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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书包网 > 征婚 > 19

19

“还说没有摆,”唐小姐说,“你上午跟她怎么说的?”

“我说正在谈业务呀。”

“什么业务能比陈总重要?”唐小姐说。

孙传宝没有立即回话,而是在运气,等气运足了,说:“什么业务也比她重要。上午我正好是工作时间,而且正好跟客户谈业务,就是我妈妈打电话来我也会跟她说过会儿打回去的。”

说完了,孙传宝的气也就消了。这时候他抬眼看看姚文田。姚文田对他竖起大拇指。

大约是气运得太足了,竟然把电话那头的唐小姐给噎住了。噎了半天,唐小姐说:“那么大声音­干­什么?你不要这么不识好歹。我告诉你,孙传宝,陈总不是那种找不到老公的人,你不要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是美男子。”

说完,不等孙传宝反应,电话撂了。

孙传宝还握住一个发出忙音的手机发愣。姚文田已经反应过来。

“她说的那个陈总叫陈什么?”姚文田问。

“鬼知道她叫什么。”孙传宝没有好气地说。

“刚才她在电话里面说了,你还重复了一下。”

“是吗?”

“是的,”姚文田说,“是不是叫陈文静?”

孙传宝愣了一下,说:“是啊,是叫陈文静。”

“天了,你认识他们老板?”姚文田叫起来。

“哪们老板?”

“赵天从呀,”姚文田继续叫,“上午我们见的赵总他们公司的老板呀。”

这下孙传宝发呆了。

孙传宝在发呆的时候,姚文田已经拿出那本公司画册,翻开,找出董事长致辞旁边的照片,先逗到自己的眼睛跟前看看,然后再逗到孙传宝的眼睛跟前。

孙传宝首先看那个签名,签名果然是草写的“陈文静”。再看看照片,天了,想起来了,就是星期天在月园俱乐部见面的那些女人当中的一个,并且就是那个据说是有上千万资产的那个。难道这样的好事情真的能落到了自己的头上?

“你怎么认识她的?”姚文田问。姚文田在问的时候,又把画册拿回去,再认真的看了一遍。姚文田这时候的表情很难说是疑惑还是羡慕,更不知道是不是嫉妒。

“完了,”孙传宝说,“这单做不成了。”

“为什么?”姚文田说。

“她就是星期天我见面的那些女人当中的一个。”孙传宝说。

“真的?!”姚文田又叫了。叫着,还再一次把陈文静的照片凑到自己的眼睛上。

“怎么没有听你说呢?”姚文田问。

孙传宝看着姚文田,说:“我见了那么多女人,怎么能说的过来?”

“乖乖,”姚文田说,“这么好条件的女人也要去征婚?怎么没有让我碰上。另外一个怎么样?是不是条件比她还要好?”

“什么另外一个?”

“你不是说你看上两个吗?除了这个陈总之外,还有一个是谁呀?”

孙传宝又愣了一下。孙传宝今天老是发愣。

“不是的,”孙传宝说,说着还摇摇头,“我看上的两个人当中没有她。”

“没有她?!”姚文田还是叫,“难道还有比这条件更好的?!”

孙传宝没有立即回答姚文田的问题,而是自己先喝了一口啤酒,然后问姚文田:“你今年有四十了吧?”

“有了,”姚文田说,“五八年的,四十二。怎么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那么有钱的女人也来婚介所?(3)

“四十不惑你知道吗?”

“知道呀,”姚文田说,“怎么了?”

“什么叫‘不惑’你知道吗?”

“应该吧。”姚文田说。说的不是很肯定。

“不知道也没关系。”孙传宝说,“其实对于这个‘不惑’可以有多种解释。就我的理解是:所谓的‘不惑’就是人到了四十之后就该有自知之明了,有了自知之明的人才能守本分,知道什么东西是通过自己的努力能够得到的,什么东西是无论怎么努力也得不到的,得到了也守不住。我今年四十五了,你说这个陈文静就是她真的愿意嫁给我,我能承受得起吗?”

“那不一定,”姚文田说,“只要她自己愿意。”

“好,就算她自己愿意,”孙传宝说,“她凭什么愿意?”

“感情的事情是说不好的。”姚文田还是不同意孙传宝的观点。

“说的对,感情的事情是说不好的。”孙传宝说,“但是婚姻的事情是能说的好的。如果这个陈文静跟我偶然动一次感情,比如上一次床,那是完全有可能的,但是真要谈婚论嫁,就绝对不会这么简单了。”

“那也不一定,”姚文田说,“感情是婚姻的基础嘛。”

“感情是婚姻的基础,”孙传宝说,“但是婚姻光有基础是不够的。”

“那你也不吃亏。”姚文田不服。

“所以我问你多大。”孙传宝说,“我发觉我们这个年龄差三岁就差了不少。”

“你少倚老卖老。”姚文田有点不高兴了。

“你不要生气,”孙传宝说,“什么叫不吃亏?你的意思是不是我先跟她好上,将来如果能成夫妻,算是捡了一个大便宜,不能成夫妻,反正我是男的,也没有什么损失。是不是?”

“是啊,你有什么损失?”

“损失大了,”孙传宝说,“天下没有白占的便宜。首先是时间,比如我跟她好上两年,然后再分手,她怎么样我不评价,对于我来说,差不多就快五十岁了,四十出头跟快五十的区别是很大的。再说快乐,你认为我跟一个各方面条件明显高自己一截的女人在一起我真的会很快乐吗?”

“至少经济上你不会吃亏吧?”姚文田说。

“更吃亏。”孙传宝说,“正因为她有钱,所以我如果跟她好上之后,她可能会送我劳力士表,请我到阳光酒店喝咖啡,带我去韩国旅游。”

“是啊,那不是赚了。”姚文田说。

“赚什么,我还是男人不是?”孙传宝说,“她送我劳力士表,请我到阳光酒店喝咖啡,带我到韩国去玩,我至少要送她白金项链吧?至少要请她去长城酒店喝早茶吧?至少要带她到桂林去玩吧?她花三十万不在乎,我花三万就受不了,我赚什么了?”

“这么说你没有看上她?”姚文田问。

“这不是看上看不上的问题,”孙传宝说,“对于我来说,没有时间和­精­力玩了,是要找一个老婆走完后半生,所以,就不能要求太高,关键是要找最合适自己的。这个陈总就不合适我。”

“那你怎么办?”姚文田问。

“这倒好办,”孙传宝说,“她也不是找不到老公的人,我只要不主动就行了。我现在主要担心我们这个单会不会有影响。”

孙传宝这样一说,姚文田也开始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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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婚做单两不误(1)

这天晚上孙传宝没有睡好,他老是想着陈文静的事。尽管当着姚文田的面,他说了一大堆“不惑”的话,但是等到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又“惑”了,不知道是惋惜还是不甘心,总是放不下。他努力回忆着那天跟陈文静在一起的情景,回想着他们说过的每一个话,回想着陈文静留在他脑海中的每一个视觉印象。他记得跟陈小姐没有说几句话,当时陈文静给他的感觉要么就是假的,要么就是对他来说是不可能的,但假的成分大一些,因为他不相信这么年轻漂亮的女老板还用跑到婚姻介绍所来征婚,他甚至想起一些利用征婚行骗的传言。他记得陈文静当时问过他具体是做什么生意的,他当时的回答是跟朋友们一起做咨询公司,陈文静问他是不是自己做董事长,他说他只是部门经理。陈文静当时还笑,孙传宝问她笑什么,陈文静说她刚做生意的时候也这样,明明“公司”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名片上却打着“业务三部经理”,为的是不让客户小瞧了她的公司。孙传宝当时想告诉她他不是这种情况,但是没有说,只是笑笑,然后就是唐小姐闪进来,他们就双方互相留一个电话号码,说“再联系”,就拜拜了。

孙传宝现在考虑的问题是:当他最后终于与陈文静在业务场合见面的时候,会怎么样?按照这几年的经验,当一单业务最终要签定正式的合同的时候,老板肯定是要出面的,而且在大多数的情况下是双方老板都要出面,所以,他们在业务场合的会面似乎是不可避免的。刚才他跟姚文田讨论了半天,比如说从现在开始他主动退出来,让老板另外再派一个人。讨论的结果是不行,另外换人将来不好算提成,而且姚文田跟他配合惯了,双方有一种默契,换一个人可能就不是那么回事。再说如果要另外换人,跟老板怎么说?跟对方怎么解释?最大的问题是,这是一个纸包不住火的事情,说不定对方的赵总已经将有关的情况跟陈文静汇报了,比如将他们二位的名片已经给陈文静看了。从唐小姐刚才的电话看,这个陈文静现在肯定跟唐小姐关系搞的很熟,如果这样,陈文静一定知道“孙老板”的名字叫“孙传宝”,看到这个名字,加上自己已经对她说了是做咨询的,一切还不是明摆着的吗?既然是明摆着的,孙传宝现在还能躲吗?

想到名片,他们又想到了学历问题。为了“业务方便”,孙传宝和姚文田的名片上注明的学位都是硕士,而他在月园俱乐部的个人情况介绍表上填写的是“大学”。好在姚文田比孙传宝懂的多,姚文田说“大学”也包含硕士,比如双学位就相当于硕士。最后,他们互相鼓励着达成了一致的意见:顺其自然,听天由命,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说不定还是好事情呢。并且姚文田还给孙传宝出主意,让他主动一点,最好能尽快在一个幽会的场合先与陈文静见一面,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歪打整着的事情是经常发生的。

这么想着,孙传宝就觉得现在应该给陈文静打一个电话,看她回来没有,主动一点嘛。

电话打过去,是秘书服务,让孙传宝留言或留电话。孙传宝一听,什么也没留,赶紧把电话掐,仿佛时间长了就会被对方追过来的一样。再一看时间,都下半夜两点了,想着陈文静肯定是睡了,于是强迫自己也睡觉。

第二天上班,孙传宝和姚文田心里面都装了一个共同的秘密,二人因此也就比平常更加默契。两个人像是商量工作的样子凑到一起,每个人手中都捧着陈文静公司的那本画册。

征婚做单两不误(2)

“联系了没有?”姚文田问。问的声音非常低,象是特务在对暗号。

“现在联系?”孙传宝问。

“对,”姚文田说,“到会议室,用会议室电话。”

“好。”孙传宝说。

说着,二位来到会议室,把门关上,孙传宝再次给陈文静打电话。

所谓的会议室,其实就是这一套商住楼里面的一个大一点的房间。房间的端头有一个大一点的电视,可以放录象。再就是有一个椭圆型的会议桌,平常很少拿它来开会,主要是接待客户的时候用一下,所以,严格地讲,它更应被称作接待室才对。孙传宝和姚文田现在就是在公司的接待室里面给陈文静打电话。

同样是打电话,心里却有了几分紧张。不仅孙传宝紧张,守在一旁的姚文田也紧张。

电话通了。

孙传宝指指电话,用眼神告诉姚文田:通了。

“陈总吗?您好,我是孙传宝。您从广州回来了吗?”

“噢,孙经理呀。回来了回来了。昨天晚上就回来了。”

“昨天晚上我给您打电话,您关机了,是秘书台。”

“昨天晚上?我没有关机呀。”

“哎,是秘书台呀。”孙传宝说。

“几点种?”陈文静问。

“两点多吧。”

“那是今天早上了。”

“对对对,是今天早上了。”

“那么早打电话?有事吗?”

孙传宝一下子被问住了,停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姚文田在一旁­干­着急,脸上做着各种表情,可就是不能出声。

“没有,”孙传宝说,“您说从广州回来跟我联系,所以我就一直等着,等到最后实在要睡觉了,才打一个电话问您回来没有。您昨天打电话找我有什么事吗?”

孙传宝开始反击了,孙传宝一反击,果然让对方噎住了。但是陈文静噎住的时间非常短。

“我听说你是做投资咨询的,是吗?”陈文静说。

“是啊,怎么了?”孙传宝问。孙传宝在问的时候,还用眼神跟姚文田保持交流。

“是这样,”陈文静说,“我们现在正在做一个项目,也想请一个咨询公司咨询一下。你能跟我说说请咨询公司有用吗?”

“当然有用了,太有用了。”

“那你跟我说说,有什么用?”

“简单地说有三点,”孙传宝说,“第一是项目论证,毕竟我们是专门做投资咨询的,项目好还是不好,我们看问题可能更全面一些,也更客观一些。”

“这个没问题,我们的项目非常好。”

“您自己说好不一定有说服力,”孙传宝说,“同样的评价,如果由我们来做,效果可能就不一样。”

“那倒是。”

“你知道乾隆皇帝下江南的故事吗?”孙传宝问。

“知道,怎么了?”

