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果睁大眼睛在人群中徒劳的搜索着,却再也认不出哪个是洛羽痕。
他小子的易容术终于在她的督促下进步了,完善了,精进了,更上一层楼了!
她放出的那句狂言“不管你易容成什么样子我都认的出来”,算是最终落空了。
现在她认不出他了。经过他的不懈努力,终于让她再也认不出他。他是有多么不情愿见到她啊。
一直到天色暗下,她还是不甘心的坐在石阶上拚命盯着人看。直到光线暗得看不清路人的脸,终于挫败,捂住酸痛的眼睛,泪水沿着指缝渗出。
“你赢了,洛羽痕。”她小声的说。
棋儿见状,不明所以,愣愣的问:“小姐,你怎么哭了?”
“棋儿,我们回家。明天不来了。”
棋儿顿时开心的忽略了她的伤感,喜道:“小姐终于看够人了!这阵子天天陪小姐坐街角,闷都闷死了!”
“嗯,明天不来了。不来了。”她机械的重复着。
慢慢站了起来,扶着棋儿的手站了一会,缓一缓坐麻的双腿,才黯然离开。
石阶对面的茶棚底下,一个坐在那里喝了整整一天茶的客人,茶杯从指间滑落,摔到脚下青石板的路面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
回到家后,唐果就觉得头重脚轻,恹恹的没有力气,饭也吃不下。棋儿赶紧去告诉了夫人柳氏。很快郎中就来了,诊脉之后,说是受了些风寒,并无大碍,开了些驱寒的药物。
棋儿将煎好的药端到床前,服侍她喝下。
喝了汤药后的唐果沉沉睡去,棋儿也伏在床边昏昏欲睡。半夜里被小姐抽泣的声音惊醒,赶紧上前查看,却见小姐还睡着,可能是做了噩梦,抽噎不住,眼泪打湿了枕头。
灯光下发觉她的面色潮红,伸手试了一下,果然是发热了。
棋儿打来热水,浸了热手巾拧得半干,覆到小姐的额上。然后伸手有节律的拍抚着她的肩膀,良久,小姐睡梦中的抽泣才渐渐止住。
棋儿看着她的睡颜,叹息了一声:“小姐越是长大,越是与我生分了,连为什么事伤心,都不肯说与我听。”
郭家大小姐的体质原本是极好的,很少生病,偶而感冒伤风,喝点姜汤或是汤药,隔天也就好了。可是这一次小病居然断断续的总也好不起来。自第三日烧退下后,就开始咳嗽。一阵咳上来时,咳得泪花四溅,好半天才能平息。白天恹恹的无力,晚上也睡不安宁。
这场感冒让唐果烦闷不已。她怀疑自己现代人的灵魂改变了这具古代人身体的体质,是不是离了抗生素就治不了感冒了?搞得全家人跟着忧心,棋儿更是整夜的伺候她,夜里睡梦中若是咳嗽就替她抚背,若是咳醒了就递上水来润喉。
她觉得这不过是小毛病,不愿让别人伺候,再说感冒是会传染的。可是棋儿总是不依,无奈之下她只好画了个口罩的图样,让棋儿自己做了戴上,免得被她传染。棋儿因为觉得戴了这东西就像在嫌弃小姐一样,拒绝佩戴,但唐果坚持说她若不戴就不准进里屋,棋儿拗不过,只好敷衍着戴了这个怪怪的面罩。
她的咳嗽一直拖了十多日还未好转,郭宇骆也着起急来,怕转成痨症,请了名医来看,抓来一包包的草药。唐果每天喝汤药就能喝个大半饱,再加上食欲原本不振,整个人恹恹无力,消瘦苍白,皮肤都似乎变成了半透明的。
更让她苦恼的是,自己的心情总是阴霾着,明明想活的明朗一些的,却总是打不起精神。
都怪这该死的感冒。都怪古代没有抗生素,连个感冒都治不好。她烦闷的想着,据绝去碰触心情不好的真正原因。
趴在床上昏昏欲睡时,重重的药味缭绕在身边,时不时忍耐不住的闷闷咳嗽,忽然让她对自己感到很厌烦。
这样病着的、无精打采的唐果,真让人厌烦。为什么还不好,真讨厌。
薄荷糖
郭府的侧门外,郭轩一个人在玩爆竹。点了几个后,又觉得无聊,闷闷的坐到石阶上,托着腮帮子唉声叹气。
旁边忽然有人问道:“小公子为何叹息?”
郭轩抬头瞅了说话的人一眼。却见这人身着白袍,长身玉立,面容白净,很和蔼的看着他。
他再大大的“唉”了一声,道:“姐姐生病了,不能陪我玩,无聊啊无聊。”
那人的眼中闪动了一下,问道:“哦?你的姐姐病的厉害吗?”
“我不知道哎。他们不准我去看姐姐,说是怕把病过给我。不过娘亲说就是感了风寒,总是咳嗽。”
那人默默的低眼站了一会,忽然把手伸到郭轩面前,掌心托了一枚浅青色的小药丸,道:“我的这药,吃了以后第二日病就能好。送给你,你设法让你姐姐吃下,可好?”
郭轩并不接那药,抬起了头,一对精灵的大眼睛仔细打量着他。忽然站起来猛的往后一跳,大声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娘说了,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你到底是什么人,打的什么主意!”
对方冷汗下……为什么这小孩这么精明……
郭轩见他吱吱唔唔,更觉得不像好人,回头朝着门内大喊起来:“快来人啊!抓坏人啊!”
白袍一撩,迅速溜得不见踪影。
……
是夜。唐果的闺房。
唐果睡在床上,棋儿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手撑着腮旁,脑袋一点点的打着瞌睡。外面似乎刮了一阵强风,呼的把窗户吹开了,冷风顿时灌了进来。
棋儿被惊醒,赶紧起身跑去关窗户,刚走到窗前,颈上似乎被谁轻拍了一下,立刻失去了意识,软软的倒地。
窗外无声的飘入一个身影,轻轻将窗扇合上,回身望着床上还在昏睡中人,慢慢的走近。
唐果在睡梦中,模糊的感觉有人轻捏了一下她的脸颊,一个小小的颗粒被塞进嘴巴里,慢慢的溶化。这东西很像薄荷糖,冰凉清爽,很是可口,她甚至闭着眼睛,美美的叭唧了几下嘴巴,还没有品够,那甜凉的味道就尽数咽下了,不满的微张了嘴,还想再索要一颗。
她没有等到另一颗薄荷糖,却有凉凉的柔软,轻轻覆盖到了她的唇上。
她大部分的意识还是在昏睡,半梦半醒中,对于没有得期待中的薄荷糖感到十分不满,懊恼的哼哼了一声。
那柔软忽然撤离。
窗再一开一合,屋子里恢复了平静,仿佛不曾有人来过。唐果在梦里很快忘记了薄荷糖的纠结,继续她的沉睡。倒在窗前的棋儿没一会也醒了。发觉自己躺在地上,只道自己是连续熬夜太疲倦了才会晕倒。
次日清晨,唐果醒来,狠狠伸了个懒腰,顿觉神清气爽,起身下床。
棋儿从外面进来,见她起来,吃了一惊,恼道:“小姐怎么自己起来了!看病还未好,又让凉气闪到了!”走上前来就要把她往被窝里塞。
唐果笑道:“哎呀,我觉得病突然好了,浑身充满了活力!”
棋儿打量了一个她的脸色,果然是精神了许多,又记起自昨天半夜直到现在也未听到一声咳嗽,看样子确是见好了!心中高兴,神色也跟着喜上眉梢,却还是不敢大意,强按着唐果不准她到屋外去。
直到郎中到来,细细诊断后,确认唐果的病已全好了,她这才重获自由。
诊病的郎中走在院里,脚步顿了一顿,疑惑的自言自语道:“昨天病征还颇为深沉,今日怎么就全好了?奇怪啊奇怪。”摇着头,锁眉苦思而去。
屋内,洗漱中的唐果似乎想起了什么,停顿了一下动作。歪着头想了一会,却再也抓不住方才一飘而过的一点迷惑。
棋儿见她发呆,问道:“小姐在想什么?”
唐果下意识的回答:“想吃薄荷糖。”
棋儿笑答:“我马上去买。怎么忽然想起要吃薄荷糖呢?”
唐果怔怔的道:“我也不知道。”
这可是多日来小姐第一次提出想吃什么东西,棋儿火速赶去买了来。唐果掂了一块放进嘴里,咂了咂,却蹙起眉道:“不对,不是这个味。”
棋儿奇道:“薄荷糖都是这个味呀。小姐想要的是什么味?”
“……我说不上来。”她摇了摇头,对于自己奇怪的念头也感到好笑,扬眉笑道:“算啦,我还是吃饭吧,我觉得都饿扁了。”
棋儿大喜,火速赶去备饭……
这些日子唐果一直病着,都没有注意到外面零星响起的鞭炮声。待走出厢房,看到府里的下人们都在忙着张灯结彩、置办年货,才意识到快过年了,而唐果的痊愈,让郭家所有人的心境真正的喜庆起来。因她生病刚好,郭宇骆也不再督促她练字,于是她就每天和轩儿疯玩,陪他上墙爬屋,调皮捣蛋,搅得郭府上下鸡犬不宁,不提。
除夕之夜守岁,全家人欢聚一堂,其乐融融。外面,鞭炮声此起彼伏。被新年的气氛包围的唐果,面上的笑容多少有些心不在焉。逢此佳节,自然是思念异世的父母。也不知他们是否健康安好。不知他们会不会发现其实女儿已换了一个灵魂。但愿他们不要发觉——郭糖,全靠你了。
然而心中却不仅仅只是挂念异世的亲人,在这个世界,也有很大的失落。一个是不知流落何方的小狮子,也不知他能不能躲过官兵的搜捕?能不能营救出被捕的蝠影?
还有一个人,她倒是找到他了,他却不愿再认她。用形同陌路的方式,抹煞所有的过去。这比起跟小狮子失去联络的情形,更让她不堪承受。
手里握着酒杯,怔怔的发起呆来。
这场家庭的欢宴一直持续到凌晨才散,女眷们由丫鬟们扶着回各自的厢房。唐果正跟棋儿提着灯笼走在回屋的路上,忽听到不知哪里传来一声惊恐的惨叫:“有鬼啊——”
棋儿吓得惊呼一声,手中的灯笼掉到地上,扑到唐果手臂上哆嗦成一团。
唐果听到这那惊悚的号叫,却没有惊慌,反而是面露惊喜之色。回头朝惨叫声传来的方向张望了一下,对棋儿道:“走,我们快些回屋。”
“对对对。”棋儿慌忙应着,两人一路小跑回到自己的屋子。
进屋后,棋儿仍是惊魂未定,不敢单独呆着。唐果笑着安慰她:“害什么怕呀,肯定是不知道谁看花眼了才胡乱咋呼,哪来的什么鬼呀!这屋里灯火通明的,你还怕什么?我要睡了,别进来吵我。”
不由分说将棋儿推到了外屋。棋儿只好一个人呆在外面,守在灯下不敢离开。
唐果自己从里面把门栓上,回身奔到窗前把窗户打开,向外张望。
外面黑漆漆的,没看到半个人影。她缩回了脑袋,却将窗户仍开着,然后在屋子里焦虑的转来转去,转一会儿到窗前望一眼,转一会儿再望一眼……
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她猜想中的人。难道真的是哪个下人看花了眼,胡乱喊了一声?
在她最后一次到窗前张望时,一抹青色的剑锋从身后探过来,逼在了她的颈侧。一声压低的威胁飘出:“不准声张,把窗关上。”
那熟悉的声音落入耳中,本该欣喜若狂吧,可一切都因为那剑锋的冰冷,寒至心底。
她难以置信的回头去看,回转得匆忙,竟都忘记了利剑在喉,以致于颈侧的肌肤在剑锋上轻划了一下,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
她浑然不觉疼痛,只睁大了眼睛看去,希望自己是听错了声音。
正对上一对清透依旧的眸子,瞳中却有危险的杀机。
“小狮子?”尽管都看清了对方的脸,她还是不敢相信,不死心的再确认一遍。
“不准出声。把窗关上!”寒非离低声重复了一遍他的命令。
她呆呆看了他一会儿,机械的回身把窗户关好。再回过头来,低头看了看仍逼在她颈前的剑,抬眼,对着他努力的微笑了一下。
“小狮子,你在跟我开玩笑吧。”满是企望的看着他,幻想着能在下秒就能看到他熟悉的清亮笑颜。
他的眼神却阴沉依旧,低低冒出一句毫无感情 色彩的话:“说,你把那块玉交给谁了?”
她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渐渐的败去。眼眶渐渐的烧红。
半晌,干涩的问道:“想知道玉的下落?那你得告诉我,你可曾相信过我?”
他短暂的沉默一下,道:“怨我心思不够缜密,居然信了你失忆之说,直至你携着玉消失,才醒悟到被你蒙骗。你一直在演戏。”
“演戏?”她唐果苦涩一笑。那一次次的生死相依的记忆,就这样被这个词全部摧毁。“你总算曾经信过我。”“曾经”两个字,咬得重重的。
“少废话,告诉我玉在谁的手上。”剑身在她的肩上威胁的压了一压。
“如果我不说,你会不会杀了我?”她很平静的问出这句话,目光很单纯的看着她,神情看起来像个好奇的小孩。
他一字一句的回答:“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她笑了,呵呵的笑出声来。这笑声听到耳中,他微微的怔了一下,仿佛听到了某种破碎的声音。
是有东西破碎了,她的心里积蓄了多日的担忧、期待、牵挂,破碎得一地狼籍,被践踏在脚下。
吸血玄玉
是有东西破碎了,她的心里积蓄了多日的担忧、期待、牵挂,破碎得一地狼籍,被践踏在脚下。
她忽然抬手,从脖颈处扯出一道红绳,那块圆圆的白玉就被从领口拎了出来。
那湿润的色泽落入他的眼中,顿时怔住,手上的剑也失了力道,剑锋慢慢的偏落。
她费力的想把系着玉的红绳绕过脑袋取下,可是当时系上时因为担心丢失,有意将绳系的很短,绳圈太小,努力了半天也没能拱出来,干脆揪住红绳奋力的一扯,硬生生将绳儿扯断了,细细的绳子勒伤了皮肤,留下红红的印子。
她嫌弃的将玉丢进他的怀里。
“还你。”
他接住玉握在手里,脸上浮现出茫然的神气。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她背过身去,冷冷道:“你可以走了,寒非离。”
他没有动,半晌,迟疑的道:“我……”
“走。”她简洁的截断他的话。
“果儿……”
“你得到你想要的了,为什么还不走?”她的声音不知不觉的高了起来。
门口忽然有人拍门,棋儿的声音传来:“小姐,开开门。”
她瞥一眼站在那里脸色发白的寒非离,扬声道:“这就开门。”
径直朝门边走去。手放在了门把手上,眼睛的余光瞥见他还站在那里。哼,你不走是吧?我看你能站到几时!牙一咬,就拉开了门。
与此同时身后风声微动,就见他钻进了床帐之内。
棋儿已站在门口,慌慌的道:“小姐,老爷派人来说今夜有两名刺客进了院子,其中一个还被齐海伤了,却没有抓到。”
听棋儿说“其中一个伤了”,唐果的脸色白了一白。
棋儿以为她害怕,赶紧道:“小姐也不用怕,老爷已派了几名家丁守在小姐的屋子四周。而且齐海夜巡时刀上是习惯抹上迷|药的,受伤的那个刺客也不会有能力再伤人。要棋儿进来陪着小姐吗?”
“啊……不必了。你自己去睡吧,外面有人守着,我不怕的。”
支走了棋儿,把门栓好,站在门口,回头再看一眼帐子低垂的床。眼角忽然捕捉到方才寒非离站过的地方,地板上有点可疑的东西。定睛看去,果然是几滴暗红的血迹。
眉微微跳动了一下。
齐海的刀上抹了迷|药?伸手撩开了帐子,。
寒非离蜷坐在床脚,剑已入鞘,脑袋歪在床角,已然晕迷过去。
一瞬间,寒非离又成了小狮子,卸下了所有戒备,单纯恬静的睡颜。
他穿着黑色的夜行衣,看不太出伤在哪里。她凑上去仔细观察,才发现左臂上的刀伤。他另一只手执剑,正是用这只手握着玉,手里的玉已被手臂上顺下的血液浸透。
她将他的袖子往上卷了卷,露出臂上三寸长的一道深深伤口。看到伤处肌肉外翻红肿,深度几乎见骨,心中颤了一下,回身找了些干净的布条来,先替他勉强包扎了一下。
包扎的时候布条触痛了伤口,昏睡中的人手指有些痉挛,失了握力,手中的玉滑落在床上。唐果只顾得包扎的事,也没有去管它。
待终于包扎完了,唐果的目光无意中落在那块玉上,吃惊的“咦”了一声。
方才玉落下时,表面还沾满了寒非离的血迹,此时那血色似乎全数渗入了玉原有的冰裂纹内,形成了隐约的红色线条。
她好奇的捡起来看,见那并非是所有的冰裂纹都渗入了血迹,变红的线条仅是一部分而已,而这一部分线条恰恰勾勒成了奇特的图案。看上去似乎像是……地图?
自然而然的联想到“藏宝图”。
这块玉的玄机在于见血才能显图!而这时图像显示的似乎不全,又看不出个所以然。是不是刚才沾上的血不够多?再来一点好了!瞄一眼寒非离臂上的伤口,他的血已止住。
狠了狠心,将自己的手指塞进嘴巴里咬破。
把指上渗出的血抹到玉上,然后等着。等了好一会,也不见血渗下去。她不解了:“怪了,怎么回事呢?难道这吸血的玩艺儿还挑食不成?”说到“挑食”,眼睛忽然一亮:“对了!这玉的背面人像的身上生有红花,难道是在暗示只有他们家族人的血才能引发玉上的玄机?”
瞅了一眼仍在昏睡中的寒非离,道:“我白白牺牲我的手指头了。”
这时他臂上伤口的绷带下又有少许血液渗出。哎,她的包扎技术真是差劲啊。不过这血来的正好,不能浪费啊,她赶紧将玉贴到绷带边缘。刚刚挨近,那刚刚渗出的血就自动的吸附到玉上,缓缓的渗入玉的冰裂纹内。他皮肤上的血液朝着玉聚拢流淌过去的样子,如同活了一样,让她心中微微惧怕。而地图也终于清晰起来。
这块玉果然是会挑食的!非寒非离的血不认!一块古玉,居然具备DNA鉴定功能,他的祖上的智慧简直高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这等奇事当前,她忍不住将玉拿在手心,好奇的去看上面显出的图案。图虽然小,却是非常的细致。明显的是一幅微缩的地图。在图上的某一点,显出一朵五瓣红色花形,正对应的玉的另一面人像腹上的红花标记,似乎是那朵红花透过玉身渗到了这一面。这红花在整个地图上尤其的醒目。
如果这是藏宝图,红花的位置所示,大概就是宝藏所在了。
而寒非离的父王恐怕未能参透这块玉的玄机,否则的话,落入敌手时,被用上迷魂药一类的逼供手法,不想供也会供出来。
唐果随手将玉在手中翻了一下,目光落在背面的人像上,突然发现人像的两眼睛变得血红,虽然面目还是那个面目,但血色的双眸使人像显然狰狞可怕,有如恶魔!
她骇得手一抖,玉跌落在床上。目光直直的盯着它,嘴唇微微的颤抖。
她心里告诉自己别怕,只是血色也渗入到人像的眼睛部位而已。然而心中的恐惧简直压抑不住。
昏睡的寒非离忽然呻吟一声,悠悠醒转。慢慢睁开眼睛。
她抬头看着他的墨色的眸子,恍惚间,仿佛觉得他的双眸也渐渐变得腥红。
恐惧从心底升起,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寒非离脸上掠过惊慌,急忙起身,握住她的手,唤道:“果儿……”
她定了定神,再看他的眼睛,发觉那眸子还是清亮如墨色琉璃,这才松了一口气。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床上的玉。方才的幻觉还是搅得她心神不定。隐隐觉得玉上人像的眼眸变红,是个不吉的预兆。
之前寒非离拿剑逼住她的情形又浮现眼前,心中越发的不舒服起来。
他以为她只是在为之前他的行为而心生嫌隙,怯怯道:“对不起……”
此时她却顾不得与他生气,只是摇头,说不成话。
寒非离这才发现她面色苍白,手心冰冷,细细端详着问道:“果儿怎么了?”
她抬手指了指那玉,艰难的道:“那块玉,浸了你的血,那人像的眼睛,变成了红色。”
他回头看了一眼,被撂在床上的玉恰巧是人像那一面朝上,他也看到了人像腥红的双眼,与小腹上的红花相衬映,艳丽又残忍的血色。心下也是暗暗吃惊。
感觉到她被吓到,握着她的手安慰道:“只是玉染了血而已,别害怕。”
她道:“玉的那一面,显出了一幅地图。”
他的眼睛一亮,回身去捡被撂在床上的那块玉。手刚刚探出,还未碰到玉的边缘,就听得“啪”一些轻响。这块玉就在两人眼睁睁的注视下,在没有任何外力的情况下,自行碎成了齑粉,散成均匀的白沙状,在床单上摊成一小片。
房间内一时间寂静无声。
寒非离不甘心的伸指捻起一点,玉沙却从他的指缝中滑落。
唐果震惊得不知说什么好,半晌憋出两个字:“碎了?”
他点点头:“玉已碎了,果儿不必怕了。”
“不是我……不是我弄的……”她匆忙的辩解。
他伸手握住她急得乱摇的手指,轻声道:“我知道。”
“怎么会这样?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无缘无故就碎了?”
“应是玉自身有自毁的能力。是防备让第二人看到玉上的机密。”寒非离道。
自毁装置!她马上联想到他的父王所设计的秘室所具备的自毁功能。敢情这一招还是祖传的啊!
可是,这自毁装置也做事太绝了,那藏宝图只有她看过,正主儿还没看到呢!她不敢相信的将床上那一撮白沙划拉来划拉去,终于明白这堆粉末不可能再拼成原形。怎么办?寒非离还没看过藏宝图呢!只有她一个人看过,只有她一个人看过……
她突然发现,那图已清晰的印在了脑子里。地图虽然画得细致又复杂,但她却记得非常清楚,每一根线条,每一个细节,历历在目。这真是一个奇迹。就凭她这点记性,只不过看了一眼而已,怎么就会记得那么清楚?恐怕还是这块玉具备某种难以想像的能力,给看图者留下强制的印象。
她猛的抬头看着寒非离,道:“我记得那幅图,我给你画出来。”
不待寒非离表态,她就在屋子里乱转着找东西画图。屋里没有纸笔,她就找出一件白色中衣平铺在桌上,从梳妆台上拿来画眉用的画眉墨块。站在桌前凝神想了一下,墨块落在白衣上,仔细描画。
墨块落下,刚刚描了寸长的一笔,重重的血腥气突然扑鼻而来, 眼前蓦然出现一对腥红的巨目,凶恶的瞪着她,腥红迅速扩散,直至占领了全部视野。
又见卖身
墨块落下,刚刚描了寸长的一笔,重重的血腥气突然扑鼻而来, 眼前蓦然出现一对腥红的巨目,凶恶的瞪着她,腥红迅速扩散,直至占领了全部视野。
“果儿,果儿……”轻轻的呼唤。
缓缓睁开眼睛,对上一对焦虑的眼睛。发现自己是躺在寒非离的臂弯。
见她醒来,寒非离松了一口气,问道:“可觉得好些?”
她慢慢坐起来,迷茫道:“我怎么了?”
“你突然晕倒了。”
晕倒?她刚刚在做什么来着?对了,画图,她想把宝图画出来给寒非离看。扶着他的手慢慢站起来往桌上看去,却见摊开的白色中衣上只落了短短一道墨痕。
“怎么会这样?我,我接着画……”
她抬脚往桌边走去,却被寒非离一把扯住了。“不能画。我猜那真玉上大概施有某种巫术,看过图的人只能将秘密存在心里,而不能描摩出来。”
她震惊的看着他,记起了晕倒前看到的那一对腥红的双目。
“你的祖先,好阴险……”对于他的祖先智慧的崇敬,终于变成了痛恨。忽然醒悟到了什么,惊道:“那我岂不是变成了……活的藏宝图?!还是加密防破解版的!”
寒非离看着她,表情复杂。
她猛的甩了一下手,后退几步,神情激动:“其实我压根儿不稀罕看你的宝图!你不相信我,是不是?你觉得我是故意看的,是不是?”
“不是……”
“现在你想拿我怎样?杀不得了吧。想劫持我当活地图,当你的全自动导航系统吗?!”
“我……”
那对血红的双目似乎又在眼前晃动,她感觉自己是落入了魔鬼的手心,无法逃脱。而眼前看起来手足无措的寒非离,似乎与那个有着腥红双目的魔鬼的形象渐渐重叠。
“我不想这样!我不要当活地图!……”她抱着脑袋,紧闭着眼睛拚命的念叨,企图驱逐心中的恐惧。
寒非离慌乱的上前轻轻拥住她企图安抚,肢体的接触却惊到了她,被电到一般,惊恐的躲闪:“走开走开走开!”
门口传来敲门声:“小姐,有什么事吗?”越来越高的讲话声终于惊动了睡在外间的棋儿。
她回过神来,幻觉渐渐消失。镇定了一下:“我去把外面守着的家丁引开,你从窗户走罢。”说罢就往外走去。
她疏离的神情让他感觉无比的失落,怯怯的呼唤:“果儿……”
“不要跟我说话。你再不走,我就带人进来了,我说到做到。”
她没有回头,径直走到门边,突然拉开门,扯住棋儿就跑到外屋的门外,一把拉开门跳了出去,大喊一声:“来人啊!快来人啊!”
棋儿只跟着跑出来,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慌道:“怎么了怎么了?”
已有几名家丁提着刀从屋子四周迅速聚拢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她挥舞着爪子,咬牙切齿道:“刚才我睡着睡着,忽然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梦见有这么一大只的妖怪,它有一对红眼睛,呜……通红通红的眼睛……”她张开双臂形容妖怪之大,半真半假的描述着她的“噩梦”。
棋儿和几名家丁站在冷风里,冷汗滴滴。
棋儿经过数次努力才打断她激 情的讲述,将她拖进屋内,抱怨着小姐又要被冻到了,将她强塞回卧房里。她佯装打了个哈欠,催促棋儿也赶快回被窝。
来到床前撩开帐子看了一看,寒非离已然离开了。
她慢慢的爬上床蜷进被窝。心口处觉得空落落的。
嗯,一定是那块玉挂在胸前太久了,已然成了习惯,忽然摘走会很不适应,所以才会感觉发空,一定是这样的。她固执的这样想着,拒绝去多想一丝一毫,闭了眼只盼着快快睡去,以逃避那时不时就要扑袭而来的伤心,以及自己阴差阳错变成活地图的烦恼。
她不是曾经很向往那个传奇般的宝藏吗?现在世上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它的下落,她可以去寻宝了,发财了,这不是很好吗?然而此刻她对宝藏不再神往,反而觉得那是一个噩梦。
古玉上诡异的显图方式,人像变成血色的双目,霸道的保密方法,处处透着邪气,让她有不详的预感。那传说中遍地黄金的古城,在她的印象中也变得阴森起来。
可是她居然跟那阴森邪气的事物,有了如此密切的关联,这让她感觉很不舒服。她好后悔去看那玉上的图啊,好奇心杀死猫啊……手贱!
默默的在心中将自己抽打了一百遍啊一百遍。还有寒非离这个混蛋。如果他拿了玉快快滚蛋,她不就看不到图了吗,不就可以逃脱沦为活地图的命运了吗?!既然不信任她,为什么不快快滚出她的视线,偏要留下来给她招来如此大的麻烦!
又在心中抽打寒非离一万遍啊一万遍。
她终于没能如愿睡着,一整夜辗转反侧,难过得死去活来。在某次再睁开强闭着的眼睛,发现天已亮了时,终于怒从心起,抱起枕头,吼叫一声“你这个混蛋”,按在床上将它一顿暴打。
棋儿听到闹腾声,慌忙跑了起来,却见小姐正残暴的殴打她的枕头,不由的惊奇万分,问道:“小姐为何与枕头过不去?”
唐果抬起熬了一夜红通通的眼睛,道:“我落枕了。”
将枕头一丢,怒冲冲夺门而出。
接下来的两天唐果的情绪时而低落时而暴躁,甚至有虐待动物的倾向——当她偶遇柳氏养的一只小狮子狗时,居然冲上去抢了它嘴里的肉骨头,并将那骨头扔到了墙外去,搞得小狮子狗蹲在墙根哭叫了好半天。
话说这一日大小姐心情依然不爽,就打算到郭府的练武场上找找磋儿。根据棋儿的说法,郭糖从前虽然不喜欢念书,但还是很喜欢习武的,而练武场上还有一帮挨打不还手的陪练——话说哪只胆儿肥的敢还大小姐的手啊——正适合某果去泄一点私愤!
唐果就换上短装,领着棋儿,两只眼睛瓦亮瓦亮的,摩拳擦掌的就去了。
本国第一武将的私家练武场占地不小,颇有规模。除了供郭宇骆和少爷小姐三个练武外,郭家的百余名看家护院的家丁日常都要在此接受训练,而齐海就是负责训练家丁们的小总管。
唐果抵达练武场的时候,齐海正带了一队新收的家丁在训练。见唐果过来,恭敬的上前见过。
唐果眯着眼吩咐道:“齐海,找几个人陪我练练手。”
齐海应下,回头就想去找平时专做陪练的几个人。这时唐果的目光偶然扫过那队新来的家丁时,忽然惊怔了一下。
“齐海!”她大叫了一声。
齐海停下脚步:“小姐有何吩咐?”
她凑近齐海的身边,低声问:“那个人,从哪里来的?”悄悄指了一下队伍中的一人。
“哪个?”
“就是长的白白净净,还满秀气的那个!”
齐海朝那边瞥了一眼,道:“哦,那个啊。那个是昨日府上买的小厮。似乎有一点功夫底子,训一训可以看家护院。”
唐果大惊:“买的?跟谁买的?!”
“是他自己来卖身的,说是逃荒至此的难民,只卖五两银子,便宜。”
“卖身?!”她惊悚的大叫一声,搞得那一队新来的家丁都朝这边看了过来,其中的一对眸子尤其的清亮。
“退货。”她对着齐海咬牙切齿道,“咱不买他!退货!”
齐海迷惑的看她一眼,道:“为什么?五两银子的小厮可是很便宜的。”
“便宜没好货!”
“货还可以啊,长相端正,人很伶俐,也没有疾病。”齐海就像在菜市场评价一棵大白菜:菜色新鲜,也没有生虫。
呜……齐海啊,占小便宜吃大亏啊,你还道买来个划算的小厮,实际上是引狼入室啊,啊不,引狮入室啊。
没有办法跟齐海解释更多,她咬咬牙,捏着拳头,恶狠狠道:“那就让这个新来的给我当陪练!”
齐海犹豫道:“可是小姐,可是新来的人手底下不知轻重,万一伤了小姐……”
“没有关系。我会让他知道什么叫轻、重。”唐果眯着眼威胁的扫一眼队伍中的小狮子,拳头捏的咯咯做响。
齐海不再反对,回头对着队伍喊了一声:“肖狮!出列!”
唐果一个踉跄,险些闪到。齐海也摇摇头道:“起什么名不好,叫什么消失,也不知他的爹娘是怎么想的。”
做小厮打扮的寒非离得令出列,朝这边走过来。
齐海高声道:“你,陪小姐练练拳脚,记住!小姐功夫很好,不必跟小姐客气!尽管使出你的浑身解数!”然后转了一个身,不着形迹的在他的耳边低声说:“给我小心着点儿,伤到小姐一根寒毛,我打断你的腿!”
寒非离抱拳应下。
唐果未发觉齐海跟他的耳语,只听得前半句,但见他应得爽快,越发恨得牙根痒痒,眯眼道:“小子,过来受死……”
圈养小狮子
唐果未发觉齐海跟他的耳语,只听得前半句,但见他应得爽快,越发恨得牙根痒痒,眯眼道:“小子,过来受死……”
几步迈到寒非离的身边,一脚踹到他的腿上,吼道:“走!跟我到那边切磋切磋!”回身对跟在旁边的棋儿道:“棋儿!别跟过来!免得血溅到身上!”
棋儿停住脚,凑到齐海身边道:“齐海,今天小姐怎么杀气腾腾的。”
齐海瞥了一眼走向空地处的两人,蹙眉道:“小姐面色是有些不对。……”
唐果三步一踢,将寒非离球一样带到摆了两排各式兵器的空地上。
“寒非离。”她死死盯着他,压低声音叫道。
他看着她,目光清澈如往昔,轻声道:“果儿……”
她毫不理会他讨好的神情,对着他的小腿再踹了一脚,低吼一声:“你究竟想干什么?!”
“……”他垂了一下睫,看着地面,“自从昨日进了郭府,从家丁们的闲聊当中,知道果儿是真的失忆了。对不起,我不该疑心你。”
她扬了扬眉,嫌弃道:“我不稀罕你的道歉。我问你,混入我家想做什么?”
