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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无奈的寻觅

巴毕的手用力按住大腿,不让腿发抖,想再向艾溥露要杯酒,但他知道自己已经喝得很多了,而且,酒也帮不了多大忙。他“嚯”

地从特伊的大扶手椅中站起身来,不很利索地走到艾溥露坐着的沙发另一头儿。艾溥露的眼睛跟随着巴毕的举动,露出一丝得意之­色­。

“艾溥露,”巴毕嘶哑着声音说,“那天在挪贝山庄你告诉我说,你是女巫。”

艾溥露随便地笑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那是因为你给我卖了太多的­鸡­尾酒。”

巴毕握紧双拳,不让自己发颤。

“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再接着说下去可真困难。

巴毕斜眼看着屋里豪华的摆设,一幅镶着像框的画像吸引住了他,那是一个虚弱、年迈但根刚毅的­妇­人,一定是艾溥露的母亲;那本该死的《财经论坛》,和那个纯金的雪茄烟盘,巴毕的嗓子真的要冒烟儿了。

“我做了一个梦。”他的眼光重又回到艾溥露的身上;她默默含笑,不动声­色­,此情此景使巴毕想起第一个梦里的白­色­母狼。“我梦见自己是一只猛虎。”他好不容易才把这几个字说出口,说得很快,很粗鲁,“梦见你呢——嗯—是,跟我一起。我们在萨迪思山杀死了莱克斯·斯特。”

艾溥露听了扬了下眉,她的眉毛描得黑黑的。

“谁是莱克斯·斯特?”她眨着绿眼睛,一副无辜的样子,“噢,你告诉过我——他是你的朋友,那些从亚洲搬回神秘木箱的人。那个长得像好莱坞明星的家伙。”

巴毕身体僵硬,对艾溥露的冷漠无情十分义愤。

“我梦见我们把他杀了。”

他几乎是在吼叫,“他真的死了。”

“这真奇怪。”艾溥露轻快地点着头,“我记得我祖父死的那天夜里,我也梦见过他。”她的声音多少有点儿感情,丝般的柔滑,铃般的悦耳,可巴毕听上去,却觉得其中有种隐秘的嘲讽。他仔细观察着她的眼神,可是艾溥露的绿­色­大眼睛就像雪山上的湖泊一样,清澈无瑕。“修路工应该把萨迪思山的那个弯道修一修。”她漫不经心地随口说了句,打断了巴毕梦的话题。

“服务员说你昨天给我打过电话。”说着,她懒懒地甩了一下头,把亮闪闪的红头发甩到身后,“抱歉,我还没起床。”

巴毕艰难地吸了口气,他真想用手指使劲掐住艾搏露的肩膀,从她身体里摇出事实真相——要么,她的冷漠、轻松和嘲讽纯属他自己的主现臆想?他真有点儿害怕她,这使他周身发冷、发硬——要么,这恐惧是他自身潜藏的魔鬼做怪?他又“嚯”地站起身,尽量不让自己发抖。

“艾溥露,我给你带来样东西。”艾溥露渴望地忽闪着眼睛,她好像没有注意到巴毕的手在发抖,那枚玉石胸针还在他的外衣口袋里,巴毕把冰凉的胸针握在手里,眼睛盯住艾溥露不放,然后把胸针慢慢放到艾溥露张开的手里。

“喔,巴毕!”艾溥露看见胸针,眼里的疑惑立刻变成了无邪的喜悦,“我的宝贝胸针——阿佳莎姨妈送给我的传家宝,真高兴又找到了。”

她在手掌中抚弄着奔跑的小狼,巴毕觉得小狼诡秘地向他眨着眼睛,像他臆想中艾溥露诡秘的眼神一样。艾溥嚣激动地直喘气。

“你是在哪儿找到的?”

“在你扔掉的手提包里。”巴毕抢白似的立即回道,“Сhā进了小猫的心脏。”

艾溥露打了个冷战,像是有意如此。

“真令人害怕!”她的声音仍是那样低低的,极其悦耳,“巴毕,你今天怎么这样坏脾气。”她明亮的眼睛注视着巴毕,“真的,你看上去不太好,恐怕喝多了点儿吧,这可对身体没好处。”

巴毕狠狠地点点头,如果艾溥露是在和他玩游戏的话,那么游戏至此,他是输家。他眼仍紧盯艾溥露不放,想从她貌似无辜的表情上,看出破绽,继续新一轮的攻势,“你的阿佳莎姨妈今天到哪儿去了?”

“走了。”她耸了耸姣好的肩膀,不经意地说,“她说克拉伦登的冬天时她的关节不好,回加利福尼亚了,我昨晚送她上的飞机。”

巴毕无奈地点了点头,仍未扭转局面——搞不清阿佳莎姨妈是否艾溥露杜撰出来的人物。巴毕站在那里,不住地打晃。艾溥露十分关切地跑上来,催促地问道,“真的,巴毕,你是不是该去看看医生?我认识格兰医生。他是个好医生,对付过量酒­精­——对酒喝多了的人,很有办法。““说下去。”巴毕愤愤然地说,“叫我酒鬼好了——我就是酒鬼。”他蹒跚着向门口走去,“你也许是对的。“他痛苦地点着头,“什么事都可以这么说,酒喝多了。也许我是应该去看格兰医生。”

