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萍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天上没有阳光,乌云密布,雨一直没有下来,秋风瑟瑟,天有点凉了。石萍跑到操场时,几个男村民抬着古求胜正往乡卫生院赶去。那个中年妇女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在担架后面,古求胜躺在担架上,紧闭着双眼,他的脸色死灰,嘴角有许多白色的泡沫。
石萍赶紧拍下了几张照片。
村人簇拥着担架往卫生院那边赶去。
操场上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起来。
石萍独自地走向那棵巨大的桉树。她在大桉树底下的根部发现了一只死鸟。她睁大了眼睛,石萍想,肖莉莉死的那天,有没有死鸟从天上垂直落下,掉在桉树的根部?
树上飘下了几片枯叶,在这个充满死亡气息的午后显得十分落寞和无奈。
石萍用相机拍下了那只死鸟,拍完死鸟的照片,石萍就匆匆地赶往乡卫生院。
卫生院外围了许多人,石萍知道古求胜正在里面抢救。那个中午妇女显然是古求胜的母亲,她坐在卫生院的台阶上,已经哭不出声音了,她的双眼像两只烂桃子,又红又肿,她的双手抓着胸口。她脖子下面露出来的地方被她自己抓出了一条一条醒目的血痕。有两个妇女在安慰着她。
在一个角落里,李副乡长和派出所长王勇还有朱尚文几个人围成一个小圈在说着什么,李副乡长他们几个人面色显得十分焦虑。
石萍拍下了古求胜母亲痛不欲生的情景,她也拍下了李副乡长他们的情景。
李副乡长显然发现了她,但他没有和石萍打招呼,石萍也没有搭理他们。石萍此时的心情十分沉重,她没有闲功夫去搭理他们。又一个学生出事了,这是谁之过?石萍看着李副乡长在朱尚文校长的身边说了些什么,朱尚文连连点头。
朱尚文看了石萍一眼,然后朝石萍走了过来。
他走到石萍面前,尴尬地笑了笑,石记者,我能和你说几句话么?
石萍点了点头。
朱尚文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他轻声对石萍说,请跟我来。
石萍和他来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
朱尚文的额头上冒着汗珠,石萍浑身发冷,她不明白朱尚文为什么会出汗。朱尚文从裤袋里掏出一条手绢,在额头上擦了擦,然后说,石记者,你看这事——
石萍说,朱校长,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这样吞吞吐吐的干什么?
朱尚文吞了一口口水说,乡领导的意思是,你还是不要写这个报道为好,现在事情也还没调查清楚。
石萍冷笑了一声,你回去告诉李副乡长,就说我暂时不会发稿的,我和派出所的同志一起调查吧。
朱尚文一反他儒雅的风度,点头哈腰地对石萍说,那就好,那就好。
就在这时,卫生院里传来了呼天抢地的声音。石萍和朱尚文赶过去,知道古求胜已经抢救无效死亡。古求胜的母亲云娣在那里呼喊着,她趴在手术台的古求胜上的尸体上,眼中都没了泪水,只是一个劲地干嚎。
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对李副乡长说,没办法,我们尽了力。
石萍赶紧又拍下了一组照片。
古求胜那时尸体还没有被白布蒙上,石萍拍完照站在他的尸体旁,眼中流下了两行热泪。这个少年就这样走完了他短暂的人间路。她突然看到他的手腕上有一行字。好像是黑色的墨水写上去的,字很小,蚂蚁一样。石萍俯身一看,是一行拼音字母:lili。这不是肖莉莉的拼音么?