“只希望果儿能原谅我……”
“少来!”她抬腿又踹了他一脚,“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在我还不知道自己是谁,你就识破了我的身份时,你就想做这件事了吧——借机混入我的家中,手刃你的仇人,或者是来个灭门!然后劫了我这个活地图去寻你的宝藏,是不是?是不是!”
问一声,踹一脚,问一声,踹一脚,寒非离默默的被踹得趔趔趄趄,活脱脱成了个沙袋。
远处观望的齐海摇头叹气:“小姐的腿上功夫退步了好多,动作好生笨拙。”
唐果才顾不得动作是否笨拙,越踹越怒,双目发红:“我告诉你寒非离,你休想动我家人一个手指头,你想杀他们,先杀了我!”
想到家人与寒非离之间可能发生的残杀,她的情绪几乎失控,转身抽出身边兵器架上的一根棍子,狠狠抽在他的头上。
那一棍抡下去时,他居然不闪不避,结结实实被击中了额角。
血沿着眉际淌下,直滴进领口,他也不去理会,只是安静的看着她,轻声道:
“小狮子永不会杀果儿。”
她手中仍握着棍子,看着他脸上的血迹,怔怔的愣住。
再也无法坐视的齐海跑了过来,先是抽走了她手中的棍子,好言相劝:“小姐,虽说买的便宜,打坏了也很可惜,小姐饶了他吧。”对着棋儿使了个眼色,棋儿赶紧上前将唐果拉走。
齐海则急忙拉着寒非离去包扎。
唐果突然道:“等一下!”
齐海与寒非离站住脚步。
“齐海,他的伤处理完以后,立刻让他到我的屋里来,有点活儿让他做。记住,是立刻!”
齐海应下。
待唐果走远,齐海抱歉的看了看流血的寒非离,道:“也不知道小姐为什么看你如此不顺眼。小姐平时待下人极好,从没这样过。也不知你这小子触了什么霉头。不过你小子也太木头脑袋了吧,我不过是嘱咐你不要伤到小姐,也没说她打你时你不能躲啊。”
寒非离低垂着睫,不说话。
陪着唐果往回走的棋儿,奇怪的问:“小姐,我们屋里有什么活儿要那个小厮来做啊?”
“松土!”
“松土?”
“让他把院子花园里的每一寸土都下挖三尺,细细的翻一遍!”
“啊?为什么啊?”
“为了春天的小草好发芽!”
棋儿心道:什么小草需要松土三尺啊?道:“可是现在天寒地冻的,土都冻得坚如铁石,很不好挖呀……”
“不好挖才让他来挖!”
“……”这名叫肖狮的小厮究竟触了小姐什么霉头?
她们回来没一会儿,寒非离就过来了,头上缠了雪白的绷带,低低遮到眉际,平添了几分凄美之意,看得唐果心中一软,手暗暗发抖,后悔自己打得太重了。
她却仍是硬着心肠,啪啦一下,将一把一尺长的小花铲丢在他的脚边。
“把院子花园里的土细细的下翻三尺,不做完,不许走。”她板着脸说。
棋儿在旁侧盯着那柄小花铲,伸手扯了扯唐果的袖子,悄声道:“小姐,就这把铲子,那是几日几夜都做不完的呀……”
唐果的住处有独立的院落,足足数百平米,花园占据了一大半。再加上时节正值深冬,想要把冻土按要求翻完,真是一项艰巨的工作。棋儿见这小厮生得文弱俊美,却被小姐又是殴打,又是奴役,免不了心中不忍,暗暗抱怨。
唐果咬牙道:“做不完最好,就是要他做不完!”转身回屋。
寒非离顺从的捡起了花铲,到花园里蹲下默默的挖。
直到天色暗下,唐果与家人共用过晚餐回来,他才不过挖了一小片而已。她在那个苦苦挖土如鼹鼠状的人身边站了一下。
他抬起脸来,把手中的已卷了刃的花铲举了一举,小心的说:“铲子钝了。”
她居高临下俯视着他,道:“钝了也要继续用,没的换。”
“哦……”低下头,默默的挖……
她不再理他,抬脚进屋。走到桌子前,开始从怀里往外掏东西。棋儿站在一边,惊奇的看到小姐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掏出馒头、鸡腿、膀蹄、水果,最后居然端出了一小蛊佛跳墙!
棋儿奇道:“小姐,您是什么时候把这些吃的喝的揣进怀里的?”
“啊?哦,吃饭的时候。”
“……”小姐的身手够敏捷,衣襟里的容量也足够大!“您想拿就拿呗,用得着……偷吗?”小心翼翼的说出这个“偷”字。
“哼哼,这样比较有挑战性!”唐果两眼囧囧有神。真是的,以为她想偷吗?娘亲若是问起来给谁吃,她说的出口吗?
摆好了吃的,对棋儿说:“让那个挖土的洗洗手,进来吃饭。”
棋儿这才明白原来这些吃的是小姐特意“偷”回来给肖狮吃的!她暗暗欢喜:小姐还是刀子嘴豆腐心,并没有变成狠毒小女人嘛!欢快的跑出去叫肖狮了。
寒非离被棋儿带进来后,看看桌上颇丰盛的饭菜,再瞄一眼远远坐在窗边的唐果,有些不知所措。她扭过脸上吼了一嗓子:“看什么看!还不坐下吃!等人喂啊!”
他像被人在ρi股上踹了一脚,“啪啦”一下坐进椅子里,再偷瞄一眼唐果。
唐果眼一瞪,他慌慌的抓起一个馒头塞进嘴巴里。
她这才别过脸做思考状,只用眼角余光监督着他。却瞥见那人只吃了几口,脑袋便一点一点垂下,待她定睛看去时,他的脸已伏在桌上一动不动了。
她吓了一跳。她没在饭里下毒啊!赶忙跑过去查看,却见他趴在桌上,嘴巴里还咬着半个馒头,眼睛合着,已然是睡着了。
看来他真的是累坏了。
喊来棋儿:“棋儿,把他扶到我的床上去睡。”
棋儿一个趔趄,惊道:“小姐你说什么?!”
“把他扶到我床上……”
“不行!小姐一个姑娘家,怎么能跟男子同床?!”棋儿发怒了。
“哎呀,谁跟你说我要跟他同床啦。我跟你睡一床啦。”
棋儿不解了:“为什么啊?”
“我的床舒服些。”
棋儿越发糊涂了。小姐对这人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啊?她还是连连摇头:“小姐的闺房哪能让男子夜宿?绝对不可!还是让他回下人的住处吧。”
“不行!在挖完花园里的土之前,绝不让他离开半步!再说了,你不说出去谁知道啊?就跟齐海说他是在院子里睡的好了。”
“可是……”
“别啰嗦了。快来……”她已搀起了寒非离的一只胳膊。棋儿拗不过她,只好上来帮忙。
寒非离困倦得迷迷糊糊,由着两人将他搀进里屋,扶到床上。唐果拉过被子替他盖上。细细的掩好被角。目光落在他的睡颜上,怔怔的看了一会儿,转身出屋,到处找木板、铁钉和锤子。
棋儿惊悚的跟在她的身后,慌张道:“小姐,你拿这些干什么呀?”
唐果嘴巴里咬着铁钉,狞笑不答,径直转到屋子外面,袖子一卷,拿木板把将卧房的窗户从外面死死钉住。
待做完了这项木工活,才阴森森回答棋儿:“免得他小子跑了!”
棋儿被小姐分裂的行为弄得几乎精神崩溃。
唐果又在里屋的门上挂了一把沉重的大铜锁,才略略放心,挤上棋儿的床。
把寒非离支使得累到半死,爬都爬不动,然后禁锢在自己的屋里,钉窗加上锁,才让她略略得放心些。他与她今世的父亲郭宇骆,实在是仇深似海。是父亲亲自骑着战马,攻陷他的国土,屠杀他的子民,践踏他的家园。攻陷日晟国王宫那一役又是父亲亲自指挥,有多少他的家人被父亲亲手活捉,又有多少是命丧父亲的长刀之下?她想都不敢想。
她几乎能够断定,寒非离潜入郭府,是要来杀她全家的。一想到家人与寒非离互相残杀的场面,她就感觉无法承受,“呜”的一声,把脸埋进被子里。将寒非离赶出家门,严加防范,这似乎是个好办法,但如此一来,难免引起别人的注意。大家免不了都要瞅上一眼:这个被大小姐驱逐出门的小子是谁啊?看来看去的,难免看出问题。寒非离可是头号通缉犯啊!大街上就贴了他的画像!
而将他留在府中,一则是怕他加害她的家人,二则呢,他的画像一定印到了她老爹的脑子里,如果打了照面,被认出的可能极大!
她现在唯一能想出的办法,就是把寒非离关在自己屋里,谁都不让看。不仅如此,还要想方设法把他累到半死,让他没有精力去行刺家人!
鬼魂兄出没
她现在唯一能想出的办法,就是把寒非离关在自己屋里,谁都不让看。不仅如此,还要想方设法把他累到半死,让他没有精力去行刺家人!
嗯嗯,现在好了,寒非离做了一天鼹鼠累趴了,窗户也钉死了,门也锁好了,她可以放心的睡一觉了……
刚迷迷糊糊几分钟,半梦半醒中脑海里掠过鬼影一只,她一个激灵,顿时清醒过来,出了一身冷汗。
蝠影!把他给忘了!除夕夜里引发闹鬼骚乱的,自然是非鬼魂兄莫属!现在他在哪里?会不会乘机刺杀郭宇骆?!
想到这里惊恐万分,急忙钻出被窝。
睡在里侧的棋儿睡梦中翻了一个身,却没有醒来。
唐果从腰上摸出钥匙,哆嗦着手打开里屋门上的铜锁,几步冲到床前,抓住还在睡着的寒非离的领子就揪了起来,一阵猛晃,低吼道:“寒非离!蝠影在哪里蝠影在哪里蝠影在哪里?”
寒非离真的累到了,此时睡得正沉,迷迷糊糊的被揪着甩了半天愣是没清醒过来,反而脸往前一趴,枕到了她的肩上,极舒适的睡他小子的!
咦?!她这边急的要命,他倒睡的香哈!肩头一送,将他的脑袋朝外推开。他就那么毫无知觉的向后倒去。她赶忙伸手接住了他——本来头上就的伤,再在床头撞一下,该撞傻了。
于是他就躺在她的臂弯里,惬意的继续合着眼睛沉睡。她低脸看着他的睡颜。长长的睫覆着,神态分外的安静乖巧,睡得像个小孩。
思维一瞬间的恍惚,心中忽然升起奇异的企盼:多么希望这一刻凝固,小狮子孩子一般酣睡,没有家仇,没有国恨,没有她与他之间血色的裂痕。
不过是痴了一小会儿而已,很快又记起了父亲身边可能潜伏有蝠影的杀机。
一定要叫醒他小子阻止蝠影!手一探,就捏住了寒非离的鼻子。哼,不信弄不醒你!
却见他因为气息受阻,不满的蹙起了眉头,头轻甩了一下甩掉她的手指,然后脸一扭,埋进她的怀里,把遭受虐待的鼻子彻底藏了起来——当然,还在睡。
这下子,他的睡相简直就像个小婴儿了。其软弱无辜状,只有冷血魔头才能忍心继续打扰他的好梦。
然后某果恰恰就是那只魔头,再度伸出了魔爪,目标是他嫩生生的耳廓。
肩上忽然被轻拍了一下。
这大半夜的,突然被从身后拍了一下,而之前她没有听到身后有丝毫异响,顿时惊得魂飞魄散,“嗷”的一声低叫,将寒非离的脑袋紧紧护在怀中,头也不回就往身后踢了一脚。
一个暗色的身影倏忽退开,她的这一脚未扫到半片衣角。
这一幕何等的熟悉!不用看,也知道这装神弄鬼的是谁了。她激动的将寒非离往床上一丢,扑过去揪住了来者的袖子,咬牙切齿道:“死鬼魂!我抓住你了!想害我爹,没门儿!”
蝠影的脸照旧隐在低低的斗篷帽下,冷冷道:“我倒是极想如此,少主子却没有下令,我也不能擅自行动。”
呼……她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不过,门窗都关的好好的,她还是搞不懂这家伙是怎么进来的。但对这个问题她早就失去了探究的兴致——探也白探,永远也弄不明白。
蝠影很随意的在桌旁的椅上落座,就像在自己家中一般。进出畅通无阻,可不跟到自己家中一样?
唐果跟过去坐在另一侧椅上,问道:“鬼魂兄,你上次被抓,是怎么出来的?”
“什么牢狱能关的住我?”
“……”说的没错。监狱可以关住人,但关不住鬼。
“我成功越狱后,就与少主子会合了。”他说,“我们到处找你,却是找寻不到,直到在城门守卫处打听到曾有大将军府的车驾出城,才猜想你是回了京城。”
“你也认为是我一直假装失忆吗?”
“一开始是这样以为,从蝶谷出来后,就不再怀疑。”
“那么,我带着玉消失了以后呢,你有没有怀疑我……”
他略略的向这边偏转了一下身子,低低的斗篷沿下只露出线条分明的下巴和颈项,虽看不见眼睛,却分明在坦然的注视着她:“没有。”他清晰的回答。
她的脸一低,埋进袖子里。
连蝠影都信她,为何他不肯信。
蝠影低声道:“少主子心中有太多负担,不免多疑,你不要怪他。”
她掩着脸,摇了摇头。她没有怪他。她是他的杀父仇人之女,他来怀疑她,这很正常,她理解。别说怀疑她,就是杀了她解恨,那也是情理之中。
她只是有点伤心而已,一点点伤心。
抬起脸看着蝠影:“鬼魂兄,求你带他走,不要找我的家人寻仇,好不好?”
蝠影默默的没有回答。
她将脸又掩回了袖中,深深的叹道:“我知道,我知道。血海深仇,血海深仇啊。可是这让我怎么面对啊,鬼魂兄?”
鬼魂兄久久的没有作声。她再抬头时,已不见了蝠影的踪影。显然,他“穿墙”而去了。
她起身走到床前,看着仍是睡得人事不知的寒非离,心绪苦楚的纠结。探出手,拇指轻抚过熟睡的人墨色的眉。
“小狮子……”她的自语如微微的叹息几不可闻,“虽然他们只是我异世的家人,可是我不能让你伤害他们,也不愿让你受到伤害。”
……
次日早晨,寒非离又被唐果驱逐到院子里挖土。她自己则双目囧囧的站在旁边监工。在她想出解决问题的办法之前,算是认定这招疲劳战术了。尽管据蝠影说他现在还没有寻仇的打算,但也不能排除突起杀念的可能。先将他关在这里,绝不让他有机会跟父亲打照面!
忽有人过来传话,说太子殿下驾到,要约小姐一起出去看花灯。
“看花灯?!”唐果怔了一下,奇道:“这大白天的看什么灯?”
棋儿在旁边道:“元霄节快到了,街上的花灯都摆出来不少了,但白天还真没什么可看的呢。是不是太子殿下想念小姐,又感觉晚上相约不合适,才……”
唐果狠狠一眼瞄过去:“白天也不见得就合适!”这可是封建社会啊,有婚约的男女随意的约会,完全不合礼数啊!这卫清萧就不能自重些吗?
想是他既找上门来,家里人碍于他的身份,又不好驳回,只能勉强应下吧。可是她真的不想跟他约会啊,她还得在家看管小狮子呢。
她对传话的人道:“你去回太子殿下,就说我跟他出去,饭钱他都舍不得掏,我不去!”
门口忽然有人接话:“这次我带了银子。”
抬头一看,卫清萧已不请自来了,一身淡青色的袍子,质地相当考究,色泽却不张扬,透着高贵雅致的气质。大冬天的手里把玩着一把折扇,唇角挂着一个貌似彬彬有礼,实则有些狡黠的微笑。
她略略有些尴尬,感觉按礼数应该行礼,就对着他福了一下身。
他的视线忽然转向蹲在花园中头也不抬挖土的人,眉好奇的轻扬了一下,拿折扇一指,问道:“这是……”
她猛然意识到寒非离有可能被认出来,赶紧接话道:“他是园丁!”
“园丁?他这是在……”
“在松土!”眼珠一转,急忙迎上前道,“太子殿下不是约我去看花灯吗?我们走吧。”
“糖儿方才不是说不愿去吗?”
“你既然带了银子,我就愿意去了!”
“……那好啊。”视线有意无意的扫了寒非离一眼,脸上的微笑保持不变。
走到门口,唐果又转身叮嘱棋儿道:“好好监督园丁干活!不许他偷懒!”
这才随着卫清萧走出去。
……
街道两侧店铺的门前都挂了花式各异的七彩花灯,又有很多卖花灯的小摊子,虽然白天没有点燃,但也是琳琅满目,十分好看的,元霄节的气氛颇为浓厚。
但唐果走在卫清萧身边,心中却挂念着寒非离会不会偷空从她的院里溜出去,会不会遇到父亲,会不会出意个,整个人有些心不在焉。
卫清萧扫她一眼,体贴的问:“糖儿累了吗?”
“啊?哦,有些累了。”放我回家吧……她心中企望的默念。
“既然累了,我们乘舟观景吧。”卫清萧道。
“乘舟?……”
舟在哪儿呢?唐果惊奇得尚未反应过来,卫清萧已领着她拐过一个街角,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一道宽宽的河面。这是一条穿越市区的河,河的两岸是一座座金粉楼台,鳞次栉比,十分繁华。最近天气不是十分寒冷,河上没有结冰,时不时有悬挂着彩灯的美丽画舫穿梭河上。
他们立足的地方就是一个小码头,她惊讶的张大了眼睛望着眼前的风景,道:“这这这,这不是秦淮河吗?”
卫清萧奇怪的瞥她一眼:“什么秦淮河?你生于此地长于此地,难道不知道此河叫做烟波渡。”
烟波渡……好名字!可她真的不知道哇……白他一眼道:“我说我失忆了你不信。”
他的眼中现出一丝迷惑,旋即隐去,不再计较这个问题,扶着她的手臂,上了停在码头的一艘华丽的画舫。
画舫有着布置精美的船舱,是一个独立的空间,与驾船的船工隔开。里面桌椅设施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个看上去很舒服的软榻。画舫很快开动了,再没有别的乘客上来。显然是卫清萧包下了这艘画舫。
窗户开的大大的,方便观赏岸上的风光。她就落座在窗边,窗外的景色优美,岸上隐约有悠扬的琴声随风飘来,如同一幅配乐的美丽画卷缓缓展开。她这才有了些观赏的兴趣。前世她只去秦淮河游玩过一次,留下了极其美好的印像,没想到在异世也能找到故地重游的感觉。
“好美……”她赞叹道,“原来这里有这么好玩的地方,棋儿都没跟我说,都没带我来过的!”
卫清萧意味深长的一笑:“她自然不会带你来。”
“咦?为什么?”
“因为这河岸上的建筑,多为青楼。”
“……”还真的是古时秦淮河的翻版啊。太子殿下领着法定未婚妻到烟花之地游玩,也真是不走寻常路,够囧够个性!
真言散
“……”还真的是古时秦淮河的翻版啊。太子殿下领着法定未婚妻到烟花之地游玩,也真是不走寻常路,够囧够个性!
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殷勤的放在她的面前。
“谢谢。”她友好的一笑,将热茶捧在手心,慢慢的啜饮,顺便暖手。
卫清萧看着她,忽然道:“糖儿,你跟以前有些不一样呢。”
“哦?”唐果心中暗笑,本来就是换了一个人嘛,“有哪些地方不一样呢?”
“比如说,喝茶的样子。”
“以前我们很熟吗?”她好奇的问。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她的眼睛,一直看到深处。
她与他对视一阵,扑的笑了:“你不用用眼神试探我,你再试我也是失忆。”
他敛了眸中的锋芒,道:“也不是很熟,只是见过几次面而已。”
“这么说我们根本没有感情基础喽?”唐果将茶碗的沿儿抵在下巴上,眼中渐渐有迷雾漫上来,神志似乎有些恍惚,嘴巴却越来越利落:“一个跟你根本没有感情基础的女人,要变成你未来的妻子,你接受的了吗?”
他不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她也似乎没有期待他的回答,自顾自的说:“好吧,你接受的了,你是封建社会培养起来的封建思想,接受的了。可是我接受不了!我是社会主义阳光照耀下茁壮成长的祖国花朵,我不可能接受封建制度下的包办婚姻!不可能!”
他的眼中出现了迷惑,身子略微前倾,用低沉的嗓音问:“什么是社会主义?”
“说了你也不懂!”
他的眉锁了起来,决定不去理会这些奇怪词语,问道:“你不愿成为我的太子妃,是因为景诀吗?”
她呵呵笑起来,醉酒一般:“不不不,我不认识那小子,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眼锋一扫,盯住她的眼睛,问道:“你果真失忆了?”
“不!我没有失忆!”她干脆的回答。
他的眸子一眯:“你果然是假装……”
“否!也不是假装!”
他又迷惑了:“那究竟是怎样?”
“是穿越!我是穿越来的!”
“穿越?这又是什么意思……”他发愁的蹙起眉,“那我问你,你为何不愿成为太子妃?”
她的两眼忽的睁的很大,却没有聚焦,显然已进入了一种奇特的清醒又混沌状态。嘴巴抿了一会儿,忽然念经一般念道:“我不要宫斗不要宫斗不要宫斗不要宫斗……”
宫斗?……他愈发的不明白了。算了,还是问正事吧。
他打断了她喋喋不休的念经,用低沉却清晰的声音问:“你知道藏宝图在何处吗?”
“藏宝图不在了!”她斩钉截铁的回答。
“不在了?”他的眉头一跳。眸色迅速寒冷下去。“怎么不在的?”
“碎了!”她清晰的说。
“那么,你看过藏宝图吗?”
“看过!”
“除你之外,还有别人看过吗?”
“没有!世人仅我一人看过!”
墨瞳中眸光一闪。“那你记得吗?”
“记得非常清楚!”
“好!”他环顾了一下船舱,在一个书案上发现了笔墨纸砚,拿过来摆在了唐果的面前,将毛笔醮了墨,塞到了她手中。
“将图画出来。”他沉声命令道。
唐果的意识已完全被控制,顺从的举起笔,落在纸上。刚刚画了一横,手却剧烈的颤抖起来。
正紧张的盯着笔端的卫清萧抬起头来,发现她眼睛仍然大睁着没有聚焦,面色却是苍白,浑身都在发抖。
他问:“你怎么了?”
“红色的眼睛……我看到了红色的眼睛,好可怕……”她的声音也是颤抖的,失焦的双目中满是恐惧。
红色的眼睛?她的意识,已因他投在茶中的真言散而完全被他控制,怎么会有其他幻觉闯进来?
眼看着藏宝图就要得手,卫清萧的情绪有些焦躁,沉声道:“别去管它!仔细回忆图形,快快绘出!”
他的命令在唐果的迷幻的意识中具备强大的力量,与那对红色巨目的威胁对抗起来,一边在命令她画出图,一边强迫她不准画,在这种对抗下,她的笔颤抖着落下,又画了一笔。
腥红的巨目蓦然逼近,她的耳中嗡嗡做响起来,胸口闷的难受,手中的笔“啪”的一下掉落在纸上,喃喃道:“红色的眼睛,在盯着我……”
毛笔却又被塞回手中,有清晰的命令传来:“不要停!继续画!”
她如同听到了上帝的号令,坚持着再次落笔。
视野突然被腥红淹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卫清萧只看见一口鲜血从她的嘴中喷了出来,惊慌之下忘记了躲闪,血喷到了他的身上脸上,淡青的衣衫上如同红梅绽放。
然后,就看到她身体后仰,慢慢的倒了下去。
他探出手臂,及时的扶住了她,去看她的脸,已然昏迷过去,呼吸微弱,脉博紊乱。心中满是惶惑不解:怎么会这样?谜幻药已用过多次,从来没有伤人至此的。
看看那张纸上,不过是画了两道线条,根本就没有成形。
这药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看她当下的情形似乎十分不妙,急需医治。然而这种情形召唤太医是不行的,这蹊跷的症状会引人生疑。宫中人事复杂,此事万万不可走露风声。
只能叫那个人来了。卫清萧将昏迷中的唐果抱到软榻上让她躺好。低眼看了她一会儿,面色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然从怀中摸出一片小小的东西,掂在指端看了一下。
那东西如豆大小,薄薄的,扁扁的,如同一小片透明的云母。他将这东西投入了船舱中的暖炉里。
那东西遇热,旋即爆出一小朵火花,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化作一缕淡淡青烟。
画舫就近停靠在一个稍为偏僻的码头,却没有人下船。卫清萧负手站在甲板上。
甲板突然沉了一下,有人从岸上飞身过来,落在卫清萧的身后。
卫清萧回身,看着那个修长的身形踉跄着单膝跪倒。来人手捂着胸口,那层薄薄的假面掩不住痛楚的神情,嘴角有细细的血丝溢出。身体强撑了一下似乎想站起来,却没有成功,复又跪倒在甲板。
卫清萧扬了扬眉,嘴角扬起凉薄的弧度。这个人,从来不肯跪他的,此时的屈膝,也仅仅是因为支撑不住。心性如此强硬的人,如果不是拿住了其命脉,还真是难以掌控呢。
“洛宫主。如此急召你来,也是迫不得已,抱歉。”平淡的语气中,其实没有丝毫的歉意。
洛羽痕慢慢站了起来,最初的痛苦已然缓解。抬袖拭去嘴角的血丝,淡淡一笑:“主上有何急事?”
卫清萧锁起眉头,问道:“你的真言散用在人身上,对人身体可有伤害?”
“清醒后会稍有晕眩感,很快就会消失。”
“可会出现致人昏迷、吐血的情形?”
“绝不会。”
“这倒奇了。我相信洛宫主配制的药物绝对可靠的,可是今天用时,却出了问题。”
洛羽痕沉吟道:“那应该是有别的原因。”
“随我来看一下吧。”卫清萧率先走进了船舱,洛羽痕随后跟进。
他的目光刚刚落在软榻上躺着的人时,身体就剧烈的颤了一下,僵立在了门口。卫清萧感觉到了身后人的异样, 站住脚步,侧脸,眼锋向后扫去。
那层薄薄面具多少掩住了洛羽痕的脸色变化,却掩不住眸底透出的深刻颤栗,衣袖在微微的颤动,显然是衣袖底下的手在发抖。
“洛宫主?”卫清萧探究的看着他,“可是身体不适?”
洛羽痕垂了一下睫,再抬起时眸中已是一片淡然,回道:“主上轻易不要再用急召的手法了,属下承受不住。”
卫清萧也敛了眼中的锋芒,道:“我也知道如此对你损伤极大,只是此人是我未来的妻子,关心则乱。”
洛羽痕低眼不答,面无表情,卫清萧脸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一闪即逝。淡然道:“还不去为糖儿诊治一下。”
洛羽痕强撑着脚下的虚软移步到榻前,低下身去查看时,几乎是跪伏了下去。她被人算计,被人下药,如此无助,如此虚弱的躺在这里,他却连抱住她的权利都没有,更不要提保护她了。
我都干了些什么?
心口如同被利刃穿刺,绞杀。
手指轻轻搭在她的手腕,紊乱的频率让他感觉惊悸不已。再细看她的脸色,虽然是在昏迷中,脸上却有紧张的神情,额上有冷汗渗出,眼睛紧紧的闭着,眼球却在不住的颤动,似乎在被可怕的噩梦纠缠。
急忙伸手点住了几处|茓道,她昏睡中的脸色终于稍稍松驰。从怀中掏出个小瓶,倒出一粒丸药在手心,喂进她的嘴里,轻按其脸颊,助其咽下。
他抬头看向卫清萧。卫清萧也在弯着腰观望,神情有些紧张,问道:“是怎么回事?”
洛羽痕问:“她昏去前可说过什么话?”
“说什么看到红色的眼睛一类的胡话。”
“然后呢?”
“然后我就命她不要管它,按我的要求去做,她就吐血了……”
“你!……”洛羽痕眼中腾的蹿起火焰,身周猛然爆出迫人的杀气。
采错花了
“你!……”洛羽痕眼中腾的蹿起火焰,身周猛然爆出迫人的杀气。
卫清萧屹立不动,眼眸微眯,寒意沉沉:“洛宫主似乎很关心糖儿。”
洛羽痕的杀气慢慢收敛,看得出是在强行压抑着情绪,再开口时,嗓音已是沙哑:“你险些要了她的命。”
卫清萧眼中闪过惊异,讶异道:“何致如此?”
“她身中某中古怪巫术,强制她不能将所知的秘密表露出来。如若在迷幻状态下强求她讲出,巫术会发挥毁灭性的效力,杀死她,让她所知机密永不见天日。幸好她不堪压力晕去,否则的话……”他的语气里是满满的后怕。
“那藏宝图居然邪门至此!洛宫主,原本的藏宝图已毁,糖儿是这世上唯一知道宝图秘密之人。你可有办法克服巫术,让她绘出?”
洛羽痕摇头:“就是要了她的命,也没有可能。”
卫清萧的目光落在唐果身上,脸上略显愧意:“她现在的情况如何?”
“我已封住她的|茓道,护起五脏不致损伤过重,又喂服了护心安神的药物,她很快会苏醒过来,但身体已受到损伤,要好生调养些时日才能慢慢好转。”洛羽痕疼惜的眼光落在她的脸上。
卫清萧扫他一眼,忽然冷冷道:“糖儿是我未来的王妃,这一点洛宫主一开始就知道吧。”
他沉默一会,答道:“自然知道。”
“知道就好。”卫清萧侧身将路让开,“既然糖儿会很快苏醒,洛宫主可以走了。”
洛羽痕慢慢站起来,目光却仍粘在她的脸上撕扯不断。终于闭了闭眼,走出船舱。
卫清萧的目光落在舱门口尚在晃动的布帘上,若有所思。
榻上忽然传来一声嘤咛。
唐果感觉头很昏沉,胸口气血有些不均,郁郁的难过。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一对乌亮的眸子,正以俯视的角度注视着她。
她是睡着了吗?是睡在什么地方?停顿了一会儿,不知身在何处。烟波渡。画舫。卫清萧。
卫清萧!
猛然醒悟过来此人是谁,忽的往上一坐,或许是起的急了,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嘴里似乎漫上来淡淡的血腥味。极难受的感觉让她眼前阵阵发黑,按着胸口不敢动弹。
卫清萧扶住了她,柔声道:“糖儿怎么了?”
“嗯……头晕,恶心……可能是晕船了……”她闭着眼答道。缓了一阵好些了,这才睁开眼睛,忙忙的低头打量自己的衣衫,看是否出过什么问题。
卫清萧嘴角勾起一点笑意:“糖儿在查看什么?”
“哦?呃……没有啊……”她隐隐感觉不对头,却又说不出来。“我,怎么会躺在这里……”
“糖儿可能是逛街累了,伏在桌上睡着了,怕你冻到,就将你移至榻上歇休。”他解释道。
“哦……这样啊,谢谢哈……”她嘴上打着哈哈,心里却还是疑惑。方才明明是在喝茶的,并没有觉得很困,怎么就睡着了呢?转头想看看窗外的天色,却发现窗口的帘子已放了下来,就问道:“什么时候了?我该回去了吧。”
“是该回去了。画舫已靠岸,我们这就下船吧。”
卫清萧扶着她的手臂站了起来,她的脚步却一阵发软,险些跌倒。他赶忙扶住她,让她软软靠在自己身上,关切道:“糖儿怎么了?”
“不知道啊,身上没力气。”
“可能是睡着受凉了。怪我不好,应该给你盖些东西。”他的手臂一展,将她横抱了起来。
她吃了一惊,手在他的胸口撑了一下:“哎……”
卫清萧道:“糖儿既身体不适,就莫要逞强了,岸上就有马车,让清萧将你抱过去吧。”
她身也确也无力,也不再推拒,由着他将她抱出船舱。
卫清萧的车马早就在码头上等着了。将她抱到马车上安置好,把车帘放下,回身往四周扫了一眼。卫清萧没有发现洛羽痕藏身的地方,却知道他一定在附近,他心中的毒焰都快要把自己焚化了吧。嘴角的冷笑一现即隐。
马车抵达郭府的时候,唐果不适的感觉已舒缓了好多,行走已没有问题,就婉拒了卫清萧要送她进去的请求。他也没有坚持,径自离去。
时间已是傍晚,回到自已的院落时,一眼看到花园里的“园丁”还在苦苦的挖掘,大半个院子的土居然已被翻过。
棋儿见她回来,迎上来道:“小姐,快让肖狮歇会吧,这傻小子,我让他停他也不停,就这么不吃不喝的整整的挖了一天!”
她怔了一下,走到寒非离身前,道:“喂。”
他停下动作,抬眼看着她。
“没说不让你歇息啊,你缺心眼儿啊。”
他轻声回答:“若非累极,果儿怎能放心?”