“先别走。”艾溥露冲到巴毕前面,如同一条蟒蛇般优雅地扭动着身体——巴毕又一次注意到,她走路时,腿有点儿跛。梦里她也是伤的那个脚踝骨。“希望你没有生我的气。”她的话很温柔,“不过是朋友的建议而已。”

巴毕摇摇晃晃地站定,面对着艾溥露,闻到从她身上飘来的淡淡的香水味——沁香的清爽,像梦里那片松林的气味,猛虎巴毕残酷的力量变成燥热,传遍他的全身:昏暗的、毫无生气的真实世界,惹得他烦躁,而艾溥露这个谜又如此费解,即使是她表现关心,也像是伪装的嘲讽讥笑,他真想立即走掉。

“到厨房来。”艾溥露催促着,“我来给你弄杯咖啡——再煎点儿蛋饼,如果你想吃点儿早餐的话,巴毕,真的,咖啡会对你有帮助。”

巴毕果断地摇着头——如果暗地里的较量,是她赢了的话,隐藏起自己的罪恶行径,装着不知道白狼如何怂恿灰狼巴毕,攻击双目失明的罗雏娜·蒙瑞克,又合伙杀了莱斯特,他不想看着她现在捉弄自己,幸灾乐祸。

“不。”他说,“我走了。”

艾溥露一定看到了巴毕愤怒的眼睛。怒视《财经论坛》和烟盒,它们属于特伊。

“不管怎么说,来根雪茄吧。”她央求似的说,“这是为朋友们准备的。”

纯金的烟盒很重,可她拿起来却很顺手;与此同时,巴毕又一次注意到她的跛腿,毫不留情地脱口问道:“你是怎么伤的脚踝?”

“送阿佳莎姨妈回来,在楼梯上扭了一下。”她轻松地耸了下儿肩,把雪茄递给巴毕,“没什么。”

当然有什么。看着烟盒,巴毕的手开始抖个不停。艾溥露拿出支雪茄,卡在他的手指之间。他从喉咙眼儿里咕咕噜嗜地说了声谢谢,踉跄着向门口走去……

巴毕虽然情绪很激动,但他仍然把纯金烟盒上的两个缩写字母“PT”看得一清二楚。还有里面的黑雪茄,粗大、头儿上涂着蜡芯。

特伊办公室的特制雪茄烟盒里,也有同样的雪茄烟,是进口的,昨天他还送了巴毕一支。巴毕哆嗦着开门,努力克制住狂躁、激动的心情,不要自己在艾溥露面前太难堪。

艾溥露大气不出,呆望着巴毕,眼睛里流露的也许是同情,不过巴毕觉得那是伪装的幸灾乐祸。她的长杉裂开了,露出雪白的脖颈。面对着可望而不可即的美丽,巴毕像刀子剜心一样痛苦难忍。艾薄露轻轻张开苍白的嘴­唇­,对巴毕微微一笑。

“等一下,巴毕!请等一下——”

巴毕没有等,他忍受不了艾溥露对他的怜悯,或是他自己想像的嘲讽。这个昏暗无情的世界,充满了猜疑、不信任,失败和痛苦,他实在受不了,真渴望再次拥有猛虎巴毕冷酷的力量。

他“嘭”地用力关上了门,把雪茄狠狠甩在地上,再用脚后跟狠劲儿碾踏几下。痛苦,但要挺住,巴毕抖一抖­精­神,大踏步地向楼梯口走去。不要沮丧,他暗暗告诫自己。即使特伊的年龄足够做她的父亲,那又怎么样?两百万美元可以轻而易举地填平二十年的代沟;而且,不管怎么说,也是特伊先认识她的。

巴毕满腹郁闷,慢慢走下楼梯,不在乎服务员足否看见他,摇晃着走出大厅。可能她是对的,他自言自语着,可能是该去看格兰医生。

该怎样回到愉快又放任的猛虎巴牛梦境,日光会破坏自由思维网络,只有晚上才能逃脱这令他难于忍受的半生半死状态,如此难于忍受的恐惧、悲哀、和痛苦的折磨,­精­神恍惚,身体疲乏,狂躁的渴望,忐忑的煎熬,和钻心的苦楚。

对,巴毕决定去看格兰医生。

他不喜敢­精­神病院,但是,格兰哈文是全国一流的。阿舍·格兰医生,和他父亲一样,在心理疗法的新领域里享有盛誉。巴毕记得《时代》周刊用三个专栏的版幅,介绍他的研究成果,包括生理和心理失常之间的关系、以及相关领域的新探索。那时阿舍·格兰在海军服役,在理疗术方面,还提出使用综合­性­麻醉术,是很有创建­性­的。

巴毕还知道,阿舍·格兰像他父亲一样,是个坚定的唯物论者。而老格兰曾是著名的魔术师霍迪尼的朋友,世人皆知老格兰的嗜好,他热衷于研究和揭露占星师、占卜师以及所有以神秘手段,预测未来、生死和来世的活动。而小格兰则子承父业,继续这旷日持久的对抗战;巴毕曾就这些进行过专访,在《星报》上刊登专题讲座,抨击建立于伪科学基础上的种种伪宗教假说。格兰的名言:思维是,完全是,也仅仅是,身体功能的一个组成部分。

准可能是巴毕更好的同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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