“乾隆皇帝第一次到扬州的时候,是微服私访,没有人认识他,差点被盐商杀了。第二次就不一样了,隔二十里就鸣锣开道,老百姓就跪在地上迎候。同样是好项目,如果没有人为您鸣锣开道,别人怎么知道呢?没有人知道,谁去跟您合作呢?所以,我们的第二项职能是为好项目鸣锣开道,寻求好的合作伙伴。最后是帮助策划,使本来很好的项目计划得更加完善。同样的一个项目,策划的好,投资更省,效果更好。”

陈文静显然是被孙传宝说动了,她在电话那头想了一下,问:“你上午有没有空。”

“什么事?”孙传宝问。

“如果有空,我想请你到我们公司来看一下。”

“好啊,”孙传宝说,“这样你就是我的客户了呀。”

“先看看再说吧。”

“行,你们公司怎么找?”

“我告诉你,”陈文静说,“你拿笔记一下。”

“好的,您说吧。”

“蛇口,太子路,招银大厦二十四楼,新文进出口公司。”

“哎呀,”孙传宝好象刚知道一样夸张地叫起来,“新文进出口呀,昨天我们刚去过呀,是赵总接待我们的。你们那个项目太好了,我们正准备向外商推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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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业顺利未必情感顺利(1)

陈文静今年三十出头,做生意却有十几年历史了。陈文静没有上过大学,也根本就没有想过要上大学,十五岁就跟哥哥从浙江跑到深圳来,做丝绸出口生意。主要做浙江的丝绸往斯里兰卡出口,后来又做珍珠出口。当陈文静做珍珠出口生意的时候,她从哥哥的公司里面独立出来,成立了自己的公司。那一年,陈文静才二十一岁。

陈文静是应斯里兰卡的客户要求做珍珠生意的。刚开始是做野生的珍珠,后来做人工饲养的珍珠,最后做由海贝打磨出来的“珍珠”,当珍珠生意“发展”到用玻璃球外面包装饰纸的时代的时候,陈文静放弃了。

陈文静放弃做珍珠生意的时候,对国外的客户讲了实话。陈文静告诉老客户,现在珍珠生意没有办法做了,如今假货做的比真货好看,所以真货反而卖不出好价钱,还不如造假,既然大家都造假了,那么这个生意就毁了。陈文静劝客户也不要做珍珠生意了,至少眼下不能再做了。客户被陈文静的真诚做感动,同时也听从了陈文静的建议,不做珍珠生意了。不做珍珠生意的客户后来改做成品服装生意,仍然跟陈文静做。陈文静说好,服装假不了,再怎么造假也不能造成纸做的成品服装吧。为了防止服装造假,陈文静坚持下单之后就等在厂里面,看着工厂下料,看着工厂制作,看着工厂包装,然后当场在包装盒上加封,按上陈文静自己的手印。如此,陈文静出口的服装从来没有发生质量问题,信用证也一直都是按时兑付,陈文静的手印也就成了免检的标志。再后来,陈文静的成品服装从出口斯里兰卡又发展到埃及。据说陈文静的业务还可以扩大,扩大到欧洲和南非,陈文静的哥哥也鼓励她拓展业务,但是陈文静不愿意。陈文静称自己是能力有限,如果业务多了,她就不能保证在每包出品上按手印,而没有陈文静亲自按手印的出品她自己不放心,客户也不放心。

陈文静自己没有服装加工厂,陈文静的出口服装都是委托加工。陈文静的哥哥和很多朋友都劝陈文静搞一个自己的服装加工厂,或者说承包一个服装加工厂。有的朋友还给陈文静算帐,说如果自己搞一个服装加工厂或者是承包一个服装加工厂,就可以大幅度地增加出口附加值。陈文静虽然没有上过大学,但是算帐还是没有问题的。陈文静有自己的算帐方法。陈文静说,只有委托加工才可以保证工期和质量,委托加工的时候,下单之前可以充分考察对方的生产能力和生产水平,发现不行马上就可以分单,同一批货同时委托两家或三家加工,既可以确保工期,也可以在质量上保持比较和竞争,万一其中的一家发生质量问题,可以拒收,采取补救也比较容易,如果是自己开一个加工厂,失去了比较与竞争,工期和质量随时都有可能问题,出了问题怎么办?再说,陈文静始终都是认为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不是什么钱都要赚,更不是什么钱都是能够赚的。

陈文静现在准备开发的这个项目,可以说是例外中的例外。这个项目是在粤东市搞一个温泉度假村。

这些年,陈文静出口服装的委托加工基地主要是在粤东,前年,粤东市人民政府正式授予陈文静荣誉市民的称号。当粤东方面知道陈文静的户口仍然没有落户深圳的时候,马上伸出欢迎的双手,把她的户口落到粤东。尽管陈文静不想把户口落到粤东,而是想把户口落到深圳,但是深圳嫌弃她学历低,一直落不进来,如果要进来,就要找关系开后门,甚至还要请客送礼给红包,麻烦,丢人,好象自己的处理品,没人要,需要硬塞进来一样。陈文静相信自己不是处理品,所以不愿意为这事找关系开后门,更不愿意去请客送礼给红包,不是舍不得钱,而是不承认自己是处理品。好在粤东那边没有把陈文静当作处理品,粤东那边不看学历看贡献,极力邀请陈文静去那里落户,并且按人才引进的标准给她八千块钱搬迁费。八千块钱对于陈文静来说根本就不能算钱,但是这里面所包含的热情、尊重、认可和信任是无价的,于是,在盛情难却面前,陈文静终于同意把户口落户到了粤东。所以,从严格的意义上来说,陈文静现在不能算是深圳人,而应该算是粤东人,尽管她已经在深圳生活十几了,尽管她的高尚住宅在深圳,尽管她的公司在深圳,尽管她的纳税主要在深圳。

事业顺利未必情感顺利(2)

陈文静哥哥有一个好朋友姓吴,叫吴震山,由于­性­格梗直,又是炮兵部队专业的,外号人称吴大炮。吴大炮也是生意人,而且生意做的很大,大到已经是深圳市政协常委了。吴大炮知道陈文静落户粤东后,非常气愤,找到市领导,一口气提了七八个为什么。为什么七百万人口的城市只有两百万常住人口?这样有利于社会安定吗?为什么有那么多的深圳老板不能成为深圳市民?到底什么叫“人才”?为什么有人在深圳已经买了商品房并且已经实际居住十几年了,而且还要打算长期住下去,还是不能算“常住人口”?如果已经住了十几年了还不是常住人口,那么到底什么人叫常住人口?为什么上海可以买房入户而深圳不行,为什么不能购房入户的深圳人均文化水*而低于上海?这里面有没有“政策*”或者“行政*”?*到什么程度了?接待吴大炮的这个市领导涵养特别好,一直笑着听吴大炮质问。等吴大炮的“为什么”说完了,领导说:“你那么在意深圳户口吗?我告诉你,我自己都没有深圳户口,我的户口还在北京呢。”

尽管市领导不在意户口,但是陈文静在意。陈文静是女人,更是凡人,凡人认为只有户口落下了才有生根的感觉。陈文静落户粤东市之后,就把粤东当作了“家乡”,就总想着为“家乡”人民做点什么。做什么呢?陈文静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但是她更是一个商人。陈文静认为,为粤东人民做事的最好方式就是在粤东投资兴办实业,扩大当地就业,增加当地税收。陈文静认为这样做比赞助希望小学要好。

陈文静的想法得到粤东当地政府的大力支持,于是他们敞开胸怀,任陈文静自己挑选可供开发的项目,并且很快形成一致意见:一定要让投资人有收益,只有让投资人有收益了,才能引来更多的投资者。最后,陈文静看中了温泉度假村这个项目。

粤东温泉温高量大,只要稍加改造,就可以开发成温泉瀑布、温泉游泳池、温泉桑拿和温泉浴室。但是这样的大开发必须要有足够的消费群体,而粤东自己的消费群体不足以支撑足够市场空间。所以,粤东的温泉一直没有得到充分的开发。陈文静通过实地考察后认为,粤东温泉度假村的开发必须能吸引大城市的消费者才有生命力。粤东温泉距广州差不多三百公里,而广州三百公里之内有许多温泉,广州的消费者不能成为粤东温泉的消费主体。粤东温泉距深圳和东莞两百多公里,三小时的车程,陈文静觉得可以将深圳和东莞的客户锁定为粤东温泉的消费主体,其中包括东莞的台商。三小时的车程并不近,但是如果是去度周末,那么就不算远。而要吸引深圳和东莞的游客去那里过周末,单单一个温泉还不行,还要有一系列的游玩和消费项目,让游客能玩的饱和才行,如此,陈文静就显得实力不够。陈文静也想到了从银行贷款,但是陈文静的公司是进出口公司,进出口公司的特点是没有什么固定资产,没有固定资产就很难向银行贷款。陈文静以前接到大单需要贷款的时候,都是以信用证作为抵押进行的短期贷款,这种短期贷款也叫做打包贷款,是没有办法用于长期投资的。因此,陈文静就要想在更广泛的范围内寻求更多的合作者,共同把这个项目做好。那天赵天从对孙传宝和姚文田说的那番话,在孙传宝和姚文田听起来可能是虚话,其实赵天从讲的是实话。甚至赵天从说他自己是跟着这个项目下海也是真的。事实上,赵天从以前是粤东市经委的一名­干­部,他一直都是极力鼓吹温泉度假村这个项目,从某种意义上说,陈文静最后决定上这个项目,与这个赵天从都有一定关系。赵天从对陈文静说:深圳和东莞没有温泉,而粤东的温泉这么好,如果搞一个度假村,肯定有市场。赵天从还说:现在有钱人消费的时候还有意选择远一点的地方,远一点的地方环境更宽松。赵天从没有明说怎么宽松,陈文静也没有问,其实也不需要问。陈文静说:你说这个项目好,那么如果我聘请你来具体负责这个项目,你愿意吗?赵天从说愿意,于是就跟着陈文静来到深圳,专心­操­作这个项目。

事业顺利未必情感顺利(3)

为了寻求更多的人参与这个项目,陈文静还找过自己的哥哥,陈文静想通过她哥哥联系更多的老板一起做。但是哥哥并不赞同她上这个项目。哥哥认为,度假村项目与她以前做的业务相差太远,而且投资太大,投资回收期太长。哥哥还提醒陈文静,投资切不可感情用事,并说陈文静在粤东投资温泉度假村就是感情用事。

“不讲感情还是人吗?”陈文静说,“不讲感情我能够有今天的事业吗?”

陈文静相信粤东市的领导不会坑她,为了他们自己他们也不会坑她。陈文静相信赵天从不会坑她,赵天从把自己都搭进来了还会坑她吗?陈文静更相信自己的眼力,陈文静专门对深圳的消费层和东莞的台商做了调查,如果度假村做的好,市场前景是乐观的。哥哥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妹妹,于是请来了吴大炮,请吴大炮来劝陈文静不要感情用事。哥哥知道吴大炮在陈文静面前说话比他管用。

吴大炮认真听了陈文静的解释之后,又跟她一起到粤东实地考察,最后表示:如果决定投资,算我一份。

有了吴大炮的支持,陈文静更加坚定了信心。

吴大炮不仅给了陈文静信心,还给了她具体的建议,建议陈文静先请一个策划公司做好策划,然后寻求合作伙伴,成立专门的有限责任公司,按市场规律运做。正因为有了吴大炮的这个建议,赵天从那天才找孙传宝他们来。

陈文静虽然是一个重感情的人,但是重感情的人在感情生活上却不一定很顺利。

陈文静应该算是漂亮的,文静、整洁、清秀,说话轻声细语,象自己哼的江南小曲,具有浙江女人与身俱来的苗条和温柔。陈文静以前在她哥哥手下做事的时候被一个男孩子追求过,事实上陈文静对男孩子的印象也不错,但是那时候陈文静总是认为自己还小,不着急,所以与男孩子始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状态。陈文静从哥哥那里独立出来之后,由于自己要独当一面,又面临新业务,根本没有时间谈情说爱,等到她的业务稳定下来之后,再回过头来,那个男孩子不仅已经自己做老板了,而且也已经做父亲了。

陈文静后来跟家乡的一个生意上的朋友好过一段,并且已经好到偷吃禁果的程度。后来陈文静嫌从浙江委托加工不方便,把委托加工基地改在粤东,男朋友就渐渐地疏远了与她的交往。最后,竟然发展到如果陈文静不主动找他,他就十天半个月也不给陈文静一个电话的地步。陈文静没有那么贱,拉倒。谁知一拉倒就拉到了三十出头。

这期间陈文静也留意过身边的男人,发现可供选择的实在太少。与自己年龄相当的基本上都是有老婆的,不是有老婆的就是有问题的。这期间也有朋友关心过她,问她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男朋友,要找什么样的男朋友。甚至包括吴大炮都问过她这个问题。上次她和赵天从一起陪吴大炮去粤东看温泉,回来的时候,只有陈文静和吴大炮两个人,因为赵天从的家就在粤东,陈文静就让他顺便回家度周末了,她自己跟吴大炮返回深圳。回来的路上,吴大炮问陈文静:你哥哥说你投资这个项目是感情用事,是不是?

