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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于美凤

心口疼”;要是电路的问题,他就说“­奶­有点胀”;要是传动上出了问题,他就

说“于美风(被)‘日’忽塌了”……有一次,车正在公路上跑着,他突然伸手

一指:“看见了么?”冯家兴说:“啥?”老黄说:“前头走着的那两个女人,

你看哪个长得好?”冯家兴说:“我看不出来。”老黄说:“­操­,连这点都看不

出来,你还活个啥劲呢?我告诉你吧,圆ρi股的女人悄,尖ρi股的女人尿(丑)。”

车一溜风地开过去了,冯家兴有意无意地瞅了一眼,果然就是那圆ρi股的女人悄

些!然而,就在这时,老黄突然把车停了,他吩咐说:“——下去!”冯家兴一

愣,忙问:“­干­啥?”他以为老黄要他去追那两个女人呢。不料,老黄却随手递

给他了一把扳手,说:“去给于美风剪剪脚指甲。左脚,第三个指头!”冯家兴

己跟了他一段时间了,对这种“黄话”也知晓了那么一点点。所以,下了车,他

就直奔左后轮,果然,左后轮从汽针处算起,第三颗螺丝松了!对此,冯家兴大

吃一惊,天哪,就这么一辆“解放”,正在路上跑着,风呼呼的,他怎么就知道

有一颗螺丝松了呢?!然而,当他拿着扳手走回来的时候,老黄却说:“抹油了

么?”见他怔怔的,老黄训道:“去去去,上点指甲油!­鸡­芭哩,年轻轻的,咋

就不爱美哪!”

在车上,老黄使唤他就像使唤奴隶似的,动不动就骂人、熊人。对此,冯家

兴极为反感。可他也是个犟人,生气了,就一声不吭。这样,过不一会儿,老黄

就受不了了。他就说:“你这个熊蛋货,咋是个闷葫芦?!我说不要吧,你非跟

我?­操­,来段酸话!说个酸话么……你不说?­鸡­芭哩,摊上个不会‘日白’的货,

算一点办法也没有。好,你不说我说,我给你说一个……在朝鲜的时候,我有个

战友,好喝二两,可他不识字。凡是给他老婆写信的时候,他就画画。那一天,

他一连画了三张:第一张,他画了七只鸭;第二张,他画了一个圆肚儿酒瓶,不

过,那酒瓶已经打破了;第三张,他只画了一棵树,树叶落了满地……这信寄到

了村里,是婆婆先收到的。婆婆就交给了私塾先生,让他给念念,可这老先生拈

了半天胡子,竟然看不懂?!后来,那信在村里转了一圈,让谁看,谁都看不懂。

婆婆没有办法了,只好拿给了媳­妇­。谁料想,这媳­妇­一看就明白了……媳­妇­也是

不识字的,给他回信时,就也跟着画了两幅画:第一幅,这女人画了两只鸽子一

只鸭;第二幅,这女人把自己画在了纸上,不过,她身子下边还卧了一只羊,那

羊死了……鸟货,你知道这画的意思么?”冯家兴“吞”声笑了,说:“啥意思?”

老黄说:“你猜猜?”冯家兴想了想,说:“我猜不出来。”老黄说:“我就知

道你猜不出来。你个旱娃子,从没走过水路,懂个鸟啊!”冯家兴脸一红,直杠

杠地问:“你说啥意思?”那老黄清了清嗓子,说:“这第一张画的意思是:”

妻——呀!‘第二张画的意思是:“好久(酒)不见了!’第三张画的意思是:”

秋后我回家……‘那女人不是也画了两张么?第一张画的意思是:“哥——哥—

—呀!’第二张画的意思是:”下边痒(羊)死了!‘……“听到这里,冯家兴

终于忍俊不禁,大笑起来!可是,突然之间,老黄的脸就拉下来了,老黄虎着脸

说:”王八蛋,脚!脚往哪儿跷哪?!“

每次回来,都是冯家兴洗车。洗车就洗车吧,可老黄不走,老黄就在哪儿蹲

着,瞪着两眼看他洗车,只要有一处冲不到,他就跳脚大骂!可后来老黄就不骂

了,他想不到的是,这年轻人竟有“洗”的癖好,他不单是给“于美风”洗,全

连车他都给洗了!本来,洗了车,老黄是要检查的。老黄的检查极为严格,每次,

他都要戴上一双白手套,轻轻地、小心翼翼地在车上摸一遍,那情景就像是在摸

女人的脸!摸的时候,只要没有灰尘,老黄的脸­色­就极为温和,脉脉的,一纹儿

一纹儿的,让人不由地感动……后来,他信了冯家兴,就不再检查了,只吩咐说:

“先给于美风洗!”‘

慢慢,日子一长,冯家兴跟老黄就近了。有时候,老黄也带他去喝二两。有

一次,老黄喝醉了酒,突然把手伸出来,比做枪状,指着他的腰眼,说:“家伙

硬么?”冯家兴先是一怔,说:“家伙?啥家伙?”老黄就说:“枪。”冯家兴

说:“……枪?”尔后又一细品味,看老黄乜斜着醉眼,那目光竟是朝着裤裆去

的,就忍不住想笑,说:“有哇。有。”老黄拍拍他,很认真地说:“枪是人的

命,掖好它!”跟他这么长时间了,冯家兴也想逗逗嘴,就出人意外地接了一句,

说:“你呢?老、老枪吧?——‘德国造’?”老黄一迟,竟大言不惭地说:

“那当然。叭叭叭叭,连发——二十响的!”可过了一会儿,他端起酒杯,连喝

了几盅,叹一声,说:“枪是好枪。可惜,枪丢了,丢在朝鲜战场上了……”冯

家兴竟傻傻地追问道:“丢、丢了?!咋、咋就丢……”可话还没说完,冯家兴

突然觉得老黄眼神不对,就呆呆地望着他,再也不敢乱说什么了。不料,片刻工

夫,老黄却毫无来由地发起火来,他抓起一个盘子,“叭”一下摔在地上,喝道:

“看你那鸟眼?看啥看?!有啥­鸡­芭看的?!你他妈有枪?你他妈是‘汉阳造’

——假家伙!王八蛋,滚,你给我滚!”说着,他“哇”一声,吐了一桌子!接

下去,他竟趴在桌子上哭起来了,嗷嗷大哭!

后来,连长把冯家兴叫去,狠狠地批评了一顿。连长说:“对老黄,你一定

要尊重!他是从朝鲜战场上下来的功臣。当年,桥被炸坏了,十轮的卡车,他硬

是从临时架起的两根铁轨上开过去,把弹药送到了前线……我告诉你,老黄是连

里最好的司机。如果不是你哥出面说情,我是不会把你派给老黄的。”接着,连

长迟疑了一下,严肃地说:“有个情况,我也给你说一下。但是,不准告诉任何

人。你要是跟人说了,出了问题,我立马让你滚蛋!老黄这个人,心里苦哇!他

结婚刚三天,就去了朝鲜……后来,嗯,这个,这个,啊?他他他负了伤……老

婆就跟他离婚了。”

从第二天起,冯家兴就开始叫他黄师傅了。那是从心里叫的,一口一个黄师

傅,叫得真真切切。给他端茶,给他递水,凡是能­干­的活,他都抢着去­干­……老

黄却说:“别,你别。黄­鸡­芭黄,我就是下三烂,是个丝瓜秧子,你年轻轻的,

可别跟我学坏了。”再后来,老黄就跟他交了心了,老黄说:“兄弟呀,你太‘

僵’了,你别那么‘僵’。这男人,要想活出点滋味来,你记住我的话,一是要

爱,你要会爱。二是要有感觉。那感觉是要你去品味的。比如这车,就跟女人一

样,你要一点一点地去处,处久了,就处出感觉来了。你没听人说么,‘处’女,

‘处’女,主要是个‘处’,那是要你长期接触哩……哎,你瞅,你瞅,看那屁

股吊的!”

