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我很感性。我很喜欢做事情,不喜欢思考,也不喜欢别人的教导。好看就好看,喜欢就喜欢,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你就带我去看那些你认为我应该看的地方,不要给我讲那些意义呀理论呀,好吗?
好啊!我说。
但我心里感到很不安。是不是自己太孤独了,无聊了,缺乏知音?自己受苦受难,还要把那些类似于毒药的东西贩卖出去?
但我误解了她。她是一个很喜欢学习、很喜欢接受的姑娘。那时,毕竟,她只有十九岁。斑斓的人生,多重的选择,正在她明显日渐活跃的愿望欲望丛林中展开。
十九岁的姑娘,某军医学校护理专业一年级新生,纷乱复杂的生活信息正纷至沓来,你叫她怎么选择,怎么感受?只要她心里热爱着自己的专业,胸中装着昆仑山深处孤独兵站里官兵的苦乐和健康,还有遥远边防线上,她的初恋朦胧的爱情,还有给我介绍的对象,她的瑁姨的生活和命运,而且,还对绘画对艺术,虽然是表层的艺术,抱以如此浓厚的兴趣,就已经很够了。
那是她到这座城市里来学习的一个星期天,细雨霏霏的下午,我和她一起打着黄花伞,在我们绿树掩映的艺术殿堂,西岭画院里神游。淋着细雨,我们走进辉煌气派的西岭画院艺术博物馆,我们参观了那些老派和新派的美术作品,著名的绘画,行为艺术,有些是表现现代美术青年学生多姿多彩的生活场景。不过,我没有很大的兴趣。现在的艺术早已走向世俗,要么实用艺术,要么观念艺术,那些瓦罐浮雕,或者装饰摆设,汽车烟囱、大地污染、环保街舞、红酒瓶易拉罐。我想,生活气息倒也浓郁,不过,那些不过是肤浅生活的心灵记录。佳苇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她的求知欲望似乎没有止境。她不断地问些看起来似乎十分好笑的问题。我告诉她,这些把式很多都很难算做艺术,因为它们都看不出多大的创造智慧,没有什么很独特的创造性可言。我们在细雨中的梧桐树下漫步。笔直的大道两旁,模拟得十分精致的古典根雕和浮雕,细雨中看起来是那样朦胧,那样清新。我们参观了雕塑油画版画的教室和作坊。看到那些学美术的学生,是怎样在糟乱的环境中,塑造出那么一些美的艺术作品。我觉得人类的审美产品创造,可能不少就是在这样糟乱的环境中产生。那时,她似乎没有完全明白我的话。她说,看了这些美术作品是怎样创造出来的,以后可能我都很难进入这个领域。我可能当不了画家,也当不了作家,就只能当一个护士。
“不一定。”
我告诉她学医的人当作家的很多。也许一个伟人说得好,医疗学救人的肉体,艺术拯救人的灵魂。我似乎记得在你们那个遥远的昆仑山上走下来的有些女兵,也是卫生兵,她们中有些人就成了全国著名的作家。牙科医生外科医生当作家的也不少。艺术有时是一种非常笨的工作,作家关在一间屋子里写作,就是一种自言自语,不和任何一个人说话。十天半月也不出门,有点六亲不认的味道。画家站在巨大的画布前,搭着梯子在上面爬上爬下,这里添一笔,那里涂一抹油彩,他们的衣服又脏又乱。创作《飞夺泸定桥》的那些天,我上街买颜料,被售货员误认为是油漆工。有人说,画家很浪漫,其实他们浪漫背后付出的艰辛,唯一知道的就只有他们自己。当然,现在说这些你可能还很难理解。你学医学,不也需要一些大胆的艺术想象么?大画家达·芬奇和徐悲鸿,不都具有很扎实的医学知识解剖基础么?
听了我的话,她依然笑盈盈地望着我,似乎听进去了,似乎什么也没有听进去。她说她的学习,尤其是文科,历来就不好。稍稍一点需要思考的题目,就会把她难住。我笑了,唉,美人嘛,不用思考太多的形而上学的东西!那天,我们从下午江面上的云淡风轻,谈到黄昏的江边码头上万家灯火。她谈写作,谈绘画,也谈了瑁黧和她边防线上的男朋友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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