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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犹存一树桃花春带雨 > 骗局

骗局

到了北京,出了站口,润名先被他们家的司机接走了。溥铦在站口等了一会儿,也见着了他们家的司机。那是个老实汉子,一见到他就自觉脱帽行礼,结结巴巴地说:“王爷叫奴才来接您。”

“府里现在怎么样?丧事办完了么?”溥铦把行礼交他手上问道。

司机正眼不敢看他,只说:“您到家了,就知道了。”

真到了家门口,溥铦被府中一如平常的状态给吓了一跳。大门外头红灯笼还是高高挂在门外,毫无丧葬的气氛。走进去,仆人们看到他的眼神都很怪异,好像每张脸上都含着一丝窃笑,他正要发问,远处“噼里啪啦”的搓麻将声直灌进他的耳朵里。

他全明白了!

忽然间,脑子发涨,整个人跟梦游似的跌跌撞撞地进了大厅。坐在厅里红木椅子上。他回想着火车上润名所讲的话,耳朵听着里面传来的清晰的麻将声,心里又气又恼,觉得自己像《伊索寓言》里的那只乌鸦,被骗了还在唱歌!

想想看,大清帝国皇帝的生母去世,这么大的新闻外国的报纸怎么没有一家提及呢?二哥到了天津为什么不回家吊丧,反倒陪着日本女人逛街?……敢情这里面最傻的人就是自己,为了封破电报难过了半天!

良久,搓麻声没了,取而代之的是贵­妇­们装腔作势的嬉笑打闹。她们由远至近,由近再到远。

“我钱输得太多了,不能再送你们了……免得长了你们的威风,下次玩的时候再赢我。”这是母亲娇嗔的声音。

溥铦明显感到自己的手在颤抖。

“哎——”另一个贵­妇­接口道:“输钱?谁不输?要说谁输得多,我是头一个。最该叫苦的应该是我!不过,你说长我们威,你倒是真给我们长了些,当今皇上的亲娘送我们出来,我们睡在梦里都要笑醒的呦——”

说罢,其他几个哈哈大笑。醇王福晋听了,心里很是受用,帕子一甩,说:“没正型儿。”

几个女人笑闹一阵,终于离开了。

瓜尔佳氏送走客人,急忙折回大厅。刚刚听下人禀报,说儿子回来了,心里自然高兴。可手上输了钱,想快些翻本,不免又怪儿子回来得不是时候。

她是大学士荣禄的女儿,在娘家时叫八妞,大内闻名的硬朗作风。在西太后老佛爷面前,她也没憷过。老太后很喜欢她的脾气,就把她许配给了光绪爷的弟弟——载沣。她瞧不起这个庶出的丈夫。但又不能抗旨,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嫁进了醇王府。侧室出身的婆婆自然不敢拿这位大学士的小姐怎么样。刚一结婚,就把府中的大事小情全交给她。自己对媳­妇­也是顺从到底。表面上看是婆慈媳孝,其实老太太心里苦着呢。儿子见娘受委屈,心中自然不快;可老婆跋扈,后面又有太后撑腰,他又不能得罪。

于是,每当看到老婆刁难母亲,载沣也只能听之任之。过后再安慰母亲。

有一次,老太太气不过,犯了疯病,险些命散黄泉。载沣那次动了真气,瓜尔佳氏才有所收敛。不过,这疯病并非是她气出来的,老福晋早在小儿子十一岁时就有了这病。那时,她有三个儿子,依次是载沣,载洵,载涛,她都是疼爱有加;特别是幼子载涛更是在她的怀里长大,呣子情谊可见一斑。没想到的是,载涛长到十一岁,西太后突然下了道旨,将他过继给了宗室里的一位堂叔。她当时就晕过去了,昏睡了好几天。又过数月,载洵又被过继走了,她一时承受不了散失两子的痛苦,疯病就此埋下。后来,孙子被诏进宫做皇帝,她的­精­神病就愈加严重了。

辛亥革命之后,宣统逊位。溥仪那时不过是个六岁的小孩儿,不懂世事。倒是他父亲心情舒畅,第一个向国民政府辞了摄政王位。一回家就抱起二阿哥溥杰,对妻子说:“我现在可以回家抱孩子了!”