“也是也不是。”陈文静说。

“什么叫也是也不是?”吴大炮问。

“说是,确实是因为我有知恩图报的想法,”陈文静说,“说不是,是因为这个项目确实很好,对我来说也是一个商业机会。”

事业顺利未必情感顺利(4)

“有没有其他意思?”吴大炮问。

“什么其他意思?”陈文静不解。

“比如你跟赵总之间是不是有什么意思?”吴大炮问。

“没有没有,”陈文静说,“吴大哥你真能瞎说,我跟他怎么会有什么呢?他那么小,而且已经有老婆了,并且老婆马上就要生孩子了。”

“如果没有这些呢?”吴大炮问。

“那也不可能,”陈文静说,“完全不可能。我哥哥说的‘感情用事’是指我对粤东市的感情,而不是指对某个人的感情。吴大哥您千万不要那我开玩笑了。”

“行,不开玩笑。”吴大炮说,“但是你也不小了,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问题了。女人的年龄是很宝贵的,为了事业而损失感情其实是不值得的。告诉我,喜欢什么样的人,到时候我也帮你注意注意。”

吴大炮这样一问,还真把陈文静问住了。

是啊,要找什么样的男朋友?回到深圳,陈文静还真的好好想了这个问题。她首先想到的是自己以前的两个男朋友。第一个男朋友或者说是追求者当时是给她哥哥打工的,现在再让陈文静接受一个打工的男孩是不可想象的。陈文静不打算通过婚姻来改变自己的命运,她觉得自己的命运蛮好,但是她也不打算通过自己的婚姻老改变别人的命运。至于第二个男朋友,陈文静也觉得不可靠,因为后来还是有人告诉了陈文静,说他在跟陈文静保持“朋友”关系的时候,另外还有一个女朋友,每当陈文静离开浙江回深圳的时候,那个“替补队员”马上就顶上了,并且他还安慰“替补”说:我真正爱的是你,与陈文静好主要是看中她手中的出口订单。这些话虽然是传说,但是陈文静相信,从她自己对商人的了解和后来发生的变化来分析,她相信。相信如果她永远有订单给他做,那么他们就可以一直好下去,而如果陈文静手中没有订单了,或者是陈文静把订单拿到别的地方做了,那么他们的关系就危险了。既然打工的和当老板的都不适合自己,那么陈文静到底要找什么样的人呢?陈文静想了很长时间,有一段时间几乎天天想这个问题,甚至在海关办理报关手续的时候都想这个问题。那天在海关办手续,一边办一边想,突然开窍了:找海关官员呀!

这一发现让陈文静很兴奋,兴奋到海关的官员把单据交给她的时候,陈文静居然莫名其妙地腾地一下脸红了。

从那天开始,陈文静就特别注意海关官员。注意观察他们,注意打听他们。本来公司里面有专门的报关员,所以除非涉及到退税和打包贷款这样特别的单,通常陈文静自己并不需要跑海关,但自从有了这个想法之后,她就经常亲自跑海关。搞的公司里面的报关员很紧张,以为老板对她的工作不满意,甚至要炒她。其实炒了她对公司的业务也没有影响,因为陈文静自己就有报关证,老报关员了,在她哥哥手下的时候就是报关员。但是陈文静并没有炒掉报关员的意思,陈文静去海关主要是寻找机会,寻找一个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机会。

通过一段时间的了解,陈文静终于有了一个重大的发现,这个发现就是:海关官员都早婚,居然没有一个跟她年龄相仿的人没有结婚。这个发现使陈文静十分失望。但是失望并不等于绝望。陈文静审时度势,马上将海关官员的原理推广到所有的公务员身上。根据陈文静的分析,不一定是海关官员,其他在政府各部门工作的官员都是她理想的伴侣,因为他们既不是打工的,也不是老板,而且都有高学历,都不需要通过婚姻改变自己的命运,多好!于是,陈文静又为自己的新发现兴奋了一段时间,兴奋到见到各部门的公务员都要脸红一下。当然,是见到男­性­公务员脸红,见到女­性­公务员她没有脸红。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事业顺利未必情感顺利(5)

前段时间,由于陈文静经常出入于政府的各个部门,所以那段时间她就经常脸红。好在那时候还没有爆发“非典”,否则很难保证她在通过测温检验的时候能够顺利通过。

如此保持脸上的热度一段时间之后,渐渐冷却下来。因为看来所有的公务员都差不多,都是在三十岁之前都把个人问题解决了,少数没有完全解决的也进入了最后的冲刺阶段,不是在装修新房就是在领取结婚证,或者­干­脆就与未婚妻住到了一起。陈文静由此发现:公务员都不如她有事业心。

比公务员有事业心的陈文静这段时期把找老公当作了事业。这一天在看报纸,突然发现了新大陆。报纸的分类广告栏上有一则小广告,是征婚广告:某男,四十岁,大学文化,深户,有车有房,寻找自己的另一半。

陈文静已经冷下去几天的脸腾地一下又热了。

陈文静不动声­色­,把那张报纸叠成一个小方块,暂时让她享受与卫生纸一样的待遇,装入自己的坤包里。晚上回到公寓之后,急不可耐地让它重见光明,怎么看都觉得这个“某男”都是自己的意中人。通过这段时间的热处理,陈文静已经成熟许多,感觉自己最适合找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有车有房有户口的大学生做老公。这样的人成熟,稳重,能体贴人,会照顾老婆,而且也不会想通过婚姻来改变自己的命运,更不会成为自己的负担。这个“某男”是做什么职业的呢?是老板?是公务员?好象都不是,最大的可能是职业男­性­,比如是医生,是教师,是律师,是职业经理,是软件开发人,等等,都有可能,反正不管他是做什么的,只要他是广告上的这个条件,都行。

陈文静确实是成熟了不少,因为她没有立即给广告上的号码打电话,她在犹豫,但是由于什么她并不知道。或者并不是犹豫,而是不相信,不相信正好有一个符合自己要求的男人恰好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这也太巧了吧?面对太巧了的东西最好都要保持冷静。

忍耐了一天,陈文静还是按照报纸上的号码把电话打过去。

占线。看来打电话的人并不少。但是陈文静相信自己的实力。

再打。通了!

“您好,这里是月园俱乐部,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不对。女人的声音。肯定打错了。什么也不用说,赶紧把电话撂了。

再打。又通了。还是女人的声音,内容跟刚才差不多。又撂了。

怎么会错呢?难道两次都错了?而且错的一样?

陈文静又仔细核对了电话号码。没有错呀!陈文静糊涂了,她不知道还要不要做第三次尝试。正当陈文静拿不定注意的时候,突然,电话铃骤然响起,吓了她一惊,赶紧抓起电话。

“喂,您好!”陈文静说。

“您好,小姐。”对方说,“请问是您刚才给我们打电话的吗?”

“噢,没有,对不起,我打错了。”陈文静说。

“没关系,”对方说,“两次都打错了,说明我们有缘份,我们这里正好是月园单身俱乐部,如果您还是单身,那么这个电话算是天意了。”

“喔,是吗?”陈文静说。

“是的,”对方说,“深圳是一个移民城市,有很多优秀的男人和女人为了事业都耽误了自己的终生大事。比如昨天来的一个老板,大学毕业一表人才,就是因为忙于事业,四十岁了还没有结婚,到我们这里来了只有半天,马上就找到了理想的伴侣。”

“已经找到了?”陈文静问。问的口气好象是责怪人家没有等她。

“已经找到了,”对方说,“今天上午刚刚找到了。不过没关系,刚才又来了一个男士,条件比昨天那个还要好。如果小姐您有兴趣,不妨来看看。反正就是看看,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别人一个机会。小姐贵姓?”

“姓陈。”陈文静说。是随口说出来的,好象根本就没有来得及经过大脑思考。

“陈小姐明天有空吗?明天是周末,我们的地址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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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密者1

湖北省黄冈地区红安与麻城两县之间有一座界山。山的东面属麻城县,西面属红安县。

界山不高,却很细长,由北向南,形成一条山脉。弯弯曲曲,昂首向天,酷似一条从天而降的巨龙,在此小息,因此得名天龙山。

据《世界地理》“中国行”摄制组得出的结论,天龙山是目前世界上已发现的所有山脉中形状最象中国文化中“龙”的一座山。主要象在爪子上。其他以“龙”命名的山,比如宁夏的卧龙山和山西的巨龙山以及云南的青龙山,虽然形态都有几分象龙,但那些“龙”都没有爪子,所以严格上来说它们都不能算真正的龙,而只能算“虫”。惟有湖北红安和麻城之间的这座天龙山,清清楚楚地长出了四个爪子,所以最有资格称其为“龙”。

其实,说“清清楚楚长出四个爪子”多少有些夸张。实事求是地说,也只有西面红安这边的一个爪子非常清楚非常逼真,而另外三个爪子只有形状没有造型,远看是龙的爪子,近看就是一座小山包而已。

我们小说的主人翁庞中贵就出生在天龙山下的龙掌村。“龙掌”就是天龙山西面那个最象最逼真的“爪子”。

据老辈讲,龙掌村的人本来是姓龙的,但龙姓已经被山那边龙须庄的人占了,于是龙掌村的人只好退而求其次,姓“庞”,并且自我安慰地说庞是“龙”字上面加个广,把“龙”罩在里面,因此比龙还大。

由于天龙山弯弯曲曲高高低低并不规则,所以这座所谓的界山作为界线并不十分明确,历史上,天龙山两边的老百姓为争地盘抢风水,你争我夺械斗死人的事情并不少见。直到民国二十九年,也就是公元1938年,日本鬼子包抄国民政府临时首府武汉,偷袭马关要塞得手之后,在麻城和红安一带与中国军队反复争夺,来回拉锯,日本鬼子杀红了眼,祸害老百姓,小鬼子打到麻城,天龙山东面的老百姓跑反躲到西面,小鬼子打到红安,天龙山西面的老百姓又跑反躲到了东面,两面的老百姓原本积怨很深,但是,在强大的外敌面前,为保全­性­命,不得不达成默契,暂时不记前嫌,相互接纳相互包容,一致对外,谁知由此衍生出许多爱情来。因为按照天龙山的传统,同姓不成婚,所以,东、西两边一旦积怨化解,龙、庞两姓立刻广泛通婚,惜日的仇人转眼之间成了亲戚,走动更加频繁,通过亲戚关系相互到对方领地上定居的也不在少数。到如今,东面的龙须庄既有姓龙的也有姓庞的,西面的龙掌村也不例外,既有姓庞的也有姓龙的,已经分不出彼此了。庞中贵就是这种通婚的产物。他父亲庞进贤姓庞,母亲庞氏姓龙,他随父姓,姓庞。

天龙山的龙首部分原来有两座古老建筑。一座是土地庙,另一座是尼姑庵。两座建筑非常对称。东边朝阳的一边是土地庙,西边向­阴­的一边是尼姑庵,土地庙和尼姑庵之间隔着“龙”的鼻梁,彼此能听得见声音,却看不见尊容,和尚和尼姑也从来不敢跨越横在中间的“鼻梁”涉足对方的属地,所以,虽近在咫尺,却终身不见,据说因此抽出的签就特别灵验。清末明初,东边的安庆,西面的武汉,北边的信阳,南面的九江,来天龙山磕头烧香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其中不乏达官显贵。所以,历史上天龙山曾经是个香火很旺的地方。

土地庙和尼姑庵最早出自哪个朝代已经无法考证了,两县的县志对此均有记载,但都没给出确切的陈述,不过,始作俑者肯定是经过­精­确计算和测量的,要不然不可能那么巧,两座建筑恰好处在巨龙两只“眼睛”的位置,并且果然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使本来就酷似巨龙的天龙山更加逼真,更为神奇,甚至活灵活现,达到传神的意境。据老辈说,当年日本鬼子追到这里,也被天龙山神奇和灵­性­震慑住了,不敢轻易践踏,这才使得天龙山两边龙、庞两姓免遭涂炭,繁衍至今。

土地庙和尼姑庵在日本鬼子手下没有遭受破坏,却在史无前例的*中被彻底摧毁。原因很简单,日本鬼子迷信,红卫兵不迷信。日本鬼子一般不敢动僧人,而红卫兵则敢逼着僧人返俗。假如红安的红卫兵没这个胆量,那么麻城的红卫兵就有这个胆量。万一麻城的红卫兵也没这个胆量,不碍事,还有黄冈的红卫兵,武汉的红卫兵,甚至上海、北京的红卫兵,总之,既然史无前例,那就­干­净彻底,像天龙山土地庙、尼姑庵这这样明显代表封建迷信­色­彩的东西必然遭到无情摧毁,于是,当年巨龙的两只活灵活现的“眼睛”瞎了,只剩下两堆凄凉的瓦砾。

说来也怪,改革开放之后,春风送暖,东、西两边的两堆瓦砾下面竟然分别生出了两株菩提树。由于年代近,所以菩提树并不高大,但叶子阔,而且生得稠密,远远看上去,竟然同样起到了画龙点睛的效果,令人更加惊奇。而天龙山一带原本是没有菩提树啊,怎么唯独在这里突然对称地冒出这两株稀有数种出来?