她有些受不了了,低声道:“只要你保证不伤害我的家人,就不用挖了。”
他低下目光,道:“还是挖好了。若是留得一丝力气,我也不敢保证管得住自己。”
有如一桶凉水泼在心上,唐果怔在当地,不能发出半点声音。
这道坎儿,果然,果然是迈不过的。
胸口烦闷的感觉又回来了,呼吸有些不畅,眼前阵阵发黑,膝盖一软,跌倒在地。
倒地的声音惊动了寒非离,转脸看到她倒地,手中的铲子一丢,扑过来将她抱在怀中,惊惶得变了脸色,颤声唤道:“果儿……”
那边的棋儿望见这一幕,尖叫一声奔了过来,一连串的叫道:“小姐小姐小姐你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
唐果无力的抬了一下手制止住穿耳魔音:“没事的,我今天坐船了,就是有点晕船。”
棋儿的惊慌却没有稍减,慌道:“我我我去叫医生!”
唐果扯住她的袖子阻止了她:“真没事。就是晕船。我躺会就好了。你这出去一乍呼,大家还以为怎么了,又要搅得鸡犬不宁了。”
棋儿再看她的脸色,果真好了许多,不像方才那么苍白了,这才冷静下来,扶着她站起来,慢慢往屋里走去。走了几步,她站住脚回头看了一下,见寒非离还呆呆的怔在那里。
“喂,今天不用挖了,进来吧。”
他这才随后跟上。
因为还是感觉不太舒服,晚饭也没有去跟家人一起吃,只说今天外出累了,让人把饭送了过来。考虑到还有一只小狮子要喂,特别叮嘱说自己饿坏了,要份量多些。
结果送过来的饭菜足够十个人吃的了~
寒非离照例是吃着吃着就困倦得睁不开眼了。为防他又累又饿真的拖垮了身体,整个用餐过程中,她拿筷子时不时敲打他的脑袋,以保持其清醒,直到看着是吃饱了,才允许他进去睡觉。
寒非离一头栽到床上,就睡得人事不知了。
替他掖好被子,唐果在床沿上坐了一会儿,许久,悠悠的冒出一句:“既然想让我做你的导航系统,为什么不开口呢?如果可以因此换得你的让步,那我自然是愿意的。可是你究竟能不能让步啊?”
又坐了一阵,才起身到外屋,在门上挂上铜锁。
身心奇怪的疲惫到极点,说是伤风又不像,只觉得累。早早的就挤到棋儿的床上歇息了。
睡到半夜,忽然被一阵喧闹声吵醒。
“怎么是你?!”有人怒吼了一声。
她一轱辘坐了起来。是谁在说话?好熟悉的声音!
砰……咕咚……
似乎有人挨打了。
“唔唔唔……”寒非离痛哼的声音。
这次她听清楚了,声音是从里屋传出来的!什么状况?听声音好像有人在欺负小狮子!糟了,不会是半夜来了采花大盗吧,不会把小狮子采了吧!
赶忙披衣下床,奔到里屋门前一看,不对啊,锁还是锁的好好的呀!摸出钥匙,忙忙的去开锁。
锁头晃动的声音惊动了里面的人,一时间沉寂了下来。终于把锁打开,叫嚣一句:“是谁!谁在欺负我的人!” 一脚把门踹开。
借着淡淡的月色,看到一人站在床上,手里揪着寒非离的脖领子将他拎在半空,而那个困顿到极点的小子,还不知死活的顺势把脑袋倚在那人的肩头上,完全没有清醒过来。
她顺手抄起手边的一只花瓶举过头顶,横着就过去了,嘴里嚷嚷着:“呔!那个采花大盗,你采错花了!快放开他!否则我砸碎你的猪头……”
那人手一送,将寒非离丢回床上,身形一动扑了过来,一把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她吃了一惊,手一松,花瓶滑落下来,正砸在她自己的猪头上,痛叫连连。
花瓶在她的脑袋上弹了一下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终于惊醒了外屋的棋儿,唤道:“小姐,你在哪儿,出什么事了?”
抱住她的人右手抬起冲着外屋,中指轻弹,嗤的一声轻响过后,只听棋儿哼了一声,就没动静了。
她惊叫道:“棋儿……”推了一把抱住她的人,想跑出去看看棋儿有没有事,那人却更用力的将她箍紧,把她狠狠按进怀中。
她抬起手来拚命拍打他的脑袋:“死采花大盗!放手放手放手!”
他不管不顾的将脸埋进她的颈窝,发出啜泣的哽咽:“果儿……”
这熟悉的声音她的反抗忽的停止了。这个多日来她努力不去想,却仍是魂牵梦绕的声音啊。愣了一会,手摸到他的脸上。他没有戴面具,她的手心直接碰触到凉凉的光滑肌肤,以及湿湿的泪痕。
狐狸的梦
他没有戴面具,她的手心直接碰触到凉凉的光滑肌肤,以及湿湿的泪痕。
“洛羽痕!”她咬着牙低声叫道。
“果儿……”他叹息一般应道。
“你冒出来干嘛呀!你倒是躲呀!你倒是躲一辈子呀!”她恼恨的揪住他的衣服想抽他一顿,却变成了将他更紧的拉向自己,挂到了他的脖子上。
“羽痕不躲了……我要带果儿走。”他鼻音重重的话音里,有着决然的坚毅。
“什么?”她愣了一下,没有听明白。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他已展臂横抱起她,从先前就被破开的窗户轻盈的跃出。
人已随着他飞上半空,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喂喂喂,这是去哪?”
“哪里都好,走的远远的。”
“可是,棋儿……”
“她没有事,睡一会就会醒。”
“哦。可是,我不能离家出走哎,轩儿会发飚的。”
“别管那么多了。就安心的随我去吧,可好?”
柔软的唇在她喋喋不休的嘴巴上轻印了一下,顿时让她停止了唠叨,神志一阵飘忽。这么运着轻功飞在半空还能分神赠香吻,很强大!
某果就这么晕晕乎乎的,窝在他的怀抱中,任他抱着一路飞去,身体能够感受到他的体温,鼻端也萦绕着他的淡淡清香,可是她总是一阵一阵的迷糊,时不时的要怀疑这是不是在做梦——那个费尽心思易容得让她让不出的洛羽痕,真的跑来找她了吗?
时不时就要伸出手不放心的摸摸他的脸,一遍遍的确认。她的每一次探摸,都要招得一个柔软的亲吻落下。
白天时“晕船”带来的疲倦感让她很想睡一会儿,却又不敢睡,怕睡着了一觉醒来发现是在做梦。终归是没有撑住,渐渐沉入梦乡,窝在他的怀中睡的像只猫儿。
……
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手已经摸了出去,很快摸到一个瘦瘦的脸儿,这才放心的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翩然的蓝蝶,再就是一对看一眼就要人沉醉其中,永不愿清醒的眼眸。
她发现他们是呆在郊外,四周是半人多高密密的金色枯草,身底下也被这草垫得厚厚软软的。他盘膝坐在地上,而自己仍是靠在他的怀中,枕着他的臂弯。
她抬了一下脸,嘴巴凑了过去。他的眸中顿起雾霭,微启了唇迎上来。她却在唇边相触的一刹忽然偏头,一口咬上他的肩头。
她早就想咬他了!想了很久了!
他只觉得细细的牙齿隔了衣服硌到肌肤,磨啊磨的,分明是很想用力咬,却又狠不下心的样子。他的身体颤了一下,低下脸,正埋进她的颈侧,启唇含住一片肌肤,轻轻的吸吮。
温软的触感让她大喘气了一下,忽然急急的偏过脸来,捕捉到他的唇,重重的吻住,恼怒的轻咬。
他的手臂忽然加力,扣住她的脑后,变本加厉的吻还她,唇舌的掠夺,呼吸的纠缠,身体的纠葛,让这个吻激烈得像一场让人沉迷的角斗。
“果儿是我的。果儿是我的!”粗重的喘息间,有这样霸道的低哑声音冒出来。
脸上凉湿的触感惊动了沉醉的唐果,头脑稍稍的清醒,有些讶异的感觉到,他胸口剧烈的起伏或者不是因为激 情,更像是因了压抑不住的悲伤。
她努力的脱离开他唇舌的纠缠,鼓着已然被吮得有些红肿的嘴巴,狐疑的打量着他脸上滚落的泪水。
重逢当然是有些伤感的,因为之前的彼此伤害和误会,是有些伤心气恼。但终于能够再见到他,能够如此相拥,如此亲吻,说明他终于肯抛弃前嫌与她和好了,她的开心还是远远胜过了气恼的,可是他何致悲伤致此?
捧着他的泪脸,惊疑不定的唤了一声:“洛羽痕?”
他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飞快的把脸埋在她胸口的衣襟,用力蹭了两蹭,再抬起时脸上已是干干净净,嘴角甚至弯出了好看的弧度,眼里也蓄了笑意。
看到他笑,心中顿时轻松,方才那一点不妙的感觉自行消失,鼓起嘴巴道:“喂,为什么拿我的衣服擦鼻涕呀!”
他的眉一顺,浮出委屈的神气:“果儿嫌弃羽痕?”
啊……好熟悉的表情!让她顿生蹂躏他的冲动。魔爪一探,捏住他的脸颊一阵猛揪:“你终于肯出现了!你这个混蛋!会易容了不起哇!”
他痛得眼里冒出泪花,哼哼道:“是羽痕的错……”
她的手一软,变爪为掌,轻轻抚摸被她揪红的脸蛋儿,内心的歉意涌上来,轻声道:“上一次……我其实……刚跑出去就后悔了。原本打算回去找你的,半途硬是被棋儿她们劫走了。其实我上次不该那样丢下你就跑了的,你生气也是应该的……”
他的脸一埋,趴在了她的肩上,叹息一般说:“不……不是的。轮不到我来生气。无论如何,我也不该生果儿的气……是我对不住果儿。我欠果儿太多……”
她愣住,前后想了一下,疑惑道:“你哪有欠我什么啊?我怎么记得你帮过我多次啊?尤其是上次帮我救了小狮子……哎呀!”某人在她的腰上狠狠掐了一把。呜……这家伙的妒性不改啊。等一下……小狮子!
她忽的坐直了身子,惊叫一声:“啊呀!小狮子还在我家呢!不行,我得回去!”
他的眼睛一眯,翻身将她压倒在地,威胁的盯着她:“此事我正要问过呢……他为什么在你的床上?!”
“咦?!他在我的床上是没错,可是我并不在床上呀!”
“那也不可!”恼怒依旧……
“咦?”她忽然想到一种可能,“当时黑灯瞎火的,你将小狮子误当做我,该不会有不轨的行为吧?”
他的脸爆红,吭吭哧哧说不出话来,一脸的又急又怒,显然是往事不堪回首哇……
这家伙原来也会脸红啊,还真是难得啊,也可爱的紧……可是,小狮子的清白还在不在呀!
一把揪住他的衣服,忧心忡忡道:“你跟小狮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亲了,摸了,还是直接上了?”
他恼火的在她身上一阵揉搓:“你乱说什么!不许扯七扯八,快说为什么他会在你的床上!”
这家伙在顾左右而言他啊……还是别逗他了,惹毛了该咬人了。只是可怜小狮子睡得迷迷糊糊的被吃了豆腐,为他的清白默哀一秒钟。
“将他关在我的房里,实在是迫不得已用心良苦哇!他要是跑出去遇到我爹,后果不堪设想啊不堪设想!我爹可是他的杀父仇人啊!你知道不知道哇……”
“我知道。”他平静又清晰的回答。
“知道是吧,知道就好……咦?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狐疑的打量着他。
“一开始就知道。”
她倒吸一口冷气:“一开始?!你居然不告诉我……”
他的眼中是满满的愧疚,却仍然直视着她,不再躲闪目光:“我还知道,你看了藏宝图,又身中了巫术,成了活的藏宝图。”
她愣了半晌,憋出一句:“你小子知道的还真多。”
“果儿……离开京城,离卫清萧、寒非离那些人远远的,不要再回去。”
“哦?然后做你的活地图,跟你一起去找宝藏吗?”她语气里的讥诮,让他的眼中闪过深深的刺痛。
手抬起,抚上她的眼睛,遮住她忽然疏离的目光:“不要这样看我……”
“不然怎样?”她也没有甩开他的手,任他盖住自己的双眼。不看也好,她也不愿将他绝美的容颜落入自己的怀疑的眼中,“你最好不要告诉我,一开始接近我是为了那个破宝藏。”
他沉默了一会,最终缓慢又坚定的开口,“最初接近你的目的,确是为了探寻宝藏的下落。可是如今我已对它毫无兴趣,世上任何珍宝也比不上果儿重要。果儿,可信我?”
她没有说话,只是在他的手心中闭了眼睛,沉默不语。
那只手渐变得冰凉,微微的发颤。
她忽然抬手将他的手拢在手心,睁开眼睛目光濯濯的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信你。”
他那已然写满绝望的冷寂神情,如同忽然被阳光照亮,又被耀花了眼睛,呆呆不知所措。
他忽然大力的抱住她,脸埋在她的肩上用力的厮磨,声音啜泣一般:“为何信我?我一直在欺瞒果儿,为何要信我?”
“不知道啊,就是信。”总是这样直觉的信任。一层层神秘身份、一层层假面底下的洛羽痕,怎么就会让她如此信任?自己也想不通为什么。
“果儿信我……羽痕别无所求了。”他的声音透出了来自心底的幸福。拥住她,慢慢卧倒在草上,四周被高高的枯草遮得严严的,只能看见头顶一小片蓝到透明的清澈天空。郊野很安静,只有风吹拂过草梢的沙沙低响。
一时间这小小的草窝竟像个与世隔绝的世界。
“果儿……”他眯眼看着天空,“我们不回去了,好不好?”
“洛羽痕……”
“不要说话……让我说。” “我们不回去了,抛下所有一切,我与果儿去到一个没有人迹的神仙境地,就在那里长相厮守,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她不忍再打断他做梦一般的叙述。可是为什么硬是从这梦幻般的低哑声音里,听出了绝望的味道?
查觉到她有些惊疑不定的眼神,他却对着她浅浅一笑:“做个梦而已,做梦也不准吗?”
狼太子
查觉到她有些惊疑不定的眼神,他却对着她浅浅一笑:“做个梦而已,做梦也不准吗?”
她怔怔的没有回答,只觉得不对,却又说不出来。
“我本就该知道果儿不会弃下家人独自逃离……可是果儿,要当心卫清萧,莫要让他再伤到你。”
“卫清萧?再伤到我?他没有伤害过我啊。”她锁眉苦思,“虽然我跟他曾在一个房间投宿,在一个房间洗澡……”
腰猛的被掐住,洛羽痕恶狠狠看着她。
她急忙补充:“可是我们是分开洗的,中间还拉了帘子!虽然……”
“虽然什么?!”
虽然中途卫清萧曾闯进来将她看光……但这话还是不说为妙:“没什么了……而且他睡的椅子,我睡床,绝对没有滚到一起哦!……”
洛羽痕忿忿的揉搓了她几把才算罢休。闷闷道:“他伤害你,你却不知道……”
“你到底指的是什么呀?”
“现在果儿心口可还觉得不适?”他的手按上她的胸口轻轻的压了一压,这很专业的医术手法却搅得她一阵面红耳赤。
“唔唔,已好些了。是昨天晕船了。”
他的手腕一转,掂出一粒丸药喂到她的嘴边:“张口。吃了药会好的快些。”
她顺从的张嘴吃下,问:“是治晕船的药吗?”
他的眼神暗了一暗:“你的不适绝不是晕船所致。昨天你们在烟波渡的画舫上,卫清萧给你下药了……”
“啊?什么?!这臭小子,我说怎么会无缘无故睡着了!他给我下什么药了?究竟想干什么?”
“这种药叫做真言散。”
“名儿不错,有什么药效?”
“让人说出心中的任何秘密。”
“……”唐果悚然而惊。秘密?!卫清萧会对她的什么秘密感兴趣?难道又是那个倒霉的……
“没错,是藏宝图。”洛羽痕看出她心中所想,说道,“你身中禁言巫术,真言散的效力又在于强行要你讲出机密,两两相克,结果你非但没有绘出宝图,反而身体大受损伤。”
唐果的拳头捏得咯嘣响:“这个腹黑小人卫清萧!还有那个什么真言散,不知是谁发明的这种歹毒的毒药!”
“……是我配制的。”他小小声的说。
“呀?!你配制这种缺德玩艺干嘛啊!啊对了,你是绝影宫主,用毒是你的强项,我差点忘记了。”
他的脸又埋上她的肩头,声音里透着痛楚:“我没料到,亲手配制的毒药,有一天会用在果儿身上。我恨我自己。你可知道我有多恨自己……”
她心中一软,手指绕进他的黑发,安抚道:“其实没事啦,也没什么大不了,现在都不难受了。”
“如果我去的晚些,如果去的晚些……”他打了一个冷颤,不敢去想那样的后果。
她却听出了问题:“咦?你去过吗?”
他猛然意识到失言,缄口不语。她狐疑的扶住他的肩膀盯住他的眼睛:“洛羽痕,我信你对我的真心,可是你身上有太多秘密,我看不懂。你愿不愿告诉我一些你的事?”
他低垂了一下睫,幽幽道:“不愿。”
“……为什么?”
他抬起眼睛深深看住她,眼底流溢着深刻的悲伤:“说出来,果儿会厌恶我。”
“我绝不会……”
“会的,会的……连我都厌恶我自己,恨不得杀了自己还世界一个干净,可是就算是杀了自己也会沾污那把刀……”
他脸上绝望的神情,语气里深深的厌弃,让她感到震惊。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却只觉心疼不已,一把将他拥进怀中,笃定的说道:“我永远也不会厌恶你,洛羽痕。你也不要这样说自己,好不好?”
他没有回应,只是趴在她的怀中久久一动不动,像只投入主人怀抱的乖巧猫儿。
突然间的,他的身体猛的佝偻了起来,蜷缩成一团剧烈的颤抖。
她大吃一惊,伸手捧住他的脸,颤声道:“洛羽痕,你怎么了?”
他的面部因痛苦而扭曲,面色死灰,嘴角溢出细细的血丝。她顿时记起上次他发病时的情形,可是上次没这么严重啊,这一次的症状看直来很是凶猛!
她急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又犯病了?这次有没有把药带在身上啊?”
他费力的摇了摇头。
她急的捶地:“你猪脑子啊!怎么不长记性啊!那快回去吃药啊!药放在哪里啦?我陪你去取。”
他咬着牙道:“我自己去,果儿不要跟来……”
“为什么啊?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放心的下,别耍小孩子脾气啦!我们走……”伸手去搀他。
他却努力的躲开:“你若跟来,我就不去。”
“你怎么这么倔啊?!”眼睁睁看着他身体抽搐了一下,一口暗色的血喷在地上,顿时惊惶失措,“呜,我不跟了,不跟了行吗?你快去吃药啦。”
他已几乎讲不出话,只推了她一下,示意她走开。如果让她看见他跪在那个人脚下卑微求生的样子,他宁愿去死。
她虽是不能理解,却也不敢再坚持,只能站起来往远处跑了一段,再回头看时,只望见洛羽痕的背影,踉跄着疾速奔向京城的方向。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她敏捷的向后转,快步朝着相同的方向追去。
她原本打算追上洛羽痕,看到他顺利的服药缓解病症才会放心,不料却很快跟丢了。他方才发病的样子,仿佛一刻也撑不住的样子,行动起来却迅捷得出乎意料。她那点小轻功根本追不上他。
茫然的进了城门,在街头转了一阵,也没有看到洛羽痕的踪影。暗骂自己猪头,刚才在一起那么长时间,都没有问清他在京城的住处。
偶然间摸到衣襟中有些异样的东西,掏出来一看,居然是一沓厚厚的银票,数了一数,竟有数千两之多。肯定是洛羽痕在她睡着的时候塞进她的衣服里的!这小子似乎很希望让她一个人亡命天涯。要她逃跑,又不陪她……率性妄为的洛羽痕,究竟是被什么牵绊住了脚步?
拿着这一叠银票,忽然感觉到了他那种近乎绝望的努力。
愣了一会,将银票掖进袖中。看看天色已近午时,突然又想起了家中还潜伏了一头猛狮,决定还是先回家看看。
临近家门时有些胆寒,担心看到寒非离与家人厮杀的场景。
直到走到门口,看到守卫肃然而立,大门内则是一片安然平静,悬在嗓子眼儿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刚进大门,就遇到了急急往外走的棋儿。见她进来,惊喜不已,急忙跑上来:“小姐!你又自己跑出去!可急死我了!”
“哎呀,我这不是回来了嘛!肖狮有没有跑掉?”
“没有,又在挖土呢!您还顾得上肖狮!刚才老爷说太子殿下来了,想要见小姐,我不敢说小姐又跑出去了,否则的话老爷又会责罚!正急着要去找小姐呢,谢天谢地您回来了!”
唐果沉吟了一下,道:“我去见他,你先回去监督肖狮挖土吧。”
棋儿应下,转身去了。
她决定去看看卫清萧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举步往会客的正厅走去。
走近时放轻了脚步,避在门边侧耳倾听。
只听得卫清萧有些不耐的拿折扇敲打着手心:“糖儿为何还不过来?”
郭宇骆道:“我叫人再催一下。”
卫清萧嘴角挂着微笑,眼中却有寒意微闪:“糖儿不会是不在家中吧。”
唐果眼光闪动了几下。他知道她跑出去了。他是否也知道是洛羽痕带她走的?
他用洛羽痕配制的真言散给她下药。而在洛羽痕无意流露的话语中,又似乎她在画舫中昏迷后,洛羽痕曾过去为她医治。
他和洛羽痕之间究竟是什么关联?两人是的关系是敌是友?
却听郭宇骆道:“应是在的,不曾说过要出去。”
卫清萧忽然起身:“我还是亲看过去看一下吧。”
寒非离还在她的院里,不能让他们打照料面!唐果急忙转身,跑向自已的院子的方向,跑到大门附近,回身往回走,正遇到已等不及的卫清萧从正厅那边走过来。
看到她,扬了扬眉,脸上浮现出有些意外,又有些意料之中的神气,笑道:“糖儿,你终于回来了。”
她很淡定的看着他,奇道:“太子殿下说什么哪,我没有出去啊,刚才不过是稍稍梳洗打扮了下,耽误了些时间而已。”
他忽然抬手,掂下她头发上粘的一根草叶,手指一松,任那草叶随风飘去。“糖儿梳妆得甚是粗心呢。”深潭般的眸子笑笑的盯住她,眸底总有些阴森的寒意。
她瞥了一眼那草叶,笑道:“是啊,我真是粗心惯了,粗心得出门都会吃到不干净的东西!太子殿下,您所来有何贵干呀?”
“无他,就是思念糖儿,特来探望。”
“探望就不必了,反正我昨天晕船的症状也好多了,无需挂心,呵呵呵呵……”笑着笑着,忽然啪的一下,袖中滑落出一叠银票,落在地下。
她刚要去捡,卫清萧已先一步拾起了,貌似随意的打量了一下,道:“糖儿随身带这么多银票做什么?”
“我习惯在身上带些零花钱。”她镇定的回答,伸手拿回银票揣回袖中。
卫清萧微笑:“郭将军给子女的零花钱可够丰厚的。”
“一般一般,我爹比较疼我罢了。”
两个人就这么虚情假意,笑里藏刀的对着笑了好半天。卫清萧忽道:“对了,糖儿两天没见到轩儿了,可有些挂念?”
“轩儿?”她愣了一下。这两天只顾得看管小狮子,都没有顾上轩儿。这时细想起来,两天来是没有见到这小子牵着旺仔在她院子四周溜达了。只道是或许父亲加强了管教,令他闭门读书了。只是此时卫清萧突然提起轩儿,让她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警惕的看他一眼,微笑着问道:“是有两天没看见他了,殿下可知他跑到哪里去玩耍了?”
“你这当姐姐的对小弟太不上心了。母后很久不见轩儿,很是想念,昨日传他进宫了。母后最喜欢小孩子的,见了轩儿就舍不得他走了,昨夜就留宿在了宫中。”
她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僵硬,强作镇定道:“轩儿太调皮,不要闹得皇后娘娘心烦才好,还是让他快回家吧。”
“哪里,轩儿他,现在是世上最听话的小孩。”一句看似是夸赞的话,被他用低沉的嗓音缓缓的讲出来,莫名的有些阴森。
蛊鳞
“哪里,轩儿他,现在是世上最听话的小孩。”一句看似是夸赞的话,被他用低沉的嗓音缓缓的讲出来,莫名的有些阴森。
他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眼底的阴鸷却让她感到胆寒,虽然她并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脸色不自觉的变得苍白。
他的脸扬了一下,阴鸷之气顿时扫去,扬眉道:“糖儿既要轩儿回来,不如随我一起去接他,可好?”
她又是怔了一下。方才还在担心他扣着轩儿不放做为交换宝藏秘密的筹码,此时又要她去接轩儿,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自己刚才的恐惧感纯属错觉?
不论如何,此时她急切的想见到轩儿,只有看到他安好,才能放下心来。
……
这是唐果第一次踏入皇宫。看不完的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数不尽的庄严肃穆,气势恢弘。她却无心欣赏,跟在卫清萧的后面,拢在袖中的手暗暗的纠结在一起。
走在前面的卫清萧突然停住脚步,她没有防备,扑的撞在他的背上,后退一步。他侧脸看来,她紧张到苍白的脸色和紧抿嘴巴的样子落入他的眼中,嘴角略勾出一点弧度。
她的手指在袖中跃跃欲试,恨不得一把将他脸上可恨的假笑扯下来。
他却忽然一抬手,指向不远处的一处院落:“轩儿就在里面,昨夜睡的晚,也不知起来了没有。”
她心中一喜,举步就往里走。他却一伸手将她拦住了。“糖儿不必过去,我有一种便捷的法子,就可叫他过来。”
她怔了一下,不知他什么意思。却见他抬起手来,指端捏了一片薄薄的透明片状物,轻轻的研捏,片状物很快被捏成齑粉,从他的指间落下,尚未落到地下就消散在空气中。
这是干嘛呢?她正不明所以,只听砰的一声,那处院子的大门被撞开,就见只穿着中衣的轩儿,急忙忙的朝这边跑了过来,一直跑到两人的跟前,一双大睡初醒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有些茫然的看着卫清萧,一脸无措的神气。
终于见到了让她挂念不已的轩儿,本应喜悦才是,可是刚才有些诡异的情形,再加上轩儿毫无预兆的从院子里疾冲出来的样子,让她的心中满是惊疑。仔细向他的脸上看去,发觉他的眼睛一直盯在卫清萧身上,几乎没有看她一眼。
而这之前他只要见到她,就会跟只撒欢的小狗一样又跳又叫个没完。
有些不对劲?伸手将他拉在身边,叫了一声:“轩儿”
轩儿听到她说话,这才回头看她,眼睛一亮,扑了上来:“姐姐!”
似乎这才发现她的存在。
她打量着他,见他只穿了中衣,头发毛乱乱的,脸上还挂了初醒的惺松。疑惑的问:“轩儿方才是在睡觉吗?怎么会突然跑出来?”
他揉了揉眼睛,嘟着小嘴巴道:“不知道啊,睡着睡着,突然就觉得心中难受,一心的想跑出来……就跑出来了。”
她听得愣住,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旁边忽然传来卫清萧平淡的话音:“我说过,轩儿现在是世上最听话的小孩。”
她猛的抬头,盯住卫清萧的眼睛。心中想到了一种可能,却不敢相信那种诡秘的事情真的存在。
卫清萧却温和的对轩儿道:“轩儿,去洗漱更衣,随你姐姐回家了。”
轩儿应道:“是。”
立刻拔腿向院子那边奔了回去。
“看,这孩子多么听话。”卫清萧满意的望着轩儿的背影,眼锋忽然扫过来,凌厉到几乎划痛她的肌肤。“从此以后,我就是他至高无上的主人。他会永远听从我的命令,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她的腿微微的颤抖。良久,颤声问出一句:“你对轩儿做了什么?”
他微笑的眼底暗含着冷酷:“能否让我先问一句,糖儿可怀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心中的愤怒渐盛,甚至压住了恐惧。“堂堂一国太子,未来的皇帝,竟为了一份财富,对小孩子下毒手?!”
她的坦言让他略觉意外,扬了扬眉,用惊讶的语气道:“一份财富?你可知道那份财富若是落入不轨之人手中,就能有足够的力量颠覆天恒王朝?手握兵权的大将军郭宇洛的女儿,是世上唯一知道宝藏下落的人,却秘而不报,是何居心?”
他以风轻云淡的神态说出的这一番话,听在她的耳中却如同滚雷一般。她只想着,那藏宝图是被命运强印在心中的,对这样的强迫她很反感;只想着这活宝图的命运玷污了她和小狮子之间纯净的感情,她很痛恨;只想着定会有很多人窥伺宝藏——包括卫清萧在内,让她感觉自身安全危危可岌,她很害怕。
却独独没有想到,会为父亲招来心怀谋逆之心的嫌疑。
谋逆之心,这是皇族的逆鳞。触逆鳞者,诛九族之罪。
她一下子乱了方寸,慌慌道:“我变成活宝图一事,我父亲毫不知情。我爹是大忠臣,绝无二心!而且天地良心,我宁愿从未看过那破图!”
他的墨眸眯了一下:“你却也未将宝图之事坦言呈报啊。”
……宝藏是小狮子家的,她凭什么告诉别人?这话却不能讲出来,因为她的这具身体,是天恒国臣子的女儿,在这个王权不容违逆的封建社会,知而不报,本身就是罪过。却仍然争辩道:“我虽将藏宝图记在心中,却没有办法绘出来。”
他微微冷笑:“这不是知情不报的理由。”
“……”好吧,说不过他。“我爹绝无反心无论如何你也不能对小孩下手呀!你是不是给他吃什么古怪的药了?快把解药拿来!”
“没有解药。”
“什么?!”
“没有解药。”他清晰的重复一遍。“因为他并非中毒,而是中了巫蛊之术。这蛊能令他无论在天涯海角,都会听从我的召唤,尽快赶到我这里。否则的话,就会被毒蛊从身体里面,慢慢的咬死。方才用来召唤轩儿的东西,正是从养蛊过程中,蛊虫身上蜕下的鳞片。”
她的脊背掠过阴冷的寒气,机伶伶打了个寒战。想到轩儿小小的身体中,寄生了那样一个恶心又古怪的东西,自己的胸口也跟着堵得难受。看着他的目光中,恐惧和仇恨混杂着。这一刻,她很想杀了他。此念一起,脑中突然灵光一现。杀了他!杀了这个操纵轩儿的人,轩儿不就解脱了吗?
他敏锐的捕捉到了她眸中的闪动,哧的一笑:“糖儿可是在想着要清萧的命吗?”
居然让他看出来了。这是唐果第一次起杀心。也可能将是前世今生唯一的一次。假如身上正带了刀子,她会毫不犹豫的捅在他的心口!
他呵呵轻笑:“糖儿既有此意,不妨试试。不过我要先告诉你,我若受到伤害,轩儿即刻会感受到与我同等的痛苦。我若是死了,他也绝不会比我多活一刻。”
她震惊得面色惨白。
他的语气里是得逞的嚣张:“如何?糖儿还要杀清萧吗?”
他身受的痛苦,会同样反映在轩儿身上?要是搁从前,打死她也不信!可是此时此刻,她居然不敢不信。咬着牙道:“我祝你身强体健,长命百岁!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祸害遗千年!”
“多谢糖儿吉言。”
“你一个尊贵的皇子,居然会用这种邪门的招术……”极度惊怒紧张的唐果,思维意外的清晰。忽然记起了洛羽痕所配制的“真言散”。暗暗打定主意,瞅机会给这小子灌上,迫他说出解蛊之法。
却见他拱了一下手,谦逊的道:“哪里,会下蛊而不会解蛊,谈不上会用。”
她大吃一惊:“你说什么?!会下不会解?!开什么玩笑!”
“绝无戏言。我之所以会使这巫蛊之术,是因为偶然机缘得到一页古书上撕下的纸张,上面写的正是此术,叫做召唤蛊。最末一句便是:解蛊之法……然后,就没有了。而这蛊术究竟是出自哪本古书,已无从考究。就算是知道,那上古之物,定然也不存于世了。所以,此蛊无解。”
听他毋庸置疑的语气,好像真的没有说谎。如此一来,轩儿岂不是终生要沦为傀儡,变成他的奴隶?
他满意的看着她惊恐的脸色,低声道:“糖儿可希望轩儿能摆脱傀儡的命运?”
听到这话,心中顿时燃起些希望,抬脸看着他,问道:“你不是说此蛊无解?”
“虽无解,你要你听我的话,我愿将蛊虫的所有鳞片交与你,如此,他就等于摆脱我的掌控了。我会以让未来太子妃巡视民情为由,让郭大将军抽调一支精干的队伍,随你踏上寻宝之旅。我本人虽不会去,却自有安排。你就只管带路,只要带到地方,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将蛊鳞全部交出。”
她虽然没有出声答应,只用极冷淡的目光看回去。
他没有得到预期中她的或愤怒、或挫败的回应,有些讪讪的。也不追问她是否同意,只自顾自道:“此次寻宝要要暗里行动,绝对保密——包括对你的父亲。”平淡的语气间,隐含了不容争辩的威胁。
她默默的听着,已猜出他之所以要低调寻宝,自然是因为那历来就复杂的宫斗。他虽已是指定的皇位继承人,但一天未坐上宝座,就一天不踏实。寻宝这种事,自然要严格保密。
她心中只觉寒透。此人的重重心机,让人不寒而栗。轩儿是父亲的独子,在轩儿身上种下毒蛊,手握兵权郭宇骆若真有反心,即能以轩儿做为挟制。而她也无法坐视轩儿沦为傀儡,必不能拒绝他的要求。可是宝藏是寒非离家的,她如何能拿属于他人的东西换取自己家人的平安?
