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滩上打靶收费小姑娘的带领下,我走进了位于半山腰的简易山庄。一条小狗拼命朝我们狂吠,头发上扎了一朵紫星星的姑娘,有个非常现代时尚的名字,柳莎莎。莎莎告诉我,她叫二娃。她哥哥和父亲在外面某城打工,她在家和母亲、舅舅一起经营果园。农闲时就到大佛寺河滩上去摆打靶的小摊。莎莎热情地叫来她舅舅给我们当厨师,见到客人他们一家都很高兴,虽然我付的钱不多,但他们认为山庄修起来了,旅游经济开发了,有点生意做,总比没有人吃住空着强。她家两层小楼刚修不久,干净整洁。在客厅坐下后,泡了喝了当地的老鹰茶,廉价而清香。莎莎招呼我到她家果园里去采摘那些勉强成熟的早梨。早梨硬硬的,但肉很细。她说这一代盛产这种外表难看,吃起来很鲜美的早梨。柳水英和王伯瀚的家乡,乌溪小镇的老君山,是这种梨的发源地。哦,我知道。当年我和如风老辈一起,从老君山挖来这种梨树根苗,栽在乌溪河上游的河湾。满河湾的梨花,春雨中飞扬,秋天,梨树的果子成熟了,吃起来也是这种味。听了莎莎的话,我觉得我们这一带山水,怎么死去的人,为了这片土地的收获与新生,冤死的枪杀的,似乎还以不同方式活着,显灵,而活着的人,是不是又以不同的方式死去了呢?想着想着,口中的梨,吃着又不知什么味了。果园下面,是宽阔平静的江面,江面尽头的上游,正是那座经过翻修的鸳鸯桥。此刻,橘红色的晚霞,照耀着桥上桥下那片绿绸般的水域。水面上有淡淡的晚雾袅袅升起,薄雾缠绕混合着晚霞的余光,向苍茫的大河上游飘去,如缕不绝。那里,就是军阀廖佐煌的万年台廖家大院,也是水英的家。晚上,吃了莎莎姑娘的舅舅做的晚餐,一大钵竹笋烧土鸡,味道真鲜美。吃过晚饭,我们再次来到果园,站在高高的悬崖上,可惜,那晚没有月亮,江面迷迷糊糊。一会儿风来了,雨来了。风轻轻的,雨细细的。我打了个寒颤,望了莎莎一眼。不远处,似乎有一点星光,或明或暗,水面上游走。我不知道,那是不是那对野鸳鸯的眼睛。
“回去吧,”她说,“一旦有风雨,野鸳鸯,就不会出来了。”
莎莎刚满十七岁,细风微雨,呜呜有声,听得她有点害怕。我们默默往回走,回到莎莎的家。风渐渐大了,雨也开始飘起来。我想这无名的江风细雨中,是否会飘来伯瀚水英的冤魂和游魂,进入山腰山庄,缠绕在我的梦中?莎莎好奇地问了我许多问题,当然,她早知道我是个画家。的确,我觉得莎莎端正的五官、纤细的腰肢,柔软的细发上别了颗和她的眼睛一样鲜亮的紫星星,很适合做模特。可是那天晚上,我没有作画,而且我觉得绘画,和我走回家乡涞滩响水滩这一趟的意义相比,显得是那样微不足道。莎莎的母亲和舅舅住在楼下,他们把我的房间安排在莎莎住在楼上,我默默吃惊,是不是一个黑店?莎莎会不会是卖某的姑娘?莎莎没有看出我的疑虑,大方地带了我去看了她的卧室,那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一个女孩的闺房。粉红的单人床,粉红的被单,粉红的棉被,粉红的梳妆台和白色的墙壁配起来,淡雅协调。从姑娘闺房这些设备来看,她一定不俗。果然,她从梳妆台背后塑料衣柜里拿出一沓她的习作。她说,她爱好画画已经十年。我翻了那些粉红稚嫩的习作。唉!我怎么又遇到了一个会画画的姑娘。
姑娘的床头上有两张男孩的照片。她说,一张是她的哥哥,另一张是她高中的同学蒲天,现在我们那座城市某美术艺术学校学美术。我不想太多地关心她这些。我舒了口气,对她说,姑娘,照你的爱好,好好画吧,这片江山,这片果园,和江山果园背后掩藏着的一切,会在你的心灵中留下深刻的印象,浮现在你的笔端。我给了她一张名片,当然,名片上,她知道了我是一个什么样的画家。
那天晚上,我在江水的潮声和涞滩响水滩哗哗水声合奏的音乐声中,没有睡着觉。没有看到那对野鸳鸯,是我的幸运,还是不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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