于是,围绕着这两棵菩提树诞生了许多离奇的传说,而且实事求是地说,绝大多数传说都带有浓厚的迷信­色­彩。虽然改革开放后国家尊重老百姓的宗教信仰自由,但明显的封建迷信还是不提倡的,可对于封建迷信,靠打击不行,只能依靠科学解释打消老百姓的疑问,于是,当地政府曾组织科学界文化节宗教界人士联合对其进行深入地调查研究,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两棵菩提树的生长是人为因素,而不是自然因素,更不是超自然因素。具体推测是:当年和尚、尼姑被红卫兵赶下山的时候,不约而同地分别埋下了菩提树的种子,单等改革开放的春风一吹就生根发芽茁壮成长起来。

这种解释虽然多少有些牵强,但也不能说一点可能­性­没有,于是,专家们好歹算是交差了。可是,老百姓不买账。民间关于天龙山的传奇故事仍然被源源不断地被编造出来,越传越神。其中最令人津津乐道地莫过于这里要出“贵人”的传说。

天龙山老百姓盼望的“贵人”不是中国封建历史上仅次于皇后的“贵妃”,而是泛指一切“大人物”,指能影响甚至改变当地老百姓命运为他们带来好运的人物。最好能出皇帝,实在出不了皇帝,能出个大将军也好。最现实的期望是,实在出不了大官,能出一个大老板也行。

由于这个传说令人振奋,所以就越传愈烈,经久不息。

其实,老百姓的传说并非完全瞎掰,而是多少有点“根据”,因为就在近代,这里还差以点出过贵人。这个“贵人”就是庞中贵的亲爷爷。

庞中贵的爷爷是当年参加著名的黄麻起义二十八勇士之一,还被派往莫斯科学习过,但是运气不好,从苏联回来后成了张国涛的部下,千难万险九死一生到达陕北后,立刻就被命令带着部队往西走,最后被马家军的大刀砍了。如果当初从苏联回来之后爷爷不是被派到张国焘的手下,或虽然当了张国焘的属下,但没有被命令带着部队往西走,而是碰巧病了,不得不在延安修养,那么,共产党夺取政权之后,爷爷完全有可能位高权重成为“贵人”,起码相对于天龙山一带老百姓来说是“贵人”。

然而,生活是不能“如果”的,事实情况是庞中贵的爷爷未见功勋蟶­乳­婷了,没有来得及成为“贵人”。但天龙山的百姓没有放弃憧憬,他们继续传播美丽的传说,暗暗期盼着有一天梦想成真。想这下次可能就不会正好“差一点”了。终于,千人一念的呼唤感应出了一个有出息的人。这个人就是我们前面提到的庞中贵。

庞中贵是改革开放之后天龙山第一个富起来的人,但他怎么会变得一贫如洗,又怎么摇身一变成为全国闻名的“商道钟馗”和“单挑法人李鬼的佐罗”,并且最终果然给家乡老百姓改变的?这些,都和天龙山上两棵堆成的菩提树一样,充满神秘啊。

告密者2

罗湖经侦大队接二连三地破获了几起涉及全国的经济诈骗大案,惊动了市局宣传处。他们觉得有必要宣传一下,扫一扫宣传处其实是“救火处”的晦气。

上周南山刑警大队在执行一项涉嫌贩毒的侦察任务时,车轮被咪表公司上了锁,两个侦查员一急,用撬杠把锁撬了,咪表公司找来“第一现场”记者,把警察和黑社会相提并论,说在深圳,只有黑社会老大和公安局的警察才敢撬他们咪表公司的车胎大锁,而刑警大队又不方便暴露他们正在侦破的案情,只能哑巴吃黄连,最后,还是由市局宣传处从上往下实施“救火”,才平息事态。

相对于上周的“救火”来说,本周采访确实有一种扬眉吐气的*。

市局宣传处的李新伟先是给分局指挥处的范指挥长打了电话,然后就直奔经侦大队。本来想得很好,自己先做个前期工作,比如听一听当事人怎么说,然后与当事人一起商量怎样“完善”所说的内容,并适当挑选一些实物,如追讨回来的现金、作案工具、虚假合同文本以及受害人写的感谢信送的锦旗等等,等这一切安排停当了,再联系电视台广播电台和特区三大报纸一起上,图文并茂,轰轰烈烈地­干­一场,可是,没想到结果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经侦大队的肖大队根本就不接受采访,更不接受宣传,当然也就不会准备任何“道具”。

李新伟以为是大队长谦虚,就顺杆子表扬了几句,送了一些“高帽子”,哪知道肖大队不识抬举,仍然坚持不接受采访,不配合宣传。

“这是局里的意思。”李新伟说。

李新伟这样说就多少有些来“硬”的了。但肖大队不怕。仍然不配合。说案子还没有办完,现在正在进行中,所以不宜宣传。

李新伟还想说什么,但一看自己肩上的星星杠杠加起来不比肖大队多,摆不出官腔,只好垂头丧气地回来向处长肖铁栓汇报。

肖铁栓笑,说我明天去,你看我的。

肖铁栓是老宣传了,从当年在派出所出黑板报做起,做到如今在市局管着这么大一个宣传部门,什么样的人没有打过交道?以往这样的事情他也碰到过。明明一个警员做了好事情,人家把感谢信都送到局里来了,可当事人愣是不承认,非得要麻烦对方专程赶来,当面对质才认账。次数多了,肖铁栓就悟出来了。小铁栓认为,其实人人都是喜欢被表扬被宣传的,之所以要反对宣传,不外乎有三种情况。一是假客气,好比人家请他吃饭,其实一开始就打算去了,暗中已经打电话告诉老婆晚上不回家吃饭了,却偏偏要对方三请四邀,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了才“勉强”前往。第二种情况是真不想被宣传,这种人往往生­性­谨慎,比较内向,以前可能还吃过亏,片面接受教训,怕宣传多了引起同事甚至是上司的嫉妒,风光一时,麻烦无限,不合算,所以确实不想被宣传。还有一种情况更加特殊,涉及到一些隐情不愿意向外透露,有难言之隐等等,所以也不想被宣传。比如前年东海岸分局有一个­干­警在案子破了之后就不接受立功,因为他有思想包袱,认为战友是为掩护他而牺牲的,现在自己活了下来,还要立功受奖,总觉得对不起战友,有些说不过去,所以就不愿意接受表彰和宣传。那么,肖大队是属于哪一种情况呢?

肖铁栓先做案头工作,调出肖大队的个人材料。

看材料才知道,肖大队其实是副大队长,但该大队没有正大队长,所以就由他主持工作。既然如此,许处长想,为什么不直接让他担任大队长呢?难道他不接受宣传是因为这个闹情绪?或者有其他更为神秘的隐情?

告密者3

肖铁栓的估计没有错。肖勇亮不接受采访和宣传确实是另有隐情。这个隐情别人不知道,只有他自己知道。当然,补云媚也隐隐约约略微知道一点。

补云媚是肖勇亮的小师妹,也是公安大学经侦专业毕业生,比他晚,晚好几年,所以师妹前面还要再加一个“小”。但补云媚是硕士毕业,因此,虽然资力比肖勇亮低,但学历却比肖勇亮高,然而不管是高是低,两个人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所以一直以师兄妹相称。由于这层关系,两个人比较密切,甚至有一段时间,分局那边还传出他们有更进一步关系的可能,尽管后来补云媚打电话把自己的男朋友从北京叫到深圳来在大家面前亮相,传说才不攻自破,但他们俩的关系比较密却是不争的事实,所以,补云媚对肖勇亮的事情就比其他人知道得多一些。

补云媚早就注意到一个情况,师兄最近运气好,连续破案,其中的奥妙好象与他经常接到的一个神秘电话有关。

由于两个人关系好,所以肖勇亮做什么事情都不回避补云媚。比如接电话,即便是接前妻打来的吵架电话,肖勇亮也照样不把补云媚支出去,而就是那么当着她的面接,再当着她的面吵。但是,有一种情况例外,就是肖勇亮每次一接到那个神秘电话,立刻就严肃了,马上把话筒从右手换到左手,再用右手捂住话筒,然后客气但显然是不容抗拒地对补云媚说:你先出去一下。这还不算,他还一直拿眼睛盯着补云媚,直到目送着补云媚走出他的办公室,并且把门带上了,肖勇亮才松开手掌,压着声音对话筒说:你说吧,没人了。

女人比男人敏感。补云媚第一敏感怀疑肖勇亮是不是有女朋友了。旁敲侧击一番之后,证明不是这么回事。第二个敏感是肖勇亮表面上拿她当师妹,其实对她并不信任,至少不完全信任,所以遇到重要的电话还把她支走。女人心细,补云媚细心观察分析一段时间之后,发现也不是这么回事,因为有一次在市局工作的一个师兄悄悄地给肖勇亮打电话,透露有可能破格让他出任正大队长的情报,肖勇亮都没有回避她。补云媚想,还能有什么事情比提拔任用更值得保密的呢?最后,补云媚猜测打神秘电话是一个卧底,并且这个卧底只与肖勇亮一个人单独联系,所以,每当卧底来电话的时候,肖勇亮就必须把她支走。但她很快又否定了这个猜测。经侦大队一共只有十几个人,卧底这样的事情谁也瞒不住谁,况且,他们大队一般都是接到举报或投诉了才出击,案子本身并不涉及人命或走私贩毒,常常是等案情理清楚了,才证明属于经济纠纷,归法院管,不归他们管,在这种情况下,哪里还要搞什么单线卧底。

补云媚的好奇心被充分调动起来,决定不搞清楚誓不罢休。

但是,肖勇亮的嘴巴很严,补云媚几经努力不见成效。但越是不见成效她越是不服气,终于,下定决心,出其不意。那天趁肖勇亮心情好,补云媚突然直截了当地问肖勇亮:“那个神秘电话是谁打的?”

肖勇亮显然没有思想准备,一下子被问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补云媚不依不饶,依小卖小,一定要肖勇亮告诉她。并问肖勇亮:是不是涉及个人隐私?肖勇亮说不是。她又问:是不是与案子有关的事?肖勇亮迟疑了一下,点头说是。

补云媚问:“我们队还没有什么案子紧张到需要相互保密的程度吧?”

肖勇亮一想,也是,就是要保密,也不会保密到补云媚这里。

“不是保密,”肖勇亮说,“是我要守信用。”

“守信用?”补云媚问,“守什么信用?”

肖勇亮嘴巴张着,发不出声音。

“守什么信用?”补云媚穷追猛打。

肖勇亮被逼得没办法,只好有限度地说:“我答应过当代钟馗,这事暂时不向上面汇报,也不告诉其他人,我得守信用。”

“什么什么?”补云媚问,“你刚才说什么?当代钟馗?你说当代钟馗?”

肖勇亮点点头,说:“是,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他说他叫‘当代钟馗’。”

“钟馗”补云媚知道。她看过唐卢肇的《唐逸史》。据《唐逸史》记载,开元年间,唐玄宗病中梦见一小鬼盗走玉笛以及杨贵妃的绣香囊。玄宗大怒,正要派武士驱鬼,忽见一大鬼奔进殿来。此鬼蓬发虬髯,面目可怖,头系角带,身穿蓝袍,皮革裹足,袒露一臂,一伸手便抓住那个小鬼,剜出眼珠后一口吞了下去。玄宗骇极,忙问是谁?大鬼向玄宗施礼,自称是终南山钟馗,高祖武德年间,因赴长安应武举不第,羞归故里,触殿前阶石而死。幸蒙高祖赐绿袍葬之,遂铭感在心,誓替大唐除尽妖魅。唐玄宗醒后,病也霍然而愈。令画家吴道子按其梦中所见画一幅钟馗图。图成,玄宗在画上批曰:“灵祗应梦,厥疾全瘳,烈士除妖,实须称奖;因图异状,颁显有司,岁暮驱除,可宜遍识,以祛邪魅,益静妖氛。仍告天下,悉令知委。”有司奉旨,将吴道子《钟馗捉鬼图》镂板印刷,广颁天下,让世人皆知钟馗的神威。

显然,钟馗是一个古代神话传说中的人物,怎么能生活在现实中呢?