旁边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童声:“姐姐!”
转脸一看,轩儿已穿戴整齐,站在身边了。此时小脸上的神色已恢复正常,眼亮亮的,看不出任何异样。她真的不愿相信,轩儿的体内潜伏了一只可怕的怪物。
她一把扯住轩儿的手,转身就往回走。
他也不做阻拦,落在她坚持挺得直直的脊背上的目光,郁郁沉沉的看不清颜色。
拉着轩儿一直走出宫门,拐过一个街角,忽然站住脚步,一把将轩儿抱进怀中。轩儿吃了一惊,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没怎么,”她鼻音重重的说,“就是想轩儿了。”
“轩儿也想姐姐呀!”他小子开心的摸了摸她的头顶,就像摸旺仔的毛脑袋一样。小脸笑得一朵花一样,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已被可怕的命运掐住了咽喉。
回到家,将轩儿送回房,慢慢走回自己的院里。一进门,就看见整个花园的冻土居然已全部翻完,寒非离正有些茫然的拿着几乎只剩下一截木柄的花铲,坐在花园中的石椅上。见她进门,就站了起来,看过来的目光里,带了点欲言又止的企盼。她从他身边不远处经过,丢下一句:“你来,我有话说。”
他丢下花铲,跟在她身后进屋。唐果背着身子站在屋子中央,久久的不说话也不转身。寒非离等了一阵,不见她有任何反应,试探的叫了一声:“果儿?”
她的脸微侧了一下,却没有转回身来。只是用极其压抑的语调叹息道:“你家的那个宝藏,是不是受过诅咒的?”
寒非离愣了一下,嗫嚅道:“……我不知道。”
“你看,你们家族知道它的存在,最后落得国破家亡。我倒霉摧的看到了宝图,就给家人招来了灾祸。”
寒非离的眉梢惊得一跳:“什么灾祸?”
她闭上眼摇摇头,没有勇气叙说。轩儿身中蛊毒一事,如同一团毒火烧燎着她的心口。猛的抓起桌上的一只茶碗儿,反手摔碎在他的脚下。“为什么要把我扯进来?!”她的声音带了颤音,眼眶发红,“凭什么把轩儿扯进来……”
他愣了一下:“轩儿?……”
她捧着脸,崩溃的跌坐在椅子中。看到她这副样子,他往前迈了一步,探出手,似乎想上前安慰。
她忽的抬头,眼光有些凶狠,硬生生将他伸出的手吓了回去。她缓缓说道:“你不就是要我带你去找宝藏吗,为什么不开口?”
他的目光闪了一下,低垂下睫,轻声道:“果儿不想去,我不会强迫……”
她的心间忽的柔软了一下,又瞬间被悲哀填满。“我就知道这该死的使命强加到头上,是无论如何躲不过去的。”
“我不愿强求果儿……”
“算了吧寒非离……你这样天天守在我旁侧,天天拿狗看骨头的眼光盯着我,你也知道我迟早顶不住吧。”
“我……”
“可是现在你没有强迫我,有别人强迫我了,怎么办呢?寒非离……”
他忽的抬眼看着她,目光惊异又复杂。
又见女版小狮子
初春乍暖还寒,准太子妃郭糖郭大小姐,带领一支百人的队伍,踏上了入民间巡视民情的征程。
由郭大将军自行组织一队人马,伴郭糖巡视民情的旨意到达时,郭宇骆深感意外,但想一想也感觉是在情理之中。皇帝希望未来的太子妃能知民间疾苦,体恤民情,实在是用心良苦啊。武将之女本也不是娇生惯养长大的,郭宇骆不担心女儿在外受苦,反而对于皇上的决定十分的欣赏。紧锣密鼓的组织起了一支护卫的队伍。表面再严厉的父亲,也是疼女儿的,净挑了军队中的精英出来,以保万无一失。唐果很想知道这支队伍中究竟潜藏了多少太子的人,旁敲侧击的跟父亲探问点兵的过程,结果是哪个都可疑,哪个又都不像。
平稳行进的队伍中,最豪华的那一辆马车里,唐果捧着一张地图,严肃的盯着看。这张天恒国及其周边国度的地图,是她从郭宇骆书房的墙上揭下来的。
在看到这幅地图之前,对于藏宝图的概念,只是印在脑海中的那片独立的图形,而藏宝图描绘的所在究竟在天涯还是海角,她都没有概念。
直到偶然在父亲书房墙壁上看到挂着的这幅地图。这幅地图显然是用作军事用途,刻画得相当细致,不仅清楚的绘出各地的接界、道路、河流,甚至连地形地势都表达得清清楚楚。
而在地图的东方方位,却有一小片地方,只画了一个简单的轮廓,中间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标注。
正是这一个简单轮廓,当她的目光落上时,被震得五雷轰顶,耳中的嗡鸣良久才息。那不是刻印在她脑中的藏宝图的外缘轮廓吗?!不同的是地图上这个图形只有外围的线条,而她脑中那幅永远不能对第二人展现的图像,却是遍布了细致的标注。
强行镇定下来,指着那个轮廓问父亲:“那是什么地方?为什么画的如此模糊?”
郭宇骆顺着她的手指望去,神色微凛:“那是隐雾渊。”
“隐雾渊?可是,我怎么觉得像是个海岛呢?这四周不都是海吗?”她的手指划拉了一下隐雾渊的边缘,标着“无垠海域”的字样的大片面积。
“隐雾渊处于无垠海深海域,据传是幽灵之地,时隐时现,位置也诡异的常常变动。出现时,也常常隐在一团雾气中,偶尔雾气散去,才会露出轮廓。很多船只在附近海域航过时都看见过它,据说看上去是个不小的岛屿,上面尽是黑秃秃的礁石。但船只却从不敢驶近。图上所绘的形状,也是远观得到的大体轮廓。”
“为什么?”
“因为只要船只驶近,快要接近岸边时,岛屿会突然整体下沉到水下,形成巨大的漩涡,将船只整个吸入海底,船员均是尸骨无还。不仅如此,那一带海域还有‘水鬼’的传说,十分诡异可怖。据说‘水鬼’与人长的一般无差,却能在水中行走生存,会趁夜色攀上船只,以人为食……糖儿,你的脸色为何这般异样?”
听着父亲的描述,唐果已然面色微红,两眼囧囧发光。捏着拳头,兴奋的说:“够惊险!够刺激!整个一个幽灵岛嘛!”她最喜欢探险了……
郭宇骆浓眉一皱,沉下脸道:“你这孩子,整天野心勃勃的,听到这些歪门邪道的事情就兴奋得忘乎所以,也不知道收敛心性,如此性情,将来如何能够母仪天下……*&&%¥#@!@#¥%&*)(%¥###@!……”
唐果前后晃悠着站在那里,对于父亲的说教半个字没听进去,两眼盯着地图,心早已飞到了那神奇的秘境去了。能经历这样一番探险之旅,也不枉她穿越一遭了……
……
行进中的马车慢慢的停了下来,有卫兵隔着车帘请示说:时辰已是日暮时分,前方数十里没有人烟,恰逢此处地势平坦,又有一条干净的小河,是否在此驻营开伙。
唐果准了,于是整队人马停脚扎营,支帐篷的支帐篷,架篝火的架篝火,淘米的淘米,喂马的喂马。
唐果也没有下车,依旧很舒适的窝在马车中的锦被中,捧着地图看了一阵,发出一声钦佩的叹息,说道:“我就知道,你的祖先不是一般人儿。竟能将宝藏藏在幽灵岛上!先说你们身上长的那朵风骚的红花吧,别说是一般人,就是一般的妖精,他想长也长不出来。所以说,你祖先是妖精!你也是妖精!你全家都是妖精!再看藏在玉上的宝图显示的方示、保密的方式,既有科学的技术含量,又有抽像的巫术成份,真是叫人叹为观止、惊喜交加、恨之入骨啊……”胡乱用了一连成语表达了她复杂的心情,“再看你家父王设计的那个秘室,那叫一个巧夺天工滴水不露啊,虽然其中没有巫术成份,但充分展现了你家基因里祖传的聪明绝顶的智慧!遗传,绝对是遗传!所以说小狮子,有这样精英的遗传基因在,你肯定也是很聪明的,努力啊,奋斗吧……小狮子?”
自说自话了半天,才发觉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于是抬脸去看那个唯一的听众。
却见车厢一角蹲了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正脸对着角落一动不动,只拿那妙曼的背影对着唐果。
唐果见状乐了。笑道:“哎呀,不要害羞嘛,你都不知道你扮成女装有多美的。”
那“丫鬟”闻言,气恼的扭了一下脸,倒甩得满头珠钗嚓嚓作响。
“哦呵呵……”唐果将手中的地图一丢,凑了过去,“生气了?小样儿……你可千万别生气,知不知道一生气,这小脸儿更加的娇、俏、可、爱了?”
魔爪一探,捧住那“娇俏可爱”的小脸,强行扭转过来,露出寒非离化了淡妆的脸蛋儿,还真是妩媚横生,美人一个啊。
“哇……小狮子,你好美啊,就是绷着脸儿可不好,来,给爷笑一个!”
寒非离被她盯着脸看,又羞又怒,挣脱了她的手,爬到车厢的另一个角落,又把脸藏了起来,闷闷的生气。
“好啦好啦。”唐果拚命忍着笑,“你生什么气啊。还不是为了你好。谁知道这队伍中哪个是卫清萧的人啊,不将你扮成丫鬟,怎么能明目张胆的带上你啊?等揪出那个奸细,你就可以恢复男儿身了。”
寒非离“哼”了一声,算是认可。
当时决定将寒非离扮成丫鬟带出来,自然是唐果同学的主意。轩儿身中蛊毒,受卫清萧挟迫之事,她没有瞒他。他听了之后,思量良久,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将计就计,寻宝正需要人马,就让卫清萧来操作这次寻宝之旅。而他则悄悄混入队伍。
此举若被发觉,轩儿或者性命不保。她陷入痛苦的左右为难之中。
“我一定会救轩儿。”看到她纠结难定,他轻声的飘出这样一句。
她沉默了一会,凉凉的道:“这是做活地图的报酬吗?”
听她这样说,他仿佛被刺痛了,紧抿着嘴巴,面色苍白,身体颤颤的摇晃,半晌不作声。
看他这付样子,她又不忍心起来。是因为轩儿被下蛊,使得她心情败坏,迁怒于他了。这一切的发生,本不是他的错,也不是他的意愿。想来想去,还是阴差阳错的命运捉弄。
想通了这一点,心里有些愧疚。想跟他道歉,又不知如何开口。于是就用行动表达了——每到吃饭的时候,就拚命的拿有营养的东西填他!
“小姐,饭菜好了,请小姐用餐吧。”
车帘外传来的话声惊醒了沉浸在回忆中的唐果。下意识的想起身,却被寒非离挡住了。
“我是丫鬟。”他闷闷的冒出一句。
呀?他终于进入角色了!唐果乐了……
寒非离掀开帘子一角,探出手去,去接外面卫兵递上的食盒。刚把食盒拿在手里,突然触电一般撤回。唐果不明所以,正欲相问,却见他猛的冲出车外,只听一阵乒乒乓乓,鬼哭狼嚎……其中夹杂着“妹妹,我不敢了”之类的哀号声。
唐果好奇的探出脸去,只见寒非离俏脸含怒,一只大号金莲踩住一名倒在地上的卫兵的脸,往泥里猛跺,跺得该卫兵惨叫连连……为了方便做踩人的动作,他那粉嫩的裙子撩起得高高的,四周围观的百多名男的,那眼睛,睁得跟两百多颗电灯泡似的,瓦亮瓦亮的。
唐果见状慌忙跑了出去,顾不得解救被踩的卫兵,先揪住他的裙角往下按,急道:“不要掀了!不要掀了!全给人看见了!部队军心动摇了!钢铁意志瓦解了!快遮起来!注意淑女形象!淑女!淑女!淑女哇!”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暴怒的某淑女拖回车内,该淑女仍气得咬牙切齿。
“息怒,息怒……”她像哄小狗一样拍他的被,“到底为什么打人啊?”
他的小脸又腾的涨的通红,鼓着嘴巴不语,一对眼睛几乎喷出火来。
见此情形,唐果了然了……嘴角抽啊抽的……
他眼睛一瞪,怒道:“不许笑!”
“噗……哇哈哈哈……”唐果终于忍不住破功,笑趴在车厢里,泪花四溅……“小狮子你的魅力真是强大啊……这怪不得人家啊,谁让你长那么迷人的?不就是摸摸小手手嘛,犯得着打人吗?人家是仰慕你哎!哦呵呵呵……哎哟肚子疼……”某果笑得快要过去了……
寒非离一扭身,又拿脸对着车角,生闷气去了。
等唐果终于缓过劲来,挥去眼角笑出的小泪花,打开食盒,看到里面是军厨特意为她开小灶做的几样精致菜色。
“来来来,小狮子,吃饭啦。”
寒非离不动不吭声。
“哎呀,乖啦乖啦……是我不好,不该笑你,对不起啊。”
陪不是的话说足,寒非离才别扭的转过脸来,过来吃饭。偶一抬头,又看见她强装诚恳,却显然还是在忍笑的神气。
他的嘴角抽了一抽,狠狠的拿筷子往碗里戳啊戳啊。
唐果忙端起碗来,用碗来掩饰笑得露出一排牙齿的嘴巴。唉,小狮子你知道了吧,做女人难,做美女人更难,做假的美女人难上加难。
夜深时分,除了值夜的,士兵们大多在帐篷里睡着了。唐果就宿在车中,车外传来篝火温暖的毕毕剥剥轻微爆裂声。
寒非离在车厢的一角,裹在锦被中,缩成一团卧着。车内亮着一盏小灯,映着他虽然阖着,却因为假寐而微颤的长睫。
他本来觉得与她共眠在车厢内不好,打算去外面睡的。
唐果谨慎的建议:“你还是留在车厢内睡吧,你想啊,这队伍中潜伏有卫清萧的人,我们最好不要落单,是不是?”
他面露犹豫之色。
“哎呀,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同宿一室了,我保证不会再对你动手动脚……”
他的脸爆红,吭哧道:“你乱说什么……”
“哦呵呵,你又害羞了……”
“你……”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唐果见好就收,再逗下去,把他逼急了真睡到外面去就麻烦了……她其实最担心的不是奸细,而是……这外面睡了一百只狼啊,小狮子半夜里睡到外面去,那不是羊入狼群嘛,明早一起来,那不是清白在不在的问题了,恐怕是尸骨无存的问题了……
但这个担忧她绝不敢说出来,否则小狮子会发飚的,会把头上珠钗扯下,踩在脚下跺烂的……
正昏昏欲睡之际,忽听外面卫兵大声喝问:“什么人?!”
顿时惊醒过来。寒非离也警惕的翻身坐起。唐果大声问:“有什么事?”
外面卫兵答应:“有可疑影踪!一闪之下又看不见了!”
寒非离凝神想了一下,低声道:“果儿安睡即可,我去车外守着。”
执剑走出车厢,先是在周围巡视了一番,再也未发现任何异常。只能嘱咐值夜守卫提高警惕,自己返回车前,握着长剑守卫在侧。
唐果紧张了一阵,再也没听到什么动静,终于沉沉睡去了。
生病的小狮子
唐果紧张了一阵,再也没听到什么动静,终于沉沉睡去了。
……
直到天亮,没有什么异常发生。再踏上征程时,寒非离因为一夜未睡,车一上路,他就卧在车中昏昏欲睡了。唐果只能自己玩手指,无聊至极。
实在闷得厉害了,转眼瞥见他可爱的睡相,顽心大动,爬了过去,一只魔爪,朝着他挺俏的鼻翼摸了过去……
“哧”的一声轻微的破空之声,只觉凌厉的小风掠过耳边,“啪”的一声脆响过后,她眼睁睁的看见,一枚如豆大小黑色的小石子,险些擦着寒非离脸掠过,击中旁的车厢板壁,深深嵌入其中!
这一声轻响略微惊动了睡梦中的寒非离,他却也没有在意,微微动了一下,将脸在枕中埋的更深。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方才险些毁容的险情。
而唐果却惊呆了,手悬在半空,久久不敢动一下。好一会儿才慢慢回头,看向石子射来的方向。
车厢里没有多出她想像中的第三人,只有身后车窗上的帘子,微微晃动。
有人刚才从车窗外,以极强的力道射入一枚石子,险些打中小狮子的脸!
谁?为什么这么做?
她挪到车窗前,小心翼翼的掀开帘子向外望去。队伍正在行进,窗侧有或骑马或步行的士兵。是他们其中的一个吗?她盯着近处几人的脸,一个个的仔细打量。却没有看出任何端倪。
迷惑的收回目光。就在她缩回车内、放下帘子的一刹,恍然看到一道凌厉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肌肤分明感到了极强的威胁感!下意识的“呼”的再掀开帘子望去,去捕捉那道目光,却什么也没捕捉到。
只好再缩回车内,愣了一会儿,爬到寒非离身边,伸出手指,试图抠出那枚嵌在板壁中的石子。抠了半天居然没抠出来。偷袭者的功力了得!
可是究竟是为什么啊?她托着脸仔细思量。……石子射来的时候,她正在做什么?对了,正伸出手,想捏住寒非离的鼻子,戏弄一下。手还没摸到,石子就飞来了。
她一拍大腿,恍然大悟了。这明明是有人不准她打搅小狮子的好梦嘛!肯定是哪个仰慕这名“美貌丫鬟”的卫兵,从车窗中看到她要折磨他,才丢石子过来警告她!
好强大的护花使者啊!小狮子的魅力好大……可是,这护花的手段有些过了吧!万一车厢忽然晃动,这石子射偏了,打到小狮子的脸,岂不是要毁容吗?!她拿手指比了一比,吓!石子飞过时,距离小狮子的脸不过一两公分,好险!怒了……护花也不至于出此险招啊!
移到车窗前,一撩帘子,冲着外边几名卫兵,怒气冲冲道:“我就知道是你们中的一个干的好事!”
此言一出,几名卫兵都转过脸来,迷惑的看着她。
她哼哼冷笑一声:“好,给我装,装吧装吧,不过给我小心点儿,不要再乱扔石头!若是刮花了我们小丫鬟的小脸蛋儿,我们小丫鬟恨死你,绝不会嫁给你!护花使者不是这么当滴!追女孩子要有分寸,既不能像昨天那个似的乱摸小手,也不能像今天这个一样乱扔石头!我也绝不会把我家小丫鬟许配给一个冒冒失失的家伙的!喜欢女孩子没有错,错就错在追求的方式不对。追女孩子,要有诚意,要彬彬有礼~”
唐果同学扒在车窗上,给车外随行的几名卫兵传授恋爱常识,谆谆善诱,口沫横飞,两眼瓦亮,听得几名卫兵脚步踉跄……
车厢内忽然传来困倦的一声问:“果儿……你在说什么……许配?……”
她一回头,看到寒非离已然醒了,却是仰在被窝里没有起来,一只手臂搭在额上,睡眼迷迷蒙蒙的看着她。
这幅佳人初醒的美图看得她暗暗咽了一下口水,赶紧放下帘子,笑道:“你睡着了,我一个人无聊,跟外面的卫兵闲扯呢,呵呵……”才不敢说要把他许配出去的话呢,会给几名卫兵招来无妄之灾的。
他刚刚醒来,迷迷糊糊的,也没有深问,半睁了眼睛,又在被窝里懒懒的窝了好久,一脸赖床的德行。直到她拿出早就替他裹在棉毡中保着温的饭菜,催他起来吃,这才爬了出来。
寒非离的这一觉睡了大半天,这饭菜已是半日之前做好的,因为包的严实,还是温温的。
因此绝不存在太凉了伤到脾胃的可能。而小姐的伙食也是军厨精心选料烹制的,食物变质、食物中毒的可能极小。
然而寒非离吃了以后,过了一个多时辰,就开始上吐下泻。
所以整个队伍要时不时要停下来等他解决完个人问题,才能继续上路……
几番下来,他已折腾得小脸腊黄,靠在软垫上恹恹无力。
方才军医已替他看过,那家伙诊了半天脉,仍是一脸茫然,最后默默的开出了一个健脾止泻的方子,然后就煎药去了。
药很快煎好送来了,浓浓的一碗褐色的药汁,气味冲鼻。她捧在手里,狐疑的看一眼军医:“你确定这药管用吗?”
军医:“应该……管用。”
唐果:“你觉得他是吃坏了肚子,还是着了凉?”
军医:“似乎……是吃坏了。又似乎……是着了凉。”
唐果冷汗:“你病都没看明白就敢开药啊!”
这一次军医答得分外顺溜:“反正就是一剂健脾药,即使不对症,也吃不死人!”
唐果无力:“您老高手啊……您老该去坐镇男科医院专家门诊。得,您老退下吧。”
不放心的将药举到鼻前嗅了嗅。味道重重的,很难闻,闻一下就恶心。小狮子本就不舒服,这玩艺喝下去不更恶心了吗?
有药喝总比没药喝强,心一横,将药碗递到他的嘴边。他皱了皱眉,显然十分不喜欢这气味,却也知道有病就得治,强忍着喝了。
她拿帕子替他揩抹去唇边残留的药汁,担忧的自言自语:“怎么回事啊……”伸手去探摸他的额头,也没摸出个所以然。“幸好不发烧。怪了,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吃坏了啊。我吃的都跟你一样啊,我怎么没事呢?小狮子,你现在感觉怎样啊?”
“不舒服,想吐……唔,要吐了……”他急急的往上爬。
她赶紧招呼车夫:“停车停车!”
车还未停稳,他已然冲了出去,踉踉跄跄奔出几步,扶住一棵小树,弯腰干呕不止。刚刚喝下的药汁全数吐了出来,难受得捂着心口,肩膀阵阵抽搐。
她忙忙的追了过去,替他拍背,焦急道:“怎样怎样?很难受吗?……哦知道知道,一定很难受……”
偶一回头,看到身后齐刷刷站了密密一排士兵,正以复杂的目光注视着寒非离。
唐果心中一凛,暗道不好,这些家伙的表情为什么如此奇怪?难道是误会了?……
一念至此,浑身充满正义的力量,决心为保护小狮子的清白奋斗到底!举起一只拳头,大声说:“大家不要误会!他不过是吃坏了肚子,他没有怀孕!!!!”
此言一出,寒非离猛然呛住,又咳又喘几乎背过气去;再看原本怀着关爱之心围观的卫兵们,已然被果同学雷倒一片。
调戏小狮子
此言一出,寒非离猛然呛住,又咳又喘几乎背过气去;再看原本怀着关爱之心围观的卫兵们,已然被果同学雷倒一片。
生病又遭雷击的小狮子,被唐果搀回车厢里时,已是半死不活。见他神色萎顿,恐怕车马颠簸再加重病情,此时虽然天色还早,唐果仍传话出去,就地扎营。
车厢内,细细的替寒非离掖好被子,端详着他的沉沉阖着双目的病容,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声:“唉……好想他啊。”
闭目养神的某病人虽昏昏欲睡,耳朵却敏感的捕捉到了这一声叹息,强撑着睁开了眼睛,迷迷蒙蒙的眸子里含了狐疑:“果儿在想谁?”
她本以为他睡着了,没料到被他听见,顿了一下,道:“蝶谷医仙啊。”
车厢外某处“砰”的闷响了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不慎撞到了。声音轻微,夹杂在车外士兵们的噪乱声音中,二人谁也没有在意。
寒非离一听到“蝶谷医仙”四个字,面色顿时沉了下来,郁郁道:“想他作甚?”
唐果道:“如果他在,你得的这种小毛病必定是手到病除,而且他配的药,总是不难吃……”
寒非离脸上含了怒意:“我就是病死,也不要吃他的药!”一面说,眸色中掩不住深刻的痛楚意味。
唐果见他生气,登时醒悟:在他的认识中,一直认为是蝶谷医仙掠夺了她的贞操,才换取了他的性命。此事恐怕一直如大石般压在他的心上。她瞅他一眼,思量着如何才能将此事解释清楚,排解开他的心结,想来想去,却是无从启齿。
纠结了半天,再去看寒非离时,却见他一面生闷气,一面又困顿不堪,烦燥的在枕中磨蹭个没完,蹭得云鬓纷乱。
“哎呀……”她见状赶紧安抚,“困了就睡吧,不要翻来覆去的了,看休息不好,又要病得厉害了,乖~”语气里是满满的温柔宠溺,伸手安抚小孩儿般,隔了被子轻拍了两下。
突然“哐当”一声大响,车身猛的强烈一晃,仿佛被什么东西大力撞了一下!
唐果惊得怔住,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情,呆呆不知所措。
原本卧在被窝里病猫一般的寒非离,呼的跃起,一把抓起身旁的长剑,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唐果紧跟着出去,却见寒非离握着剑,围着马车兜了几个圈子,也未发觉什么异常;四周的士兵也显然听到了异响,警惕的拿着兵器四处张望。寒非离停下脚步,走到军官面前询问方才是否看到什么。该小兵见美女前来问话,再加上这位美女乌发松散,衣衫不整,还有些病弱弱的西子捧心状,不由的狼心大跳,慌慌张张、口齿不清的说了半天,才表明了他的意思:他啥么也没看见。
寒非离的目光郁郁的扫过一众士兵。唐果上前将他拉到一边,耳语道:“很久没看见鬼魂兄了,这几日神出鬼没的异状,莫非是鬼魂兄在作祟?”之前他就说过蝠影会暗中跟随,莫不是见他主子吃的香睡的暖,而自己只能睡草丛,然后半夜里到锅里捞剩菜,心中不忿了,发泄不满来着?
寒非离摇摇头:“蝠影怎会如此妄动?”
“那倒奇了……如果是奸细,这个时候没道理动不动的就捣乱啊……”
两人正窃窃私语的咬着耳朵,寒非离突然一声痛号,膝盖一软,单膝跪在地上。
唐果大吃一惊,赶紧伸手扶住,慌道:“怎么了怎么了?肚子又痛了?”
却见他暴跳而起,执剑冲到一干士兵面前上下挥舞,怒吼震天:“是哪个?!哪个射飞石打老子的膝盖?!站出来!有种给老子站出来!”
儒雅内敛如小狮子,终于被逼得爆粗口了……士兵们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的梦中情人飚悍的模样,一个个捧着心口,不堪打击……
唐果站在一侧,掂着下巴,若有所思。
唐果叫来军官,让他去附近的村落买几十只羊来,就地宰杀。入夜时,让官兵们架起数个火堆,大家团团围坐烤羊肉吃。
郭大小姐说是在车厢中吃烤羊肉完全没有意趣,索性与军同乐,拉了寒非离,一同坐在火堆边。
于是,这个火堆成了围坐官兵最多的一堆,严重超员,直到一个人都挤不下了,还有人想削尖了脑袋挤进来,下场无非是被早已盘距之人踢飞。
唐果执了一根末端燃着火星子的木柴,向距离寒非离最近的一名士兵脚下捅下,吓得该士兵挪着ρi股连连后退。唐果眯眼威胁的看着该士兵:“离我家小丫鬟远些!”
小兵摸着脑袋,一对色眼瞄了一眼寒非离,嘿嘿傻笑。寒非离一个眼锋甩回去,脸色铁青。
“大家注意!注意了!”唐果拿木棒敲着地面,大声说道。
一圈儿官兵听得大小姐发话,登时屏息洗耳恭听。只听唐果严肃的道:“我家小丫鬟如花似玉,千娇百媚,如此佳人,不得唐突!你们给我听好了,只许看,不许摸!记住了没有?!”
寒非离的脸爆红了,狠狠剜一眼唐果。
“哟哟哟……”唐果戏谑的看回去,笑道,“小娘子瞪我干嘛?不高兴我这样说啊?难道你情愿被摸?”
“胡说!”寒非离腮帮子鼓啊鼓的。
“哼哼……告诉你,门儿都没有!你是我的小丫鬟,谁都不让摸,除了我……”
伸出食指,轻佻的在他的下巴上勾了一下。周围的士兵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寒非离只觉她的手指在下巴上轻挑了一下便滑脱开,那细腻的触感却留在了肌肤上,于他无异于震撼般强烈的刺激。一时间怔怔的,竟不知做如何反应。
“啪嚓”一声脆响,自火堆对面传了过来。唐果微抬了一下睫望去,只见一段手臂粗的木柴,竟在一名士兵的手中生生折断。隔了烈烈的火堆,她看不清对方的长相,却也不再去细看。
回身对着石化中的寒非离温婉一笑,体贴的替他拢了拢身上披的厚厚披风,柔声道:“夜间风大,你现在还病着,好生遮盖好了,莫要再着了凉。”
寒非离脸色悄悄的润红,火光在眸中温柔的跳动,嘴角勾出一个浅浅的笑。
唐果分明看见了诸位士兵滴下的口水。只有对面那人,将手中已掰成两截的木柴狠狠捏在手心,木屑从指缝纷纷落下。士兵们看寒非离看得眼都直了,无人注意到此人的异样。
忽然有士兵吸了吸鼻子:“咦?什么味道?好香。”
立刻有人附和:“是啊,好香啊,不知哪里来的香气。”
有人色眯眯看着寒非离:“自然是妹妹身上的脂粉香了,真真叫人魂不守舍……
唐果早就注意到了飘入鼻间的一缕幽香,却哈哈一笑道:“你们什么鼻子啊,分明就是羊肉熟了,肉香!来来来,大家开动!”
大家顿时将注意力转移到食物上,欢笑着片羊肉吃。
亲自动手从火上烤着的羊身上片下一片肉来,在调料碟中醮了一醮,体贴的送到寒非离嘴边:“来来来,病号优先,先喂你……”
以他别扭的性子,这样众目睽睽之下的喂食,换作平常恐怕很难接受。这时可能是仗着扮着女装,忽然大胆起来,两眼迷迷离离的,乖巧的张口。她却忽然将羊肉撤了回去。蹙眉道:“呀……我忘记了,你肠胃不适,是不能吃这些荤腥之物的。”扬声道:“我要的粥好了没有?”
“好了好了。”军厨一迭声的答应着,捧了一罐清香四溢的清粥送过来。
唐果拿调羹撇起浮在上层的细腻米脂,拿嘴巴吹了一吹,朝寒非离嘴边递去。一面递着,眼光隔了火堆,悄悄瞥向对面那人。
却见那人低了头,很专注的把手中的木柴捏成碎屑,再无其他反应。
唐果有些迷惑了……难道她判断错了?这人只是个有虐待木柴倾向的虐待狂?
却听寒非离发出一声不满的哼哼:“果儿……”
扭头一看,只见自己只顾得看别处,竟把调羹捅到寒非离的腮帮子上了。赶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哈……”调羹一转,那一勺儿粥抿进了寒非离的嘴巴。
思绪周转着,下意识的又舀了一勺喂去。递到一半,眼看着他的嘴巴都半张开等着了,忽然手腕一转,又撤了回去。对着寒非离疑惑的目光,狡黠的一笑:“这粥好香啊,我也想吃一口。这勺给我吧!对了,这一招叫做什么来着?间接……间接……”一面做苦苦思考状,一面将那调羹向着自己嘴边递去。
还未等那调羹触到唇边,突然眼前一花,横里伸过一只手,劈手夺去了那只调羹!
唐果还未看清是谁虎口夺食,便嘴巴一咧,笑了。
突然听得“锵”的一声剑啸,惊醒了坏笑连连的唐果。惊惶的抬眼望去,却见寒非离剑已出鞘,纵身跃出,与一名士兵打扮的人缠斗在一起!众士兵纷纷站了起来,握着武器,却见他们的梦中情人与一名兄弟打了起来,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何事,要帮谁才好。
唐果看着不远处的刀光剑影,只觉一盆冷水当头浇透——这情形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啊!局面失控了!
间接与直接
唐果看着不远处的刀光剑影,只觉一盆冷水当头浇透——这情形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啊!局面失控了!
呆愣了一秒钟,提起裙脚冲着战团奔了过去,大声道:“住手住手住手都给我住手!”
寒非离毫不理会她的叫嚣,一味强取猛攻,招招狠厉,剑剑夺命!
与他对打的士兵模样的人,手里拿了一柄普通步兵配的长刀,闲闲的舞动,看似轻松随意,举手投足间便避过了寒非离凌厉的剑式。
看此情形,她心头略松,嚷了一句:“喂,他武功不如你,你不要伤到他!”
那士兵闻听此言,一对怨怨的眼睛朝她看来,嘴角委屈的下抿。
而就在这一瞬间,寒非离剑锋一送,猛然直取过去。
她见状急的大叫:“你打架专心些呀!不要东张西望!”