这句玩笑话气得瓜尔佳氏大哭一场,痛骂丈夫懦弱。没承想,六年之后,突然来了个“辫帅”,他成了大清朝起死回生的“仙草”。在长江边上与段祺瑞打了个平手。最后双方决定以以长江为界,一国分两国。

不过复辟都是由张大帅自己一手策划,载沣这些皇亲国戚都没出过力,所以复辟成功后,他也没再回到原来的工作岗位上。即便如此,也阻挡不了他夫人的高兴。在复国那几日,瓜尔佳氏大赏府内仆人,府里上上下下都是兴高采烈。

往日的繁华在今昔仍在延续,瓜尔佳氏没有什么不知足的。但唯独对三儿子溥铦有一百个不满意。

溥铦刚出生时是算过八字,算命的说他命中火多金少,命太硬,能克死父母。这样的孩子太邪乎,必须在名字中取个硬器的压压。载沣想儿子命硬,可能就是火太旺,名字中应当带水。可是按照祖制,水字旁是他们载字辈的规矩;如果儿子的名字中也带水字旁,那岂不是变相让儿子与自己同辈么?算命的说要取个硬器的名字。硬器,大概就是兵器了吧,里面都有个“金”字,这定是要补他少金的缺。

但溥字辈都得是人字边,这样做肯定的不合祖宗规矩的。踌躇了半天,载沣给儿子取了个“伥”字,为的就是以邪制邪,以毒攻毒。录玉碟时,誊抄的官员听了差点笑出声来。而瓜尔佳氏知道了儿子的八字,马上变脸,孩子刚满月就想过继给载涛和载洵,但他们两个一听是这小子的八字,连连摆手。就嫌他生得太邪乎了,以后管不了。

打那儿以后,瓜尔佳氏就没管过儿子。溥铦长到六岁都是由|­乳­母带大的,直到|­乳­母猝死去世,才由祖母接管。也就是从六岁那年,他有了个与众堂兄弟不一样的名字——“溥铦”。据说铦是种兵器,非常尖利。

看到母亲进了大厅,他仍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丝毫没有行礼的意思。瓜尔佳氏看得不高兴,只是说:“你阿玛进宫和皇上谈事去了,中午才回来,你要是累了,就先回房休息吧。”

溥铦理都不理她,拿起东西就走了。

到了中午,载沣回来。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假装和睦地吃起了饭。溥铦一生气胃就疼,本来想把吃饭的事给推掉,可是看到祖母见到他满脸是笑又于心不忍,只好耐着­性­子把戏给演完。

午膳一撤下去,瓜尔佳氏命使女把老太太扶回屋,然后一本正经地给丈夫丢了个眼­色­。

这样的暗示自然没逃过溥铦的眼睛,他不想坐以待毙,便抢先说道:“半月前我在英国收到了您的电报,说额娘病危了,好象随时都要咽气。可今日一见,您怎么还活着?!”

儿子的先发制人加上妻子凌厉的眼神,让载沣觉得自己是逼上了梁山,坏人不得不做了!

“其实家里有急事,又怕你借故推辞,所以才出此下策。”载沣慢吞吞地说道,好象是思量已久,其实是漏洞百出。

溥铦冷笑道:“既然是急事,我为什么还要借故推辞?可见这并不是什么正事,阿玛和额娘不好开口吧!”

瓜尔佳氏面­色­一正,目光冰冷得让人发寒:“既然你都知道,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这次我们叫你回来的确是有急事:我们要你在年前结婚!”

她一鼓作气地说完了,没给溥铦一点思索的空隙和准备的时间。

“结婚?!”他一直觉得这个词离自己非常遥远。可这件事此刻真的降临在自己的身上,而且没有丝毫预兆。他惊讶得连表情都做不出来了。

此时,大厅里的座钟“嗡嗡”作响,溥铦凝固的思维霎时间被激活了,就像一个冻僵了的人突然间遇到了火——反应是剧烈的!

“开玩笑!”他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们把我骗回来就是为了这个?!为了这个?!”

他的手指着母亲咆哮道:“你知道么?这几天我又多难过,可是现在想来真是愚蠢透顶!你们都是自私的人!”

说罢,他随手拿起一个茶碗,用力摔在地上。瓷器破碎的声音在此刻听来比炮声都来得震撼!

载沣没想到他会这个样子,愤怒让他铁青了脸,而瓜尔佳氏的脸­色­则已经煞白了。

“放肆!”载沣捶了一下桌子,猛地站起,指着儿子声­色­俱厉地叫道:“有你这么跟父母说话的么?!”