石萍伸出手,用手指在那行拼音字母上使劲擦了擦。那拼音字母像是印刷在书上的字,怎么也擦不掉,她这个动作被派出所长王勇捕捉到了。石萍又看了古求胜死灰的脸。古求胜的双眼突然睁开。透出一股蓝光。然后又闭上了。石萍的心像是被一颗冰冷的子弹击中,喘不过气来。石萍呆立在那里,她弄不明白在场的那些人有没有看到古求胜睁开的双眼和他眼中迸射出来的蓝光。
石萍没料到已经哭喊得死去活来的古求胜的母亲云娣还有那么大的力气去肖莉莉家里闹事。古求胜的死在水曲柳乡村掀起了轩然大波,水曲柳乡村自肖莉莉死后表面上的平静被打破了,乡村里某些人的担心得到了有效的证实。
乡村里风传着这样一个说法,说古求胜的死和肖莉莉有关。按水曲柳乡村的风俗,死去的未满60岁的人都是短命鬼,而18岁以下的死者是短命鬼中的短命鬼,称为少亡人。少亡人死后应该马上抬出乡村的,不能停放在家里,如果在乡村外面死亡,是不能再抬入乡村的,因为少亡人煞气重,阴魂不散祸害人。学校和医院都在乡村的外面。肖莉莉死后,在派出所调查的期间,都是放在医院的停尸房。调查结束后,肖莉莉的奶奶乌鸡婆不顾村里某些人的阻挠,花钱雇人把肖莉莉的尸体抬回了家里,在家里乌鸡婆为她守了一个晚上的灵才在第二天早上装进本来乌鸡婆为自己预备的棺材出了殡。肖莉莉出殡的那天早上,所有水曲柳人家都关上了自己的家门。乡村里的人说,肖莉莉阴魂不散,她要找伴走,现在?她把古求胜带走了。
云娣在古求胜的尸体送去医院的停尸房后,她停止了哭喊,她目露凶光,咬牙切齿地说,都怪那老不死的乌鸡婆!说着,她就风一样朝村里走去,她的身后跟着她的亲戚朋友。
有人说,云娣要去找乌鸡婆寻仇了,云娣认定是肖莉莉的鬼魂把古求胜带走了。
石萍跟在了云娣那群人的后面,她十分担心,要是云娣对乌鸡婆下手,那个手无缚鸡之力70多岁的乌鸡婆还不是束手待毙。
石萍走之前,她对派出所所长王勇说,你不去管管?
王勇冷笑了一声说,云娣不会杀了乌鸡婆的。
石萍心想,这个派出所所长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没理王勇,就跟着云娣他们走了。
王勇望着石萍的背景,若有所思。
走出了一段路,石萍觉得后面有人跟着她,她回了一下头,什么人也没有。水曲柳乡村里的厕所都在户外。云娣回到家里,挑了一担尿桶出来,她来到了自家的厕所,从茅坑里用长把勺舀起了粪便放在尿桶里。围观的人都用手捂住了鼻子,石萍闻到了一股恶臭,她也捂住了鼻子。云娣把粪便盛满两个尿桶后,就挑着尿桶来到了肖莉莉的家门口。
肖莉莉的家门口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肖莉莉家的大门紧闭着,谁也不知道乌鸡婆究竟在不在屋里。
云娣开始了咒骂,她咒骂得十分恶毒,言语不堪入耳。
她边咒骂边将一勺一勺的粪便从尿桶里舀起来泼在肖莉莉的家门上,不一会工夫,肖莉莉家的新杉木门被浇满了臭气熏天的粪便。
浇完粪便,有人就过去把满口还在恶咒的云娣拉走了。有一个中年妇女帮云娣挑着那担尿桶朝一口池塘走去,她要帮云娣把尿桶洗干净,然后帮她挑回家。
石萍看到这一幕,心里一阵阵的恶心,她知道,云娣的行为是乡村里最恶毒的抱怨。
云娣走后,围观的人也散去了。
人们的脸上灰沉沉的,像他们头顶灰沉沉的天空。
石萍没走。她看着粪便横流臭气熏天的肖莉莉的家门,心里像天空一般沉重。她不知道乌鸡婆在不在里面,她更不知道乌鸡婆知道这事后会怎么样。石萍站在那里沉思了一会,正转身要走,她听到肖莉莉家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石萍看到乌鸡婆走出了门。
乌鸡婆看到门口的一片污迹,她松树皮般的老脸显得异常的平静。乌鸡婆在门口停顿了一会,然后进屋去了,她从房里拖出了一条长长的塑料水管,水管的头上冒着清水。乌鸡婆默默地用水管中冒出的水冲洗着门扉,她的神情静穆,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
。。,,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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