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女儿山,阳光灿烂。可我心中常常有风雨凄凄,而风雨凄凄的日子,我眼前有时又有明媚春光闪耀。我和易安在乌溪小镇女儿山中的采风写生,继续在风雨阳光交替中进行。乌溪小镇的时光,像乌溪河水一样,不紧不慢向前流淌。万年台歇马场风景区大门,巍峨的牌坊正破土动工,女儿峡国际旅游风景区女儿红艺术团的姑娘又换了几批,红军路过涞滩码头的群雕,农民工正在夯实河沿睡佛旁的地基。瑁黧和莫尚曾到这个镇上来搞红色旅游开发和投资,修建的女儿泉宾馆,并没有因为瑁黧不明原因的去世,生意变得暗淡,也没有降低莫尚继续回来投资的兴趣。同时,莫尚还在搞他的绘画,到处寻找模特和他新的创作灵感。莎莎就因为这次莫尚的到来,随莫尚去了香港。我想她该不会延续瑁黧的命运。莫尚在乌溪小镇“金皇后美食娱乐城”遇到急于寻找出路的莎莎,考察莎莎的同时,还考察了女儿红艺术团唱歌跳舞的少数民族姑娘娜木措,但郎天裁镇长请示了操作运作这片旅游开发风景区的实际总顾问总董事长蓝一号之后,脸上堆满了可掬的笑容,正告莫尚少打那个姑娘的主意。原来郎天裁和蓝一号正酝酿成立女儿红艺术团,或者高原组合、艺术组合,去参加市里省里和中央某某电视台的歌手大奖。他们花了上万元征集名为“神圣女儿泉”的歌词,找省城名家谱曲来供女儿红艺术团演唱,通过经济搭台文化唱戏,把这一带悠久历史、灿烂文化、美丽山水和英勇精神宣传到市内省内全国甚至世界各地去。娜木措是那个艺术组合的台柱子。文化名人戏子画家粉墨登场。我和易安、蓝一号和莫尚,都在这里找到了用武之地。郎天裁镇长在我们之间穿针引线,而蓝一号多数时候在背后拍板,一切都做得有条不紊。虽然当年郎天裁曾和专政队员一起,把莫尚和易安从女儿泉瀑布旁边山中的小木屋里祼体拖出来,他们似乎都捐弃了前嫌,合作得十分愉快,显然,金钱和女人在当中起了关键的润滑作用,但易安似乎没有完全融入其中。莫尚数次回到乌溪小镇投资、选人体模特儿绘画,易安对他都十分冷淡。瑁黧去世后,易安曾多次向我建议到法院起诉莫尚,她认为瑁黧的无端死去,肯定和莫尚有关。后来瑁黧的死因终于查明,几乎把我们的这些亲戚朋友吓得半死。她居然死于,并怀疑死于艾滋病。这样,我们都想把瑁黧生命中的那一页很快翻过去。再说,易安已是全国文化名人,乌溪小镇旅游风景区的美化和发展,需要易安的雕塑点缀其间。我不知道易安对她在乌溪小镇上过去和莫尚那段经历是何种态度,我想她当然不会有什么好心情。和她一起采风写生,我也不会向她提起心灵的伤疤。再说,聘请易安作为美化乌溪小镇山山水水的文化顾问,是蓝一号亲自决定的。尽管如此,我还是不知道,她怎样承受昔日的情人,五十出头的鹰钩鼻子港商画家莫尚,带着和她当年岁数相当的十九岁的莎莎,到乌溪河下游的十里竹海飘流,到女儿山女儿泉女儿湖和女儿峡瀑布写生。那些天,莫尚和莎莎住在当年瑁黧和他投资修建的女儿泉宾馆。易安和我依然住在郎天裁镇长开在小镇东头绣楼旁边的“金皇后美食娱乐城”。那天晚上,我们采风归来,我记得易安连连惊呼了几声“报应!报应!”之后,就沉默不语,又开始在画板上描画即将雕塑在女儿泉瀑布山顶上飞天女神的草稿。我不知道,她的所谓报应,究竟是指她自己,还是诅咒莫尚的命运。我也默默回到我的房间整理速写草图。易安还愿意和几十年没见面的莫尚重归于好么?我想是他们个人的事情,我想远离他们的恩恩怨怨,继续寻找我心灵深处的艺术与美。况且,我隐约听说,四十多岁的女雕塑家易安,并不仅仅是一个爱情受挫、婚姻受挫的女人。很高的艺术修养和人格修养,都不能完全掩盖和代替作为女人的全部欲望。谁知她生命中除了莫尚就没有其他男人呢?我到过她的画室,那是以她名字命名的金色年华雕塑艺术工作室。在她艺术与心灵氛围浸染得很浓的雕塑作坊里,在如林的男性祼体石膏模特中间,有一座类似于维纳斯的飞天女神汉白玉雕像,高贵典雅,我想那是作为雕塑艺术家所毕生追求的东西。这些年,她在国内雕塑艺术界成就斐然,她主要受到了政府通过我们那座城市最高行政文化官员蓝一号的支持,她的许多项目,许多大型城市雕塑,许多历史文化古迹纪念碑造型,各财团大型企业形象雕塑项目,大都通过蓝一号的关系找到她的名下。她得过我们国家和这座城市数不清的艺术大奖,而那些大奖的获得,很大程度上都是她的单位和蓝一号的共同包装。她几乎成了我们城市标志性雕塑艺术的形象代言人。这年头的艺术早已不在单纯,看一个艺术家成就的大小,除了作品本身不容置疑的价值外,还要看他背后的政治势力和经济势力。和雕塑家易安比起来,我作为画家,单靠绘画才能采风写生摸索努力,要取得成就还十分困难。我当然在寻找援助,艺术的、政治的、政权的和经济的援助,但我不刻意追求这些援助,我知道一切援助最终得化为自己心灵的援助,才能拯救艺术和艺术中的自己。我很少有机会和蓝一号见面,他很愿意帮助我。他是我们艺术家的贴心人,市内省内全国新闻媒体都对他做过报道,况且,他在政界和艺术界的口碑都相当不错。当我隐约听到他和郎天裁之间那些勾当,我毅然决定和他保持距离。艺术,真正的艺术不能掺一点沙子。谁知道那天晚上,女儿峡艺术团在“金皇后美食娱乐城”和女儿湖宾馆,招待投资商莫尚的宴会上,不知什么原因,我们不期而遇。那晚的欢迎宴会,易安没有参加。我不知道是不是她不敢面对她面前的几个男人,蓝一号、莫尚、郎天裁和我,似乎都和她的某种命运某种情感有某种复杂而深刻的瓜葛。她和莫尚的祼体游街,早已成为往事。也许,坐在共同的餐桌上,她和我们之间,要界定清楚任何一种关系都很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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