他这一嚷别说下人,就连在他旁边的瓜尔佳氏也随之吓了一跳。她从没见过老实懦弱的丈夫发过这么大的火。

载沣的确懦弱,这是他从小的­性­格。在王府这个大园子里,他一个庶出的身份可见有多尴尬。自己父亲的正室还在,他即便是继承了爵位,也不能直起腰板来做人。他的生母亲、不过是慈禧太后的一个婢女,当年是赐给醇王爷做妾的,生了他才成了侧福晋。

而嫡母那拉氏却是慈禧太后的胞妹,一生信佛,也用一生苛求“规矩”二字。她的为人极为古板,遵行的就是长幼尊卑。就算载沣承袭了爵位,在她面前也不能笑。否则就要被斥为“不懂规矩。”

要不是她自己的孩子在幼年都夭折了,哪里轮得上庶出的载沣来继承爵位呢?就连府内那帮太监都说,他是运气好。

如此压抑的生活,他一过就是七八年,就算后来那拉氏去世,他­性­格也没有真正地改观过。以至于结婚后,他还要被妻子的势头压过。这一次对儿子的发威很可能是他平生第一次扬眉吐气。

他吼完,溥铦不讲话了,垂着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瓜尔佳氏看儿子低头,以为他真是屈服了,不由地对丈夫多看几眼,表示钦佩。这也许是她第一次看道载沣如此富有男子气概。

没想到,她这边心理活动还没完, 溥铦已经摔门而去了。

她看了,咬着后槽牙恨恨地说:“真是放肆!从没见过这么没有规矩的!”

载沣身子一抖,下意识地用怯生生的眼光地看她一眼。

“怎么啦?”瓜尔佳氏莫名其妙地问。

“你别这么恶声恶气地说话,他好歹是咱们的亲儿子。”载沣如是说。

现在已是深秋,王府中的树不停地落下枯黄的叶子。溥铦在这偌大的庭院里穿来穿去。他其实很疲劳,可是一闭上眼荒唐的事又钻入了他的脑中,甩都甩不可开,根本就无法入眠。于是,他决定去祖母那里。

他虽然是嫡出,可是在家中的地位并不高。父母没有关心过他,即便是见了面也是客气得冷淡,没有一丝亲情的味道。从前的|­乳­母喜欢他,可是她在他六岁那年去世了。唯一疼爱他的,可能就是这个外人看来有点疯癫的祖母了。

记得第一次从英国回来的时候,老太太在他的身上打了好几计重拳,骂他没有良心,走时连个招呼都没打。他知道自己没理,任老人家打。老太太打完后,马上后悔了,惟恐把他给打坏了,说要去找太医来看。载沣听了,连忙制止,生怕母亲出去闹了笑话。

溥铦进了屋,老太太房内的留声机放着昆曲《牡丹亭》。

“纳纳,孙儿来了。”他跪在地上,向祖母行老礼。

他不觉得这可笑,倒是一旁的婢女看他穿西装行老礼奇怪,扑哧笑出声来。

老福晋见到他,眼睛一亮,叫他坐,随后慈爱地上下打量他,脸上的褶子多得让她看起来像是绽放的花,很漂亮。

“你长高了,比你阿玛都要高了吧?”刘佳氏自问自答道:“要比你阿玛高,要比他壮……”

溥铦笑而不答,可老太太看他笑得勉强,心中生疑,道:“怎么了?”

“没怎么……”

“我还不知道你?从小就是无法无天,有什么说什么。当年你一出生,算命的就说你脑后有反骨,跟常人不同。哎——我真不该找那个骗子,要不然你阿玛和额娘也不会这么对你……”

刘佳氏一直责怪自己不该找来那个算命的先生,害得孙子这样受父母冷落。

溥铦听了祖母的话,急忙安慰道:“即便是另一个算命的,他也会这么说。八字摆在那里,想改都改不掉,只能怪我当时太心急,不在额娘的肚子多呆呆。”

老人笑起来,轻拍了一下孙子的脑袋:“都多大了,还这样没正经。要照着过去,你都该娶亲了。”

“娶亲”二字让溥铦的脸­色­黯淡了下来:“纳纳,孙儿要成亲了……”

说完,他的脸上带着无奈的笑。

老太太微微地晃了晃身子,像是唱歌似的说道:“结婚好啊,你二哥也结婚了。不过是跟个日本女人。你可不能娶个洋鬼子哦!”

最后一句,老人很认真,见孙子没说话,她又补充道:“洋女人不好,黄头发,蓝眼睛,听说晚上的时候眼睛还会放光,怪吓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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