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中山纪念塔下游览时,忽然想起学海堂和广雅书院,想去看看这两个有名学府的遗迹。同游的陈达材先生说,广雅书院现在用做第一中学的校址,很容易去参观。我们坐汽车到一中,门口的警察问我们要名片,达材给了他一张名片。我们走进去,路上遇着一中校长,达材给我介绍,校长就引导我们去参观。东边有荷花池,池后有小亭,亭上有张之洞的浮雕石像,刻的很工致。我们正在赏玩,不知为何被校中学生知道了,那时正是12点一刻,餐堂里的学生纷纷跑出来看,一会儿荷花池的四围都是学生了。我们过桥时,有个学生拿着照相机走过来问我:“胡先生可以让我照个相吗?”我笑着立定,让他照了一张相。这时候,学生从各方面围拢来,跟着我们走。有些学生跑到前面路上去等候我们走过。校长说:“这里有一千三百学生,他们晓得胡先生来了,都要看看你。”我很想赶快离开此地。校长说:“这里是东斋,因为老房屋有倒坏了的,所以全拆了重盖新式斋舍。
那边是西斋,还保存着广雅书院斋舍的原样子,不可以不去看。”我只好跟他走,走到西斋,西斋的学生也知道我来了,也都跑出来看我们。七八百个少年围着我们,跟着我们,大家都不说话,但他们脸上的神气都很使我感动。校墙上有石刻的广雅书院学规,我站住读了几条,回头看时,后面学生都纷纷挤上来围着我们,我们几乎走不开了。我们匆匆出来,许多学生跟着校长一直送我们到校门口。我们上了汽车,我对同游的两位朋友说:“广州的武人政客未免太笨了。我若在广州讲演,大家也许来看热闹,也许来看看胡适之是个什么样子;我说的话,他们也许可以懂得五六成;人看见了,话听完了,大家散了,也就完了。讲演的影响不过如此。可是我的不讲演,影响反大的多了。因为广州的少年人都不能不想想为什么胡适之在广州不讲演。我的最大辩才至多只能使他们想想一两个问题,我的不讲演却可以使他们想想无数的问题。陈伯南先生们真是替胡适之宣传他的‘不言之教’了!”
我在广州玩了两天半,1月11日下午,我和刘毅夫先生同坐西南航空公司的“长庚”机离开广州了。
我走后的第二天,广州各报登出了中山大学中国文学系教授古直、钟应梅、李沧萍三位先生的两个“真电”,全文如下:
(一)广州分送西南政务委员会,陈总司令、林主席,省党部,林宪兵司令、何公安局长勋鉴,昔颜介庾信,北陷虏廷,尚有乡关之思,今胡适南履故土,反发盗憎之论,在道德为无耻,在法律为乱贼矣,又况指广东为殖民,置公等于何地,虽立正典刑,如孔子之诛少正卯可也,何乃令其逍遥法外,造谣惑众,为侵略主义张目哉,今闻尚未出境,请即电令截回,径付执宪,庶几乱臣贼子,稍知警悚矣,否则老□北返,将笑广东为无人也,国立中山大学中文系主任古直教员李沧萍钟应梅,等叩,真辰。
(二)送梧州南宁李总司令、白副总司令、黄主席、马校长勋鉴,(前段与上电同略)今闻将入贵境,请即电令所在截留,径付执宪,庶几乱臣贼子稍知警悚矣,否则公方剿灭共匪,明耻教战,而反容受刘豫张邦昌一流人物以自玷,天下其谓公何,心所谓危,不敢不告,国立中山大学中文系主任古直教员李沧萍钟应梅叩,真午。
电文中列名的李沧萍先生,事前并未与闻,事后曾发表谈话否认列名真电。所以1月16日《中山大学日报》上登出《古直钟应梅启事》,其文如下:
胡适出言侮辱宗国,侮辱广东三千万人。中山大学布告驱之,定其罪名为认人做父。夫认人做父,此贼子也,刑罚不加,直等以为遗憾。真日代电,所以义形于色矣。李沧萍教授同此慷慨,是以分之以义,其实未尝与闻。今知其为北大出身也。则直等过矣。呜呼道真之妒,昔人所叹,自今以往。吾犹敢高谈教育救国乎。先民有言,丈夫行事当磊磊落落。特此相明,不欺其心。谨启。
古 直 钟应梅 启
这三篇很有趣的文字大可以做我的《广州杂记》的尾声了。
193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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