在一种特定的环境里,人是可以改变的。身边有这么一个“黄师傅”,你想,

冯家兴还会缺少“乐子”么?跟上了这么一个人,你想不快乐都不成。那真是一

段快乐的日子呀。要说起来,那日子很“下流”,很不正经。可是,一天天的,

有酸话整天包围着你,逼着你乐,逼着你开口“日白”,慢慢,那舌头在嘴里磨

来磨去的,“吞儿”一笑,“吞儿”一笑,也终于顶出些活泛来,人也就不显得

那么“僵”、那么闷了。这人一旦开朗了,看看天,也很蓝哪!况且,那些所谓

的“酸话”都是在民间广为流传的、几乎是带有“经典”­性­质的民间幽默。这幽

默是来自生活底层的,是一个个小“包袱”、小“悬念”扣出来的,就像是撒在

日子里的胡椒,是提“味”的……这里边当然有­阴­差阳错的成分,就像是种庄稼

一样,你种下的是跳蚤,收获的却是黄金。在这里,无意间,冯家兴获得了更多

的幽默。幽默,那可是人生的大味呀!

那时候,冯家兴已定下心来,立志要跟着黄师傅好好学车,他要当一个好司

机,学上一门好技术。他心里说,将来就吃这碗饭了。

可是,他又错了。

九个月之后,冯家兴又被抽到了团里的一个新闻写作学习班,在学习班学习

了三个月后(那真是赶鸭子上架呀!),又是一纸命令,把他调到了师政治处的

通讯组……这些,都是哥一手安排的。哥在他身上倾注了大量的心血,哥这样把

他调来调去,一是为了让他长些见识,再就是为了磨硬他,让他学会“忍”和

“韧”。所以,他的每一次调动或是升迁,都是哥­精­心策划的结果。那是一条回

旋往复的曲线,这条曲线一次次地改变着他的命运。此后,在长达十二年的时间

里,他就像是哥手里的一枚棋子,一切都在哥的安排下,不断地发生着出人意外

地变化……平心而论,在一次次的调动中,他也算是争气,从没让哥丢过面子。

当然,那一个一个的位置,不但使他的身份发生着变化,也使他的眼界发生着变

化,一个从乡下走出来的娃子,阅历就是他人生的最大财富!再后来,当他­干­到

了副团职的时候,他才突然发现,他早年的那些想法——当一名司机——是极为

可笑的,简直就是鼠目寸光!在过去了许多日子后,他曾连声叹道:我真是不如

哥呀!

在部队的那些日子里,应该说,给他留下印象最深的,还是那位“黄人”,

黄师傅。后来,当黄师傅病重的时候,他还去看过他。黄师傅患的是肾癌。让他

惊讶的是,黄师傅临死前,竟然又给他讲了一个笑话!在病房里,身上Сhā满管子

的黄师傅一点一点地把裤子从身上褪下来,笑着说:“看见了么,空枪。”是的,

他看见了,那个本该卧“鸟”的地方,却没有“鸟”,只是一个又老又丑的“空

巢”……接着,老黄说:“老弟,可它仍然有威力。待会儿,有三个女人来看它!

你信么?”冯家兴迟疑了片刻,说:“我信。”老黄说:“­鸡­芭哩,真信?”冯

家兴说:“真信。”老黄笑了笑,就一点一点地把裤子提上去,喃喃地说:“老

了,枪套也可以吓人。”尔后,他就把眼睛闭上了……可是,更让人惊奇的是,

果然就有三个女人来看他!这三个女人一个是湖南的,一个是江西的,一个是河

南的,相互间竟然谁也不认识谁。女人们说,许多年来,他一直持续不断地分别

给她们寄钱,帮他们抚养孩子……当时,冯家兴的确是被这件事感动了,他曾专

门给报社写过一篇文章。可是,那文章后来没有发,退回来了,原因是“格调不

高”。是呀,黄师傅并不认识这三个女人,仅仅是因为这三个女人都有一个共同

的名字——“于美风”。那么,于美凤又是谁呢?这就没人知道了。可留存在冯

家兴心里的,却是一种人生态度,那是大人生的态度!虽然这“态度”是黄|­色­的。

当然,当然了,他最信服的,还是哥。有一天,当老三来信埋怨哥的时候,

他就在信上把他狠狠地骂了一顿,并且嘱咐说,一定要听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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