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们不是专门考究死亡而来。我们活着,我们生命,我们快乐。瑁黧说,今天的飘流,我们已经淹死过一次了。接下来,我们就会再生,今晚,我房间的门,也不会关。
夕阳照耀着乌溪河两岸的十里竹海,一派辉煌灿烂。站在堤岸,一大片阳光照在宽阔的女儿河上,泛起粼粼波光。我们望着夕照下的乌溪河壮丽的景色,久久没有说话。突然,瑁黧抬起头,望着远远的高高的天边,那里,也是夕照的金光,映照着云雾缭绕的女儿泉群峰。群峰之间,有一条飞泻的瀑布,隐隐约约地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宛如一派人间仙境,那是女儿山的精魂和灵魂——女儿泉瀑布。我们轻轻感叹了一声,互相望了一眼,然后,也许坐上出租车,坐上心灵的飞机和飞船,向着神往已久的女儿泉瀑布飞驰而去。
女儿泉,女儿泉!千百年来,你在女儿山人们的心中,都是那样灵动而神圣,温柔而洁白。我不知道,我和瑁黧远远望着女儿泉瀑布,是怎样的心驰神往!我也不知道,瑁黧什么时候脱下那身金黄|色的旅游服,换上了和女儿泉瀑布一样轻柔洁白的连衣裙。也许,我们在女儿泉瀑布对面的山巅瞭望,两座馒头一样微微耸立的山间,清亮的泉水,缓缓地静静地向女儿泉瀑布端口流过来,然后,有条不紊地漫过宽阔的悬崖顶端,开始,慢慢地,后来,快速地向几千尺高的山涧飞泻而下。我看见泉水似乎没有动,因为流速太快,迷糊了我的双眼。也许我们沿着半山腰湿漉漉的飞着水花的山涧小路,也许半天,也许半个夜晚,才能从女儿泉瀑布顶端走下来,一直走到瀑布注入的女儿泉深谷。我们应该怎样来描绘这一道磅礴天地的女儿泉?也许,我再也压抑不住心底珍藏已久的绘画欲望。我不知道我手中的画笔在哪里,我也不知道我的油彩、画布和画板该放在什么地方,该选择哪个角度,来描画我心中的女儿泉。临近谷底,我们的耳朵里尽是嗡嗡哗哗呼呼的雨声风声。我不知道,哪些是雨滴,哪些是水雾,水雾和雨滴何以掀起了那么巨大缠绵的风雨之声。我们被女儿泉飞腾的形象和飞泻的思绪所包围。我突然感到身体在飘升,飘到女儿泉某个正面,或者侧面。我看到了一轮银白的圆月,升起在女儿泉的山头顶上,或者挂在树梢,托起在女儿泉那两个馒头似的小山之间,而飞泻的女儿泉简直不是水,是一匹硕大无朋的丝绸素练从天而降。飞溅的水雾水花,在月光下泛着一道银色的波澜,一颗银色的飞魂和一汪银色的世界。我那至美的高挑的、灵动的、健康的、饱满的、曲折有致的月光仙子——王瑁黧,她那赤祼的身子,像水雾、像丝绸、像月光,一会儿,在瀑布底端岩石上时隐时现,沉下来又飘上去,涨满了我思绪的天空,一会儿,又像在千万堆积雪中,露出她那纯美的、银色的晶莹。但她的眼角嘴唇,又带着一丝忧伤。我知道,我的画,我的油彩,我的心灵,无论如何都描绘不出来这样的一幅《国色》。我只好慢慢地向女儿泉瀑布挨过去,大约还隔十多米远,站在瀑布底端,我完全不能把持自己了。耳朵里除了瀑布的喧嚣,没有一点声音。眼睛里除了银色的水雾,没有一点色彩。瀑布低头倾听,水花阵阵亲吻。我们都觉得身子没有什么可以遮挡的地方。我们在万千种声音,万千种色彩,万千挂云雾与丝绸披在身上揉在身上的感觉中,紧紧拥抱。我们不要让滔天的巨浪和咆哮的风声雨声,把我们撕裂分开。我们使劲抱着对方的腰,缠着对方的腿,试图在这纯洁的女儿泉瀑布组成的银色世界里,完全融为一体。很久很久,我们在巨大的水浪和风雨中,用嘴唇用眼睛,寻找着对方嘴唇和眼睛。天地苍茫,一任银色的瀑布把我们的身体和心灵彻底融化。
这是涅槃。
我们,除了赤祼祼的我们,还有外面的世界做背景,天地间构成了一幅永恒的图画,源远流长的女儿泉。
女儿泉瀑布中,还流淌来了石达开的一个妃子佘三娘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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