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怎样才能看出我们的真诚呢?”我问。
她抬起她那已经变得清亮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我说:
“你,还爱我吗?”
她怎么又问起了这么一个可笑的问题,我想。但我并没有告诉她。
瑁黧站起来捧着茶杯,慢慢走到亭子背后的葡萄架下,转过身扬起头,望着公园里飞来扑去的男孩女孩,有点高傲地望着我笑着说:
“我问的这个问题有点呆傻,是吗?”说完,她惨然一笑,“这句话,要是十多年前说出来,可能还有一点意义,而今,我们可能老了,而且真的老了。”
她叹了口气,静静地望着葡萄架上面那只花蝴蝶悠悠的飞。停了一会儿,她转过身,急步走过来,把手中的茶杯放在水泥桌上,又拿起,吹了吹,并没有喝,放在桌子上,声音十分清晰,也有点急促地说:
“请你把头抬起来,看着我的眼睛,如果,我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我变得这么恨你。你完全戴着一副假面具和我交往,这种交往和你的绘画一点也没有关系。如果不能撕下你的假面具,可能我们以后的交往,都没有多大的意义,而且……”她低下头,继续说,“也许我也没有太大的权力来要求你做什么,不做什么,或者怎么做。但是……”她深深叹了口气,“你不认为目前我们的这种交往,已经变得十分累人了吗?”
我呆望着她,听她连珠炮似地说完这番话,我的心沉沉落下去,又慢慢飘起来。我故作轻松地说:
“你究竟要我做什么,能不能明白地告诉我。”
她没有回答,平静地坐回座位上,轻轻抿了一口茶。
过早退休又返聘回来的老船工的历史知识,并不完全正确。那个将军,据查,不是军阀,而是石达开,是石达开死后留下许多神话之中的一种。佘三娘的确被祼体抛下山崖,或投河而死。而且,我们这一带,现在还可以在万年台背后的青松林和王山坪,找到她好几座无名墓。她是和石达开的另一个妾争宠而死的么?据载,石达开的人马,曾经在我们这一带活动。
我的心,依然在犬牙交错的生活现实和心灵现实中,像一只不知疲倦的鸟,掉在水中,淋湿了一身羽毛,动弹不得,又被捞起来晒干了羽毛,继续振翅飞翔,虽然有点疲倦,有点彷徨。其实,那天,我和瑁黧在分别多年后第一次见面产生的矛盾,也很快化解。她的想法和我的要求,十分相似,也十分简单。虽然我们都无法,也已经不能明确地在口中说出并且心灵担保“我爱你”三个字,但是,我们交往也并非完全没有理由。后来,我明白了她对我的要求,也是我们还可能继续交往的唯一要求,如果有爱,就大胆地去行走,像真正恋人的样子。如果不爱,也还可以以另外的方式交往。同时,还有我的艺术,我的绘画,也还可以把它重新捡拾起来。我们终于寻找到了一种方式和一条道路,就是带着画板、带着写生的笔和寻找未来艺术的虔诚心灵,到大自然中去,和她一起纯粹地游山玩水,看还能不能找到一种真正属于爱的感觉,无论这种爱属于恋人,还是属于艺术。
好在,那段时间,瑁黧刚从那场并非虚惊的诈骗事件中缓过气来,还需要休养。而我,也在新旧绘画模式的交替中,正探索得头昏脑胀。
“反正,”我开玩笑地对她说,“我俩现在都是无所事事的社会闲杂人员。那我们就远离社会,去大自然中尽情地呼吸新鲜空气吧,为你的下一次商业进攻,也为我的下一组更有深意的作品《国色Ⅱ号》油画系列,吸收大自然的灵秀之气,寻找它们产生的心灵根基。”
这次梦幻般的艺术与心灵之旅,一开始就在我们这座梦幻般的城市,仲春时节霏霏细雨中进行。本来我们可以开着各自的车自助远游。我想,既然是游客,就得让我们的装束和心灵,彻底给人流浪的感觉。干脆就在霏霏细雨中,到我们这个城市的公共汽车站赶车。我一大早,就按时冒雨赶赴约好的地点,左等右等,还不见瑁黧的身影。我打电话催了好几次,她才打扮得袅袅娜娜,从一辆银灰色的宝马车里,摘下她那稍显瘦削的鹅蛋型脸上戴着的茶色墨镜,拎着棕色小皮箱,笑意盈盈地闪出她高挑的身影。一袭浅蓝丝裙,外套米色薄羊毛衫,鄂尔多斯那种。微凸的胸前,绣了朵玉兰花。脚穿|乳白的港式凉鞋,藏青银丝袜,色素很浅很浅,在浅蓝丝裙下,隐隐现出她那诱人的双腿。也许刚刚洗浴,一尺半长的青丝,被一柄鹅黄的大约来自泰国的发卡,松散地束在脑后,高贵,整洁,散发着法国香水迷人的幽香。出于职业的习惯,我把这位接近四十,而看上去经过精心打扮比实际年龄小得多的成熟汝性,观察了许久。女为悦己者容。我想,难道她这么打扮,就是为了向我展示萦绕在她身上永不逝去的青春?先前我心中升起那点隐隐不快,也渐渐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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