他漫不经心的拿刀面一挡,正护住了剑尖刺来的方向。她悬着的心刚要放松,却听“卡”的一声脆响,士兵手中那把普通的佩刀,遇到寒非离锋利无比的利刃,登时断裂,青色锋芒如水光一闪,尖端的几寸隐没入士兵的腰腹之中。
唐果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士兵面色大变,疾速后退,剑锋脱出身体,带出一朵绚烂的血花。退出几丈开外,站定时,脚步有些不稳。寒非离不依不挠,挥剑再次逼上前去。
唐果不知哪来的力气,猛的冲了上去,用身体挡在二人之间。寒非离见她突然冲过来,急忙收势,长剑连续翻卷几下方才收住,吃惊道:“果儿,你做什么?快让开!”
她急促的道:“你不能杀他!他……他就是蝶谷医仙!”
寒非离冷冷一笑:“我还知他是百变妖狐。”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她努力的道:“他在风语城中救过你!”
“陷阱本是他所布下,何谈救我一说?”
“……”唐果脑际掠过一道闪电,恍然间将一些零碎的片断联系了起来。只是此时此刻,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分析。
寒非离沉声道:“不管他是谁,我只知他是奸细。果儿让开。”
她的双目渐渐泛红,神色有些狰狞,张开双臂护住身后的人,有如一只护鸡崽的老母鸡,发疯一样竖起全身的羽毛。“你想杀他,先杀了我,寒非离。”
一个尖尖的下巴从后面探来,搁在了她的肩上,伏在她的耳边,幽幽怨怨,吐气如兰:“果儿不准如此说,羽痕不要独活……”
那下巴的重量渐渐的变沉,他的整个身子似乎依附了过来,呼吸紊乱的扑打在她的脸侧。她转身扶住他慢慢滑倒的身体,将他的头紧紧抱在臂弯,单膝跪在地上,手忙乱的去掩他冒血的腹部,哽着嗓音骂道:“浑蛋……哪有你这样的……打架都不专心……”
他的眼睛忽的睁得大大的,那扮成一个皮肤粗糙的小兵的面具惟妙惟肖,却遮不住那湖水般清澈的眸色。他扑扇着与面相极不相称的睫毛,急切道:“果儿莫生气……我不是故意受伤。我没料到他的剑那般锋利……”
“我知道了,你个猪头……止血啊,你倒是给自己止血啊!”
见她没有疑他,神色这才放松,探指在自己伤处周围点了几下,血流顿时变小。
她吃力的搀起他:“身上带着伤药吧?到马车里包扎一下……喂!来帮忙啊!”
冲着旁边围观的士兵们吼了一嗓子。士兵们看看这二人,再看看寒非离——他始终僵立在那里,面色发白,眼底汹涌着寒意。凝固在空气中的剑尖缓缓的下落,空气中划出一道水色光痕。忽然高高扬起,猛的掷下,锵的一声,剑身隐没入泥土,只余剑柄留在外面。忿然转身,大步离开。
士兵们立刻群起向寒非离追去,乱糟糟的劝着:“妹妹,别生气啊……”
“妹妹,那人是你以前的负心郎吗?哥替你教训他!”
“妹妹,别难过,有哥在……”
一声暴喝平地炸起:“滚!老子是男的!”
砰砰砰连续几声闷响,数名士兵腾空飞过,被某狮踹出数丈之外……
一个人辛苦的扶着洛羽痕往马车那边挪的唐果,听到诸ρi股落地的声音,心中暗爽,嘀咕道:“该!你们这帮重色轻主的奴才……”
倒是那名军医闻讯赶来,要上前帮忙,被洛羽痕一记眼刀甩过去,愣是将人家吓退到三尺之外。
唐果暗暗叫苦。他又来这套……还得她自个儿来伺候这位祖宗。只得让军医拿些热水和纱布过来。
将洛羽痕搀入车中,扶他躺下,慌慌的在他怀中摸索,嘴里嘟囔着:“伤药,伤药……”
这一扒拉之下,落出十数个小瓶小罐小包包,上面连个标签都没有,急道:“哪个是伤药呀!”
“那都是毒药……”洛羽痕应道。
“咦……你个变态,随身带这么多毒药干嘛!”赶紧的拿脚尖将那一堆毒物踢得远些。
他另行摸出一个布包:“这是伤药和绷带。”
她接过这布包打开,摊在一边放好,再解开他的衣襟。细瘦的腹部左侧,伤口只有寸长,却是不知有多深。
她努力正视那鲜血淋漓的伤处,强鼓起能力,压抑着颤音道:“老规矩,你指挥,我来包扎。”
“将那伤药抹上,包住便是。”他的脸偏向里侧枕在枕上,也不看她,懒懒的丢出这么一句。
咦……倒好像受伤的人不是他自己似的!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啊!没有工夫理他,只能自已估量着上了药,然后用绷带左缠右缠,最后的效果,又是五花大绑。唉……她的包扎水平仍是没有进步啊。
看看他的脸,他已不知何时揭去了假面,露出苍白的脸色,眉头微蹙着,睫微微颤抖,额上浮了一层白露般的薄汗。
她拿帕子替他抹了抹额头,轻声问:“喂,痛不痛啊。”
他没有回答,也没睁开眼睛,只是嘴角微扯了一下,明明白白露了一脸委屈给她看。
她咬了一下下唇,再问:“有没有伤到内脏啊……”
他仍是不答,嘴角抿的更深了。
她咬着牙,举起了爪子,在他的头顶上虚虚的抓呀抓呀,很想狠狠揪他的脸一下,却是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
纠结了半晌,手指Сhā进自己的头发里抓了两抓,懊恼道:“你凭什么生气啊,是你自己躲着不肯出来,我才想办法逼你出来的。只是……没料到你这只猪头,会被小狮子伤到呀!”
此言一出,他忽的翻转了一下,一把捉住她的腰,脑袋拱在她的身上狠狠的抵磨,用极委屈恼恨的声线控诉道:“果儿只知道让我不要伤他,都不向着羽痕!”
“我……我本以为你不可能打不过他呀。”
“我怎么打不过!十个我都打的过!”
“……好啦,打得过打得过啦。打得过还让人刺伤。”
“是他仗着兵器厉害!”
“知道啦……”她对于两人争斗时冒出的那句很偏心的话实际上已是悔青了肠子。如果不是惹得他分心,也不至于受伤。闷闷冒出一句:“对不起……”
这一声软绵绵的道歉落入耳中,恼怒磨蹭某人终于平静下来,将脸埋在她腰间的衣服里,久久的不做声。
忽然微微飘出一句:“果儿认不出我……”
“嗯?”
“果儿认不出我……我下巴上没粘面团,衣服里也没塞棉絮,也没有走外八字,果儿都认不出我。”声音里,透着深深的伤心。
“……”敢情这家伙还在玩那躲猫猫的游戏啊,“军服都很肥大,头盔都一个样式,所以很难认啊。”
“最后我都用了以前的香料,果儿都认不出!”这语调已然是恼火了。
“士兵那么多,很难分辨是谁身上发出的啊……”真是的,明明是他藏着不肯出来,怎么搞得像是她的错一样?
“果儿故意的!故意在我面前与寒非离卿卿我我!”
不如此,你的狐狸尾巴如何露的出来……咦?忽的想起一事:“小狮子上吐下泻一事,不会是你做的手脚吧?”
“正是区区不才!谁让他胆敢宿在果儿车中!”
“咝……”从牙缝中倒吸冷气。怪不得军医看不明白病症。“你好毒辣……”
洛羽痕冷笑:“这算什么!真正的毒药还没下呢!”
呀?!……小狮子危在旦夕啊!赶紧抱住他的脑袋抚摸,摸顺那怒乍起的狐狸毛儿:“毒物有危险,投毒需谨慎啊,我与小狮子是清白的,我们什么都没做……”
森森咬牙:“当我是瞎子?若不是我手快,你已与他间接……间接……此仇不报,我洛羽痕……”
眼看着他面露杀气,小狮子的性命就要断送在一把调羹之上,唐果急中生智,决定舍身伺狐。两眼一眯,道:“不如我赔给你一个直接的,如何?”
“嗯?直接?”他没有反应过来,一脸茫然。
她的手垫在他的颈后,将他的脑袋微微托起,俯脸下去,探出舌尖,猫一样在他浅色的唇上轻扫了一下。
毒辣小狐狸
她的手垫在他的颈后,将他的脑袋微微托起,俯脸下去,探出舌尖,猫一样在他浅色的唇上轻扫了一下。
他的瞳孔倏的收缩,下一瞬,眸中顿起秋水雾气。下巴微扬,将她的唇咬在了贝齿之间,惩戒性的轻轻的咬啮。
须臾放开,唇离开毫发的距离,轻喘了一下,飚出一句狠话:“要连本带利的赔我!”
手臂攀上她的颈子,稍一用力,就将她扳倒在身边,扑将上来,将几日来积攒下的委屈,“连本带利”的索要。
数分钟后,唐果终于明白,他小子居然是个放高利贷的。
将她的嘴巴啃得肿肿的,又恶意的在她颈间显眼处种下数颗小草莓,才算暂时的放过她,额头抵在她的耳边喘息着,像只贪食的猫儿,意犹未尽的舔着嘴角。
一只手,不老实的探入她的衣襟。
“喂。”她稍稍的清醒,按住了那只在衣服底下匍匐前进的爪子。
“果儿……”轻轻含住了她的耳珠,诱惑的吮着。
“你身上有伤,快快睡吧,已很晚了。”坚定的把那爪子从衣服底下掏了出来。
“这点小伤无甚要紧。我也不困……”
“还说不困,看你眼睛都睁不动了。”
他明明一脸困倦之色,睫一阖阖的强撑不住的样子。他也不再强求,埋首在她的颈间,手臂紧紧环住她的腰,低绵的语调里带着浓重的睡意:“是有几日几夜没合眼了,好困……”
“咦?为什么几日不睡?”
“监视那家伙,还有,你……”他人已是半睡半醒的状态,说到这里时仍难抑气恼,手在她的腰上忿忿的抓了一把,旋即沉入睡眠。
她小心的往上拉了拉锦被,将二人暖暖在盖住。却不敢做大动作,怕惊醒了他。
他的睡颜近在寸许,长睫宁静的覆着,嘴角挂了一丝安稳的笑意,紧抿的唇却多少透着些倔强,气息轻软的拂掠在她的鼻尖。
他入睡前飚出的那句“监视那家伙,还有你”,表面听来似乎是在醋劲十足的呕气,却也不难听出,他竟毫不掩饰自己便是她与寒非离一直在试图找出的“奸细”。
之前寒非离的一句“陷阱本是他所布下,何谈救我一说”,当时情形紧张,不及细想。这时候如同远隔在厚重云层之外的闷雷,隆隆的滚来,回响在唐果的耳际。
陷阱本是他所布下……原来如此,怪不得洛羽痕会恰巧出现在那座官府的围墙之外。这么说来,他真的是为天恒国皇家做事的人了。实际上在知道寒非离的真实身份之时,她就隐约猜到了他的来意。
他设计的奇缘般的出场方式。
他那样敌视寒非离,一次次将他的性命捏在手心,又一次次纵虎归山。
他在京城中不肯与她相认,除了赌气,又是在忌惮谁?
她被卫清萧下的真言散伤到,昏迷的期间,他又曾到场为她治疗过。
猜疑是有了,却总是不愿去追究。只怕问得透了,他眼中蓄得深浓的情意,会随着真相的揭开,如薄冰一般破碎。
她是在害怕啊。
当意识到洛羽痕虽然在她的面前卸下假面,却仍是在演戏,她就将自己化成了戏中的一个角色,甘愿的陪着他演下去,暗暗的祈盼着这戏不要落幕。
然而只要是戏,总有曲终人散的一刻。
寒非离的一句“陷阱本是他所布下”,预示了谢幕的时刻即将到来。手指轻轻描过洛羽痕如黛的眉,恋恋停留在眼角的那只蓝蝶上。
睡梦中的洛羽痕,真实的让人心疼。
之前她曾那么笃定的对他说过“我信你”。这坚定的信念是否动摇了?
手指滑至他的眉心。不管神气如何的闲散不羁,他的眉宇间总透露出孤傲的气质。偶尔的低眉转眸的恍惚,宛若摒弃了人世,杳然脱尘的错觉。
乱纷纷的思绪渐渐的沉淀。不管有多少疑团遮住了眼,她直觉的感到,洛羽痕,是这个纷乱异世中,最真实的存在。
车外的篝火明明暗暗的闪动着宁静的火光,士兵们大都入睡了。寒非离不知是否就在不远处。他身上衣着单薄,可别随便挤进士兵的帐篷里,被占了便宜去。即使是展露了男儿身份,也不意味着十分安全啊……
虽是有些不放心,却不敢欠起身来略微撩开帘子向外张望一下,只怕这小小的动作弄醒了洛羽痕。
只轻微的叹口气,专心的去看身边人的清俊绝伦的睡颜。这失眠的漫漫长夜,欣赏美色乃是最好的消遣了。
睡着的人却不给面子,似是被她色眯眯的目光惊扰到,脑袋蹭了蹭,将脸埋进她的衣襟。却是睡的更香甜了。
……
清晨。已到了拔营起程的时刻,洛羽痕还是未醒,仿佛要将几日来耽搁的睡眠全数补将回来。
有军官在车外问是否上路。唐果小心的移到他搭在她腰上的手臂,轻巧的滑了出去。撩开车帘,低声问道:“我家小丫鬟呢?”
军官面上囧了一下。唐果抬眼望去,入眼处尽是士兵们一张张囧囧的脸。自从知道了美貌小丫鬟原来是个男的,大家都是这么一付表情,难以恢复正常神态。
不远处,就站了已褪去女装、甩掉珠钗,只穿了一身雪白中衣的寒非离。头上原本盘的云髻已解开,任那漆黑的长发落在肩背,被风吹拂得有些零乱。散乱额发下一对沉沉的眸子,阴鸷鸷的望向这边。搭在腰间长剑剑柄上的右手,紧握得指骨泛白。
他身周散发的肃杀之气让她心底悚然而惊,手指下意识缠紧在了车帘上,身体不动声色的略移了一下,更严密的挡在车门处,仿佛是怕他突然冲进去似的。
抬眼默默的看回去,眼中含了毫不让步的倔强。
沉默一阵,他终于沉沉开口:“果儿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先是挥了挥手,对军官说暂不起程,令他退下,顺便把近处的士兵清走。眼看着说话方便了,才轻声的回话,仿佛怕惊醒车内睡着的人:“他是百变妖狐。”
“果儿既知道,为何还要护着?”
“如果他不想暴露,我们不可能这么快就发现他。”
“你究竟想说什么?”
“此处距京城还不是很远,如果他真的是卫清萧的人,此时动他,定会惊动卫清萧。”
寒非离目光疑虑的闪动了一下,尚未答话,她就觉得背上一沉,有人懒洋洋的趴在了她的背上,尖下巴熟门熟路的搁在她的肩上,带了笑意的话声软绵绵的在耳侧响起。
“果儿真聪明呢……”
她偏脸看去,只见洛羽痕那对原本生得狐媚的眼睛,笑眯眯的看着她,偏偏那长睫半覆下的眸子,又清亮如湖水,辩不清究竟是蛊惑还是纯真。她感觉自己的判断力面临崩溃了……
眼看着寒非离的一张脸变得铁青,洛羽痕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加了一句:“哦对了……前几日有个鬼魅般的家伙在不远处飘着吓人,这几日怎么不见了?”
寒非离面色一白,惊异出声:“蝠影……难怪与他联络不上!你将他怎样了?!”
洛羽痕却已软软伏在了唐果的耳边:“果儿,那边有处泉水,我要去梳洗。”
唐果眨了眨眼,忐忑的问道:“你到底把鬼魂兄……”
洛羽痕眼一眯,声音低了几度,忽然阴森起来:“果儿关心的其他男人,最好不要存在于世上。”
大吃一惊,忙忙否定:“我……我不关心他!一点不关心他!”
他展颜一笑,露出洁白的小兔牙,仿佛真信了似的,声音又恢复阳光雨露。腻腻的磨蹭一下:“果儿,我们去梳洗。”
她还未及回应,腰上就觉一紧,被他抄入怀中,倏忽腾空飞出车外。下意识的揽紧了他的脖子。
忽听后面传来一声大喝:“放下她!”
她的目光越过他的肩头,惊恐的看到寒非离举了长剑,飞身追了上来,剑锋凛凛,攻向他的背心。
她不及发出警告,只能短促的惊叫了一声,用力捶打着他的肩膀提醒他来自身后的袭击,却见他低脸对她一笑:“果儿莫怕,羽痕会护着果儿。”
护着她?寒非离攻击的是他洛羽痕啊!眼看着剑锋就要抵达他的后心了,他还有心思跟她说说笑笑!
他却只管疾速的前行,对身后如影随行的剑尖置若罔闻,而寒非离拚尽了全力追赶,勿论无何那剑尖也距离目标余下几寸的距离,怎样努力也无法送上。脸上的神色已是急怒难抑。
洛羽痕突然半空中偏转了身子,这一转缓下了速度,而已近咫尺的剑锋,强势不减,迅猛的刺了过来,而那剑尖的即将落处,正是洛羽痕怀中的唐果的胸口。
一瞬间,唐果的意识一片空白,视野中只有寒非离刹时收缩的瞳孔。
活钥匙
一瞬间,唐果的意识一片空白,只看清了寒非离刹时收缩的瞳孔。
铮的一声,长剑高高飞起,在清空中划出一道水亮的弧线,飞了很远才在远处落下,嚓的Сhā入土中。
是洛羽痕,千钧一发之际抬脚踢飞了寒非手中的剑。
寒非离身形僵住,原本执剑的手尚停在半空,冷汗顺着额发滴下。
洛羽痕轻轻拍打着怀中吓傻了的某果的脸,柔声安抚:“果儿不怕,有羽痕在,他休想杀你灭口。”
他什么意思?寒非离杀她灭口?唐果被惊吓到麻木的脑筋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是说,寒非离怕她这个活地图被他劫走了,想杀她灭口。
这话落在寒非离的耳中,顿时冤得欲哭无泪,口吃道:“我……不是……我没……”
洛羽痕抱了她利落的转身:“泉水就在前方,我们去梳洗。”
半点不给寒非离解释的机会。唐果当然知道寒非离无意伤她,纯是被此狐狸陷害,却苦于被刚才吓到失语,一时半会发不出声来,连句安慰的话都讲不出来。
只能在心里对着洛羽痕暗唱:你好毒,你好毒……
走了没几步,拐过一丛灌木,果然有一汪清澈的活泉,泉水轻灵的跳跃着在洁净的石上跌碎又融合,映在泉中的晨光碎成满池的零星,发出悦耳的水声。
他将她小心的放在泉边的大石上,然后随意的拢了拢自己的衣襟。唐果这才注意到,他没有穿那灰扑扑的士兵军衣,而是像寒非离一样只穿了中衣,衣襟都没有系好,从胸口到腰腹坦露一路春光,衣上还沾染了昨日的斑斑血迹。
衣着的不整却不影响他极优雅的姿态。他跪在泉边平滑的石上,略略低头,掬了水淋在脸上,忽尔转脸,一对湿漉漉的眼睛看向她,弯成两弯满含碎星的月牙儿。睫上挂的水珠颤抖着落下,无声的跌入泉中。水痕从湿润的脸颊滚落,沿着线条分明的颈子,滑过锁骨,消逝在衣领处。……最终滑到哪里去了呢?……
“果儿,往哪儿看呢?”一句戏谑的话语惊醒了看呆了的某果。
“嗯?”唐果茫茫然将目光上移,看到某人的一排小白牙。
她镇定的眨了眨眼,问道:“你几日没洗澡了?”
洛羽痕面色一变,被击中痛处。
这支队伍阵容庞大,行进时,为了尽量不要引人注目,都是避开大路,有繁华市镇就绕道而行。驻脚扎营也均是在野外,从不夜宿市镇。因此本就带有充足的装备和给养,郭大小姐的日常用品也一应俱全,包括浴桶。
每当唐果要沐浴时,会有专人烧好热水,扯好厚重的帘子紧紧围绕起来,四周重兵把守。就是一只鸟儿飞过,恐怕也有人将它打下来。
而士兵们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好在军人原本就粗枝大叶,一个月不洗澡都不会在意,再加上现在天气尚冷,就是请他们洗,他们也未必愿意。
可是对于爱干净到几乎有洁癖的洛羽痕来说,简直无法忍受。混迹于士兵中间,又忙于监视二人,根本没有机会洗澡。此时被唐果指出,顿时疑心是否是自己身上散发了不良的气味,自卑起来。
脸色变得闷闷的,瞅了一眼泉水,再瞅一眼,忽然开始脱衣解带,看样子是想立刻下去洗一洗。
唐果赶忙扑上去阻拦,急急的替他将脱了一半的上衣掩好:“喂喂喂,你不能在这里洗呀!”
他的嘴角气恼的一抿:“果儿嫌弃我。我现在就要洗。”
“我开玩笑的,你身上还是香香的,真的。”
“果儿骗我,我一定要洗。”
“不行呀,水太凉了。”
“我不怕。”
“你身上有伤,不能见水。”
“我的药好,见水不会有事。”
“……”
“……”
一个要脱,一个不准脱,拉拉扯扯不休。
忽的平地一声炸雷:“谁敢下去洗澡?!这水还要用来煮米呢!!”
两人僵住,回头一看,只见威风凛凛的军厨大叔,挑了两只巨大的水桶,对着二人怒目而视。
二人被大叔飚悍的气场震住,动作凝固在某果的揪着某狐的衣襟,某狐酥胸半露的画面。大叔对于沦丧的一幕浑无感觉,瞪了二人一眼,大步来到泉边,将水桶摆满水,丢下一句:“不准下水,过会儿还要饮马。”踏着稳健的步伐远去。
半晌,唐果收回目送军厨大叔背影的崇拜目光,淡定的替洛羽痕将衣襟系好。
“好啦,军厨大叔若是发了火,后果很严重。”
她弯腰替他扣扣子时,他下意识的略略闪避了一下,还是担心自己身上有不洁的气味被她嗅道。
他小心翼翼的神情惹得她玩心大起,反而作势要抱他,坏笑道:“小公子~让我闻闻~”
灌木丛后忽然转出寒非离,劈头道:“果儿……”话未出口就看到了二人纠扯的模样,猛然顿住,说也不是,走也不是,僵在当地,脸色变得十分之难看。
洛羽痕见他过来,方才还在躲躲闪闪,此刻忽然豁出去了,将自己往前一送,自动投入某果的怀抱,溺溺的靠在她的胸前,一对眼睛得瑟的瞄向寒非离。
寒非离的嘴角抽了两抽,强忍住暴走的冲动,目光转开落在别处,一张脸儿青红变幻,一时间忘记了自己想说什么。
洛羽痕抬脸对着唐果妩媚一笑:“ 果儿,莫要去寻什么宝藏了,跟羽痕走,可好?”
还未等她回答,寒非离已粗着嗓子吼了一句:“不可!”
洛羽痕极不屑的瞥了他一眼:“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我是奸细,怕我抢你家宝藏吗?我与果儿离开,你岂不就放心了吗?”
“果儿需得留下。”
“若是果儿不是活宝图,你会这样挽留吗?”
寒非离不防他冷不丁的这么一问,居然愣了一下,没有及时的回答。
洛羽立刻回头对着唐果笑道:“果儿你看,他不让你走,只因你是活宝图。”
寒非离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唐果的心底却是暗暗的掠过一丝伤心。人的第一反应是下意识的,往往也是最真实的。她早就知道寒非离与她虽是有颇深厚的情谊,但在他的生命中,复仇、复国总是第一大事。所以他做出这样的反应,正常,很正常。
虽是这样告诉着自己,心中总是郁郁的,对于自己活地图的身份的嫌恶,又一次翻涌上来。
洛羽痕见她面色不善,知是挑拨离间成功,内心暗爽。牵扶了一下她的手臂,引着她往马车的方向走去。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伸手从怀中摸出一只小瓷瓶,掂着晃了一晃,眼锋斜斜扫向寒非离。
“险些忘记了。有人让我带上这瓶药,在合适的时机投到三王子的食物之中。果儿意下如何?”
唐果盯着那瓷瓶,生怕直言阻拦会惹恼了这个投毒大王,结结巴巴道:“杀生……是不好的……”
他夸张的做了个不爽的表情:“他都要杀果儿,果儿还向着他。”
“生命诚可贵。”
无辜的表情:“这药是不致命的,只会让人变得如三岁孩童一般痴傻。”
寒非离与唐果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寒非离怒道:“为何不干脆杀了我!”
洛羽痕瞄他一眼,凉凉道:“以防万一。”
唐果忍不住问:“防什么万一?”
洛羽痕:“以防那宝藏,或许拥有日晟国皇族血统的人才能开启。”
二人均觉寒意掠过脊骨。均想到那藏宝图认血显现的诡异方式,那宝藏本身,对于探宝人会不会有更严格的身份审核认定?极有可能!
她就说既然一切都在卫清萧的掌握之中,寒非离怎会那么轻易的躲过监视、保住性命、混入队伍这中,不是他隐藏的好,是卫清萧有意留下他的性命,是留着做活钥匙的!而让其活着又变成呆傻,简直是稳妥无比的上上之策!
洛羽痕牵着唐果的手,忽的荡开一笑:“果儿觉得,应不应该喂他吃下呢?”
唐果战战兢兢看了一眼寒非离。嗫嚅着不敢开口,生怕一个措辞不慎激怒了洛羽痕——绝影宫主想投毒,绝不需遮遮掩掩,寒非离就是跑到天边儿去,也躲不过。
寒非离的面色微微发白。
洛羽痕鼓励的看着她:“果儿想怎样说便说吧。”
唐果一咬牙,终是说出了口:“别……”
“好。”未等她说完,他就利落的应道,手一松,那瓷瓶跌碎在石上,溅出一点清亮的液体。
然后拉着她就走开,路过寒非离的身侧时,凉凉丢下一句:“你记着,是果儿替你说话我才放过你,你欠果儿的。我只想陪着果儿,在你利用完她之后,便带她远走高飞。”刻意的将“利用”二字咬的重重的。
一直沉默不语的寒非离忽然冷冷一笑:“休要只拿果儿作幌子。”
唐果感觉到握住她的手指微微僵了一下。没有再言语,扯了她就走。
唐果的手被他攥着,因为心神不定,脚步走得歪七扭八,茫茫然问:“你……那瓶药,真的……”
“自然是真的。羽痕再也不会欺骗果儿。”转头看了她一眼,清晰的道:“自此以后,羽痕对果儿说的每一句话,绝不再有谎言。”风轻云淡的语调,却透着无比的认真。唐果只觉得头顶的阳光耀花了眼睛。
他打碎了原本要弄傻寒非离的毒药,是什么意思?是表示他从此背叛卫清萧吗?唐果想问,胸口却被说不清的情绪填的满满的,思维也有些混乱,不知从何问起。
护食小狐狸
他打碎了原本要弄傻寒非离的毒药,是什么意思?是表示他从此背叛卫清萧吗?唐果想问,胸口却被说不清的情绪填的满满的,思维也有些混乱,不知从何问起。
洛羽痕握了一下她的手,道:“前方有一个小镇,现在出发的话能在日暮前赶到,果儿陪我去买几套衣裳罢。”语气自然随意,就像在约女朋友逛街。
“唔,好……”她下意识的回答。回头看了一眼,见寒非离慢慢的走回来,面色阴郁。
“那么……出发?”她犹犹豫豫说了一声,目光迟疑的看向寒非离。
寒非离也不看她,沉着脸不作声,算是默认。
她这才蓄足了底气冲着军官嚷了一嗓子:“出发!”
洛羽痕扶着她很麻利的进到车厢内。车帘放下的一刹她偷眼向后瞄了一下,正看见寒非离冷着脸从士兵手中劈手夺过一匹马的缰绳。
上了车尚未坐定,洛羽痕便没有骨头一般倾覆在她的膝上,一脸的满足样儿。
车驾缓缓启动了,她的心中却有些忐忑,魂不守舍的样子惹得他很是不爽。手在她的腰上掐了一把:[奇+书+网]“果儿在想什么呢?”
她果断的掐了回去,一猫爪子挠在他的胸口。却又不说自己是在想什么,烦燥的在他身上磨着爪子。
他就势捉住她的手,往衣襟里塞去:“莫不是想羽痕了?”低沉暧昧的语气,水波荡漾的眼神儿,再加上手心结实光滑的触感,搅得她一阵耳热心跳。
忙忙的往回抽手:“我……不是在想这个……”
他稍用力便按住了她试图挣脱的手,将她的手心更密实的贴在心口,两眼一眯,却是寒光闪闪,语调也凉了几度:“那果儿是在想什么?”
她无奈的唤道:“洛羽痕……”
他嘴角撇了一下,闷闷道:“我知道果儿想问什么。”
“蝠影是我的好朋友。”
他脸上露出不满:“羽痕在果儿眼中,已然变成醋罐子了么?”
“……”您不是醋罐子,您是醋缸,醋瓮,醋海。唐果无语望车顶。
他忽然坐了起来,唇角荡开一笑:“队伍近旁跟了些我的人,已把蝠影接管去,好吃好喝伺候着。只是但愿他不要乱吃东西。绝影宫的人喜欢把毒药随手乱放。”
说到此处,抬手撩开了车窗帘子,笑笑的向车外望去。
唐果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看到车外骑在马背上的寒非离。寒非离迎着他的目光看回来,眸底有若寒潭,脸上却毫无表情。
洛羽痕妖冶的一笑,放下帘子。
于是唐果明了了:鬼魂兄已彻底沦为洛羽痕的人质了。如此一来,寒非离颇有忌惮,如有擅动,就是在拿鬼魂兄的性命做赌注了。
好在目前的情况,鬼魂兄还是安全的。
唐果的心中满是忧愁啊:打不过,压不倒,玩不转,小狮子会不会憋屈死啊。转念想到,她此次带出来的人好歹也是父亲从军队中精心挑选的精英,警觉性颇高,而绝影宫的人居然一直潜伏在队伍周边而没有被发觉,飘忽如鬼的蝠影都着了她们的道儿,颇有些暗暗惊叹。
……
日幕时分,前方探路的士兵来报,说再往前走几里地,就到达那个叫做黑石子镇的小镇了。
那小镇不过千余人口,这样一支庞大的队伍开过去,恐怕会惊扰百姓,唐果遂令队伍就地扎营。自己则与洛羽痕共乘一骑,进入镇子去买衣服。军官谨慎的要派了几名身手好的亲兵随行,却被唐果拒绝了。而寒非离一声不吭的,自行骑马跟了上来。
唐果扫了一眼寒非离,心情慢慢的阴郁。洛羽痕之前一再的强调寒非离在意她只因她是活地图,虽然其挑拨离间的险恶用心昭然若揭,但她也明白那本是实话。
一直以来她很看重与寒非离之间的友谊。曾经的相依为命、生死与共,使得在她心中占了很重的分量,她极不愿意这种单纯又深厚的感情受到破坏。而这感情偏偏却一而再,再而三的遭到亵渎。
如果是不可违抗的命运也就罢了,只是寒非离的心中,究竟还有没有真诚?
也许他并不是怕我跑了,只是想也买套衣服。唐果干巴巴的想。
许是她的抑郁露在了脸上,洛羽痕识趣的没有变本加厉的挑拨,直到抵达黑石子镇,逛成衣铺子的时候,也对跟随在侧的寒非离视而不见,当他是空气。
小地方的衣服没有什么好料子的,挑剔如洛羽痕也无可奈何,拿了一件件的白袍在身上比划,让唐果替他看。
“都好看,你穿什么都好看。”唐果由衷的表达观点。
他很得瑟的笑了,易容成平凡容貌的脸,也因这一笑灿烂生辉。——下车时他特意易了容。“羽痕是果儿的,不能让别人看了去。”这家伙极自恋的说道。
她配合的点头:“也好,免得引起广大妇女围观。”
于是某人的狐狸尾巴,几乎要翘到天上去了。
选好了衣服,唐果注意到他挑的全是白衣。随口说道:“我还以为你也喜欢穿紫色的衣服。”
他的眉间隐隐起了阴霾。“我最痛恨紫色。”
她愣了一下,专注的看了他一眼。她明明记得紫色是绝影宫的招牌色调啊。风语城中他现身时,穿的就是紫袍,而宫女们的衣裙也全是淡紫色的。
他脸上的阴霾一闪即散,她也不再深问。不动声色的另扯了几套男装过来,让老板单独包好。洛羽痕扫了一眼,知她是买给寒非离的,也不说什么,只是有些不爽的撇了下嘴角。
走出成衣铺子时,她在门边顿了一下脚步,看了一眼立在门边的寒非离,将那包裹递向他,说了一个字:“给。”
他忽然抬眼看着她,一对墨瞳饱含了郁郁的忧伤。手指一凉,被他握住了。
她怔怔的看着相握的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的手好冷啊。
袖子被毫不客气的扯了一下,转头对上正在散发危险气息的洛羽痕,赶忙撤回自己的手,只将包裹留在寒非离手中——上记寒非离当着洛羽痕的面抱了她一下,就吃他一记游魂穿心针,她可不想再招惹起事端。
寒非离手心空空的手,在半空中悬了很久,才慢慢的跌落。
洛羽痕不着痕迹的移换了一下位置,将她方才被寒非离碰过的手握在手心,狠狠的揉捏,似乎如此能把别人留在她手上的触感彻底蹭掉。蹭了半天还未解恨,阴阴 道:“有空时需得给果儿配制点防身的药物,胆敢擅碰果儿的,手就烂掉。”
一面说,眼锋向寒非离扫去,脸上的表情,像只护食的凶巴巴的猫。
他忽然扶着她的手,略略弯着腰,呻吟了一声。她赶忙搀住他,紧张道:“怎样怎样?伤口疼吗?”
