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特医生,除非我回美国去,我宁愿呆在这里,在这里生孩子。我不愿意回罗马去。""是吗?为什么?""因为战争。假使美国卷了进去,我就会带着一个新生的婴儿呆在敌国的土地上。""是你说的你丈夫是一个美国海军军官,在太平洋上吗?""是的。""你离开他太远了。"娜塔丽忧伤地笑了笑。"我同意,但是现在已经这样了。""这是什么样的姓,这个--亨利?""噢,我猜这是苏格兰人的姓。英国的苏格兰人。""你娘家的姓是杰斯特罗,是吗?这也是英国的苏格兰人吗?""这是波兰人的姓。"等了一会儿,她看见这双棕色的小眼睛望着她,她又说:"波兰的犹太人。""外面的那位先生,是你的叔父吗?他是波兰的犹太人吗?""他是有名的美国作家。""真的吗?多么惊人。他是个波兰犹太人吗?""他生在波兰。""现在你可以穿衣服了。然后请到这边房间来。"温特医生驼着背坐在他小小诊所的一只转椅里,抽着一支雪茄。升起的烟圈飘到了墙上贴着的起绉发黄的证书和一幅尘土迷蒙的《卢塞恩垂死之狮》的版画上。他把雪茄放在一只玛瑙烟灰缸里,把双手的指尖对在一起,放到嘴上,那张带着棕色斑点的老脸,茫然地对着她。"亨利太太,过去这几年--我得坦率地对你讲--在这里,怀孕曾经被利用而且被误用以致出了人命,就为解决护照的困难。移民当局因此对此非常严格。我自己是一个侨民,我的行医执照很容易被吊销。不知我说清楚了没有?""可是我并没有护照的困难,"娜塔丽安详地回答说,"一点也没有。你认为我能不能一路平安地回到美国去?这就是我要知道的一切。"医生弓起肩膀,鼓出嘴唇,像只伶俐的小狗那样昂起脑袋,眼光一刻也没有离开她。"怎么个走法?""乘飞机。我想。""卡罗纳博士的意见怎样?""我没有问他。尽管刚才你这样说,我对他不太信任。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呆在这里,假使我不能飞回家去的话。"年老的医生眼睛发亮了,他把双手摊开。"恰恰就是这一点我没法帮你忙。当局会要求我出一张书面证明,说你不能旅行。否则他们不会延长你的居留时间。你完全可以飞回罗马去。至于飞到美国--"他又昂起脑袋--"这倒是辛苦而漫长的旅途。"娜塔丽保持着沉静的态度。"你意思说我得失去这个婴孩?""没有必要,但是一个即将做母亲的初产妇,应该避免这样的劳累。你的怀孕史并不是百分之一百的好。""那么为什么叫我回罗马去?牛奶和食品都很坏;我不喜欢那里的医生,他对我的流血诊断不对。"这个矮小的医生声调里带着冷淡的口气说:"亨利太太,飞回罗马去对你不成问题,因此没有办法延长你的居留时间。我非常遗憾。当局会问我你的健康状况,而不是罗马的牛奶或者卡罗纳博士。”他翻着一本复诊登记簿,看着说:"明天五点一刻的时候请你再来,我们讨论化验的结果。"那天晚上,娜塔丽和泽尔斯顿以及她叔父在吃晚饭的时候,情绪挺愉快。离开了罗马,到了一个和平城市的激动的轻松感,压倒了温特的冷淡;而且检查的结果也使她高兴。她"像匹马那么健壮",肚子里的胎儿在起劲地踢她,而他们已经逃出了法西斯意大利。其余的事情都会成功的,她想,特别是泽尔斯顿显得很乐观。她决定不问他,等他有了准备时自己讲出来。这时候,她和他的共同话题是莱斯里·斯鲁特。她讲着她在巴黎时那个蹩脚公寓的滑稽事情:楼梯中央的小电梯坏了,斯鲁特在里面关了一夜;她的阿尔及利亚人房东费尽心机不让她自己做饭吃;楼上一个独眼的搞同Xing爱的雕刻家缠着斯鲁特要给他塑像。埃伦·杰斯特罗还没有听见过这些年轻人在塞纳河左岸的恋爱故事。这顿丰盛满意的晚饭、好酒和从露天餐厅上看到的灯火辉煌的苏黎世夜景,使他情绪也高涨起来。他接受了泽尔斯顿给他的一支雪茄,尽管他咳嗽很厉害。"天哪,哈瓦那雪茄!"杰斯特罗博士卷动舌头喷着烟圈。"这使我年轻了十岁,又回到了公共食堂。生活看来是多么美妙,多么容易,多么快乐啊!可是这么长时间里这个小胡子的坏蛋却在积攒他的坦克大炮。啊,天哪。你真快活,娜塔丽。""我明白。肯定是因为喝了酒,还有那灯光。明亮的灯光啊!奔奇,电灯光是最强烈的魔术。在灯火管制的地方住几个月,你就明白了!你知道吗,苏黎世叫我想起了什么?康尼岛的月亮公园,那时候我还是个小姑娘。你在一大片灯光中走路,成百万成百万的黄灯泡。灯光比跑马和游戏都更使人兴奋。瑞士真是了不起,是不是?它是一片恐怖的海洋里一只小小的干燥的自由的潜水钟。这是什么样的经历啊,我永远不会忘记。""你能明白了吧,为什么瑞士人要非常非常地小心,"泽尔斯顿说。"否则他们这里要挤满流亡者了。"娜塔丽和她叔父听到他说的最后几个字,神情严肃起来,听他再要说些什么。 电子书 分享网站
0 0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