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诗风发生了改变,有意偏向那个“复杂而奇怪的混合之传统”,潜在地想获得更多的普通读者,暗中向50年代的马星临或《金蔷薇》屈服。的确,我第一次稍有一点为了讨好读者而放慢了或停止了我曾经大胆而锐利的诗风。
不久,我甚至写下《纪念一朵死去的小花》这样的诗,简直像马星临的“纤纤的金足”。这个时期我还写了大量这一类不忍卒读的矫揉造作的“伪诗”,这是我个人诗歌写作史上令人痛心疾首的一小段时间。那“小花”,似是而非的小花,从来不属于我生活经验的范畴;那“小花”,并不存在的小花,是传说中、书本中早已约定的、用滥了的典型经验,是传统西方抒情诗固有的以柔克刚的爱情标签。《纪念一朵死去的小花》是提供给现代主义诗人们作批判用的反面教材。这首诗后来的确受到了批判,这是它应得的下场。而我的现代性却在某些诗人眼里打了折扣,被戴上一顶抒情诗人(这里的抒情诗人有浪漫主义的嫌疑)的帽子,这是我同马星临相交两个月所付出的高代价,是我生活中一个让人尴尬的Сhā曲。
但《抒情诗一首》无疑包含了我当时生活和心情的真实写照。在我学习那个“中苏混合传统”的同时,依然保留了我一贯的现代核心。那时,我有一种一切都已结束,一切都不可挽回,一切都是烟云的诚恳的痛楚。我有感而发,绝非无病呻吟:……
我开始重新想念好久以前
我等待过初春黎明时的胆怯
等待过太多的热烈与悲哀
等待过平安秋夜的静谧
可这一切都来过了
依然是平凡岁月的流逝
……
我又重新想起好久以前
我幻想过深夜浪涛的拍岸之音
幻想过飘浮的流云单薄的身影
幻想过遥远而不知名的森林的沉思张枣曾在春风吹拂的歌乐山反复吟咏这一行:“我幻想过深夜浪涛的拍岸之音”,陷入久久的幻美和沉思。黄彦、老木背诵这首诗,享受着这首诗带给他们的温暖和幸福的力量。是的,这首诗抑制了我的极端性,扩大了我的读者群,这其中也有马星临和“金蔷薇”的暗助,但它的本质是属于我的,而不属于那个“复杂而奇怪的传统”。在这首诗沉郁悲凉的旋律里,孤独的冬夜预示了来年春天的不幸。我的无所作为而又满怀热情岁月流逝了,我曾经高不可及,傲岸独立的思想已化为“无名的雪花轻轻地下吧,轻轻地低述你寂寞的话语”。我的生活即将发生前所未有的改变,改变的音乐已经响起:今夜我知道有一种幻想是无法变换的
就像紧强地忍受下去的四季的更替
消瘦和壮大的生息
周而复始的兴奋或悒郁科技情报所带给我生活、文学双重焦虑,统一的办公室令我头昏、失神、烦躁,我一刻也不能适应这个环境。《科学》杂志、读报、喝茶、呵欠与聊天、同一格局与同一颜色的桌、椅、门、窗,准时的上下班制度、工间休息时千篇一律的羽毛球或买菜、随时可见的甩手疗法、“延年益寿”的气功或太极拳、集体食堂统一的饭菜、集体宿舍大小统一的房间、整齐的床,个人生活在光天化日之下混为一谈,个人的时间和空间被一个庞大而无形的组织掌握、管理,写诗成了道德问题,“你居然喜欢《恶之花》。”一位曾留学过美国的老模范科技工作者对我露出惊惧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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