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若我们当中有人因巨大灾难使他忘掉了自己,并以无限的他人主义代替了他的个人主义,那么,他就该知道存在的良心已在他的心四周画了个永久光环。
假若我们当中有人因巨大灾难而使他将自己用额头汗水换来的东西给予泪眼模糊的人,那么,他就该知道存在的良心在向他溢汗的额头和送礼的手祝福。
假若我们当中有人在死亡阴影的深谷里为他人打发日夜,那么,他就该知道存在良心将日夜带着他走在生命宝座面前的光明大道上。
假若我们当中有人因巨大灾难将心中的情感和灵魂里的感触倾倒在贫穷、困难铁蹄踩踏的胸膛上,那么,他就该知道存在的良心已用夜里的微风和清晨的露珠为他的胸膛织就了一件衬衫。
但是,倘使我们当中有这样的人:国家的灾难没有能够唤醒他的灵魂中沉睡的东西,民族的痛苦没能激起他心中的沉默因素,那么,他就应该知道他将在沉睡、沉默中度过终生。倘若他今天感到某种安全和放心,那么,他终有一天会后悔自己在虚构的安全和表面的放心之间失去的机会。
我曾细心研究、观察过,而且发现了一条客观规律,它使强与弱、富与贫、聪明与愚蠢之间的差别全然消失,使他们全部惊惧不安地面对着生与死。
假若我们当中有人想这样远避灾难和灾民,那么,他就应该知道这种暗在的公正——它是存在良心的一种,相当于手掌之于手腕——那将在灾难过后使他站在一边,取而代之的将是安拉的同情;他会变成自己民族的陌生人、异乡人、生活中的一切权利与义务的陌生人。
十六纪伯伦的话
叙利亚兄弟,请听我说。我心里有话,想把它发送到你的心中。来呀,让我们交谈一分钟吧!就让我们的话毫无客套之词——没有客套的话益于相互了解——兄弟之间的相互了解是太阳光下最高尚的事情。
你像我一样知道,你的数以千计的同胞已被饿死。就在我说你听到的时刻,你的和我的数以千计的同胞正因饥饿而挣扎。
安拉有意,困难消隐,条条大道在我们面前展开,我们能够寄金钱和食品给他们。
我们能够把金钱和食品寄给我们的民众;然而你我热爱的民众成百上千,我们的金钱与食品却不能满足他们当中的一个人的需要。
叙利亚兄弟,我打内心深处感觉到你想伸出援助之手,但由于自然原因,你现在还没有行动。
那自然原因便是:你希望能够向灾民委员会寄发五百里亚尔,但实际上你只能寄发五里亚尔,因为你是一家之主,你的经济负担不准许你寄出更多的钱。你因害羞而没有寄发五里亚尔;因为在你看来,这钱实在是太少了,你不愿意让你的名字与这极少的钱联系在一起;因为你是慷慨民众中的一员,意欲馈赠更多的钱物。
这些原因使你无法伸出援助之手,但其中不乏证明你品德高尚、大志在胸的因素。
不过,兄弟,请听我说:假设你发现自己已站在一座起了火的房子前,那房子里有二十位你的亲人和朋友。如果你无法一下救出二十个人,难道你连一个人也不去救吗?
那是不会的。我发现你出于豪爽义务,当即纵身跳入火海,虽然你明明知道自己无法救出所有人。我发现你之所以那样做,完全是受到了男子汉气概和勇敢、热诚的启示。我们正面临着伟大祖国所遭受的灾难,理应相互合作,尽全力消除灾难。
我们的义务不是与那些死去的人一起死去,也不是与那些挨饿的人一道挨饿。我们的耳边响着这样的声音:如果你们有一百张饼,而你们不饿的话,就请给快饿死的人一张饼吧!
兄弟,你会说:“我不是富翁;那些富人们应该献出他们的钱财!”你不要用这样的话摆脱你的义务。在义务面前是不分一周挣十里亚尔的工人和一年赢利十万里亚尔的巨商的,而是会把二者叫住,说:“各尽其力吧!”穷汉的一分钱相当于富翁的一千第纳尔。不论礼品轻重,对受礼者来说,礼品就是一种吉祥如意。
义务并不要求穷人像中产阶级一样行事,也不要求中产阶级像富翁一样行事。同样道理,生活不要求雄鹰像燕子一样鸣唱。
叙利亚兄弟,我以千百位心怀苦涩死去的人的名义,恳求你向灾民委员会捐助,要量力而行,而不要信意,而且不要忘记,大海是由滴水汇聚而成;对于大海来说,任何一滴水都有其不可忽视的价值和意义。
十七上帝在暴风中
东方人天生喜欢生活的细腻外表,讨厌粗糙,就连事实在内;厌恶坚硬,哪怕是真理。因此,你会看到东方人触摸轻柔、言谈平稳、话语绵软、待人和气,虽然你会感觉到所有这些光滑、柔软的面纱后面不乏性格的粗鲁、思想的沙粒、原则和目的的生硬。
在上帝的每一块土地上,你都会发现社会批评家有着崇高的文学地位。至于在东方,批评则是一门不为人知的艺术。即使有一些人能够将醋与酒区分开来,但他们却不被人知,原因在于无论是文学批评还是社会批评,均发自思想的正直;而正直之中存在着冷酷无情;在怀着细柔美梦和晚香玉般的东方人看来,冷酷无情是可憎可恶的。
在东方,君王是上帝留在大地上的影子。在东方,长官是国家的宪法。在东方,主教是闪光的星辰。至于撰写支离破碎的贺词和悼词的愚笨反动家伙,那则是天生精力旺盛的诗人。
这并不意味着东方人的心灵深处不知道:君王就是屠夫;主教就是披着羊皮的狼;捧香炉者就是杀人犯。东方人和所有的人一样,与他们有同样的感受,熟知他们之所知。但是,温柔而有教养的东方人不能以正确的名字命名事物,因为那样会刺耳伤神。
东方人走到哪里都会捧着香炉,显得温柔和蔼。在美国,一种报纸只要有吸引力,能为人民服务,就能够出版发行!任何一个社团所演出的剧本,都是我的作品《麦克拜斯与哈姆雷特》的姊妹篇,而男女演员则是像鲁布斯、艾尔芬、沃库·克兰、拉什勒、鲁札和萨莱·白尔娜那样的演员。在晚上和剧场里唱歌的,则都是夜莺和燕子!
这也不是说在美国的东方人不懂得美与丑、高尚与低贱。不,因为阿拉伯报纸的大多数读者都能读英文报纸,都会在一个星期内去剧场和运动场,即使只有一次。总的来说,东方人的耳朵是敏感的,耳中有弦,只要有柔和细微的声音,便会颤动;即使是那种细微的声音也能使他们选择温和的谎言,抛弃严酷的真理,宁要天鹅式的伪善,也不喜欢生硬的真理和曲折的忠诚。
在美国的东方人当中,没有不会区别商业活动中的高尚人与低贱者的。但是,假若有人站起来,说:“出卖汗水并非高尚之事”,假若你敢于说出类似的粗野话语,东方人便会捂住耳朵,然后相互窃窃私语:“这个人是何等粗俗!他的话多么野蛮!”
喂,我的兄弟,上帝用玫瑰水和的泥巴捏成了我们;我们的骨架是卡路伯呼出的气构成的;我们躯体中的血管含着沙路伯的叹息声;我们的皮肤是用茉莉花叶子剪裁成的;我们的灵魂,正如阿拉伯诗人所云:
阵阵微风,
伤了他的双颊;
丝绸光滑,
划破了他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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