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手托着头。"啊,亲爱的,难道我现在就得开始动脑筋吗?""喂,娜塔丽,为什么不给埃伦拍个电报,告诉他咱们结了婚,马上要回国?""我办不到。""我不让你回到意大利去。"听到他这直截了当的语调,娜塔丽扬起了眉毛。"可是我非去不可。""不,你不能去。埃伦太机灵了,"拜伦说。"来,咱们把酒喝干了。只要有你、或者我、或者别人替他写信,去图书馆查材料,料理厨房,管理花匠和水暖工人,他就不会离开那所房子。就是这么回事。他喜欢这样,他不容易被吓住。尽管他什么也不料理,成天感冒,埃伦大叔却是个顽强的家伙。假如你拍了电报去,你想他会怎么办?"娜塔丽犹豫了。"他会想法叫我改变主意。不成的话,就认真准备离开意大利。""那才是你对他最大的帮助。""不,他会搞得一塌糊涂。他不善于和官员们打交道。官员们越蠢,他就越糟糕。他真能掉进自己的陷阱里。莱斯里·斯鲁特和我两个人用不了多久就能叫他上路。这回我们非办到不可。""斯鲁特?斯鲁特不是正要去莫斯科吗?""他曾主动表示可以先在罗马或锡耶纳停留一下。他对埃伦是真心实意的。""我知道他对谁真心实意。"娜塔丽露出尖刻的眼神温柔地说:"勃拉尼,吃莱斯里·斯鲁特的醋了吗?""好吧,六十天。""你说什么,亲爱的?""你回意大利两个月。不能再长。六十天应该足够啦。要是四月一号或者在那以前埃伦还没离开,那就怪他自己了。你就回国。现在就预订下回程的票吧。"娜塔丽撇了撇那张大嘴巴。"懂了。拜伦,你是在对我下命令吗?""正是。"她用手心托着下巴,用吃惊的眼光凝望着他。"你要知道,被你这么吩咐着我觉得很舒服。我也说不出为什么。也许这可喜的新鲜劲儿渐渐会过去的。反正,我的主子老爷,我一定遵命就是。六十天。""好吧,"拜伦说,"咱们穿上衣服逛逛里斯本去。""我已经逛过了,"娜塔丽说,"可是我十分赞成换换空气。"拜伦把钥匙往旅馆柜台上一放,就要他们的护照。那个黝黑、短小的办事员带着发困的神情在一扇门里消失了。"看那些家伙,"拜伦说。尽管到处是阳光,六个德国人穿了系腰带的黑雨衣,正聚在大厅进口的地方交谈,朝进出的每个人都狠狠盯上一眼。"他们干吗不索性把长靴子也穿上,卐字臂章也戴上呢?他们有些什么特征?穿雨衣?戴宽檐帽?脸晒成青铜色?他们哪里来的时间洗日光浴呀?""我背着脸也认得出他们。他们叫人起鸡皮疙瘩。"娜塔丽说。柜台上那个办事员从门里出来了,一边忙着翻什么文件。"对不起,护照还没准备好。""我需要我的护照!"娜塔丽的声调尖锐刺耳。办事员朝她略微抬了抬眼。"夫人,也许今天下午。"说完他就转过身去了。从沉闷的寝室乍走到寒冷、阳光普照的室外,顿然感到十分爽快。拜伦叫了辆出租汽车去游里斯本和它的近郊。论名胜,这里比罗马或巴黎差得太远了。然而沿着一条宽阔的河、高踞在小山上那一排排宛如蜡笔涂成的绿色、粉色和蓝色的房屋,却形成一幅很漂亮的图画。拜伦很惬意,他想他的新婚妻子也必定很开心。她紧紧挽了他的胳膊,微微笑着,不大说什么。那些把摩尔式和哥特式建筑奇特地结合在一起的教堂和全市最高一座山上巍峨的要塞又勾起拜伦的回忆,使他想起早已忘掉了的在美术方面的苦役。他们下了出租汽车,臂挽着臂地沿着阿拉法玛陡峭、狭窄的小小街道踱去。成群的衣衫褴褛的孩子在有几百年历史的破烂房子里跑出跑进。相当于公用电话亭那么大小的店铺敞着门,出售鱼、面包和肉块。这是一次长而漫无目标的散步。"出租汽车答应在哪儿等咱们?"娜塔丽用紧张的语调问,这时他们穿过一条小巷,闻到一阵腥臭味,两个人都有点喘不过气来。"你一切都好吗?"他说。她疲惫地笑了笑。"不怕你笑话,我犯了世界上所有游山玩水的傻女人的通病:我脚走累了。""那么咱们回去吧。我也玩得够了。""你不在乎吧?"在出租汽车沿着江边马路开回旅馆的途中,她一句话也没说。他去握她的手,觉得又凉又湿。一迈进旅馆,她就拉了一下他的胳膊肘。"别忘了--护照。"她的这句话是多余的。办事员早把两个褐红色的护照连同钥匙一起递给了拜伦。那人咧嘴傻笑着,露出了黄|色的大假牙。娜塔丽一把抓住她的护照。她一边和拜伦走进电梯,一边仔细翻看着。"没错儿吧?"他说。"好像没错儿。可是我敢打赌德国秘密警察一定拍过照了。你的也一样。""哦,这多半是旅馆的例行手续。近来德国人要怎样就怎样,我不认为葡萄牙人敢违抗。可是你有什么可在乎的?"她走进套房的寝室脱大衣、摘帽子,拜伦也跟了进来,搂住她,吻她。她也回吻了。她紧紧地搂住他,但是她的神情是冷漠的。他带着询问的神情朝后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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