告密者4

肖勇亮不清楚对方怎么知道他电话号码的。第一次给肖勇亮打电话的时候,并没有说他是什么钟馗,而是说自己是一家公司的雇员,他想揭发老板从事诈骗活动的事情,问这事是不是属于肖勇亮管。肖勇亮说如果确实是经济诈骗,那就属于他管。对方说是的,肯定是经济诈骗。肖勇亮说你讲是的没有用,关键要有证据。对方说有证据,当然有证据。说完,没有等肖勇亮问,他就开始说。说他们公司在天安大厦某座某层某号,公司叫什么,老板叫什么,他们是怎样从事诈骗活动的,证据藏在公司的什么地方等等。说得有理有据,非常清楚,然后没有等肖勇亮回话,立刻就把电话挂了。肖勇亮感觉对方的话还没有说完,至少他还没有问完,于是就把电话拨回去,可响了半天没有人接。后来证实,是一个路边磁卡电话。好在肖勇亮有录音的习惯,对方陈述的内容没有丢失。本来按照惯例,像这样对方没名没姓又没有办法进一步确认的电话举报,他们是可以不受理的。但是,当时他们正好接到内地多个省份传来的协查通报,说这边有公司利用内地公司急需要引进资金的心情,从事诈骗活动,肖勇亮想,天安大厦就在对面,不如去看看,于是,他就带几个人去了。结果,证实那确实是一家骗子公司,所查出的问题也恰好是内地公安要求协查的内容。踏破铁蹄无处寻,得来全不费工夫,没费多少周折就端掉了一个诈骗团伙。不过,比较遗憾的是,他始终都没有找到给他打电话的那个神秘人物。后来他自己猜测,可能是举报人不想惹麻烦,在打完举报电话之后,就立刻离开那家公司了,或者并没有离开,但是怕报复,所以宁可不要奖金,也不敢承认。这样的情况肖勇亮以前也碰到过,见怪不怪,也就没往心里去。但是,没有过多久,这个神秘人物又打来一个电话,又举报一起诈骗案,这下,肖勇亮感觉奇怪了。

那天肖勇亮一接电话,立刻就听出是上次那个神秘人物,他还以为是风头过了,神秘人物来讨要奖金的呢。但是,不是,对方不是来讨要奖金的,而是又举报一桩诈骗案。

“等等,等等,”肖勇亮说,“您是不是上次给我打电话,举报天安大厦那个骗子公司的那位先生。”

对方笑笑,说肖队长您耳朵真灵,是的,我就是上次给您打电话的那个人。

肖勇亮说那好,按照规定我们是要奖励您的。

对方迟疑了一下,说那当然好,我确实很需要钱,我给您一个银行账号,您直接打给我就行了。

肖勇亮说没有这么简单,这是要填表的,还要您当面签字,当面核对您的身份证才行。

对方停顿了一下,说那就算了。

肖勇亮问为什么?有什么不方便的吗?

对方又停顿了一下,并且这次停顿的时间比较长,然后说:以后吧,以后等方便的时候我再来领奖金。说着还要求肖勇亮保密,暂时不要透露他的情况。

这下是肖勇亮停顿了一下,想了想,说好吧,一般我们尊重举报人自己的意愿。

对方说那好,我现在再向您举报一件事情。

肖勇亮说好,你说吧。于是,对方就开始说他现在要举报的内容。

情况和第一次差不多,说在什么什么地方,有什么什么公司,从事什么样什么样的诈骗活动,他们的证据在什么什么地方。说完,没有等他撂电话,肖勇亮抢着问:我怎么称呼您?

对方想了想,说:您就暂时称呼我为钟馗吧。当代钟馗。

肖勇亮当然也知道钟馗故事。但他觉得“当代钟馗”不好,不如叫“商道钟馗”,可他还没有来得及说,对方已经把电话挂了。

不用说,又是路边磁卡电话。

不用说,肖勇亮按照这个所谓的当代钟馗提供的情况又破获了一桩经济诈骗案。

这次破案之后,肖勇亮心中的疑惑加重。如果说第一桩案子是举报人出于正义感,或者说是他个人与骗子老板之间有什么过节,闹得不愉快,出于泄愤,于是偷偷地向警方举报,那么,怎么又冒出第二桩同样是经济诈骗的案子呢?而且这两桩案子虽然都是经济诈骗案,但诈骗的方式完全不一样,总不能举报人从第一家公司出来后,又到第二家公司上班,而这家公司恰好也是骗子公司,并且恰好举报人又跟老板有什么过节吧?

肖勇亮学过概率分析,知道连续两次发生“恰好”的机会非常小。更为重要的是,紧接着又发生过第三次,第四次。肖勇亮基本上可以认定对方不是巧合,而是专门做这种事情的。

难道还有人专门做反诈骗工作?就像早几年专门有人做打假那样?

每次肖勇亮都想了解对方更多的情况,但每次对方经过考虑后,都说以后吧,以后等方便的时候,我会主动和您联系的。如此,到目前为止,肖勇亮除了可以认定对方是职业反骗人物外,对他的全部了解就四个字:当代钟馗。

现在,当肖勇亮获得小师妹补云媚严格保密的承诺之后,他才把这一切告诉了她。

末了,他还特意补充,说叫“当代钟馗”不好,不如叫“商道钟馗”。反骗属于商道捉鬼嘛。

补云媚没有接肖勇亮的话。她怀疑肖勇亮还是对她保密,故意拿出一个“钟馗”来搪塞她。

补云媚生气了。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告密者5

肖勇亮不清楚对方怎么知道他电话号码的。第一次给肖勇亮打电话的时候,并没有说他是什么钟馗,而是说自己是一家公司的雇员,他想揭发老板从事诈骗活动的事情,问这事是不是属于肖勇亮管。肖勇亮说如果确实是经济诈骗,那就属于他管。对方说是的,肯定是经济诈骗。肖勇亮说你讲是的没有用,关键要有证据。对方说有证据,当然有证据。说完,没有等肖勇亮问,他就开始说。说他们公司在天安大厦某座某层某号,公司叫什么,老板叫什么,他们是怎样从事诈骗活动的,证据藏在公司的什么地方等等。说得有理有据,非常清楚,然后没有等肖勇亮回话,立刻就把电话挂了。肖勇亮感觉对方的话还没有说完,至少他还没有问完,于是就把电话拨回去,可响了半天没有人接。后来证实,是一个路边磁卡电话。好在肖勇亮有录音的习惯,对方陈述的内容没有丢失。本来按照惯例,像这样对方没名没姓又没有办法进一步确认的电话举报,他们是可以不受理的。但是,当时他们正好接到内地多个省份传来的协查通报,说这边有公司利用内地公司急需要引进资金的心情,从事诈骗活动,肖勇亮想,天安大厦就在对面,不如去看看,于是,他就带几个人去了。结果,证实那确实是一家骗子公司,所查出的问题也恰好是内地公安要求协查的内容。踏破铁蹄无处寻,得来全不费工夫,没费多少周折就端掉了一个诈骗团伙。不过,比较遗憾的是,他始终都没有找到给他打电话的那个神秘人物。后来他自己猜测,可能是举报人不想惹麻烦,在打完举报电话之后,就立刻离开那家公司了,或者并没有离开,但是怕报复,所以宁可不要奖金,也不敢承认。这样的情况肖勇亮以前也碰到过,见怪不怪,也就没往心里去。但是,没有过多久,这个神秘人物又打来一个电话,又举报一起诈骗案,这下,肖勇亮感觉奇怪了。

那天肖勇亮一接电话,立刻就听出是上次那个神秘人物,他还以为是风头过了,神秘人物来讨要奖金的呢。但是,不是,对方不是来讨要奖金的,而是又举报一桩诈骗案。

“等等,等等,”肖勇亮说,“您是不是上次给我打电话,举报天安大厦那个骗子公司的那位先生。”

对方笑笑,说肖队长您耳朵真灵,是的,我就是上次给您打电话的那个人。

肖勇亮说那好,按照规定我们是要奖励您的。

对方迟疑了一下,说那当然好,我确实很需要钱,我给您一个银行账号,您直接打给我就行了。

肖勇亮说没有这么简单,这是要填表的,还要您当面签字,当面核对您的身份证才行。

对方停顿了一下,说那就算了。

肖勇亮问为什么?有什么不方便的吗?

对方又停顿了一下,并且这次停顿的时间比较长,然后说:以后吧,以后等方便的时候我再来领奖金。说着还要求肖勇亮保密,暂时不要透露他的情况。

这下是肖勇亮停顿了一下,想了想,说好吧,一般我们尊重举报人自己的意愿。

对方说那好,我现在再向您举报一件事情。

肖勇亮说好,你说吧。于是,对方就开始说他现在要举报的内容。

情况和第一次差不多,说在什么什么地方,有什么什么公司,从事什么样什么样的诈骗活动,他们的证据在什么什么地方。说完,没有等他撂电话,肖勇亮抢着问:我怎么称呼您?

对方想了想,说:您就暂时称呼我为钟馗吧。当代钟馗。

肖勇亮当然也知道钟馗故事。但他觉得“当代钟馗”不好,不如叫“商道钟馗”,可他还没有来得及说,对方已经把电话挂了。

不用说,又是路边磁卡电话。

不用说,肖勇亮按照这个所谓的当代钟馗提供的情况又破获了一桩经济诈骗案。

这次破案之后,肖勇亮心中的疑惑加重。如果说第一桩案子是举报人出于正义感,或者说是他个人与骗子老板之间有什么过节,闹得不愉快,出于泄愤,于是偷偷地向警方举报,那么,怎么又冒出第二桩同样是经济诈骗的案子呢?而且这两桩案子虽然都是经济诈骗案,但诈骗的方式完全不一样,总不能举报人从第一家公司出来后,又到第二家公司上班,而这家公司恰好也是骗子公司,并且恰好举报人又跟老板有什么过节吧?

肖勇亮学过概率分析,知道连续两次发生“恰好”的机会非常小。更为重要的是,紧接着又发生过第三次,第四次。肖勇亮基本上可以认定对方不是巧合,而是专门做这种事情的。

难道还有人专门做反诈骗工作?就像早几年专门有人做打假那样?

每次肖勇亮都想了解对方更多的情况,但每次对方经过考虑后,都说以后吧,以后等方便的时候,我会主动和您联系的。如此,到目前为止,肖勇亮除了可以认定对方是职业反骗人物外,对他的全部了解就四个字:当代钟馗。

现在,当肖勇亮获得小师妹补云媚严格保密的承诺之后,他才把这一切告诉了她。

末了,他还特意补充,说叫“当代钟馗”不好,不如叫“商道钟馗”。反骗属于商道捉鬼嘛。

补云媚没有接肖勇亮的话。她怀疑肖勇亮还是对她保密,故意拿出一个“钟馗”来搪塞她。

补云媚生气了。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告密者6

其实,肖勇亮没有对补云媚保密。至少在补云媚认真追问之后他没有保密。确实有一个自称“钟馗”的人,这个人就是庞中贵。他现在住深圳。就住在深圳市福田区上海宾馆对面福星路上一栋亲嘴楼里。

所谓亲嘴楼其实就是建筑密度超大的农民房。由于过去三十年中国经济发展快,所以如今在中国的任何城市几乎都存在农民房的问题,但是把农民房建设在城市中心地带,却是深圳特­色­。主要原因是深圳的建设发展速度特别快,二十多年前,相对于罗湖商业中心来说,福田的上海宾馆附近相当于城市的郊区,当初政府在征用这里土地的时候,按照广东省特殊的“征十返一”政策,留出一部分土地给原著村民自己用,如今,村民早已经变成了居民,他们当然不会拿市中心的土地种菜或种果树,而是因地制宜,与时俱进,盖成了一栋栋楼房用于出租。由于这里现在已经成为深圳新的商业中心,房屋特别好出租,所以,原著居民就最大限度地利用这“征十返一”的土地,盖起了密密麻麻的楼房。楼房之间几乎没有距离,像是两栋楼房在亲密接触,于是,住在里面的灰领们就有感而发,幽默地称自己居住的楼房为亲嘴楼。现在商道钟馗庞中贵就居住在这里,并且他的打扮和行为举止也跟周围的人一样,比蓝领好一些,比白领差一些,所以就被称之为灰领。

这里显然不是庞中贵到深圳后的第一个住所,但肯定是他­精­心挑选的住所。选择这里的最大理由是便于隐蔽。

庞中贵看过一些侦探方面的书籍,知道最好的隐蔽方式是融入最普通最广大的人群当中。不显眼就是最好的隐蔽。庞中贵选择现在的这个住所就是为了不显眼。

为了不显眼,庞中贵还对自己的状况和所生活的城市还做过一番分析。

分析证实,深圳是中国市场经济最成熟的城市。成熟的原因一是开放早,二是从一张白纸上开始的,受计划经济惯­性­的影响小。作为市场经济成熟的一个重要标志,是个人在社会经济生活中的实际地位自然分成了类,并且不同类别的人又有不同的居住场所。

按照庞中贵的分析,第一类是官员和老板。当然,是指大老板,不包括街边上开一个大排挡或摆一个报纸摊的小老板,小老板与官员不属于同一个档次。庞中贵划分的第一档次的人一般居住在专门的私家花园和豪宅里面。少数官员没有住豪宅,而是和普通市民居住在同一个小区里,但这是表面现象,在背后,他们一般另有豪宅,只是不经常住或不带自己的老婆去住罢了。

第二类是一般公务员和社会上所谓的金领阶层。一般公务员也是官员,但只是小官员,或实在没有实权的官员,比如像市文联或市*部这类部门的官员,他们只能与所谓的金领阶层一样归于第二类。金领阶层虽然也是为老板打工的,但是他们一般都有很高的学历,有些甚至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即所谓的“海归派”,他们或是担任大公司的高层管理,或是从事专门的新技术新经济研究开发,收入很高,一般都在高尚小区购买了属于自己的商品房,少数暂时没有购买商品房的,也由公司提供或自己承租了同档次的房屋。

