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当代第一本地下文学刊物《今天》,于1978年10月成立编辑部,12月23日第一期创刊,当天,北岛、芒克等人就把它张贴在北京城内。“《今天》一共出版了九期,到1980年停刊。对于20世纪80年代名声大噪的所谓‘朦胧诗’的诗人来讲,他们的源头便是《今天》。而创办《今天》杂志,北岛功不可没。他理所当然地成了‘朦胧诗’的领袖人物。”(芒克)现在想来真是一个奇迹,《今天》仿佛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所有中国的高校。
我记得当时我正在广州外国语学院英语系读书,其时我与少年时代的朋友彭逸林(我们读初中时有一个私下的学习小组,他和我以及杨江,我们曾狂热地读现有的书,如李锐写的《毛泽东的青年时代》,《天演论》,《普列汉诺夫论艺术》,《联共(布)党史》,甚至还有苏联的政治经济学教材,列宁的《国家与革命》,后来还有《第三帝国的兴亡》等,当然也有中华书局出版的一些活页似的简单的古典诗歌与散文。有时我们也会相互酬唱几句“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之类。顺便说一句,开列这个并不全面的当时的书单是很有意思的,从中可见一代人的阅读史并管窥其成长史,那是一个不仅盲目更无选择的年代,这些书只能使人格中集体“超我”,即被规定的“超我”这一部分古怪而凶猛地成长,真正的“自我”依然在沉睡,关键之书仍遥遥无期。互通了大量信件,他当时在成都四川师范学院中文系读书(现在是重庆大学人文学院教授、副院长)。邮差传递着书信,书信交流着生活,无序的青春在激烈地运动,在奔向一个有序的共同点——诗歌——它成为我们书信中至关重要的部分,一个重新集中的焦点。
1979年的一天我怀着相当新鲜的心情读到彭逸林寄来的分析瓦雷里的《海滨墓园》的文章——一篇单纯得令我羡慕,但现在看来有些幼稚的文章;同时他告诉我他已开始写“现代派”诗歌并与四川大学经济系的学生游小苏(以一本《黑雪》诗集震动川大)、四川大学经济系学生郭健、四川省军区政治部宣传处的欧阳江河、温江歌舞团的骆耕野、中国科学院成都分院的女诗人翟永明组成了一个诗社,骆耕野由于成功的《不满》和年长被推为诗社社长,游小苏是诗社公认的“首席小提琴手”,他以一口抒情的《金钟》响遍了校园,甚至响遍了重庆、贵州、昆明、西藏,年轻的大学生们争相传唱其中一行“做我的妻子吧”,诗人当时并不知道他将为美丽的抒情付出何种代价;如今代价已兑现,很快,大学毕业不久,他就成了一名机关干部,负责墙报及共青团工作。看来那“表层的”抒情或许非要某种内部的“邪恶”来支撑,比如波德莱尔、魏尔伦,甚至维庸,但他从一开始就与这个品质无缘。这也让我想到T.S.Eliot在论述波德莱尔时所说的一段话:“在某种悖缪的意义上,做恶总比什么也不干好,至少,我们存在着。认为人的光荣是他的拯救能力,这是对的,认为人光荣是他的诅咒能力,这也是对的。”为此,我们才能真正理解T.E.Hulme在谈论波德莱尔时说过的一句至理名言:“人在本质上是坏的。”
很快,我又从彭逸林的来信中得知北京出现了一批“今天”诗人,北岛、芒克、江河、顾城、杨炼、舒婷,我从彭逸林激动的笔迹中新奇地打量这几个名字,恍若真的看到了“太空来客”。一个老诗人卞之琳(彭逸林与他有过通信)的名字也出现了,他在新一代诗人中再度以他早年的四行《断章》引起轰动。“年轻的”(刚复刊不久)《世界文学》杂志欢快地刊登出卞之琳译的瓦雷里的几首诗。在译者附言中他提到梁宗岱教授是中国介绍瓦雷里诗歌的第一人。而梁宗岱就是我校的教授,就在我的身边,后来我与梁教授有过较深的交往,他的高傲和天真给我留下极深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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