“唔……”他手捂着伤处,蹙眉道:“步行的久了,扯得有些疼痛。”
她左右张望了一下,恰巧路边有家小客栈,就扶了他走进去,坐在桌前歇息,肚子也饿了,遂叫了饭菜来吃。她满心的希望寒非离能过来一起吃,一转头却发现寒非离已落座在角落处的座位上,郁郁的喝着茶。她飚到嘴边的招呼又咽了回去。
还是算了,这两只如果坐在一起,这个砍过来一刀,那个扔去点毒药,这饭也不必吃了。
整个用餐的过程中,洛羽痕都恹恹的靠在她身边,似是很没有精神。搞得她担心起来,吃完了饭,便急着要回营地让他休息。
他却哼哼道:“不愿动,动一下便疼。”眉尖微微蹙着,楚楚可怜。
“哎……”她犯愁道,“那怎么办啊。”瞅了瞅这家客栈还算干净,犹豫道,“不如,就在这里住一晚吧。”
“听果儿的。”他利落的应道。……
回答得如此痛快,语气中透着得逞的暗爽,使得唐果狐疑的打量了他一眼。他眸中似有狡黠一闪即隐,再定睛看时,只有满脸的无辜。唐果心中一沉:怕是又着了他小子的道了。
在要好了房间,备好了洗澡水的时候,他往她的耳边一趴,可怜兮兮的说自己身上有伤,洗澡不方便,要她帮他洗的时候,门边一暗,有人挡住了光线,投下一个阴冷的身影。
寒非离阴侧侧的声音传来:“不如我来帮你洗。”手指扶在腰间的剑柄上摩挲着,仿佛准备用它来给洛羽痕洗洗澡。
洛羽痕眼中一寒,杀气毕露。唐果见势不妙,急忙拍了拍他的肩膀:“您今天早晨还飞来飞去的跟只强壮无比的大鸟一样,就甭装娇弱了。小狮子你也几天没洗澡了吧……你也回房好好洗洗,我给你们守门,免得被人偷看了去!”
不由分说就跑了出去,顺便把寒非离搡出去,几把推进隔壁他的房间,自己则小狗一样,蹲守在门口。
身后的屋内传出轻轻的水响。她顾不得去想像此刻屋内美人出浴的香 艳画面,蹲在地上发愁的画着圈圈。一只狮子一只狐狸,天长日久的这样互相咬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过了一阵,忽然的,有对话的声音传进耳朵,引得她顺着声音的来源摸了过去。对话声来自寒非离的房内。咦?她方才明明看他是一个人进到房间里去的,此时不是应该在洗澡吗,是在跟谁讲话?
或者是一边洗澡,一边讲话……
掉进狐狸的澡盆
或者是一边洗澡,一边讲话……
“……隔阂如此深重,牵绊至此,毫无意义。……了断那份伤人伤已的心意吧……你们二人之间的隔阂,并非那个人……即使没有他,也难有善果……”
话音断断续续的,听不出个所以然,只知道是男声。话题倒好像探讨的很是交心,听起来关系很不一般啊。
沉睡良久的腐女的心苏醒了,她猥琐地摸到窗边,舔破了窗纸,往里面望去……
没有想像中的香 艳画面,那桶洗澡水被晾在一旁孤单的冒着热气,寒非离衣冠整齐的坐在椅上,静静的低垂着目光。身前立了一个黑乎乎的斗篷人,只望一眼那轮廓,就知道是鬼魂兄了。他从绝影宫的人手中脱身了!
怪不得她没看到有人进去,人家是穿墙进去的!!
腐女的意愿没有得到满足,但看到很久不见的鬼魂兄,她却是十分开心的。忽的推开门,一步闯了进去。
“鬼魂兄!”她扑上去扯着他的袖子叫道,“好久不见你显形了,好生挂念啊!你是怎样从绝影宫的人手里跑出来的?哦对了,没人能关住鬼魂。”
“……”蝠影无言以对。
她仔细的看了一眼蝠影唯一露在面罩外的下巴,道:“鬼魂兄瘦些了。是不是绝影宫提供的伙食不够好呀?”
“还好。”蝠影说。回身对着寒非离作了一辑:“少主子,我先回去了。”
唐果问:“回去?回哪里去?”
“绝影宫的人在营地不远处驻脚,我要回去赶晚饭。”
“……”唐果又惊又囧。他难道是被劫出瘾来了?!“喂,你不要看紫衣宫女们长的漂亮,就主动自投罗网呀。她们做菜都用毒药当调料的。”急得回身扯了一把寒非离的衣袖,道:“你倒是说话呀,鬼魂兄既然跑出来了,就不要回去了。绝影宫的人不是那么好相处的。”
寒非离淡淡道:“蝠影自有分寸。”
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再回头看蝠影时,已不见了人影,而门窗照旧闭得好好的。……好吧,反正他来去自如,他既不怕蹭饭蹭到毒,她也无可奈何。
隔壁忽然传来一声闷闷的痛呼。唐果像被蜜蜂蜇了一般,拔腿就往隔壁跑去。
寒非离坐在桌边一动未动,眼看着她的衣角一撩消失在视野,眼底忽起波澜,然后一分分的沉了下去,转变成沉沉暗涌,直至寂若寒潭。
……
唐果撞开房门冲了进去,一眼看见洛羽痕蜷坐在浴桶中,一只手紧紧扒住桶沿,似乎是为了不让自己滑倒在水中。额头搁在这只手的手背上,黑发湿湿的垂下,看不见表情。
她心中一紧,奔了过去。注意到他的另一只手捂着胸口。她原本以为是他不小心扯痛了伤口,却注意到包扎在腰腹的绷带早已解下,被丢在不远处。他本伤的不重,再加上他自制的灵药,应该没有大碍了。不是伤处疼痛,心口倒疼起来了,是怎么回事?
双手小心翼翼的落在他的湿发上。脸上已惊吓得失了颜色。
他动了一下,慢慢抬起脸来,随着他的动作,湿发从她的手中滑走,润泽的脸颊落入手心。眼神安然,只是面色有些苍白。嘴角荡出一笑,醉迷的笑容顿时缓解了神气的惨淡。
她略略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问道:“不舒服了?”
他把下巴搁在手背,抿着嘴角,幽怨的看她一眼:“是让果儿气得。果儿跑进别人房里去了。”
“我只是见老朋友来了,进去打招呼……呃……”猛然意识到说漏了嘴,泄漏了蝠影兄的行踪,慌忙打住,却是为时已晚。
他的嘴角撇了一下,不屑道:“不就是蝠影跑出来了么。”
唐果默。早就该想到他耳力非常,应该是听到了隔壁的声音。可是他对于这个随意逛荡的人质为什么毫不在意?还有蝠影,居然自愿的回到绝影宫人的手中,她混乱了……
“果儿不必奇怪。”洛羽痕浅浅一笑,“蝠影方才也作为信始,来过这个房间。我与寒非离,已达成协议。”
唐果吃惊的睁大了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她还傻不拉讥的替人家守门呢,如果蝠影是个采花大盗,就她这守门的水平,这两朵鲜花早就被采完这朵啊采那朵。
洛羽痕道:“我已与寒非离达成共识。我会跟你们一路同行,却绝不会给他捣乱,相反会给卫清萧传出虚假的信息。蝠影自愿返回绝影宫人的手中,一是表明了合作的诚意,二也是想互相监督,彼此有所牵制。”
他瞅一眼仍在惊怔状态中的某果,问:“果儿想说什么?”
“嗯……你……那个……”她看着他的眼睛,心中的疑虑盘旋着,迟迟疑疑的开口。
他却在她探究的眼神中躲闪了目光,睫颤颤的似乎不知看向何处是好。
唐果顺出一口气:“你有没有被蝠影看光光?”
他忽的笑开,方才的一丝慌乱顿时散去。
她也笑了,问:“伤口愈合得怎样?”
他略仰了身子,用旖旎得滴水的声线道:“果儿自己看呀。”
明知有陷阱,她还是忍不住透过迷蒙的水色看去,心里默念着“只看该看的不看不该看的……”严格管束着自己的目光扫描范围,隐约扫到一道暗红色的细细疤痕。看来愈合的不错!医仙的药就是好啊。
舒心的道:“Ok,很好,我放心了,您继续洗吧,我先出去……”
正欲溜走,他冷不防探出手臂,一把捉住她的腰,稍一用力,将她和衣拽进了浴桶中,溅起巨大的水花。
突然落入水中,她本能的扑棱着爪子稳住身体,入手处却皆是滑不溜手的光洁肌肤。一手攀住他赤 祼的肩膀,一手抹去脸上模糊了视线的水渍,刚睁开眼睛,迷蒙的视线捕捉到了他眼中忽然溢出的湿气。还未看清,却被他按住后脑勺,重重的按在他的胸口。
她的脸与他的心口濡湿的相贴,只听得清晰的心跳声响在耳边。他的身体玉般微凉,桶中的水倒还是略烫的,在热水中浸了这么久,为何也温暖不了他的身体?静静的伏了一会,再抬脸看他的眼睛时,方才在他恍惚看到的他眸中的那一片湿气已然滤净。
她的手指爬上他的胸口,用温热的手心小心翼翼的捂住:“你是不是有些冷?”
她手心传来的温度直沁进他冰冷的心口里去,暖暖的溢满胸腔,泛滥至咽喉。一把将她柔软温暖的身体紧紧环住,浅浅的吻像桃花瓣雨,沿着她的睫毛纷纷零落,渐变成深深的吸 吮,唇舌柔碾纠缠,呼吸烫痛了皮肤,衣衫在水中浮起,更便于那颤栗的手指钻入摩挲,衣服就在水中被一件件剥离,癫狂,迷乱,甜美的纠缠。
她攀附到了他劲瘦的腰上,紧紧揽着他,让两人的身体最大限度的相贴。身心的冲动失去控制,神志也几近迷离,被他唇舌锁住的嘴巴发出难以抑制的闷哼。
她清晰的感觉到,他的身体一点点变得温暖,直至灼烫。心中总算是欣慰了一些。
“果儿……”带着致命诱惑的喑哑嗓音饱含温润的水气,忽然响起在耳边,使得有些走神的她吓了一跳,脸上现出一丝尴尬,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呜,他发出那般迷乱的声音,这古代的房间隔音不好,若是被隔壁……
显然是猜出了她之所想,他眉尖一蹙,不满的看着她,眼底闪过狡诈的神气。
忽然脸一低,惩戒性的啃啮在她细致的锁骨上,手如抚弄琴弦一般撩拨。如同琴被弹奏出悦耳音乐,她的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也开始愉悦的叫嚣。脸抵在他的颈窝处,不自觉的回吻着他的肌肤,呼吸变作焦灼的喘息。
他紧紧捧着她的腰身,按在身上不动,舌尖柔柔的卷过她的耳珠,喘息着问:“果儿为何不出声?是不够舒适吗?”
“不……不是。”
“那是为何?”捧着她的腰身轻轻研磨,眼角蓝蝶绽出蚀骨风情。
“嗯……”层层感觉席卷而来,她拚命的咬住下唇,隐忍住溢出的吟哦,唇几乎要咬破。
洛羽痕眯起了眼睛:“是空间狭小,感觉不适?”
“唔唔,嗯嗯……”已丢失了三魂七魄的唐果胡乱答应着。
“那我们换个地方。”
“唔……恩?”
狐狸的身世+小番外
“那我们换个地方。”
“唔……恩?”尚未反应过来,他就站了起来,她只觉身上一凉,被托出了水面,而腰身被他牢牢箍在身上。他就那么托着她一路移向床帐边,一步一蹭,这一路走得她心乱如麻。
待两人纠缠着倾倒在床帐之内,他却忽然抽离了身体,突然的失去依附的感常见让她不满的哼了一声。他扯过一条柔软的手巾,道:“先擦干身体,免得着凉,果儿休要心急。”
“我……我才没心急。”某果嘴硬道。
“是——吗?”唇角勾出一丝坏笑,柔软的手巾轻轻的抹过,皮肤刚刚干燥,片刻就濡湿——每擦一寸,他的唇就轻轻的跟着印上。就这样缱绻缠绵的一寸寸的擦过吻过,直到她肌肤洇着绯红色,如桃花片片绽开,眼神飘缈如坠梦幻。
他一只手肘支撑了身体伏在她的身上,探出舌尖,轻扫着她紧紧咬着的唇,艳横眉梢,春透秋水。另一只手花样百出的做乱。
她简直难以置信,这个一向猴急的家伙,居然有如此大的耐性来折磨她。手指绕进他的柔乱长发,咿咿唔唔呢喃成一团。难以形容的甜美,濒临崩溃的折磨,无法抵御的温柔煎熬。理智的最后防线被攻破,再也无暇顾及制造噪音的担忧。
“羽痕。羽痕。”急切难奈的呼唤着他的名字,“给我……”
他终于达到了目的,抛开苦苦的压抑和折磨,尽情放纵。过久的忍耐一经释放,汹涌如潮,铺天盖地。暴风骤雨般掠夺着呼吸,触感,和一切的甜美。火焰烈烈的缠绕,直至化为灰烬。
……
余烬渐渐熄灭,飞到九霄云外的神魂归来时,发觉自己是枕在洛羽痕的手臂上。他的眼角眉梢浮着尚未褪去的晕红,柔和蕴润的眸光像海面上初升的明月。他的神情是如此的纯净,无论如何也不能将此时的他与传说中诡谲阴毒的绝影宫主联系起来。
如果真实的洛羽痕是这样的,如果绝影宫主仅是他的面具,那他究竟有多累啊。至少,在她的面前不要再辛苦的伪装,做纯纯粹粹的自己,可不可以啊。
见她清醒过来,一个疼惜的轻吻落在她的额上。她温存的吻在他坦露的胸口,手指爱怜的抚在他的心口处。
“洛羽痕……”
“嗯……”
“方才……心口痛……又是卫清萧在做怪吗?”
他的身体惊颤了一下。她也不抬头看他的脸,只管伸出手臂,紧紧揽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胸口,听到他的心跳声慌乱到乱频。
他心虚的强撑:“果儿在说什么,我犯我的病,与他何干……”
“洛羽痕……”轻轻的打断他的强辩,“你与轩儿是一样的,是不是?”
他忽然挣扎起来,不管不顾的要从她的怀里挣脱。不防备让他滑脱了出去,他居然慌乱得像个完全没有功夫在身的人一样滚落在床脚,手脚并用的爬起来,身上原本只随意披了一件薄衣,跌跌撞撞的向外冲去,神情从未有过的仓惶。
在他推开门的前一刻唐果从后面追上来扑住了他,他的身形原本就摇晃不稳,被她这么一扑,两人滚倒在地。
她急切的唤道:“洛羽痕……”
他却急急忙忙的挣脱她的纠扯,仿佛她的触碰让他十分惧怕,贴着地面往后蹭,一直蹭到墙角,屈着膝,脸伏在膝盖上,蜷成一团。
她爬行过去,忙忙的伸出手去,却在即将触到他头发的一刻听到闷闷的一声:“不要碰我。”
她的手指僵在半空。
他的脸深深埋在臂间,看不见脸上的表情,只看得见松垮垮的衣领处暴露的一方后颈,苍白得有些脆弱,如此无助。
停了一会,她坚定的伸出手臂,将他整个的抱住。他小小的挣扎了几下,在她的唇温软的落在他的颈后,原本就没有力道的抵抗顿时溃败,头发乱乱的抵伏在她的身上。
嘴里却还是在做最后的顽抗,深深啜泣的语调:“果儿不要碰我……我的身体让人嫌恶……”
“没有,我没有嫌你。”
“我的身体里……藏了一只很恶心的东西……”
“我知道。我不在乎。”
“我厌恶自己的身体,厌恶的要死,我很想把刀Сhā进胸口,连它一起杀死……可是……我不愿与它死在一起,我想死得干干净净的。”
“……”
“只要将它赶出我的身体,就是立刻死去,我也快乐至极。”
他的身体的温度渐渐又变得凉寒,微微的在发抖。她忽然有些懂了他对自己的身体一贯不爱惜的根源所在。上一次故意受箭伤,被她严辞唾骂之后,虽是收敛了,但之前与寒非离对战时,毫不在意的马虎应战,导致被实力远低于自己的对手刺伤。虽不是故意的,但深究起来,那漫不经心的态度,恐怕也是源处于他对自己生命的鄙弃。
他的潜意识中,总是在想着杀死自己啊。
他喃喃道:“这样的我,让人恶心……我不愿让果儿知道。”
用力的拥了拥他:“不管它在不在,我都喜欢你,洛羽痕。”
他的身体一时间停止了颤抖,静静的伏在她的胸前。良久,她的皮肤感觉到沁进衣服的一点温濡湿意。
过了很久,她都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他忽然轻轻的开口说话。平静的语气,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
“我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也不知道父母是谁。从记事的时候起,就生活在绝影宫中。师父是上一任的绝影宫主,很严厉。练功练得不好的时候,会在我身上试毒,然后让我自己设法去解。身上的蛊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下的,只知道那个人召唤的时候,拚了性命也需得赶去,否则身体里的怪物会一路蚕食,直至噬心……”
“第一次受到召唤,是在大约七八岁的时候……哦,年龄只是估计,从未有人告诉我其实我几岁。体内的痛楚一阵狠过一阵,耳边响着尖利的叫嚣,鲜明尖锐指着方向,身体失去控制,本能的狂奔。寻到召唤者时,已是奄奄一息,几乎死掉。伏在他的脚下,疼痛奇迹般的迅速缓解。抬头去看那人,发现是名跟我差不多的男孩。他看着我的眼光,如同看一条狗。”
“他身后的帘子里,传出低缓的女声。那女人说:要注意召唤的手法和距离的远近,手法重了,或是路途远了,被召唤者可能死在半途。”
“于是我知道了,我被妖术控制了,我是他的奴隶。更可恨的,我居然不能杀了他。他身上所受的创伤,会同样反映在我的身上。那时我想,等我有能力时,我就与他同归于尽。”
“后来师父死了,我不知道他是怎样死的,或许是他做错了什么事,又或许是因为我长大了,有能力接替他的事,那个人觉得他没用了。发现他的尸体的时候,那条可怖恶心的蛊虫已从他身体里钻了出来,师父的胸口被蚕食出一个大洞,心脏已然不见……”
洛羽痕的手足冰冷,身上沁出冷汗,几乎浸透了衣衫:“那时起,我就放弃了去死的念头,死也不能让那恶心的东西留在我的身体里,我不要跟它死在一起。”
“我接替了绝影宫主的位子,成为卫清萧的傀儡。以江湖邪教的名义,替他清除异已。明里暗里,死于绝影宫毒药下的冤魂无数,包括卫清萧的同胞兄弟。”
“我的罪孽无以清赎。只是背着卫清萧,在蝶谷建了医馆,在空闲的时候,救人性命,盼着能略略缓解心中的重负。”
“我无数次的试图想把蛊虫驱出体外,或是毒死。因此查阅尽天下医书,几乎尝过所有的毒药。可是次次都是自己险险的要死在它的前面,迫不得已又吃下解药。虽是受尽了苦楚,却从未放弃……”
唐果的心疼得难以自持。洛羽痕……把人间的苦,都受尽了吧。
他的语调忽然欢欣起来:“可是偶然在查阅一本传奇异志类的古书时,从里面记载的只言片语,得知这种巫蛊之术,是源自一个古老的,已消失的神秘国度。而解蛊的法门,已随着传说中的黄金城沉陷尘封。”
唐果屏住了呼吸,升起满心的希翼,同时猜到了一种可能。
“果儿猜到了吗?那个古老国度的皇族,身上生有红花标记。”
*********************
番外 主角访谈录
主持人:某摇 嘉宾:洛羽痕,寒非离,唐果。
某摇:三位好!据说让洛羽痕和寒非离两位坐到一起,是件非常困难的事。今天能够请到三位一起到场,我感到非常的荣幸。
洛羽痕:没什么,或许采访结束的时候就只剩下两位了。
寒非离:……
某摇:(拚了老命打圆场)很好很好!矛盾的激化无疑是情节推进的动力,可是若是和平相处,故事说不定会更加精彩。更何况NP的呼声一直贯穿在文章始末,二位要不要认真的考虑一下?
洛、寒:何为NP?
某摇:就是三人行啦。
洛、寒:(不解)三人行?
某摇:更通俗的说,就是二夫共侍一妻。
洛羽痕:(散发杀气)子曰,三人行,必有一死。
寒非离:死的那个是你!
某摇:子其实不是那样曰的……
唐果:好啦!死的那个会是我好不好?
洛羽痕:(温柔的)果儿怎么可以死?死的那个应该是主持人。
某摇:……(擦冷汗)我们进行下一个话题。请问唐果小姐,本文的题目是《这男的,我买了!》,按照惯例理解,男主应该是被你超低价格买下来的寒非离,为什么洛羽痕渐渐占了上风,最终确定了男主的地位?
唐果:题目又不是我起的。
某摇:……好吧,是我的错。既然你没有爱上寒非离,为什么在文章的前几章里,时不时的对他实施X骚扰,又亲又摸,上下其手,难道没有想过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会对他人造成伤害吗?(洛羽痕默默的开始翻找毒药瓶子,看哪瓶药效最猛。)
唐果:其实,那是因为,我本来以为他是男主的。
某摇:什么?!
唐果:我一穿过来就遇到寒非离。他忧郁的气质,靓丽的外表,纯真的性格,深厚的背景,高超的武艺,无一不符合男主的标准啊!我想既然他是男主,虽然当时没有爱上他,将来也一定爱的上,还不如我提前下手先享受着。我怎么会想到十几章以后突然跳出个勾~魂~夺~魄的洛羽痕来。(洛羽痕一个媚眼飞过去)我说主持人,你大纲怎么写的?完全脱离正常套路,导致我判断失误!
某摇:= = 好吧,还是我的错。不过某摇做为亲妈,个人认为最佳女婿应该是寒非离。他性格温柔,心胸宽厚,一表人才,出身贵族,浑身上下遍布萌点(这句夸赞颇为诡异),最关键的是有钱(整整一个宝藏)有权(皇帝命),而洛公子呢,活活活活~除了长的好看些,其他啥都没有,连命都是卫清萧那厮的,跟了这种人有你的苦吃。我觉得你应该再慎重考虑一下。(寒非离感激的看着主持人)。
洛羽痕:(殷勤的递上一杯茶)主持人说了这么久一定口渴了,来杯茶吧。
某摇:哦呵呵呵,真懂事,乖……。等我润润嗓子咱们再继续谈。(一饮而尽)
访谈到此结束。
浅色头发的女子
“果儿猜到了吗?那个古老国度的皇族,身上生有红花标记。”
她激动得捧住他的脸:“真的?”
他道:“所以卫清萧要我混入寻宝的队伍时,我便将计就计。这或许是我摆脱他的最后机会。蝠影来时我已让他传话给寒非离,宝藏中的财宝我绝不动一分一毫,我只要寻那解蛊之法。报偿便是由我发出假的信息给卫清萧,待我解除蛊毒,绝影宫便与他断绝联络。我已查明队伍中再没有奸细。周边又有绝影宫的人守着,途中发生的一切绝不会泄露。再归来时,我绝不要再臣服于他的脚下。”
他笃定的孤注一掷的神气,落在唐果的眼里,使她莫名的有些不安。
然而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会的……总有一天你会摆脱他。”
她忽然想到一事:“你洗澡时心口又难过,是卫清萧在使召唤术吗?”
他也迷惑的蹙了眉:“不是。如果是召唤,我必得赶去才能缓解痛感。可是这次只闷痛了一下,便再无感觉。”
既弄不明白,也暂时不去多想。地上很冷,她搀了他站起来,他也顺从的跟了她回到床上。她扯了被子将他裹住,然后自己也钻了进去。他的胳膊腿儿立刻缠了上来,紧紧的将她绕住。
她由着他极尽依赖的攀附在身上,手指钻入他的衣服里,绕到背后,轻轻的抚过光洁的脊背,如同安抚婴儿。
他的下巴抵着她的额,安静的卧着,就这样入睡。
这一夜他睡得如此沉稳安宁,都没有翻一下身,始终舒适的拥着她。直至日上三竿,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纸,落在他的脸上。他的睫才轻颤了一下,阳光在睫上跳出细碎的星点。抬起手背,懒懒的遮了一下眼睛,看向身边早已醒来的唐果,用纯净到近乎迷茫的眼神,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嘴角忽然荡开微笑,轻风拂过水面一般悠悠散开。
于是唐果同学看呆了。
良久,他的眸中渐渐蓄起忧虑,抬指描摩着她的唇线:“果儿为何不理羽痕?”
“嗯?”她清醒过来,“哦哦,没有啊,只是被美 色 迷 惑而已。”
他的眼睛一眯,修长的食指滑入她的口中,轻轻的钻动一下。她毫无防备的含住了,一愣神的功夫,他的指尖撩到她的舌尖,轻轻勾挑一下,惹得一阵酥痒,极尽诱惑之能。
她的牙齿略略用力,咬住了这不老实的手指。
他吃痛的蹙了眉,却不肯将手指抽出,委屈道:“果儿……”
她含混道:“不要玩了。该起床了。”
“不要。”他抽回手,抱住她的腰身,复又压上一条长腿,生怕她跑了似的。
“快中午了都……”
“再睡一会……”居然又闭上了眼睛。
“喂……”
腻歪歪的直到撒够了娇,才磨磨蹭蹭的起床。收拾整洁出了房间,去敲隔壁寒非离的房门时,发现人不在里面。到柜台上去问掌柜的,知道他昨天晚上就离开了。唐果猜到是他们弄出的那些沦丧的声音被他听到了,忍无可忍,才会先行离开的。
昨夜,她不准洛羽痕乱叫唤,他便使尽了手段让她自己乱叫唤,想到这里,尴尬的脸红了。这家伙的小阴毒还真是无处不在啊。可怜的纯洁娃儿的纯洁听觉……郁闷的看一眼身边的人,却被他凉凉的目光砸了个满头包。
……
两人仍是共乘一骑返回营地。快要到目的地时,坐在后面的洛羽痕忽然佝偻了一下身体,呼吸瞬间有些粗重。唐果吃了一惊,反手抚在他的脸上:“怎么了?不舒服吗?”
他却勉强一笑:“没事。”
她扯了一下缰绳,让马停步,扭转了身子,不安的扶住他的肩膀,打量着他沁出冷汗的苍白脸色。他倚在她的肩上歇了一会,脸色就渐渐恢复了正常。笑了一笑:“没事了,好了。”
她忧虑道:“到底怎么回事啊。你是医生啊,也搞不清楚吗?如果有伤病,不许瞒我啊。”
“真的没有伤病。”他抚了抚心口,“应该是蛊虫在做怪。可能是春季到来,它也惊蜇吧。”
他玩笑的轻松语气并没有缓解多少她心头的担忧。巫蛊,这种妖邪的东西,以她一个现代人的眼光来看,简直是匪夷所思。如果这事搁在穿越前,有人告诉她,可以将一种虫子寄生在别人身上,而实现操纵这个人的目的,打死她也不会相信,顶多当神话故事来听。
而当“穿越”这种超现实的事情发生在她自己身上,之后她本人又亲身体验过被一块古玉下巫术,就由不得她不调整自己的世界观,以更高的想像力来接受神秘的事物。
她搞不清巫蛊之术的科学道理,却知道一只活着的异样生物寄生在人的身体里,除了由它的主人发挥控制的作用之外,肯定会对肌体造成损害。这伤害或许会渐渐的在洛羽痕的身上表现出来。
他的师父究竟是怎么死的?……一触及这个念头,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望着他的眼光变得惊颤颤的,眼眶都忍不住潮湿起来。
他忽然将她拥入怀中,低脸轻轻蹭着她的鬓发:“果儿莫怕……”
她定了一下心神,心知不能给他再增加一丝一毫的压力,强笑道:“哪有啊,我怕什么啊。”
唇吻浅浅印在她的颈侧:“果儿心疼羽痕……我很开心……”无比满足的叹息般的语气。
她的眼泪忽然忍也忍不住。
他的外表总是那样完美,精致的面容,长而柔软的乌丝,或缥缈,或清雅的衣着,身上也时刻散发着精心调制的香料的怡人气息。他总是将自己打理得那样精致入微到近乎苛求,举手投足,有如谪仙。
一个时刻盼着赴死之人,是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让自己如此美丽?
他像花期极短的蔓珠沙华,无畏的怒放,一片泣血的美丽,一季燃烧的欲望,美丽眩目,不管不顾的妖娆盛放。
以前他故意受伤,来博取她的心疼,似乎只有看到她疼惜的神色,才能找到些许安全感,而不惜让她受到强烈的刺激。过于偏激的表达方式,让人感觉他将生命视作烟花,展现着濒死的绝艳,为了片刻的绚烂,不惜化为灰烬。她曾经多么痛恨他这一点啊……可是现如今她知道了他的身世,和那魔障一般的秘密,便再也恨不起来。只剩了疼惜——深刻到骨中,沁入进心脏的疼惜。
她不愿再去深究他最初接近她的目的。一开始的时候,他设下圈套诱她拜天地,入洞房,甚至更多的企图……那时的他,恐怕是没有一丝善意的。是因为想报复卫清萧吧。他最初只想着羞辱卫清萧未来的妻子,解一下心头之恨吧……
看透这一切时,她以为自己会怨恨,不料却意外的平静。
她是落入他的圈套了,可是他自己呢,岂不是也不小心掉进自己挖的陷阱,沦陷至此。
她不愿追究。不对,是不屑追究。那时的他是虚伪恶意的,那又如何?她只在意现在的洛羽痕,再也没有面具,没有阴谋,没有欺骗的洛羽痕。在她面前甘愿恢复原形的百变妖狐,她需要格外的珍惜。
她丝毫不埋怨他自己朝不保夕,却非要将她拖入这情感的漩涡。他是自私的——可是她甘之如饴。
在一起几天,几年,几十年,又如何?几十年在千百年的岁月里算什么?她穿越了千百年的时光,或许只是为了遇到他,哪怕是仅有此刻的相拥,也不遗憾了。
悄悄的将眼泪在他肩上揩净,再抬起脸时已是明丽的笑容。
“走啦,大家都在等我们了。”
策马前行了不远,已有士兵迎了上来前来行礼。
唐果问道:“寒……哦不,我家小丫鬟回来了吗?”
士兵禀报道:“昨夜就返回了。还带回了一名受伤的女子。”
闻听此言,与洛羽痕对视一眼,二人都是惊奇疑惑的神气。受伤女子?
再前行了几步,已有军官得知大小姐归营,迎了上来,唐果便询问受伤女子的事。
军官道:“昨天深夜肖公子返回营地……”
唐果疑惑的打断了他:“肖公子?”
军官:“就是原本扮成大小姐的丫鬟的肖狮肖公子。”
“……”原来他又启用“肖狮”这个假名了。点点头:“接着说。”
“肖公子说大小姐今夜暂不归营。他的马背上却带了一名被蛇咬伤小腿的昏迷女子。遂传了军医来诊治,为她施药包扎。属下的意思是不便将身份不明的陌生人留在营中,既已医治,可派人将那女子送至镇上医馆,肖公子却执意不允,还坚持将那女子安置在大小姐的马车内养息,属下也拗不过他。请大小姐示下,是否立刻将那女子送走?”
唐果的视线越过军官的头顶,看向立在车前的寒非离。两人目光相遇,都躲闪了一下,神情均有些尴尬。
洛羽痕先行下马,将唐果扶了下来。她走到寒非离跟前,问:“是怎么回事?”
