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可作为一个程序员，从来不喜欢妄自揣测。他一个人生活多年，面对各种疑难问题，已经学会了用理­性­的方法去解决。但是一连好几天，他都被一种无名的情绪困绕着，说不清到底为什么。入院以来发生的一切，让他无故感到这世界的确有一种神秘力量存在。这种神秘力量正在悄悄地进入他的生活，而且难以预料是好是坏。有好几次，他独自站在大厅的窗户前，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发呆――这个星期的天气同样令人琢磨不透。淅淅沥沥的小雨有完没完。苏珊周一在###时告诉大家，西伯利亚有一股强冷空气即将南下，但病房里暂时不能供暖气，闪电云给医院造成的损失高达数百万元。他猜测着自己可能患上了天气－情绪综合症。他从病房的报纸上得知，北欧由于靠近极地，天寒地冻，患上心理疾病的居民要比其他地方多得多。

人类还不能百分之百地预知天气，更谈不上控制天气了，他想。

讨厌的小雨终于在某一天的下午停住了，但是讨厌的感觉依然续存。远处的天空又沉又重，像一大池子洗过毛笔的浊水。寒潮过后，温度下降了许多。许可和胖子都穿上了羊毛衫。真怪呀，短短几天，一切就不同了。

天气一冷，人坐着就不自在，总希望找点什么事儿做。大家吃饭比以前更加积极了，走来走去的人也接连不断。但是，不知怎么搞的，病房的交谈声明显减少了，病人们都自动配合着进入了初冬的萧瑟景象。

当然，晚上就更少有什么动静了。

许可这几天真的是被消化道狠狠地捉弄了一番。也不知吃错了什么东西，他接二连三在最冷的深夜里闹起了肚子。往往是到了十万火急的时候，他才极不情愿地从被窝里爬出来，一面收紧­肛­门，一面哆嗦前进。好不容易等到一泻而空的那一刻，他常常会感叹冬夜里格外寒冷的寂静。

但是有一次，他把这种感叹变成了……他也说不清。

当时他正从室内卫生间里走出来，突然，一个人影从门口一晃就不见了。走廊里传来了轻微的像灵猫一般的脚步声。许可走到门口，打开了走廊的灯光。没人。他向前走了几步，东张西望的，似乎心有不甘。就在他悻悻地重新走进病房的时候，差点儿摔倒了――右脚踩在了一个细小的圆东西上，滑出好远。随后他弯下腰来，发现是一颗扁成泥浆的紫皮葡萄。

他妈的不关他的事。

他回到病房，一觉睡到了天亮。

第二天，医生查房的时候，许可被主管他的医生单独叫到了一边。“听说你最近拉肚子了？”她问。

“是的，”许可心里有些发虚，“没怎么厉害，所以我没告诉你。” 她的名字……他终于想起来自己可以直接叫她莫尼卡的。

“许可先生，亏我还叫你许可先生，”莫女士严厉地说，“我再强调一遍：从现在起，你应该明白，在医院里，你始终是个病人。你要做的很大部分工作，就是如实反映你的病情，”她似乎感觉到了自己说话的语气有些不恰当，停下来调整了一下情绪，那双蓝眼睛上的睫毛微微地颤动。“我很担心你，许可先生。你是我的病人，你这么做让我感到难过。”她把头转到了一边去。

“对不起。我――”

“你应该下不为例。”她重新将目光对准他，脸上已经初露柔和的线条。“我们之间要彼此信任。心理疾病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失去了任何一方的协作都会变得极其困难。你把什么都告诉我，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真抱歉，刚才我说话过火了。”莫医生接着说，“对了，你最近吃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没有？”

“除了三餐之外，我没吃过其他东西。”

莫医生慢慢地向后退了一小步，像一只鸟一样盯着他。毫无疑问，这句话已经默默伤害了她。许可立刻想起些什么来――该死！那具“葡萄尸”。他不得不解释了一番。

“哦，”她的脸上终于绽出了全新的笑容。那一刻，许可感到双方心里的欢乐已经由一份变成了双份。这种感觉很奇妙。“许可先生，难怪霍金教授喜欢你，你的身边总有一些新鲜事。”她又恢复了往日平静的、熟悉的亲切表情。

许可笑了笑。在­阴­冷的天气里，哪怕轻松一会儿也是好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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