第三类是白领。他们一般都是大学毕业或研究生毕业,但没有家庭背景,绝大多数是从农村考上大学或考上大专再实现专转本或上了MBA之类所谓研究生课程的。他们是大公司的业务骨­干­或小公司的副经理和部门经理。这些人大多数采用银行按揭贷款分期偿还的方式购买了普通的商品楼。如果来深圳的时间不长,暂时还没有能力购买商品房,也租用普通公寓暂时居住。

第四类就是所谓的灰领。他们受过一定的专业教育,比如大专毕业,中专毕业,或高中毕业但通过了成|人考试,但在深圳这样竞争激烈的职业场,不经过相当长一段时间的打拼,很难真正立足。他们最通常的职业是做推销,跑业务。成功了,就很赚一笔,买房子开铺子成家立业,不成功,春节回去明年就可能不来了,把在深圳学到的经验带回内地,利用深圳的经验和家乡的社会关系寻找可以发展的新机会。这样的人暂时还没有考虑买房子,甚至也租不起好房子,同时又要考虑人际交往和开展业务方便的需要,最好能居住在市中心,因此,他们最愿意选择福星村这样位置好价格便宜的亲嘴楼,边生活边等待自己福星高照的一天早日来临。

第五类是蓝领。这些人一般没有受过高等教育,大多数只有初中甚至是初中以下教育水平,基本上全部来自内地农村,尤其是贫困省份的农村,象江苏、浙江这样发达省份的几乎没有。他们或是蜗居老板厂为他们提供的免费但十分拥挤卫生条件相当差劲的宿舍,或是合伙租住关外的农民房里,如果因为工作需要,实在要居住在特区铁丝网之内,则也是寻找最廉价最拥挤卫生条件最差的亲嘴楼背光­阴­暗潮湿的一角。

最后一类是另类。他们成分复杂,说不清楚是做什么的。比如做­鸡­的,当鸭的,乞讨的,做小偷的,甚至打家劫舍贩毒当打手的。这些人的住所常常变换,走运的时候,或者是特殊需要的时候,可以住进豪宅,倒霉的时候,甚至留宿涵洞,或者是住十元店,他们基本上可以归结为居无定所类。

在分析清楚深圳社会各阶层分类和他们的居住情况之后,庞中贵又对自身的情况进行了解剖分析。一头一尾好比是层出不穷的各种大奖赛现场得分的最高分和最低分,自然首先被派司掉,白领似乎够不上,蓝领又不是很甘心,最后庞中贵自知之明又自我安慰地把自己归类到二者之间的灰领。

庞中贵把自己归到灰领也不完全是自我安慰,他虽然没有上过大学,也没有上过大专,甚至也没有参加过成|人高考,就是普通的乡村高中毕业生,而且现在还一无所有,但是他做过生意,当过老板,曾经辉煌过,因此,起码在见识上比一般蓝领强,所以,归类灰领也算实事求是。再说,虽然没有受过高等教育,但由于自己当过老板,所以在个人形象和气质上也确实像个走南闯北跑业务的,混入深圳的灰领阶层最不显眼。如此,他就最终选择在福星村落脚。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告密者7

庞中贵选择在村子中央一栋普通的亲嘴楼,并且住在楼顶,这样选择当然主要还是为了安全,预防被追杀。

按照城市民用建筑规划标准,没有安装电梯的房屋最大高度是七层,但是亲嘴楼的情况例外,它们虽然位于市中心,但是却属于农民房,虽然如今这些房子的主人已经完成了身份转换,变成了城市“居民”,但他们的思想意识并没有来得及转变,至少在当初建设这些房子的时候他们还是地道的农民,因此,他们不受城市民用建筑规划的限制,而现在身份转变了,却又变成了“历史遗留问题”,考虑到整个深圳有五百多万人居住这种城中村里面,法不责众,只能暂时听之任之。庞中贵居住的这个楼共九层,明显违反城市规划,但由于属于“历史遗留问题”,所以照样存在,而且是昂首挺胸理直气壮地矗在那里。庞中贵住在第九层,最高一层。不用说,每天上上下下爬这么高的楼当然不方便,但正因为不方便,所以才最便宜,也最安全。庞中贵现在需要的就是便宜和安全。

便宜不必说了,谁也不愿意每天上上下下爬那么高的楼,而且,那么高的楼,一旦上去就不想下来,有时候回到家之后,突然又想起来要买两节电池,再跑下去,用宋丹丹在春节联欢晚会上的话说,真是相当的不方便,所以,同样大小的房子,九楼的最便宜。庞中贵现在就需要这种最便宜。

说住九楼安全,主要是从两点考虑。一是考虑平常,二是考虑紧急情况。平常庞中贵希望融入最普通最大量的人群,但是这种所谓的“融入”只能是表面上的融入,而不能与他们发生实质­性­地交往,也就是说混在其中,但又跟周围的人保持适当的距离,相当于液体结晶初期的近程有序,或者象油和水在超声波的作用下混合在一起,但并没有发生分子结合。这样,住在顶层就最安全,与周围的人碰面的机会最少,最能保持与其他人的适当距离。从紧急情况考虑,庞中贵自从开展职业反骗充当职业“钟馗”之后,已经多次受到来自当事人及其同伙的威胁,并且有好几次差点让对方得手,所以,他必须时刻做好应付紧急情况的准备。庞中贵选择顶层有两个考虑。一是对手从一层上到九层需要一段时间和一个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可能会遇到各种各样节外生枝的­干­扰,想完全悄无声息地摸上来困难相对大一些,无形当中庞中贵等于为自己增加了一道完全网。第二,也便于庞中贵迅速撤退。他不但已经观察好了,而且还做过实际演练,一旦遇到紧急情况,他可以迅速攀上楼顶,然后,利用福星村密密麻麻亲嘴楼楼挨楼的特点,可以像早年阿尔巴尼亚电影《宁死不屈》上女游击队员对付纳粹那样,从这个楼跨到那个楼,再从那个楼跨到另外一个楼,逃遁的机会多。所以,庞中贵选择在九楼居住。

庞中贵不是一个人单独居住。他还有一个伴。这个人就是杨达昌。要说庞中贵能够走上职业反骗道路,成为“商道钟馗”,还与这个杨达昌有关。

告密者8

庞中贵这辈子最值得炫耀的事情是娶了段诗芬。这倒不是因为段诗芬在龙掌村最漂亮,而是因为她的身份最特殊。

事实上,段诗芬不是龙掌村人。龙掌村也没有姓段的。她甚至都不能算农村人。最多,也只能算半个农村人。段诗芬母亲虽然姓龙,是本地人,但她父亲段哲武却是外乡人。具体地说,段哲武是部队转业­干­部。小­干­部。在本地排灌站当副站长。但再小的­干­部也是­干­部。排灌站虽然落户天龙乡,却并不属于天龙乡管,而是直接属于县水利局管,所以,段诗芬的父亲属公家人,是吃国家商品粮的。这就延伸出两个结果。第一,段诗芬肯定比一般的农村女孩漂亮,根源是遗传,她母亲比一般农村­妇­女漂亮,如果段诗芬的母亲不比一般农村­妇­女漂亮,那么他父亲作为一个公家人是不会娶她母亲的。第二,段诗芬家的经济条件比一般农村人好。具体表现就是段诗芬的皮肤比一般同学白,衣服比一般同学洋气。特别是下雨天,差别最明显。一旦下雨,庞中贵他们只能穿蓑衣踏木屐,把自己搞得不像人,像鬼,起码搞得像地里驱赶乌鸦麻雀的草人,而段诗芬则能穿雨衣套胶皮靴,把自己打扮得象仙女,起码象电影里面的演员。于是,段诗芬在他们乡村中学就很出众,就成了全校女生的楷模,全校男生的偶像。庞中贵自然不会例外。

整个中学的六年恰好是青春躁动的六年。说实话,庞中贵没有一天不想段诗芬。当然,是那种“­干­”想。也就是白天白想,晚上瞎想。不过,庞中贵并没有因为这种日日重复的白想和瞎想而耽误学习。相反,还成了学习的动力。初一的时候,庞中贵小,想得飘渺,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段诗芬能注意到他。为此,庞中贵尝试了各种办法。比如故意大声说话,比如莫名其妙地突然快跑,比如故意捣乱,甚至还故意与高年级同学打架,打得头破血流也不在乎,在乎的是有没有引起段诗芬注意。这种状况一直维持到初二。一上初二,庞中贵忽然开窍不少,发现以前的那种做法相当愚蠢,要想真正引起段诗芬的注意,并进一步引起她的好感和佩服,唯一的办法就是学习成绩好。不是一般的好,而是特别好,好到全年级第一。只有学习成绩全年级第一,才能引起段诗芬的特别注意,并有可能获得段诗芬的好感和佩服。因为在庞中贵之前,段诗芬的成绩就是全年级第一。

认识提高之后,庞中贵的学习热情空前高涨,真正做到了头悬梁股锥刺,上厕所都在背三角公式,学习成绩直线上升。等到期中考试的时候,庞中贵的数学成绩99,与段诗芬只差一分。试卷张榜出来,却又引起轰动。因为庞中贵扣的一分是把“角ABC”写成了“角B”,严格地讲这确实是个错误,确实应该扣一分,但是,同样的错误也出现在段诗芬的考卷上,却没有被扣分,于是,吃不到葡萄的男同学们化爱慕为义愤,纷纷谴责老师偏心,恰好这个偏心的老师是男­性­,与男同学同­性­相斥,义愤夹杂着情感,又加上将心比心的联想,更加群情激奋,最后惊动了校长。校长跑到墙报面前一看,二话没说,掏出钢笔就把庞中贵的99分划掉,该成100分,并把那个教数学的男师叫到校长办公室,很很批评一顿,才让男生们泄了愤。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庞中贵的成绩在全年级保持第一。当然,有时候也并列第一。那个与他并列的人就是段诗芬。

到了高中阶段,国家恢复高考,庞中贵的努力学习已经不仅仅是为了引起段诗芬的注意,而是为了高考。庞中贵已经想清楚了,只有通过高考,使自己也成为段诗芬父亲那样的公家人,他和段诗芬才有可能。所以,从高二开始,庞中贵就更加刻苦地学习,并且学习目的十分明确,就是通过高考改变身份,重塑命运

告密者9

说来也怪,当庞中贵学习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吸引段诗芬注意之后,段诗芬反而开始真正注意庞中贵了。那段时间,段诗芬和庞中贵正好颠倒过来。庞中贵不一天到晚想段诗芬了,段诗芬却一天到晚想庞中贵。并且她不是“­干­”想,而是有所行动。今天特意为庞中贵穿一件父亲从武汉带回来的新衣裳,明天悄悄地往庞中贵书包里塞一只红苹果。最能表现段诗芬对庞中贵心意的,是她为庞中贵打了一双手套。毛线手套。左手的五个手指头全部在手套里面,右手的五个手指头后半截在手套里面,前半截在手套外面,这样,庞中贵即使是在做作业,也不耽误带段诗芬的手套。这种状况的结果是段诗芬从高二下半学期开始成绩明显下降。而庞中贵虽然继续保持全年级第一,但由于缺少了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好比一个人在跑马拉松,虽然肯定是第一,但这个第一的成绩并不理想,起码放在全国高考这个水平上是不理想的。结果,庞中贵并没有通过高考改变自己的身份和命运,段诗芬自然更不用说。

庞中贵并不承认是段诗芬的过分关注耽误了他的高考。他强调是整个学校教学水平太差而导致他通过不了高考。后来的实践也证明了他的论断。因为在庞中贵之后这么多年里,一直到现在,盘龙中学没有一个学生考上大学本科、专科甚至是中专分数线。因此,庞中贵认为段诗芬没有耽误他高考的说发是经得起时间检验的。不仅如此,庞中贵还十分感谢那段时光。那段时光虽然没有让庞中贵改变身份跳出农门,却奠定了他和段诗芬的感情基础,并且最终让段诗芬成了他的老婆。而庞中贵刻苦学习的最初动机,不就是想赢得段诗芬的芳心嘛。从这个意义上说,庞中贵已经成功了。

我们今天说起来简单,其实这件事情在当初并不简单。主要是段诗芬的父亲段哲武坚决反对。反对的理由竟然是说庞中贵害了他女儿,说如果不是庞中贵的勾引,他女儿就不会分心,而只要段诗芬如果不分心,考上大专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但段诗芬铁了心,不听父亲的,继续与庞中贵来往。