寒非离道:“昨天回来的路上,这女子倒在路边,神志有些不清,脚上有蛇咬的痕迹,我便将她带了回来,请军医医治。敷药后中途醒来一次,现在大概又睡着了。”
唐果轻轻撩开了车帘,向里面看了一眼,便微微怔住。
这女子并没有像寒非离想的那样仍昏睡不醒,却是醒着的。她仰面躺在锦褥上,双腿却蜷弯在一边,即使拥了一层薄被,也隐约可见身体妖娆的曲线。一只手扬起,懒懒的搁在脸边。那张脸上,有着绝色的容颜。
但让唐果感到有些吃惊的不是她的美丽,而是她相貌的特异之处。首先是那对寂静的看向她的眸子。随着唐果掀开帘子的动作,阳光也落入车中,正打在女子的脸上,光线的刺激使得女子墨色晶莹的眼仁的正中的瞳孔迅速缩至针尖大小。然而唐果还是感觉她的瞳孔似乎是赤红色的。此时隔了一点距离,看不太清楚。
再就是女子的发色。虽然女子是东方人的面相,但散落在枕上的柔软长发,却呈现出麦秸般的浅色,仿佛一根根头发都是透明的。
这女子的身上散发着奇特的气质,面孔天使般完美,却又有独特的艳丽气息。
女子对她久久的对视着,目光却有些涣散。眼睛慢慢合上,似乎又沉入了睡眠。那遮住眼睑的长睫,居然也是浅色的。
女配猫咪
女子对她久久的对视着,目光却有些涣散。眼睛慢慢合上,似乎又沉入了睡眠。那遮住眼睑的长睫,居然也是浅色的。
唐果看她又睡着,才明白之前她虽然睁着眼睛,神志却仍是不清醒的。
回过头来,朝着洛羽痕招了招手:“她被蛇咬过,你来给她看看,蛇毒有没有清除啊。”
洛羽痕应声上前,看清了这名女子,愣了一下,疑惑道:“这女子的长相怎的如此特异?”
唐果道:“可能是异域人士吧。”随即转向寒非离问道,“她醒来的时候,有没有说她是哪里人?”
寒非离摇摇头:“只醒来过片刻,什么也没来的及问,就又昏睡了。”
唐果点点头,对洛羽痕道:“你还是先给她看看吧。”
洛羽痕的神色顿时端庄凝重起来,俨然成为极专业的医生。进到车中,伸手在女子手上把了一会脉,又将军医绑在女子右脚脚踝处的绷带解开,去掉先前敷上的药物,查看了一下伤口。纤弱细嫩的踝骨,有三枚细小的黑色牙痕,周边淡淡泛青。
洛羽痕锁起了眉头。
唐果见他面有疑色,问道:“怎样?她有没有事啊?”
洛羽痕道:“伤处色泽发黑,毒素显然是没有清除干净。军医的药物起到了拔毒的作用,效力却差了一些,还是有些许毒素留在了体内。如果被咬伤的头一个时辰,能敷上我的蛇药,就会没事了。如今倒是有些麻烦。”
唐果:“她性命有没有危险啊?”
洛羽痕摇摇头:“看这被咬的齿痕,是被一种叫做棘吻蝮的小蛇。棘吻蝮的毒性很是阴险,被咬者如果不能得到及时救助,会全身麻痹瘫痪,失去知觉。军医之前所敷药物是普通蛇药,基本是不对症的。如今她的体内的毒素,因为耽搁时间太长,毒素已侵入经脉。”这时回头看了一眼寒非离,“绝影宫女难道没有及时送来药物吗?”
闻听此言,寒非离眼色一厉:“那毒蛇阵果然是你的人布下!”
唐果亦是惊疑的看向洛羽痕:“毒蛇阵?你安排的?”
洛羽痕坦然应道:“是我安排的。我们几个都不在营中,防守岂不是薄弱?故让宫女布下蛇阵。”
唐果惊道:“那如果咬到自己人怎么办?”
“我早先就在大家的饮食中添加了驱蛇的药物,食用后身上散发出只有蛇才能察觉的特有气息,在人靠近之前,棘吻蝮就会退避三舍。而这位姑娘……定是到了极接近营地的地方,才被蛇咬伤的。不过宫女们会很快查觉,及时将擅闯者控制并施以救治的,难道她们失职了?”
寒非离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半晌才道:“是有紫衣女子追赶过来,被我击退了。”
洛羽痕握拳掩了一下嘴角的笑意,讥讽的神情却毫不掩饰。
“哎……真是误会啊误会。”唐果叹息道。“她这昏昏沉沉的样子,就是中毒的症状吗?”唐果再看一眼女子昏睡的面容,居然有移不开目光的感觉。她真是美得让人沉迷。
洛羽痕答道:“正是。如果不能得到彻底的治疗,她的余生可能就会维持在这种状态了。即使是治疗,想彻底清除也得颇费功夫,她会在数日内神志不太清醒。灵药辅以针灸,将毒素自经脉中一点点逼出,情况自会好转。”
唐果问道:“这个操作难度大吗?”
“小菜一碟。”颇为自信的微笑。旋即麻利的取出些瓶瓶罐罐,口服的塞到女子口中,外敷的敷在伤处,又摸出一套银针来,快准稳的扎在女子的几处|茓道上,并以指端不断轻震银针的末尾,过了不久,针身渐渐从根部黑上来,直至黑了大半截,才将针悉数拔出。
这一系列复杂的专业动作看得唐果眼花缭乱,惊叹连连。
然后她明白了,蝶谷医仙的“小菜一碟”,如果放到普通郎中那里,就成了满汉全席。这种情况下,无论如何也不能将这女子送到镇上医馆里了。
唐果犹豫道:“那只能……”
洛羽痕接过了她的话头,道:“只能停留些时日,待这女子病好,将她送离,咱们再起程。”
“啊?那得多少日子啊?”
“半月余足够了。”
一直站在车门旁默不作声的寒非离却忽然接话道:“不行,那太耽搁行程。”
“哦?”洛羽痕笑笑的向他看去,眸底却颇是凉寒,“那依三王子之见,如何才好?”
寒非离的目光也不看他,却闷声答道:“是我致她中毒,带她上路好了,你在路上替她医治就好。”
洛羽痕凉凉低笑几声,道:“三王子都不在意来路不明的陌生人留在队伍中,我自然是无所谓的。果儿意下如何?”
唐果一愣:“嗯?我?”看看话不多却一脸倔强的寒非离,再看看一付毫不在乎模样的洛羽痕,她还能说什么。“那就带上呗。”
洛羽痕伸手握住唐果的手,“果儿,马车中多了一人甚是拥挤,与我共乘一骑可好?这位姑娘既然是三王子捡来的,就由他来照顾吧。”颇有深意的冲她一笑。
唐果便顺从的跟了他上马,发出了出发的指令,官兵们迅速拔营起程。
初春的阳光薄薄的温暖,风却尚有些凉,马背上,洛羽痕体贴的将她拥在怀中。她以为他会趁机跟她说说他看出了什么端倪,扭脸看了一眼,却见他下巴抵着她的肩膀,脸上浮着无比温馨和煦的微笑,眼神飘飘渺渺的,显然只是在很投入的享受这一刻。
忍住住轻声问道:“喂,你看出那个美女有什么问题吗?”
他用极轻淡的语气说:“看不太出来。只是这女子的长相十分特异,不似常人呢。”
她忽然想起了从前隐约了解的一点医学知识:“这女子皮肤极白,头发颜色浅,瞳孔也是赤红的,是不是得了白化病?”
“白化病?果儿说的是‘羊白头’吧。得了那种病的人整个眼仁都会变成粉色,而不是像她这般只有瞳孔赤红。再说也没有此种病征的脉像。”
唐果心中紧了一下:“这么说,这女人很可疑喽?那你为什么同意将她留下?”
“我们中间,最迫切顺利到达宝藏的人是寒非离。人是他带回来的,他都放心得下,我又何必疑虑?再者说了,如果她想传出一丝一毫的信息给别人,绝对逃不过绝影宫人的眼睛。果儿不必担心。”
唐果仍是忐忑不安:“你不知道哇。根据我的经验,穿越途中遇到绝色女配,通常都是来者不善,把女主虐得死去活来。说不定还会把男主抢去了。”说到这里,忧心忡忡的看了一眼洛羽痕。
洛羽痕迷惑道:“果儿在说什么?什么男主女主?”
唐果随口应付道:“就是故事中的主要人物啦。咦……”忽然想到了什么,猛然一惊:“该不会是她是女主,我是炮灰吧……糟了……”
洛羽痕更混乱了:“炮灰?……果儿究竟在说什么。”忽然多疑起来,眸色一沉,阴森森道:“莫不是果儿吃那女子的醋了?”
“嗯?”掐在腰上略略加重的手劲儿,使沉浸在悲摧想像中的唐果终于清醒,不解的看了他一眼,再转头看看远处策马紧跟在马车旁侧的寒非离,过了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嘴角忍不住笑意,后背使劲蹭了蹭,往他怀中拱得更深些,懒洋洋道:“确有一个人在吃醋,却不是我。”过了一阵,又补充道:“你要时刻记住,我才是女主。”
“?……”
……
捡到奇怪女子的第七日,中途休息中,马车内。唐果把玩着一支半尺长的碧绿玉笛。这支玉笛是从女子身上找到的,想不到她还是个音乐爱好者。
唐果前世上小学时,曾被父母强迫参加过一个暑假的笛子训练班,最后的成绩是“能够吹响”。从女子身上找到这根玉笛时,闲来无事,便想吹着玩,结果几乎鼓爆了腮帮子也吹不响。于是她只能承认,自己不光外表比不上这位美女,才艺也差的远。
女子浅色的睫毛缓缓打开,眼睛迷蒙的睁着。
坐在车厢另一侧的唐果看到了,忙移了过去,道:“猫咪,醒了啊?正好,趁着醒着,喝口水吧。”
之前因为不知道女子的名字,唐果就打算给她起个名字。她整天睡着的样子,像只娇俏的小猫,故取名为猫咪。
虽说是当初洛羽痕放话说要寒非离照顾这女子,但一个男人总不方便,这活儿还是落在了队伍中唯一的女人唐果身上。
猫咪听到声音,眸子略略转了一下,落在唐果的脸上,似乎看到了她,又似乎什么也没看到,却仍是呆呆的面无表情。
她的这种状态唐果已习惯了,取过水壶,轻托了一下猫咪的头,将水壶抵在她的唇边,小小的喂了一两口,她便闭紧了唇,再不肯喝了。
唐果劝道:“猫咪,再喝一点吧,好不容易醒一次。”
猫咪茫然的看着她,没有反应。
唐果只好将水袋放下,问:“猫咪,饿了吧?吃口东西吧。”然后取过一块点心抵在女子嘴边。
女子紧紧闭着嘴。
唐果无奈道:“都七天了啊,你不怕饿死啊。那么你想上厕所吗?”
女子干脆闭上眼睛继续睡了。
唐果不甘心的拍了拍她漂亮的脸颊,却再无反应。只得将她搁回枕头,盖好被子。然后钻出马车,找到洛羽痕。
“羽痕,猫咪刚又醒了,只喝了两口水。一口东西也不肯吃。”
“哦。中了这种蛇毒的人气息极其沉缓,消耗极小,不进食也没什么。”
“七天了啊,可别饿死了。”唐果仍是不太放心。几日来她细心照顾着这女子,居然像养小动物一样,有了一点感情。何况是这样美貌的一只小动物。
“果儿放心,有羽痕在。”他的清清浅浅的笑道,忽然转向一侧,“三王子也请放心。”
唐果随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寒非离就站在不远处,显然在听他们的对话。
寒非离不置可否,只淡淡的转移了目光。
红花再现
猫咪的病像蝶谷医仙预言的那样,半月之内渐渐好了起来。却总也好不利索渐能坐起来坐一会,甚至扶起来走几步,但神志显然还不清醒,让她站在哪儿,若是没人管她,她就一直呆在那里,像个雕塑一样。之后渐渐神志有些恢复了,却迟迟的不开口讲话,雾蒙蒙的眸子要么放空的盯着某一处,要么落在唐果或其他人的脸上,盯着看好长都不移一下目光,直到看得对方坐立不安。
唐果不解的去请教蝶谷医仙:“你不是说她半月左右就能好吗?可是看着还是半清醒半糊涂的。”
洛羽痕道:“她的体质与常人有异,心速低缓,血脉流转都比一般人慢些,所以恢复起来就慢。不过迟早会好起来的。”
心跳的慢,血流的慢?猫咪是不是有什么病啊。唐果心生担忧。
月余后队伍抵达位于无垠海域沿岸的一个海滨镇子时,为了准备能远航的船只和供给,需要在这海滨城镇停留数日。因为担心扰民和引起注意,队伍照例扎营在离镇子较远的地方,而唐果、洛羽痕、寒非离三人,则带了几名随从进镇采购一些生活用品,夜间也宿在镇上的客栈中。为了方便照顾猫咪,将她也带上了,与唐果同住在一个房间中。
落脚后,寒非离带着人去采购,洛羽痕却是一付横草不拿的事不关已德行,任寒非离一个人去忙活,他自己只想着与唐果腻歪。
躺在床上的猫咪恰巧迷迷糊糊的醒来了,眼睛一睁一合的茫然望着床顶。
唐果见她醒来,想到因为在路上时怕她着凉,从未替她洗过澡,她这样一个美人儿,肯定是极爱干净的,特意要了热水,要帮她洗个澡。
将洛羽痕赶回他自己的房间,将门关的严严的,替猫咪将衣服一件件褪去。一边脱,一边碎碎念念。
“同样是女人,差别咋就这么大捏?”
解扣子时。“哇……八十九。”
解腰带时。“哇……五十八。”
脱中衣时。“哇……咦?!”
一声小小的惊呼,目光落在猫咪的小腹上,惊呆住了。半晌,回过神来,将猫咪扶入浴桶。
洗好后,将她安置在床上,自己出了门,转到隔壁洛羽痕的房间,敲了敲门。
门应声而开,洛羽痕出现在门口,似乎早就等在那里了。望住她的目光水波流转,一把握住她的手拖了进去,反身将她按在门上,低脸捕捉住她的唇,贪贪的啃咬。
她费了些力才争取到嘴巴的自由,微喘着道:“喂喂,我有重大的发现……”
他的吻一路向颈窝里滑过,含糊道:“在哪里,让我找找看……”
一面说,一面就用柔滑的舌尖乱“找”起来。
被新发现刺激得极其亢奋的某果捧住他的脸:“喂喂喂……别玩了。你知道我在猫咪身上看到什么了吗?”
不满于被打断,满脸的不情愿,粉粉的唇略鼓了起来:“我只想知道能在果儿身上发现什么。”
“红花!我看到了她小腹上也生了一朵红花,与寒非离的一模一样!”
洛羽痕眼眸一眯,嘴唇一抿,身周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唐果攀着他的肩膀兴奋道:“震撼吧?激动吧?小腹生有红花,说明她的寒非离的血亲哎!怎么样?惊讶得说不出话了吧?……咦?”
腰身一紧,被紧紧掐住,他威胁的逼近她的鼻尖,一字一句阴森森道:“果儿,什么时候,看过,寒非离的,小腹?”
唐果倒吸一口冷气,睁大眼睛,莫名的心虚,结结巴巴招道:“是……是替他擦身体的时候……”
“……替他擦身?”这语调已冷到零下几度了。
“就是他中了你的游魂穿心针的时候呀,是单纯的擦擦而已,其他什么也没做。”一切的起因都是您老呀!凭什么现在来拷问她……
“……果儿还想做什么。”现在已经结冰了。
“呜……我什么也没想,真的。天地良心,苍天可鉴。当时那种情形,什么也顾不上想,什么也顾不上看。”
“……如果顾的上,果儿会想看什么?”冰厚已有三尺了。
该死,越描越黑。眼看着洛羽痕的眼中渐起杀气,急于逃命的唐果垂死挣扎:“啊!猫咪好像醒了!我去看看!”
冷不防被拦腰抄起,扔到了床上。
…… …… ……
这不是船戏,这是斗殴。
“今后若是想看,只看羽痕一人,果儿可看得饱?”缠绵与威胁诡异并存的嗓音。
“看得饱,撑到爆……饶了我吧……”某人没气节的全盘皆输。
“今后再有男人被果儿看到,羽痕就把他杀掉毁尸,如何?”宠溺与阴狠完美结合的语气。
“……”
“果儿不同意?”貌似在征求意见,寒寒的音线却赤果果的彰示了此处毫无民主可言。
“同意同意……放过我吧……”她祝福天下男人扣子系好,腰带捆好,没事千万别走光。
……
报复了个够的洛羽痕一脸餍足的德行,与苦着脸、扶着腰、脚步虚浮的唐果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一扫方才的如狼似虎,分外体贴温柔。这时,隐约传来隔壁门上的敲门声,敲了几下没有得到回应,便听得“卡”的一声轻响,门被推开了,有人走了进去。洛羽痕身形敏捷,晃了一下便飘出门去。
待脚慢的唐果追出去,洛羽痕已神定气闲的站在隔壁的房内,睡有女子的床侧,站着神情略显尴尬的寒非离。
洛羽痕凉凉笑道:“三王子擅闯女子闺房,不合礼数啊。”
寒非离敛神回道:“我只是来看看这位姑娘的病情是否有好转。”他极少做越礼之事,被抓了现行,脸颊淡淡的泛粉。
咦?……她早就感觉寒非离对猫咪很关注,此时再端详一下他含羞带怯的样子,莫不是……有JQ?唐果不禁悲从中来。小狮子,你好不容易动一次心,却不料心仪的对象竟是他的近亲,这是禁忌之恋啊禁忌之恋!不,绝不能让他就此沉沦下去,趁着他尚未完全沦陷,一定要阻止他!
上前一步,伸手扯住他的袖子,凝重的道:“小狮子,我知道你冰清玉洁的少男之心难得萌动一次,但是,你不能爱上猫咪的呀,你们不会有结果的!”
洛羽痕的眼光锋利的落在她紧紧揪着寒非离袖子的手上。唐果大义当前,却是顾不得了,坚定的扯着不撒手。
寒非离的脸色五色变幻,道:“果儿,你在说什么。”
唐果悲摧的道:“我告诉你吧,其实,猫咪是你失散多年的妹妹啊!”
寒非离的脸更加色彩斑斓了。
嚓。
一阵凌厉的小风掠过,唐果只觉手中一轻,定睛一看,手里只余了半截衣袖。战战兢兢看向洛羽痕,只见他在那里阴森森冷笑,那神情仿佛说,如果她再敢拉拉扯扯,下次断掉的就是寒非离的半条胳膊。
手一抖,半截衣袖掉落在地,心中满是悲哀。
袖子被斩去半截,神情愈加郁闷的寒非离道:“果儿为何这样说?我从未听说过有失散的妹妹。”
“我替她洗澡,看到了你家的家族标志。”
“这个,我是知道的。”出乎意料的,寒非离坦然承认。
唐果吃惊道:“你知道?!”
“遇到她时,她刚被蛇咬伤,已是口不能言。我也不知她是何来头,正犹豫间,她自己掀起了衣服,露出标记。然后就昏迷了。生此标记者一定是我族血脉,那时紫衣宫女追来,我以为她们有意加害于她,便带了她躲入营中,宫女也没有执意追赶。”
唐果道:“你知道为什么不说啊。”
他的脸又悄悄的洇红:“我……”
看着他尴尬的样子,于是她明了了……纯洁的小处 男,对于看到一名女子的小腹之事,感觉难以启齿,所以一直隐瞒至今。
唐果崩溃的拍了一下脑袋:“小狮子,你有时候可爱得过份了点。那么之前你也不认识猫咪喽?我看她的年纪,大概就是你的妹妹辈的。是不是你父王在外桃花盛开……”
正在按传统武侠小说的一般思路展开推理,却被寒非离凶凶一瞪,声线顿时低了下去,嘟囔道:“干嘛瞪我……我是在夸你父王风流倜傥。”
寒非离凶道:“皇族并非仅我们一脉,我家叔伯众多,她很可能是哪位叔伯的后人。”
唐果被难得一见的狮怒吓到,眨了眨眼道:“……好嘛,知道了,你父王是清白的。”
“……”寒非离斗嘴胜出,却不见得开心到哪里去,闷闷的把脸转向一边。
床的那边,忽然传来一句幽幽的、略带不耐的话声:“好吵。”
三人的目光顿时被吸引了过去。只见床榻上的猫咪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淡淡的看向这边。
静默了一阵,唐果终于反应过来,欣喜的扑了过去:“猫咪,你醒了?”
猫咪用她独特的赤色瞳孔的眼睛看着她。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
在唐果怀疑她是睁着眼睛睡着的时候,浅色的唇翕动了一下,冒出两个字:“是的。”
唐果长出一口气。看来猫咪不仅心跳慢,血流慢,语速也慢到令人发指。再问道:“猫咪,你是日晟国皇族的人吗?从哪里来?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长久的沉默。
三个人屏息等待她的回答。猫咪还是保持着原有的姿式和表情,眼睛一眨不眨。
十分钟后。“记不清了。”
咣当。唐果跪倒在地。抚胸顺气。强打精神坚持着再问一句:“你叫什么名字?”一边问,一边站起来准备去倒杯茶喝。就猫咪这语速,估摸着得到答案时,茶水正好凉得微温适饮。
没想到她只一转身的工夫,就意外的得到了回答。
“猫咪。”猫咪利落的说道。
囧……“猫咪是我给你取的名字。”唐果崩溃道,“我是问你的本名。”
猫咪看着她,沉默。寂静又空灵的眸色,不知是在思索问题,还是根本不想回答。
十分钟后,洛羽痕不耐烦的走开了。二十分钟后,寒非离不堪沉闷走开了。半个小时后,坚守等待的唐果,发现猫咪睡着了。
唐果崩溃的伏在床边悲泣。捏着两拳,咬牙切齿的发誓:她再也不要、不要、不要问猫咪任何问题了!!!!!
狮子座,狐狸座
唐果崩溃的伏在床边悲泣。捏着两拳,咬牙切齿的发誓:她再也不要、不要、不要问猫咪任何问题了!!!!!
被打击得脚步不稳,摇摇晃晃的去找洛羽痕。
唐果:“羽痕~猫咪是不是被蛇毒侵入大脑,变傻了?”
洛羽痕:“不,她没有痴傻的病征,只是性格慢些。”
唐果:“见过慢性子的,没见过这么慢性子的!”
洛羽痕:“这种特别慢的性子,应该是她特有的体质所致。我会特别留意些,找出问题根源所在。”他的眼睛里闪着很学术很严肃的光,显然专业神经被触及,准备对猫咪的特殊体质展开科学研究。
自从猫咪醒来,在之后相处的过程中,唐果充分领教了猫咪的慢性子。日常生活如吃饭、穿衣一等小事,如果唐果不帮她,她吃完早饭的时候,天就已经黑了。
天知道就她这运动速度,是如何生存下来的。猫咪似乎有意的不愿透露她的过去,再加上她的语速慢到让人发疯,试过一两次之后,唐果就放弃了追问的企图。由她去吧,反正她是寒非离的亲戚是没错,应该不会有什么潜在的威胁。再者说了,就她气死蜗牛的速度,能威胁谁啊。只将她带在身边就对了,她这种身份和状态,放在哪里都不安全。
实际上,唐果因为寒非离找到了世上唯一的亲人,而感到十分的开心和欣慰。
小狮子,终于不再那样孤单了。
数日后,在寒非离的安排下,他们买下了一艘适合远航的大船。唐果第一次在看到那艘停泊在码头的大船时,嘴巴吃惊得张得圆圆的,半天合不拢。但见这艘船高大如楼,底法上阔,首尾高昂。显然具备坚强的抗冲击能力,船身的长度足有50米,相当的气派啊。她怎么看怎么觉得这船眼熟。想了半天,一拍脑袋:“这就跟中学课本上,郑和下西洋的那种船一样的嘛!”
待上船参观,更是对古人的造船技术心生钦佩。全船分为四层,最底一层装土石压船,使得船体吃水四米左右,保证了遇大风浪而船身平稳。二层船舱分为很多隔间,为居住生活之用,这里囤积了大量生活供给和淡水储备。三层是操控场所,航行时船长和水手就在这里工作。甲板上,固定了四艘救生的小舟。船上攻击、防卫、救生、生活设施一应俱全。
这得花多少银子啊……不过这次出行是打着准太子妃巡视民间的旗号的,他们出来时带了天文数字的银票,全部费用都由皇家买单。想到这里,唐果狠狠咬牙:花,使劲花,把国库花光才好。
可是寒非离是如何在一个沿海的小城镇搞到如此豪华的一艘大船?一面参观着新船,一面问道:“这船你从哪里弄到的?”
寒非离答道:“是我在路上时就抽空画了图纸,一到此地,就交由船舫打造而成。”
“啥么?!你设计的?!”唐果大惊,“你怎么可能会造船?”
“果儿忘记了?日晟国本是沿海国,造船、航海、海事,是皇族儿孙的必修课程。”
“哦呀,你真聪明!我就说你家遗传基因错不了嘛!对了,你认识一个叫郑和的人吗?”
“郑和?不认识。他是谁?”
“算了,当我没问。……这艘招摇的大船打造出来,会不会太招风了?会不会引起卫清萧注意?”
“我对造船坊说是我们是赶赴远洋经商的商队,再者此船是秘密打造,建造过程中如若泄露消息,是一两银子也不付他的。就连此处码头也是临时搭建,沿岸数里早已安排了士兵严格把守,直至船舶离岸,亦不会泄露风声。”
听到此处,唐果心中顿时掠过一丝阴影。俗话说世上能不透风的墙。再怎么防守,也难免泄露。担忧的看了一眼一侧的洛羽痕。他们就算是逃入了茫茫大海,那个噩梦般的毒蛊却驻留在他的身上,就等于留了把柄在卫清萧的手中啊。如果卫清萧意识到有问题,忽然动用召唤术,彼时驶入了海域深处,他如果不能及时返回……
洛羽痕见她面色忧虑,猜到她心中所想,微笑道:“果儿不必担心羽痕,之前我已安排一部分宫女远赶赴北方大漠制造假像,并传假消息给卫清萧,只说队伍行至北漠无人之地,那里地域复杂,杳无人迹,他就是想派人监视,也很难做到。”
唐果这才松了一口气。心中虽还是觉得不妥,但也别无他法。
唐果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寒非离:“船都是有名字的,这艘船叫什么名字?”
“尚未取名。”
“哦。那我来给它起个名字,如何?”
“果儿起便是。”
“既然这船是你做的,就叫狮子座吧。狮子座号。注意,是座位的座,不是制作的做。”
寒非离好奇道:“为何用座位的座?”
“因为忽然记起了我很喜欢的一首歌!”
怀念前世的情绪充满心间,唐果激动难抑,提了裙角,奔向甲板的最高处,开始唱歌。
“一个人的时候,不是不想你……一个人的时候,只是怕想你……七月份的尾巴,你是狮子座……八月份的前奏,你是狮子座……相遇的时候,如果是个意外……请你别说 只有友谊才能万万岁……”
寒非离沉默的听着,望向她的眼眸里,翻卷着暗涌。
洛羽痕的面色却渐渐阴沉,哼了一声:“这哪里是唱歌,是在装小绵羊吗?”
正深情颤音的唐果顿时跑调了。果然,时空束缚不了音乐的感觉啊。
参观结束后的当晚,洛羽痕的神情郁郁的。唐果讨好的拱了他一下:“怎么了?不开心啊?”
“果儿老实招来:狮子座究竟是有何暗示?”
“哎呀,狮子座其实是天上的一个星座,跟小狮子完全没有关系啦,你不要多心,呵呵呵。”
“天上的星座?在哪里?走,果儿指给我看。”
“哎?”
尚未反应过来,就被某人拎着后脖领,拎上了屋顶。
“呜……好高。”某果蜷坐在屋脊上颤抖。
“别怕,有我呢。”洛羽痕很温柔的揽着她的腰,笑容却比月色还要凉上几分。“果儿指一下狮子座在何处?”
唐果张大眼睛,努力的向满天繁星看去。呜……星星为什么这么多。狮子座在哪儿呢?假装认真的找了半天,随手一指一片星:“那儿呢,那就是狮子座。那几颗星连起来就像头狮子。”
洛羽痕眯眼眺望良久:“我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很正常啦,星座这东西,就是似是而非,你觉得它像就像,觉得不像就不像啦。好啦,咱们下去吧……”
“那么狐狸座在何处?”
“嗯……没……有……”
“嗯?!”冷气……
“有,有,有的。”
“在何处?”
“那边,那边就是。”又是随手一指一片星。
“哦……我看出来了。”
“……Ok,你好样的。找星座就是要发挥想像力。现在我们下去……”
“果儿唱‘狐狸座’的歌给我听。”
“狐狸座?没……哦,有的,有的。”没骨气的缩脖子。
于是,某果像只蹲在屋顶的小绵羊,咩咩叫了大半夜。
“……七月份的尾巴,你是狐狸座……八月份的前奏,你是狐狸座……”
心中悲泣:可可,我对不起你……我是为了保命才篡改你的歌的……
……
因为当初担心泄露宝藏方位,在郭宇洛从军队中选人时,唐果并没有刻意提示要水兵,所以带出来的士兵中,有航海经验的很少。此次远航吉凶难测,唐果希望将风险降低到最小,于是只带了军官和二十几名有航海经验的士兵上船。如此一来人手不足,他们就从当地雇佣了一名航海老手和数十名水手跟船。那名航海老手就担任了船长的职务。
寒非离在跟这位船长交待航行路线时,目的地指的是一个海中的岛国。只说是拉了货物到这岛国上贸易的。这岛国常与大陆通商,所以船长也没有生疑心。
其余的士兵则停留在海滨小镇附近扎营,等他们航海归来。绝影宫的宫女亦被洛羽痕下令留守,探查卫清萧的动作,并随机应变。
唐果第一次见到船长时,他粗砺的皮肤,黝黑的肤色,浓密的大胡子,蓬勃向上的头发,粗犷的气质,顿时让她眼前一亮。此人的气质很符合她心目中的船长形象啊!
但美中似有不足……真诚的提议道:“这位船长,我给您起个外号吧,叫‘铁钩’如何?气派吧?拉风吧?”
大小姐赐名,船长岂有不从之理,虽然有些怪,却只是个外号,没啥大不了的。急忙谢大小姐赐名,然后小心翼翼的问:“敢问大小姐为何给小的起这个很气派的外号?”
“哦,现在是有些名不符实啦,不过以后你若是有机会断掉一只手,就安上一个大铁钩代替,既能当武器,又显得很威武。如果你恰好又瞎了一只眼睛,再戴上个黑色眼罩,就更帅了。然后你恰好又失去一条腿,就换上个木腿,走起路来会更加气宇轩昂。”
“……”
“咦?铁钩船长,你怎么了,醒醒啊……”
……
待一切准备就绪,就要扬帆启航的时候,已是阳春三月,一个顺水顺风的日子。
哭泣的糖果
待一切准备就绪,就要扬帆启航的时候,已是阳春三月,一个顺水顺风的日子。
这时,一直处在隐身状态的蝠影华丽现身,飘然上船,目睹鬼影者无不悚然而惊,幸好是大白天,否则又有有闹鬼传言了。
这下子人都齐了!唐果心中充满了大团圆的欢欣。却还是觉得少了些什么。眼角偶然捕捉到一个白影掠过,急忙抬头望去。只见一只洁白的大鹦哥落在了桅杆的顶端。
唐果喜极,冲着它挥手:“雪舞!好久不见哇!你的羽毛更漂亮了啊!来啊来啊!飞过来啊!”
雪舞警惕的看着她,不为所动。被涂成大花篮的惨痛经历已在它的小心脏上留下了难以抹灭的伤痕。
所有人都上船了,唐果却手捧着一个酒坛子,与洛羽痕站在船尾靠近的码头上,准备为“狮子座号”首次出航举行“掷瓶礼”的仪式。
唐果掂了掂手中的酒坛子,道:“本该用香槟酒的,只能用这个来凑合了。”
冲着站在船尾的寒非离招招手,大声喊道:“你记着,我将这个酒坛子在船体上打碎时,立刻下令开船!”
寒非离微笑着点点头。
唐果隆重的举起了手中的酒坛子,用力掷在船头。啪的一声,酒坛片片碎裂,醇香的酒溅在船头。
与此同时,船上传来寒非离下令开船的喊声。水手迅速升起船上的硬帆,船缓缓离岸。
此时唐果敏捷的往洛羽痕身上一跳,他抱着她,足尖一点,就在她兴奋的尖叫声中,翩然飞跃上船头,落在甲板。
“我圆满了!我圆满了!”唐果一手攀了洛羽痕的脖子,一手握拳激动的大叫,“为一艘船举行掷瓶礼,是我很久以来的一个梦想!”
洛羽痕的嘴角噙着宠溺的微笑。
寒非离目光淡然的望向二人,微笑着问:“为何我不曾听说有这样一个风俗?”
