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事,总是在突然之间发生。
孩子终于要摇着或咬着铅笔,面对那个简单的字了——“我”。
这种名为“生活小记”的作文与一般应题而制、训练应用书写能力的作文似乎不太一样,它像是更希望孩子借由一篇短文进入生活内在的细节去观察、思索和感受。学校规定在文字之后还要画一张Сhā图。张容把这项功课拖到最后一刻才开始做,先给那张Сhā图打了草稿。图中当然就是一个孩子,坐在床上——家人一眼就可以指认出这的确就是我们的卧房,连五斗柜的颜色都十分接近。图中的孩子坐在床中央,头顶是一朵云,云里一个大大的问号,以及“为什么”三个字。
这就是我曾经想过不知道多少次的那个画面了。“将来,我的孩子会怎样看他自己呢?”我坐在床上、头顶着云朵的那个年纪,云雾里的字句差不多就是这样。现在答案揭晓了:一个头顶上也有疑惑之云、对世界充满问题的小家伙。很好。
这个小家伙在作文里告诉我们:他快要八岁了,身高一百二十五公分,算是中等,他喜欢恐龙和天文知识,讨厌人多的地方,不喜欢吃猪肝、猪血、荷包蛋和蚵仔。他知道在老师的眼中,他是个“老实孩子”,爸爸认为他聪明,而妈妈认为他穷紧张。将来他想当个古生物学家——这个期待后来被他妈妈说服,改成了“学者”。
孩子的妈妈似乎觉得不必把自己的未来全装进“古生物学”专业领域里去,好像“古生物学”这个小集合真会限定了他儿子很大一部分美好的未来似的;而我却觉得“学者”二字所涵摄的大集合笼统得像是没脸见人,反而流露出一种好高骛远以自诩的气味。
“你知道‘学者’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吗?”我问。
张容耸耸肩:“不知道也没关系罢?反正那是我自己的事,将来我就知道了。”
我看着图中那个被“为什么?”云朵笼罩的小孩,问他:“那么请你告诉我,‘我’是几个人?”
“一个人呀。”
“不完全对。”我说,“在中国字里,这个‘我’字底下还有埋伏。”
妹妹张宜立刻Сhā嘴说:“什么是‘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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