父亲扬言要打断女儿的腿。女儿说打断腿也要嫁给庞中贵。

父亲扬言要断绝父女关系,女儿说断绝父女关系也要嫁给庞中贵。

最后,还是母亲理解女儿的心,从中调解,并在段哲武面前谎称女儿有女儿的难处。生米已经做成熟饭了,段哲武才勉强默认。

虽然默认,但父亲并没有出席女儿的婚礼。找个理由去武汉出差了。

结婚当日,送走客人,段诗芬要庞中贵发誓,今生今世一定要出人头地,混出个人样来。

庞中贵发誓,不吃馒头争口气,累死累活也要混出个人样来。

段诗芬说错了,不是累死累活,而是要多动脑筋。

庞中贵说是,多动脑筋。

可是,在农村,尤其是当时条件下他们地方的那个地方的偏僻农村,光动脑筋是不能出人头地的。

这时候他们出人头地的标准已经非常明确,就是赚钱。有钱了就自然出人头地,没钱就不能出人头地。但赚钱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特别是在红安,不靠铁路也不靠水陆,交通不方便,山多,但山下面没有埋矿石,地少,而且地里尽是石头,好不容易找到一块平整的土地,一挖,竟然还是红的,一看就没有肥力,种下的庄稼先天不足,营养不良,所以,红安自古就穷,当年这里之所以能诞生一百多名共和国将军,贫穷不能不说是重要的原因。庞中贵接受段诗芬的激励,暗下决心,想着再穷的地方也出财主,发誓一定要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自己盖楼房,为村里修水泥路,再给学校赞助几台电风扇,让娃崽在学校当班长,不仅让老婆在娘家有脸面,还可以把自己祖上的面子都争回来。

庞中贵首先带领全家人上山扒松针。他们这里靠山,天龙山上虽然没有矿石,但是却有马尾松。马尾松的叶子不像叶子,像针,所以他们就叫它松针。松针长在树上是青的,掉到地上是紫­色­,像­干­枯的树皮,别的用没有,扒到一起当麦秸烧火做饭还可以。庞中贵发动全家上山扒松针的目的就是拿到家里当麦秸烧,然后用省下的麦秸打成草帘子,挑到窑厂上卖,卖给窑厂盖砖坯。砖坯必须用草帘子盖着­阴­­干­,否则就会晒­干­裂,成为废品。所以,窑厂收购麦秸帘子。这样,庞中贵就间接地把松针变成了钱。自家麦秸用完了,又拿从山上扒来的松针跟邻居换麦秸,再把换来的麦秸打成帘子,再挑着麦秸帘子卖给窑厂盖砖坯。其实草帘子根本值不了几个钱,但是这活凭的是力气,除了出点力气,没有其他成本,积少成多,到年底,再把家里唯一的一头耕牛卖了,两项进账合起来好歹买成了一辆手扶拖拉机。当时庞中贵卖牛的时候,全家反对,说牛是全家的命根子,庄稼人,少了牛怎么耕田耙地?不仅家里人反对,就是邻居也看不惯,背后悄悄地议论庞中贵不务正业,像个败家子,庄稼人,不到万不得已谁家卖耕牛?谁家死了牛,哭得比死人还伤心啊。在他们那里,耕牛是家庭成员,而且是重要的家庭成员,冬天没有青草的时候,宁可人饿肚子,也要把省下的黄豆用水泡发起来,裹在­干­麦秸里喂给牛吃。所以,当初庞中贵卖耕牛买拖拉机的时候,除了他老婆段诗芬之外,几乎全村人都认为这是大逆不道的行为。后来据村里一些喜欢分析的人士判断,买手扶拖拉机本来就是段诗芬的主意,庞中贵表面上硬,暗地里怕老婆怕得要死,他的坚决态度只不过是执行婆娘的意思罢了。但不管是谁的意思,后来的发展证明,庞中贵卖耕牛买手扶拖拉机的决定是完全正确的。

告密者10

庞中贵把手扶拖拉机开回村里的时候,是冬天,还没有赶上春耕,他就开着手扶拖拉机帮窑厂拉砖运瓦。那时候砖瓦便宜,拉砖运瓦自然也赚了多少钱,但拖拉机拉得多,一趟顶平板车四趟,而且跑得快,况且拖拉机傻,没有思想,不知道累,可以来回不停地跑,一天下来,一台拖拉机挣的运输费比十架平板车多。

春节前后,窑厂歇工了,庄户人家也忙着过年,走亲访友­操­办喜事,但庞中贵却没有歇,他的拖拉机更没有歇。庞中贵让老婆段诗芬把手扶拖拉机洗­干­净,他自己动手用木工活安装一个松木架子,再让老婆用装化肥编织袋缝制成一个临时顶棚,罩在木架子上,车厢两边则用麦秸编织的草蒲垫子铺成座位,­干­起了拉脚的生意。从村里到乡里,七八里地,要是靠两条腿走,来回就是一上午,还走得筋疲力尽肚子乱叫眼睛发花,花五毛钱,坐上庞中贵的小手扶,一路嘟嘟嘟,一刻钟就到。从腊月二十二到正月十五,庞中贵的小手扶一天也没有歇过,天天客满。正月初二和正月十五,还应乡亲们的强烈要求,专门加开直达县城的“专拖”,一人两块钱,为抢位置差点引起两个小伙子打架。那一年过春节,村里家家往外花钱,只有庞中贵和老婆段诗芬天天晚上躲在被窝里面数钱。一毛两毛,五块十块,数得两个人心潮彭拜,激|情沸腾,春意盎然,连夫妻生活的质量都达到了空前的水准。

开春之后,庞中贵家虽然没有耕牛,但是把手扶拖拉机的拖斗卸掉,换上耕具,耕起田来比牛好使。主要是拖拉机没有思维,连畜生的思维都没有,因此好统治,比牛还好统治。手扶拖拉机听话,不需要人做它的思想工作,甚至连欺骗式的思想工作都不需要做,也不需要用鞭子打,一天到晚自觉地忙个不停也不嫌累。晚上歇机了,往院子里一丢,还不用人伺候。庞中贵家里人服气了,邻居服气了,全村人都服气了。

不用说,庞中贵赚到了第一桶金,成了当时全村最富的人。还一度把生意做到汉口和郑州。

庞中贵开始一步步实现自己的计划。

庞中贵首先为自己家盖起了全村惟一的楼房。上梁那天,全村人都来帮忙。当然,帮忙是象征­性­的,不但看热闹,中午还能混一大碗大白菜烧­肉­的盖浇饭。菜是老婆段诗芬烧的,有城里饭馆的味道,起码看上去象。主要诀窍是加了酱油味­精­和芡粉,芡粉的作用是使菜看上去油汪汪的,不象农家菜,象县城馆子里面的菜了。

由于菜好,所以来的人多,声势大,事情惊动了乡里。乡长和书记一商量,决定把他树立为带头致富的好典型,号召全乡老百姓向庞中贵学习,新闻稿发到了鄂东日报上,庞中贵还被请到县里做报告。

第二件事情是他一下子为儿子的学校捐献了10电风扇。不仅给四个教室每间安装了两台,连老师的办公室也都装了两个吊扇。这下,儿子长进了,立刻了当班长。老师对待庞中贵儿子比对村长的儿子还宽容。

庞中贵的第三个计划是为村里修一条水泥路。从村里一直修到乡里。条件都已经谈好了。他出钱买水泥,村里出人工。石头不用买,直接从山上拣,捡完了就去挖,全村每家每户按人头出工出石头。等到石头已经收集得差不多了,眼看着就要买水泥动工了,乡里头突然来­干­预。说眼下乡里都没有通水泥路,你们村就把水泥路通到乡政府,是钱多了烧得难受呢还是要向乡里示威呢?乡长这话不是对庞中贵说的,而是对村长说的。村长平时对老百姓嗓门大,可一见到乡领导,嗓子就象参加红白喜事的时候吃鱼吃卡了刺一样,张着嘴巴,却说不出话,勉强说出来的话,不是哑音就是磕巴。最后,还是乡长说话。乡长说:要修水泥路可以,­干­脆你们把乡里街面上的水泥路一起修上。村长回来找庞中贵商量。庞中贵一开始态度硬,不答应,说凭什么我要帮乡里修街道?为村里修路,大家乡里乡亲的沾亲带故,肥水没流外人田,还图个人缘,再说自己家进出也方便,为乡里修街道,知道的是给他们压的,不修不行,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拍马屁呢。

“不行,”庞中贵说,“我们庞家自古就没有出过拍马屁的。”

乡长苦着脸,说:“你姓庞,我也姓庞,一笔写不出两个庞。论辈分,我还喊你叔。叔,你想想,如果不听乡长的,我这个村长就当不成了。我们姓庞的不当村长,肯定要姓龙的当。我自己当不当这个村长无所谓,可我们姓庞的就都要受窝囊气了。”

村长当时是上门求庞中贵的,所以这话是在庞中贵家里说的。因此,当时庞中贵的老父亲庞进贤和他老婆段诗芬也在场。老父亲老了,现在已经不怎么说话了,但是,那天听村长说到这里,立刻拿眼睛瞪着儿子。

老婆段诗芬懂规矩,关起房门和庞中贵两个人在屋里的时候,主意一点也不比庞中贵少,开了房门在堂屋里,当着村长和公公的面,低眉顺眼,不随便Сhā话,但她母亲姓龙,这事情村长不清楚,庞中贵清楚。庞中贵将心比心,知道村长这话段诗芬听起来肯定不舒服,所以他不想接这个话题。

“那好吧,”庞中贵说,“可是话要讲清楚,我只出水泥,别的一概不管。”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村长拿出对待乡长的态度对待庞中贵,一边说着,一边把头点得像­鸡­啄米。

村长以为只要庞中贵同意,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他没想到,村民们不答应。山里人火气大。龙掌村的村民当年连日本鬼子都不怕,还怕如今的乡长吗?所以,他们不但不答应,还有人放出难听话,说你庞中贵要是钱多了烧得难受,­干­脆你自己包工包料,也不要为村里修路了,先拍乡里的马屁,把乡里的街面修好,再把从乡里到县里的水泥路也修好,修好了你就调到乡里上班了,当乡长了。这样的话庞中贵怎么受得了?不仅庞中贵受不了,连他老婆段诗芬听了也受不了,关起房门之后对庞中贵说,做好事也要后个分寸,如果不掌握分寸,好事情也成了坏事情。庞中贵一想,也是,最后,修路的事情当然就这么拉倒了。除了落得一声骂之外,没有落下任何好处。

这件事情对庞中贵打击很大,同时也让他清醒地认识到乡村的落后。不仅是经济上落后,而且思想上落后。不仅是群众思想落后,­干­部思想也落后。他虽然有能力改变自己的经济状况,但没能力改变村民的思想,更没能力去改变­干­部的思想。

庞中贵有些灰心意冷,感觉在这样的环境中,自己是不会有什么大作为的。况且,自从他致富之后,村里很多人效仿,不少人家响应乡政府的号召,向他学习,而且是真学,比学雷峰认真,一时间,竟然很多人家把自家唯一的耕牛卖了,全部买回来手扶拖拉机,但无论是村里还是乡里,手扶拖拉机能派上用场的活就那么多,手扶拖拉机多了,庞中贵的活就少了。庞中贵不愿意跟他们搞恶­性­竞争。于是,和老婆段诗芬商量,到更广阔的大市场里寻求更大的发展空间。老婆本来就是半个城里人,而且真正嫁给庞中贵之后,才深切地体味到作为城里人和农村人的差别,以及作为半个城里人和真正农村认得差别,所以,她的最大愿望就是成为真正的城里人,现在庞中贵打算走出山村到城市发展,虽然走出的只是身体,并没有改变作为农村人的身份,但也比完全窝在山村好,当然是绝对支持。于是,庞中贵在那一年的春天走出了天龙山,走出了红安。 txt小说上传分享

告密者11

11

庞中贵来到武汉。他以前就来过武汉,曾经想在汉口的汉正街租一个门面做生意。他发现做生意是要讲究市口的,市口好,生意就好,市口不好,生意就不好。武汉是湖北的省会,是湖北省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为什么武汉能成为省会?能成为中心?而庞中贵的家乡红安却不能成为省会成为中心?说到底,就是因为武汉的“市口”好。别的地方不说,就说庞中贵现在站着的地方汉正街,恰好位于长江和汉水的交叉口。这不是巧合,而是必然。古代没有铁路,没有航空,也没有高速公路,水上航运是主要的交通,长江横贯中国的十二个省市,汉水是中国唯一一条南北走向的天然江河,这两条大动脉在这里融会,当然要“杂交”出汉正街,“杂交”出汉口,“杂交”出大武汉。所以,同样是做生意,在这里肯定比在家乡具有更多的优势。这个道理庞中贵懂。不是现在才懂,而是早就懂了。可虽然懂,虽然早就动过这个念头,虽然两年前就来看过,但当时他的主要业务在家乡,并没有把主要­精­力放在武汉,因此也就没有在汉正街租门面。这次不一样了,这次庞中贵张罗为村里修路的事情最后闹成那么一个结局,让他很伤心,他决定从此之后要把主要­精­力移到武汉来,在省城大力发展一下,等以后真正有实力了,才考虑为家乡做贡献。所以,这次他打算在汉正街租门面,好好做生意,做真正的生意,做大生意。

但是,到老地方一看,好家伙,房租价钱涨了整整一倍!