唐果道:“这风俗来自一个遥远的国度……酒坛子摔的越碎,预示着这艘船能永远平安航行。”
寒非离点了点头表示明了,转身,移至海面的目光,眼里的笑意转成了寂寥。
第一天的航行,前世很少坐船的唐果,兴奋得一整天都呆在甲板上看海,吹海风,喂海鸥,再就是玩她在海滨城镇停留时,抽空找工匠制作的单筒望远镜。这望远镜的透镜镜片是用精心挑选的透明水晶磨成,镶嵌在铜制的长筒形外壳中,就做成了一个倍数10倍左右的望远镜。这个世界里还没有望远镜这种东西,她的这个“发明”在周围人看来,都感觉相当惊喜。对于航海者来说,这更是一个非常实用的工具。
所以,她没能玩多久,望远镜就被铁钩船长借了去,到高处瞭望了。
猫咪虽然是不动声色,但眼睛里也流露出些许的欣喜。坐在船弦栏杆处,目光有些痴迷的望着无垠的海面。让唐果感到郁闷的是,无论她怎样逗引,雪舞总不肯抛弃前嫌亲近她,却与猫咪一见如故,时不时的停落在猫咪的手边,与猫咪一起遥望大海装深沉。
午后时分,终于欢腾够了的唐果总算是累了,坐在船头,懒懒倚在洛羽痕的怀中。回头,已看不到身后的大陆,遥远的极处,海的蓝与远天相接,广袤,雄浑,苍茫,他们仿佛置身于一片缓缓起伏的蓝色洪荒大陆,耳边低缓的海浪低吟,仿佛在传达着生命的神秘,心境也随之宽广空灵,让人忘记烦忧,隐约体验到超越自然的深刻。
再看看身边的人,衣袂临风,青丝飞扬,通透清澈的瞳仁,玉洁冰清的神韵,有若谪仙。恍惚间,有超越凡尘的错觉。
“洛羽痕……”
“嗯……”
“我怎么有成仙的感觉呢。”
“与果儿在一起,便胜过神仙。”
“咦?我们真的成仙了。你看,那边刚有一个仙女飞过去了。”
“仙女?”
“你没看到吗?”
“我的眼里只有果儿一人。”
“我看到了。一个浅色长发的仙女,从船舷上,轻飘飘的,飞到海里去了。……等一下。浅色长发?!……猫咪呀!!!!!!!!!!!”
唐果猛的跳起来,奔到船弦边。探身朝下方的海面张望。水面上却不见人影。只有雪舞贴着让人眼晕的海浪急速的飞掠。唐果略识水性,但其游泳经验仅限于游泳池内的狗刨,本能的没有胆量跳进海里去。
“救人……快救人……”她扯着洛羽痕的袖子急得语不成句。
洛羽痕面露难色:“我不识水性。”
咦?果然是人无完人啊!然后,大声叫嚷起来:“猫咪落水了!快来救人!”
甲板上劳作的水手闻声赶来,扑腾扑腾几声,已有数名水手跳入水中。很快寒非离也从操作舱中飞身出来,毫不犹豫的跃入海中。
船帆收起,船缓缓的停下。
唐果等人伏在船边,焦急的看着水面上一干人冒出潜入,却不见猫咪的踪影。
直到急得挠心挠肺时,船尾处传来雪舞嘹亮的一声鸣叫,叫声里满是欢快。唐果心中似的所悟,拔足奔向船尾,尚未跑近,就看到猫咪湿淋淋的脑袋从船帮下冒了出来,双手扳住船舷略一用力,就站上了甲板。
在她的腿还没攀上船舷时,唐果恍然间有些错觉,觉得她的腿已变成银色的鱼尾,下一秒就会甩到面前。
然而最终站在甲板上的还是一对玉足,湿润的趾甲如片片圆润的水晶。
她浑身已湿透,浅色的长发贴在润泽的洁白面颊,衣服亦是贴在身上,勾勒出曼妙的曲线。一对眼睛略略弯着,满含着愉悦的笑意。
“我想,下去游泳。”猫咪微笑着说。
原本还在惊喜不已的唐果,崩溃的扑倒在地。猫咪祖宗……您这句话应该用过去式表达了,用未来式是绝对的语法错误啊语法错误。或者说,这句未来式的句子,来的未免晚些……
猫咪迈着轻软的脚步去舱内换衣服去了,背后传来唐果颤颤的一句:“猫咪,拜托,别再随便跳进海里游泳了,这样做很危险,海里有鲨鱼的。好吗?”
猫咪站住脚步,回头无辜的看着她。半晌,答道:“好的。”
“Ok……”等回答等了好久的唐果如释重负,举双手做了个Ok手势,“乖,去换衣服吧。”
猫咪依言而去。
唐果回身,趴在船舷上,向下望去。船舷距离水面的垂直高度足有十米之高。猫咪出现的地方,没有什么可以攀附的绳索之类的东西。她是怎么上来的?猫咪真是深藏不露啊。
好在猫咪还算听话,从这次以后,再也没有随意的跳下海玩耍。但她总是望着海面,喜悦到失神的表情,透着对海的深深迷恋。
接下来数日的日夜兼程的航行还算顺利,也遇到几次风雨天气,狮子座号凭借强悍的船体,再加上寒非离的英明指挥、铁钩船长和水手们的丰富经验,狮子座号一直是固若金汤,未出现什么差错。
船上最惬意的两个人就是唐果和洛羽痕二人了。吃、喝、玩、乐,就是他们生活的全部。二人那股子快活劲儿,简直是将此次航行当成蜜月旅行了。
某一夜,二人在甲板上一处僻静舒适的地方,忽而嬉闹,忽而低语,享受着春季夜里湿润微咸的海风。
唐果忽然想起了什么,欢欣的道:“如此温馨浪漫的夜晚,岂能无酒?你等着,我去拿酒。”说罢爬起来一路小跑着,钻进船舱里去,直奔储酒的货仓。
货仓里有巨大的酒坛子,也有一排排的小坛,为了防止船体摇晃打碎酒坛,均是固定在木架上。唐果踮着脚取下一个小坛子抱在怀里,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紧紧抱着小坛子,呆呆立了一阵,然后转身,背抵着酒架,一寸寸的蜷坐了下去。脸上原本挂着的笑容渐渐的凋零,泪水决堤而出。忽然抬手将手背咬在嘴里,堵住压抑不住的要冲出口的呜咽。
朦胧的泪眼忽然瞥见一片黑影挡在了面前。吓了一跳,急忙抹去眼泪,惊慌的睁大眼睛去看,待看清了,才松了一口气,拍胸口道:“鬼魂兄,想吓死人啊。”一面说,不及收掩的悲泣变成一连串的抽噎,居然打起了哭嗝,止也止不住。
蝠影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上前一步,伸出手轻轻替她拍了几下背,大概是拍到了某处|茓位,哭嗝顿时止了。
唐果擦擦眼泪,不好意思的道:“谢谢你,鬼魂兄。我只是一时……”
“为何常常要躲在这里偷偷的哭?”蝠影打断了她的吱吱唔唔。
“咦?你监视我……”
“非也。只是船上发生的任何事情,均逃不过我的眼睛。”他强调自己本身就是监控器一只,想不监视也难。
“……”唐果低眼看着手中的酒坛子,仿佛全部的注意力全在它的上面。
见她不答,蝠影有些尴尬,感觉自己问出这等私秘的问题,似乎是有些越礼,悄悄转身准备离去。
身后却传来带着浓重鼻音的回答。“我害怕啊。鬼魂兄。洛羽痕把解蛊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宝藏之中。我感觉得到,他是在孤注一掷。我很想警告他说这次不一定成功,可是又不敢打击他的信心。如果最终不能解蛊,我感觉,他撑不下去……他一定……撑不下去……”
香艳的酒器
“如果最终不能解蛊,我感觉,他撑不下去……他一定……撑不下去……”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又已是抽噎成一团。哭了没一会,强行收泪,拿袖子将脸揩得干干净净,抬头对一直默默站在身前的蝠影一笑:“我看起来还好吧?”
蝠影点头:“还好。”
“我得出去了,他要等急了。”说罢爬了起来,抱着酒坛子,急急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又想起了什么,顿住脚步,回头对蝠影道:“刚才说的话,替我保密。我不愿再给他一丝一毫的压力。”
蝠影点了点头。
她这才转身离开。
在她推开酒仓门之前的一刹那,一个白袍的身影,自门边轻盈无声的远掠而去。
唐果抱着酒返回时,洛羽痕还是懒懒的倚坐在原处,敞开得大大的领口处露出一片玉色肌肤,万缕青丝松松的拢住,水般流泄在身后,一直垂到地上。那媚色横生的容颜,愈夜愈妖娆,美丽而炫目。
他眼角的翩然蓝蝶映入她的眼中,心微微的疼痛。
她曾问过他为什么要在脸上纹一只蝴蝶,他回答说:是希望有一天,能够破茧而飞。
这只蓝蝶,寄托了他获得自由的渴望。
见她回来,伸手接过酒坛,将盖子启开,深深嗅了一下,轻抿一口,笑道:“好酒。果儿也来尝尝。”
“好啊好啊。”她也被酒香吸引,贪馋的凑了过去。
他却将酒坛从她的嘴边移开,送到自己的唇边,颈子微扬,让琼浆玉液倾进自己口中。
她不乐意了:“咦?该我喝了……”
他放下酒坛,抿嘴不语,忽然伸手扶住她的脑后,脸一低,覆住她的唇,将含在口中的酒渡入她的口中。
唔……好香艳的酒器……
她贪贪的将他嘴巴里的酒喝了个精光,还意犹未尽的用舌尖搜罗残留在他口腔中的醇香,有酒液从他的唇角溢出,直滑落进领口。她就像个最贪杯的酒鬼,追随着那一缕细细的酒液,一直吸 吮到他的胸口。
他喘息着用力扯开了衣襟,摸索过酒坛,将整坛的酒都倾倒在身上,浓烈的液体将肌肤刺激得微微发红,散发着馥郁的醇香。
“这道下酒菜,果儿可还满意?”
“够……丰盛!”
最深绵的锲合,最紧密的相贴。仿佛这样就能将彼此刻印进生命里,永不失去。
……
航行十几日后的一天深夜,寒非离观星象,看海图,测罗盘,又拿望远镜瞭望一阵,对铁钩船长下了向南偏转航向的命令。
铁钩船长握着船舵的手却牢牢把着没有动。不解的问:“肖公子,往南就偏离航线了。”
“照我说的做。”寒非离面无表情。
铁钩船长急了:“肖公子,这趟航线我跑船跑了十多趟了,绝不会搞错,往前直行就对了!”
寒非离神色凛冽,斜睨向船长的目光,锋利到伤人。
铁钩心中一颤,不敢再坚持,按他的指示转了舵。一边操纵中,心中满是疑惑。目光偶然扫过海图,突然如遭到雷击一般,睁大了眼睛,浑身僵住。
愣了一会,猛的撒开船舵,向一侧奔逃而去。
寒非离见船舵松开,有失控的危险,急忙探手握住。
铁钩一面跑,嘴里一面惊恐的大叫着:“隐雾渊!你们是要去隐……”
一句话尚未喊完,只觉眼前黑影一晃,紧接着背上一麻,顿时口舌僵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同时颈上冰凉,一弯弧形钢刀贴合的逼在他的颈子上,登时一动不敢动了。只睁着一对恐惧的眼睛,盯着点住他的人——那只常在船上飘来飘去鬼一样的家伙。
“小声。”蝠影袖中露出圆月弯刀,卡在铁钩的脖子上,斗篷帽子底下飘出阴森森的警告。“不许声张,免得吓到水手。否则就削下你的脑袋。可做得到?”
铁钩面色惨白,冷汗滴滴,勉强点了点头。
蝠影收起弯刀,却没有解他的哑|茓。用下巴指了指船舵,示意他回去掌舵。铁钩迈着虚软的脚步回到舵边,哆嗦着手从寒非离手中接过船舵,两只眼睛惊恐的望着前方黑暗的海面。
洛羽痕与唐果这时也过来了。他们方才察觉到了船身方向的转变,料到是到了跟铁钩船长摊牌的时候。
铁钩船长忽然将脸转向寒非离和蝠影,用一只手指着嘴巴,做“我要说话”状。
寒非离道:“你可能保证不会声张?”
铁钩用力点头。寒非离这才示意蝠影给他解|茓。
解|茓后,他如释重负的深呼吸了几次,才颤着嗓音开口:“几位爷,那个地方,是海上的禁地,是大海通往地狱的门口,有海鬼守着的。听小的一句劝,去不得,去不得啊。”
寒非离冷冷道:“休要多嘴。”
铁钩船长快要哭了:“爷……不是小的想多嘴。小的十几年前跑船的时候,曾经因为暴风雨迷失了方向,误驶入了那一带海域,那一次,真的是九死一生啊。有幸捡了一条命回来,才得以活到今天,小的实在是不想再去到那鬼地方了。那一次船上十几个人,只有我活了下来,其他人,全死了。一个一个的,全都死了……”声音里是深深的恐惧。
寒非离凉凉微笑:“你的那次经历,我早就知道。你是我唯一能找到的去过那里又活着回来的人,所以我才会找上你,让你带路。”
“……”铁钩船长这才明白是被算计了,他就说嘛,这位爷出的酬金是往常跑一趟船的几倍,原本还开心说碰上了个不识行情的主儿,却忘记了天上不会掉馅饼的。
寒非离又用抚慰的语气道:“此次出海若是你回不去,你的家属会得到丰厚的抚恤银两。”
这一抚慰,险些抚慰得铁钩船长背过气去,顿时老泪纵横。哽咽道:“爷,咱不想要银子,咱想要命。”
“嚓”。
水色寒光掠过,弯刀掠过他的鼻尖,蝠影寒寒的语调飘来:“再啰嗦,剁下你的一只手。”
铁钩战战兢兢住了口,同时幽怨的瞅了一眼唐果。都怪这个丫头,临出海时给他起了这么个不吉利的名字。他早该意识到,那是不祥之兆啊不祥之兆。
一直站在一边观望的唐果见气氛紧张,于是决定扮红脸,上前打圆场。“鬼魂兄,别那么凶嘛。”很和蔼的拍了拍铁钩的肩膀,“铁钩船长,表怕表怕哈。那地方你都到过一次了,不是活着回去了吗?活着回去一次,说不定就能活着回去两次,放轻松,别担心。”
铁钩的脸色更难看了。显然她的安慰没有抵达他的心坎儿。
寒非离道:“你放心,我们不会要你带路到隐雾渊的近处。只是听说那片海域遍布暗礁,而从那片暗礁中生还的,世上仅你一人。那次的经历既然如此刻骨铭心,对于暗礁的分布应该是还记得吧?你只需带我们穿过暗礁区,若是愿意离船,船上有救生的小船,你可以乘小船离开。朝这个方向再行驶两天,大概就抵达那片海域了吧。”
铁钩沉默不语,脸上的神情介乎迷茫与恐惧之间,兀自浑身微微颤抖。
为防他逃跑,寒非离安排了两名士兵看守着他。
然而第二天,那两名看守的士兵被他打晕在地,他还是跑了。
发现他逃跑时,他不过是划着救生的小船逃出几百米,仓皇的背影,像在逃离地狱。
寒非离、洛羽痕、唐果站在船舷处目送着小船。
唐果道:“不用追他回来吗?”
寒非离道:“不必了,”手中抖开一张旧羊皮,“他留了这幅海图在舱中,上面密密的标明了暗礁的位置,想到就是他的那次历险过程中一路探索、一路描绘下的。一定是那次经历让他心有余悸,出海时也把这张图带在了身上,以防再次误入那片海域。有这幅海图,也不用强扯上他了。”
唐果点头,只祝福那叶可怜的小舟能顺利到达遥远的陆地。无意中忽然瞥见寒非离手中的羊皮海图的背面有字,急忙伸手扯住,将羊皮翻了过来。
三人定睛看去,只见羊皮背面有墨书的四个大字,字迹半干,显然是铁钩船长临走时写上去的。
水中有鬼!
四个张牙舞爪的潦草字迹,触目惊心。三人顿觉寒意掠过脊背。
突然的,一个身影擦过他们身边,直直的坠向海面,击起小小的水花,隐没入水中不见。三人都是吃了一惊,伸头观望。
隔了一会,水面上冒出一个浅色头发的脑袋。是猫咪。
猫咪一个猛子扎入水中,在水下疾速的潜游,透过水面,可以看见她浅色的身影像鱼一样灵活的游动。
没一会儿,就游到了铁钩的小船的底下。
在大船上观望的三人都以为她会攀到小船上。可是迟迟的不见她露出水面。
突然的,那小船似乎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翻转了过来。一瞬间的功夫,小船已是底朝天的倒扣在水面上,铁钩和猫咪均是不见了踪影!
三人顿时紧张起来,呼喊着下水救人。
还未等水手们下水,猫咪突然出现在大船的下方。她的身体攸然从水中跃出,犹如跃出水面的一只海豚,手足在船体的铆钉上轻盈的借了几下力,等人们回过神来时,已稳稳站在甲板上。
唐果第一个醒悟过来,问道:“猫咪,铁钩船长……”
“他已死了。”这一次,猫咪的语速意外的快。正打算下水救人的水手听到这一句,顿时停滞了动作。
唐果大惊:“你……你杀了他?!”
猫咪赤色的瞳仁静静看着她,不答。沉静的神情却正是默认。
死亡的震颤
唐果大惊:“你……你杀了他?!”
猫咪赤色的瞳仁静静看着她,不答。沉静的神情却正是默认。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水手们望向猫咪的目光,都满含了畏惧。
寒非离清了清干涩的喉咙,问道:“你究竟是何身份?”
“带你回家的人。”猫咪一字一句的回答。
“什么……?”
猫咪的目光落的他的脸上,用沉稳又冰冷的语气道:“当断则断。绝不可手软。”
说罢就举足走进船舱去了。
甲板上长时间的寂静无声。不知是哪个水手“嗷”的叫了一声,顿时大乱。水手们争先恐后的拥向剩余的三艘救生小船。
寒飞离见场面混乱,长剑出鞘,寒光闪过,只听一声惨叫,已穿透了其中一名水手的肩头。用极具威慑力的阴寒语调道:“谁敢擅动,便杀了谁。”
水手们都被震慑住了,呆愣愣的站着。
寒非离长剑撤回,那名水手惨叫着倒在甲板,洛羽痕随即上前为他止血。
寒非离面色肃杀,沉声对着一名军官下令道:“召集船上所有人过来。”
军官得令而去。很快,船上所有水手和士兵共计五六十人聚集在甲板。洛羽痕与蝠影默契的各守在人群的两侧,以防生变。
寒非离凛冽又坚定的目光,缓缓扫过一众人。开口说道:“现将此行的真正目的地告知大家。我们要去的地方,叫做‘隐雾渊’。”
人群中“嗡”的泛起一片惊呼,对隐雾渊的传说有所耳闻的水手们都变了脸色。
寒非离沉沉的目光扫过,水手们很快噤了声。惊颤颤的等着下文。
寒非离接着道:“我就将事情挑明了说吧。隐雾渊中,我们确切的知道,藏有一个黄金宝藏,里面黄金遍地,珍宝成山。此行正是要去开掘这座宝藏。待寻到宝藏,弟兄们人人有份,保你们十辈子也花销不尽。”
原先惊恐不已的水手们听到“黄金”二字,脸上已露出神往之色。寒非离见众人动心,目光微闪,却仍是不动声色。
却忽然是有人高声道:“有钱拿不是错,可是也得有命花啊!那地方……”
寒非离道:“隐雾渊诡异非常,此一去确是极其凶险。然而大丈夫若是只知贪生怕死,焉能出人头地?诸位水手是在风口浪尖讨生活,诸位军士亦是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原本就是朝不保夕,何不孤注一掷?若得成功,父老妻儿便可跟着你享尽荣华富贵。”
言及此,多数人都已动心了。却还是有胆小的出声要离船。
寒非离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悉听尊便。”
那名水手拔腿就奔向救生船。手还没碰到船沿儿,就觉后背一凉。愣愣的低头去看,只见一抹青锋自心口透出。
寒非离缓缓将剑从他的背心抽出。水色的剑身上没有残留半滴血。人尚未倒下,已然气绝。
寒非离的眸色如万年寒潭。冷冷道:“还有人要走吗?”
再也没有人出声。
“蝠影。”
蝠影应声上前。“属下在。”
寒非离的目光在众人的脸上刀锋一般划过:“若有擅自逃跑者,格杀勿论。”
“遵命!属下保证,中途离船的人,绝不会活着。”蝠影的声音虽不大,却几乎穿透了每个人的心脏。
“那么,去各司其职吧,即刻起航。”寒非离道。
众人寂静的散去,回到各自的岗位。
寒非离静静站了一会儿,目光落在那具倒在他的剑下的水手身上,血正从尸身底下慢慢的洇开。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肉 体被穿透时,死亡的震颤透过剑身传到他手上,残留在虎口处,冰冷的刺痛感。
眼角的余光扫到某个微微发抖的女人,洛羽痕的一只手正覆在她的眼睛上。
一丝苦涩泛上咽喉。
如果能够选择,他多么希望可以不必站到风口浪尖,不必在她的面前变得如此冷酷血腥。他多么希望自己还是那只小狮子,乖巧的偎在她的身边。
多么希望此刻用手盖住她的眼睛、替她挡住血腥一幕的人,是他自己。
而他却偏偏是那个在她面前提剑杀戮、将她吓坏的人。
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苦涩的滋味愈加难咽,却有更多坚硬强势的力量在心中迅猛的滋长。
从尸体上移开目光,袍角一撩,头也不回的走向操控台。
洛羽痕感觉到她的睫毛在他的手心里颤抖,伸出另一只手揽了她一下,她便顺势把脸埋在他的肩头,深呼吸。
他抚着她的头发,柔声道:“寒非离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船上人手本就短缺,仅摇橹就需要数十人。若是乱了,都要离开,船就无法前进了。”
他居然在为寒非离讲话了。
她闷闷道:“我知道。只是……他变得很陌生……很可怕。”
这样的小狮子,让人心生畏惧,不敢直视。
……
航行至天黑的时候,突起风暴。这风暴来得毫无预兆。按一般的航海经验,风暴欲来时,天际的云层和天色会出现异常,稍有些经验的航海者就能预知风暴抵达的大概时间。然而这一次却没有丝毫征兆,甚至连稍强一点的海风都没有,似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原本风平浪静的海面就突起飓风。这风来得迅猛异常,仿佛从天而降,都没来得及收帆的狮子座号被掀得向一侧严重倾斜!
如此剧变让人猝不及防,甲板上来不及抓扶住的两名水手立刻被甩落进海里,瞬息被巨浪吞没。
洛羽痕与唐果也是正呆在甲板上,唐果的整个人被甩得飞了起来,幸好洛羽痕身手不凡,飞身而起抓住了她,将她扯入怀中紧紧抱住,另一只手死死揪住了一根绳索,二人这才没有掉到船下。
眼看着船就要倾覆,幸好有经验丰富的水手当机立断,抄起斧头砍断了桅杆。桅杆发出刺耳的折断声,船帆塌落下来。这一招无异于釜底抽薪。要知道在海的中央想修复折断的桅杆是几乎不可能的,失去了船帆助力,仅靠摇橹,这艘船想返回陆地恐怕要花上一年的功夫,而船上根本没有足够的给养。
但此刻却是保住船只的唯一选择。
桅杆倒下后船身总算是暂时避过了翻船的危险,这来路不明的飓风却愈演愈烈,掀起的巨浪有如魔鬼的巨掌,将船像个玩具一般抛上抛下,船体发出可怕的呻吟声,仿佛随时会被拍成碎片。幸好这艘船足够牢固,否则的话在这种风浪中一刻也抗不下去。
船完全失去了控制,猛烈的颠簸着,随波逐流。这种情形下所有人只能呆在原地,拚命的抱住能稳定住自己身体的东西,一旦松手,铁定被甩出去。
洛羽痕也是握着那根绳索不敢松手,将唐果紧紧抱在怀中。唐果如八爪鱼一样死死扒在他的身上,将脸埋在他的胸口,躲避几乎让人窒息的强风。
然而她偶然一次睁眼观望的时候,猛然发现船头的甲板上,背对着他们,直直的伫立了一个素色的身影,浅黄|色的长发被风刮得疯狂的舞动。
是猫咪。她孤伶伶的站在剧烈摇晃的甲板上,没有依附任何物体稳定身形,却像一枚敲在甲板的钉子一样,牢牢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风击打得唐果睁不开眼。她记起了今天白天时寒非离与猫咪的对话。
寒非离问:“你是带我回家的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猫咪道:“到时自然知道。”说完便闭目入定,再也问不出半个字。
唐果一直觉得,猫咪的气质是纯净与妩媚的奇特糅合,在她动手杀铁钩船长的时候,又是那样冷酷无情。现在站在船头直面巨浪的背影,又诡异得近乎妖邪。
她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物?又或者,她根本不是人?……
任唐果心里千回百转,风暴却仍在继续。寒非离此刻却异常的冷静,推开掌舵的水手,亲自掌舵,让船尽量顺着波涛的来势起伏,而不去与浪涌对抗。
飓风推卷着狮子座号,将它抛向一个未知的世界。
突然的,风停雨住,飓风的离去就像它的出现一般让人感到意外。之前还是巨浪滔天,几乎要将船整个摔碎,瞬息间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个死气沉沉的世界。海面上寂静无声,船静静的浮着。
船上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什么这风暴去的如此之快。风暴去了大家应该高兴吧,可是谁的脸上也看不到喜悦。因为此刻,整艘船被沉重得似乎有分量的黑暗包围,船头微弱的灯光几乎就被黑暗吸收掉了。什么也看不到。
耳边,一丝声音也没有。
几乎每个人心中都升起奇特的念头:与现在的状况相比,方才风暴肆虐的大海倒显得有些生气和活力。
这般死气沉沉,更让人觉得恐惧。由着船只静静的漂在原地,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一口,总感觉黑暗中隐藏着莫名的危险,仿佛稍微弄出一点声音,就会惊醒睡着的敌人。
寒非离传令下去:“原地抛锚,都拿好武器,等待天亮。”
洛羽痕略松开唐果,查看她身上是否伤到。直到确认没有一丝伤痕,方才松一口气。低脸在她颊上印上一吻,安抚道:“果儿不怕,有羽痕在。”
她安心的在他怀中窝着。她真的不怕,只要确信他好好的呆在她的身边,心中就无比的安然。
所有人,手中紧紧抱着武器,蹲守在船上各处。
而猫咪,自始至终一直伫立在船头。唐果走近过去,想提醒她坐下歇会,待走近看清了猫咪的脸,却被她脸上的神情吓到了。
猫咪脸上的表情是极度的狂热。她的面色惨白,嘴唇紧紧抿着,平时缩得很小的赤色瞳孔此时放大了许多,专注的盯着前方空洞的黑暗。
唐果明智的向后退去——还是让她站那儿吧。她那付模样,仿佛任谁碰她一下,都会被她扯成碎片似的。
在她仅退了两步远的时候,猫咪的赤色瞳孔突然向她扫视过来,目光异常凌厉。唐果猛吃一吓,像只被猫盯住的小老鼠,惊得僵在原地,居然一动不敢动了。
未等任何人反应过来,猫咪的身形一闪,诡异的飘移至唐果的面前,纤指挟了疾风,向她的面门袭来。事发如此突然,猫咪的身手又快到不可思议,就连仅在数尺之外的洛羽痕也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伸手欲拦截时,已是慢了一步。
禁印 美人指
唐果没料到猫咪会突然暴起攻击,连基本的躲闪能力都失去了,只愣愣的看着。瞬间额头被猫咪的食指点中,只觉微微一痛,踉跄着退了一步,捂着脑门,心中惊骇,以为自己脑袋被戳了一个窟窿。
洛羽痕见唐果中招,大惊失色,舒袖将她卷住,带着她退出几丈开外,慌乱的去查看她的额头。
唐果被吓到面色惨白,哆嗦道:“怎样怎样?”
洛羽痕查看之后略松了一口气。她的眉心正中只被戳了一个淤红的指印,连皮都没有破。忙抚慰到:“还好还好,伤的不重。”说罢转头对着猫咪怒目而视。
却见猫咪没事人儿一样站在不远处,一对眸子纯纯的看过来,似乎刚才伤人的不是她一样。
洛羽痕怒了:“喂!你……”
话音未落,猫咪身形又是一晃,再度袭来。洛羽痕急忙将唐果推至身后,上前挡住。两道轻灵飘忽的身影缠斗在一起。
#奇#一会功夫,猫咪突然抽身,撤出战团,身形停滞在几丈开外。
#书#再看洛羽痕,站在那里,捂着额头,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唐果以为他受伤,急忙跑过去拉下他的手来,赫然发现他的眉心也多了一枚淤红的指印!
#网#洛羽痕中招了!洛羽痕输给猫咪了!洛羽痕打不过猫咪!
唐果感觉难以置信,洛羽痕更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眼睛盯着神静气闲的猫咪,一愣一愣的。
此时寒非离和蝠影得知他们几个打起来了,两人都赶了过来。两人尚未跑近,猫咪就突然疾速的迎了上去。
洛羽痕和唐果发出一声警告:“小心……”
已是晚了,蝠影已然被美人指戳中。
不同的是,先前两人都是被戳中眉心,蝠影却是被戳中下巴。那线条分明的下巴正中,尴尬的印了一个红印。
蝠影也呆愣住了,看着突袭过后就淡然站在一边的猫咪,不知道该不该上前还手。
却见猫咪打量了一下蝠影的下巴,忽然开口:“抱歉。”
蝠影茫然:“什么?……”
“看不见你的脸,就戳在了下巴上,似有损容貌。过些日子自会消褪。”
唐果扑地。敢情猫咪她打人还要考虑将对方打得漂亮些啊,这打人原则也太有品味了吧?不过,鬼魂兄的容貌又不露出来给人看,也谈不上损不损的。
唯一暂时没有受到攻击的寒非离开口道:“猫咪,这是为何?”
猫咪道:“禁印。”
言至此,小嘴闭,任别人怎么问,她都充耳不闻了,一脸放空的表情,进入她惯有的近乎石化的沉静状态。
问又问不出,打又打不过,众人气馁而去。
唐果与洛羽痕打量了一下彼此眉心的红印。二人同时开口:
“漂亮。”
“好看。”
对话声传入不远处蝠影的耳中,他郁闷的摸了摸下巴,然后将斗篷帽子努力拉了拉,拉得史无前例的低,连印了红印的下巴也遮了个严严实实,愤愤然飘去。
唐果抬指抚摸一下洛羽痕眉心娇艳欲滴的红点:“这一指头戳的,跟哪吒似的。猫咪说这是什么?禁印?到底是什么意思?”
“大概是禁止反抗的意思。”
“咦?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被点中以后,丝毫提不起内力了。”
唐果倒吸一口冷气:“猫咪这叫什么武功,这么厉害!”
“她这一招既非伤人,又非点|茓,也非下毒,却让人内力尽封,透着妖邪之气。”
“这么说,如今你与蝠影都使不出功夫了!”
苦笑:“正是。”
“那么,现在船上的掌控权就完全在猫咪手中了!”
“还有寒非离。猫咪没有戳他。”
“果然是自家人向着自家人哦!”唐果忿忿不平。眼里忽然闪过恶毒的小火苗:“你能不能给猫咪的饭菜里加点料,将她……”
洛羽痕眼一眯,似有邪气闪过。
唐果赶忙补充道:“喂喂,你想什么呐,我不是要你毒死她,只要主动权不要全掌握在她手中就行了。”
洛羽痕道:“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倒看不出她真正有什么恶意。其实我们所有人加起来,也不是猫咪的对手。如果仅是为了控制全局,大可不必如此。”
唐果:“……我本来以为你的武功天下第一。”
洛羽痕的神情顿时闷闷的。道:“原本也绝不敢说是天下第一。但败在一名年轻女子手上,却是颇为意外。猫咪的武功之高,匪夷所思。看她的外貌只有十几岁的模样,我无论如何也想不透,一个十几岁的人,怎么可能有如此高深的功夫。以我的资质,就算是练武练到一百岁,也难达到她这样的境界。”
唐果的眼睛忽然兴奋得闪闪发光:“难道……猫咪是千年老妖?!”
头上立刻吃了洛羽痕一记爆栗。“乱想什么,世上根本没有妖魔鬼怪。”
她揉着脑袋嘟哝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洛羽痕锁眉沉吟道:“除非她有长生不老之术……那怎么可能?”
……
吃饭的时候,唐果又见到了猫咪。鉴于之前猫咪的攻击性行为,唐果坐得离她远远的。猫咪盯着面前的饭菜看了一会儿,幽怨的向唐果瞥了一眼。
唐果被她水水的眼神一扫,心头一酥,差一点就要像往常一样凑过去喂她了——猫咪自己进食的速度极慢,如果没人喂,早饭能吃到天黑。但从她杀铁钩船长、秀“美人神指功”的情形来看,她之前的慢性子应该是装的。
于是唐果缩了缩脖子,自顾自的吃起来。
猫咪慢慢的抬手,挽袖,舒指,摸到筷子,握到手里。筷子在半空悬停良久,直悬得唐果屏住呼吸,心痒难捱。心中默念:您到底要夹哪个菜?夹哪个菜?夹哪个菜啊啊啊……
筷子总算落下,唐果抚了抚胸口,长出一口恶气,心想终于熬过去了。
却见猫咪的筷子在菜中划拉一下。划拉一下。又划拉一下。
“嗷嗷……我受不了了!”唐果终于拍案而起,冲到猫咪面前抢过筷子,哀号道:“我喂您,我喂您还不行?祖宗!!!!”
猫咪嘴角微抿,甜美的笑了。
……
喂完猫的唐果一步三晃的去到洛羽痕身边,哼哼道:“猫咪是在装吧?在装慢性子!一定是的!一定我把她伺候得上瘾了!可恨的是,我居然忍不住要伺候她,我真是贱啊!呜……”
洛羽痕安慰她道:“我倒觉得她不是装的。”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