州化形之时,因为有洗天笔在,早已完全开启了灵智,所以及时下了一层禁制,当时在场的人,除了你之外的修士都失去了那段记忆,更不会惊动上界。”

周印沉吟片刻:“你有没有办法从这里出去?”

周辰笑道:“有是有,不过你能不能亲我一口?”

周印:“……”

周辰幽怨的转身:“不行就不行,­干­嘛这种表情……”

周印头一回真正见识到妖族强大的了力量。

也终于明白在妖族没落之后,上界仙族不惜与魔族合作,也要对他们赶尽杀绝的原因。

黑暗之中,周辰掌心的光芒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他身上绽放出的点点金光,这些光芒由微软骤至刺眼,霎时金光大涨,遮天双翅腾空而起!

那一瞬间,他用来遮掩修为的药力退散,周印得以看清他真正的修为。

这是上古神兽朱雀的力量,是可以追溯到与上古神祗平起平坐的力量!

纵然周辰年纪尚轻,可也已经拥有相当于人类元婴初期修士的修为了。

他刚出生起,脆弱得连一个普通人都可以轻而易举捏死,但现在却一下子就超越了常人修炼一辈子也难以望其项背的力量。

这就是妖族。

他们与生俱来就受到天道的眷顾,从上古众神到后来的妖族统治上界,天生的强大力量,让他们不需要像其他种族那样苦苦修炼挣扎,可也由此让他们安于享乐,导致了妖族后来的覆灭,可见这种眷顾,当真说不上幸或不幸。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火光从朱雀双翅下熊熊燃起,很快映红了视线所及的全部范围,在他们周围萦绕不去的怨灵在哀嚎哭号种被悉数焚尽,当最后一抹怨气消失,火焰也随之黯淡下来,眼前一切开始急剧崩塌,如同先前的冰川一样,就连脚底的土地爷全部碎裂塌陷。

眼前场景飞速变幻,由暗到明,­色­彩倏尔复杂多变,五彩缤纷,与先前的­阴­沉截然不同。

“阿印!”周辰变回人形,紧紧抱住他。

“放开我。”周印道。

周辰:“你放心,再怎么危险,我也不会放开你的!”

周印二话不说,手往后伸去,用力一捏一旋,顺便灌注了点灵力在上面。

杀猪般的惨叫瞬间响彻整个空间:“你要不要这样啊啊!!每次都用这招!”

周印神­色­淡定:“对付你显然屡试不爽。”

周辰耷拉着脑袋,可怜兮兮。

“娘子,阿印,小印印,说起来我的寿命还比你长呢,你能不能给我点面子……”

话刚落音,就瞧见两个人在他们不远处,正打量着他们。

作者有话说:

有些朋友没留言细节,闹不清毛团从化形,到跟周印重逢,这中间的顺序,所以单独列出来,以便了解,顺序如下:

1.前代朱雀(毛团他爹)死了之后,一缕灵血融入天地,化而为蛋,相当于人类的胚胎。

2.朱雀一族的记忆,则与胚胎分开,在洗天笔里。

3.毛团化形的时候,正好周印跟合欢派的那几个女人的斗法,差点死了,有了这个前提条件,毛团化形,刚好又有周印的洗天笔在,就实现了完全变形,传承记忆。

4.毛团化形之后,回到妖族,成为妖皇,但这段时间记忆太多太混乱,以致于他忘记了周印的存在,但潜意识里记得这个人,也就是番外的时候。

5.毛团恢复记忆,正好碰到周印来海沙州,就跟着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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