庞中贵找到原来的熟人打听,问怎么回事。熟人说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汉正街的店面租金涨价一倍是普遍现象,并没有谁故意欺负他是乡下人。

熟人还带着庞中贵沿着汉江从桥口一直转到四官殿,一家一家地打听,结果确实是这样,几乎所有的店面价格都涨了一倍,有些地方,比如靠近铜人像旁边的那个市口,涨价幅度更大,翻了一倍还拐弯。

庞中贵犹豫了。房租价格翻了一倍,意味着每个月的成本都要增加一倍,这个变化超出了他原先的预算,如果生意不能同步增长一倍,可能就要赔钱。

庞中贵后悔了。后悔当初不该忙着盖房子、送电风扇和修路。如果不做那些事情,而是把全部的资金和­精­力放在武汉,租下几个铺面,就算什么生意不做,现在转让出去,价钱也可以翻一番。

但是,天下没有后悔药卖,红安没有,武汉也没有,做生意,哪里有什么“如果”的呢?

虽然原来的计划落空了,但是庞中贵并没有立刻离开武汉,甚至也没有离开汉正街。一来他知道回红安也没有什么生意好做,二来他总像有一件心思未了一样,冥冥之中仿佛他与汉正街的缘分并没有断,还要发生点什么事情。

庞中贵继续在汉正街转。这次他是瞎转,没有具体的目的,所以没有再麻烦朋友,而是一个人瞎转。

由于是瞎转,所以范围就有所扩大,不仅沿着汉江转,而且还转到里面。当他转到里面的时候,突然发现一个问题,就是从四官殿出发,如果不是沿着汉边走,而是往里面走,也就是沿着商业职工医院的门口往里面走,走到大兴路上,立刻就能发现这里冷冷清清,一点商业气氛都没有。为什么相差这么一点距离,就像是两个世界呢?

庞中贵想不通,连续想了两天都想不通。

第三天,庞中贵再次来到汉正街。这次他两边走两边看。一会儿沿着江边看,一会儿沿着大兴路看。他发现,仅仅相差几十米,租金价格就相差好几倍。他突然有一种感觉,现在做生意的人越来越多,需要店面的人也越来越多,几个月之前四官殿这里还不属于汉正街,现在已经发展成汉正街的一部分了,而且,照这样下去,汉正街一定还要发展,而如果还要发展,往哪里发展?不可能往汉江和长江里面发展,也不可能顺着沿江路再往前发展,因为前面就是武汉关了,那么,最大的可能是从江边向街里面发展。假如是这样,庞中贵想,那么我现在把大兴路边上的房子租下来,隔成店面,将来不是赚大钱?

庞中贵感觉自己的心猛跳了一下,像是小时候上学的路上猛地看到地上躺着一枚崭新的五分硬币一样。

庞中贵当机立断,倾其所有,集中全部的资金,把大兴路上一栋原属于商业职工医院的宿舍整个底层全部租下,然后按店铺的要求重新分割装修,并统一安装了卷闸门。刚刚完成,就有布料供应商来承租。供应商说,既然汉正街已经发展成零售、批发、加工一条龙的市场,那么布料供应就应该尽早抢占靠它最近的地方设点,而大兴路就是最佳场所,由于不搞零售,只做批发,所以没有必要把店面选在沿江路,放在大兴路正好,因为这里租金便宜一些。

确实是便宜一些。事实上,当时庞中贵只按差不多沿江路上店铺一半的价钱租给那个布料供应商的,但就是这,也比他从商业职工医院手上租过来的价格高许多。况且,这家供应商店铺开张后,立刻就引来很多家同样做布了生意的老板来这里承租铺面搞批发点,庞中贵也不失时机地相应提高了房租价格,并用收取的租金和押金开发了另一栋宿舍楼。如今,大兴路已经成为武汉有名的布料批发一条街,这里店铺的价格也随着汉正街店面租金价格的上涨而水涨船高,不用说,早期在这里投资店铺开发的老板各个成了大老板,而这条街上,当初差不多有一半是庞中贵的。

树大招风。这时候,有一个郑州的朋友向他推荐做编织袋的生意。当然,所谓的“朋友”就是生意场上有过接触,并且在一起做过生意吃过饭喝过酒的那种人。朋友说可以是先从河南巩县买进生产编织袋的设备和原料,加工成编制袋之后,再返销给设备和原料的供应商。

告密者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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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织袋庞中贵知道,就是他老婆拿来做手扶拖拉机帐篷的那种东西,农村人家年年用化肥,家家都有这种用作化肥包装的编织袋,也叫蛇皮袋,想想就知道用量非常大,销路有保障。以前用化肥使用蛇皮袋的时候,以为这东西是化肥厂自己生产的,没想到是这样生产出来的。庞中贵拿计算器,按照设备、原料价格和编织袋的返购价钱认真算了一下,如果是他自己买一台两台机器让家里人做,不合算,赚的钱不够来回运输的费用,但如果一下子买一百台,分发给全村的乡亲做,成规模,统一购买,统一进料,统一运输,统一出售,就合算了。因为买一百台算批发,机器便宜原料也便宜,而且运输成本摊薄了,这生意就能做。

庞中贵内心深处光宗耀祖的思想并没有磨灭,一心想着为修路的事情挽回面子,想着当初修路的时候,乡里面可以揩油,这次生产编织袋,你总不能揩油了吧?再说揩油也不怕,这种生意规模越大利润越高,就是全乡的人都做他也不怕。

为了慎重,庞中贵专程去河南巩县看了,又回到家先关上门和老婆商量,老婆也会计算,拿来计算器一顿摁,结论居然与庞中贵一模一样。庞中贵再与村长和乡亲们商量,得到大家一致赞同。村长高瞻远瞩,说,从发展经济的角度看,这样组织全村人从事专业加工,带头致富的效果比修一条公路还要好。村长和村民不但口头支持,而且拿出实际行动,具体表现就是他们愿意集资,这样,庞中贵本来最担心的资金问题迎刃而解。在乡亲们的热情感染下,庞中贵最后决定不做则已,要做就大做一把。于是,他果断地转让了大兴路上所有的店铺,集中自己的全部资金,加上村民们的集资,又通过朋友和对方讨价还价,答应先支付百分之七十的资金,余款等将来用成品编织袋冲抵,最后,终于买了一百台编织机和编织原料。

其实当时按照报名的庄户计算,九十三台就够了,但是庞中贵觉得要做就做个整数,他不相信多出来的几台设备最后没有人要,所以,就一下子购买了一百台,凑个整。

由于批量大,对方同意送货上门。当庞中贵和村长一起引领着八辆大卡车浩浩荡荡经过乡里的时候,乡上的小集镇立刻热闹起来,不仅老百姓自然形成了夹道欢迎的队伍,就是乡里­干­部也一起出来看热闹。村长站在第一辆车的踏脚上,不断地向两边的人群撒香烟,样子完全象迎亲,而庞中贵则站在车顶上向人们挥手致意,搞得像首长检阅。那一刻,庞中贵终身难忘,他充分体会了什么叫光宗耀祖。

到了村里,气氛达到了Gao潮。村会计早就安排了鞭炮和锣鼓家伙,整个村子沉浸在从未有过的欢庆之中,连平常不怎么说话的老父亲庞进贤那天都喝了不少酒,说了不少话,说他们家祖上积德,该应要出贵人,老头子当年就差点成了贵人,如今儿子真成了贵人。

热闹之后,果然如庞中贵所料,多余的几台机器立刻就被人当场交押金领走,而且还不够,还有更多的人要求领机器,包括外村的人和本村人在外村的亲戚。庞中贵答应,等这批货做完之后,送去的时候,顺便再拉一些机器回来。

第一批成品加工出来之后,庞中贵租车送到巩县。虽然经验收合格,但庞中贵并没有收到钱,原因是他还欠着百分之三十的设备款,所以这批货只能用来冲帐。

第二批仍然如此。庞中贵快顶不住了。因为购买原料要钱,往返运输要钱,而他的钱已经全部用于购买设备和原料了,再无进帐,难以维持运转。他与对方商量,对方态度诚恳,说了一大堆理解的话,但最后的意思还是要按合同办,说做生意最要讲信誉,必须执行合同等等,说得庞中贵没有话讲。

第三批还是这样。庞中贵急了,说他实在运转不开了,而且由于连续几次分文未进,乡亲们的热情也大受影响,已经有几户表示不打算做了。

对方似乎很富有同情心,在对庞中贵再次表示理解之后,决定破例一次,同意赊欠一些原料给他们。

第四次,当然也就是三个月以后的一次,送货之前庞中贵进行了认真计算,算出这次交了货之后,多少可以收回一些货款了。一想到能收回货款,而且下次再不用扣设备款了,庞中贵心中立刻又荡漾着光宗耀祖的激动。所以,这次他去的时候,特意租了一辆新解放,自己也穿了在汉正街买来的西装,并且套上了拉链式的领带。然而,当他高高兴兴地赶到巩县的时候,傻眼了,原来的公司已经换了,而且换得彻底,连老板带员工甚至看门的老爹爹全部一起换了,换得庞中贵一个都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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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中贵当场就有一种不祥的感觉,但还是硬着头皮问人家是怎么回事。新老板说他们是设备制造厂的,原来这家公司因为拖欠他们的设备款没有办法偿还,他们上门要债,原公司的人全部都吓跑了,只好他们来接手了。并说如果庞中贵继续要购买设备,没问题,而且因为减少了中间环节,价格绝对比以前便宜,但是必须付现钱。庞中贵说我不是买设备,设备我已经买过了,现在按照当初的合同返销成品编织袋。新老板说我们是设备制造厂,卖设备的,买编织袋­干­什么?

庞中贵脑袋一翁,眼睛一黑,竟然晕了过去。

幸好,当时被骗的不是庞中贵一个人,而是许多人。这其中就有现在和庞中贵住在一起的杨达昌。

庞中贵被杨达昌他们掐醒之后,大家一起去派出所报案。派出所了解清楚情况后,说你们有合同吗?庞中贵说有,但是没有带来。谢天谢地,杨达昌带来了。派出所的同志看了合同之后,说既然有合同,那么对方就应该遵守合同。庞中贵和杨达昌都说是、是、是。派出所同志又说,既然对方不遵守合同,那么你就应该上法院告他们,而不该来找派出所。庞中贵不懂,看看杨达昌,又看看派出所的同志。派出所的同志很有耐心,对他们说,这属于典型的经济纠纷问题,归法院管,不归派出所管。

庞中贵和杨达昌找法院,法院问打算告谁?他们拿出合同。法院说这个案子标的比较大,你要按合同标的比例先交纳诉讼费。庞中贵问多少钱?法院的同志说了一个数字。庞中贵听了吓一跳,因为相对于他当时身上的钱来说,那是一个天文数字。不过,当时杨达昌身上好象有钱,或者说他身上没钱,但是在深圳有钱,因为杨达昌的公司在深圳,所以,杨达昌还没有被吓倒,还敢继续询问打官司的情况。法院的同志进一步告诉他们,如果真要打官司,最好请一个律师,并主动向他们推荐了律师,说该律师水平相当高,在当地经常打这样的官司,已经出名了。庞中贵和杨达昌迅速联系上律师。见面后,律师说你们这个案子不能搞风险代理,必须先收律师费。庞中贵当然没有钱支付律师费,所以在问清楚情况之后,坚持要搞风险代理。律师说坚决不可以。庞中贵问为什么?律师说,你现在连被告都找不到,这官司还怎么打?打赢了也没办法执行。既然没办法执行,从经济角度说,打赢了一等于白打。如果要是搞风险代理,我就等于白帮你忙一场了。

“对你们来说可以说是伸张了正义,”律师说,“但对我来说,没有收益怎么养活一个律师事务所?”

庞中贵和杨达昌一听,这个官司打不成了。庞中贵没钱,当然打不成,杨达昌或许还有点钱,但是也不愿意打了,如果打,不仅反正也讨不回来钱,还要花出去一大笔律师费和诉讼费用,这样的傻事情谁愿意做?还是自认倒霉吧。

庞中贵到郑州找到那个朋友,朋友想躲,但是没有躲掉,被庞中贵和杨达昌奇迹般地碰巧找到了。可是,找到了也没有用。因为朋友也是受骗者,而且比他还惨,用借来的钱买了设备和原料,现在基本上已经疯了,时好时坏,本来是想躲的,被庞中贵和杨达昌抓住后,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哭的时候说他很惨,不想活了,笑的时候说他马上就要发大财了,发了大财就要成大老板了,要在郑州最好的大酒点宴请庞中贵和杨达昌。庞中贵和杨达昌傻眼了。找疯子有什么用?

庞中贵又回到巩县向新老板求情,让他无论如何帮自己一把。新老板说我们也是受害者,也被他们骗了,他们在我们那里赊欠了设备,卖给你们,你们给他们钱了,但他们并没有给我们钱,而是把钱卷走了,我们都自认倒霉了,还怎么帮你?

最后,还是杨达昌给他出主意,说虽然这个老板跑了,但是我们的那些设备还在呀,还可以生产编织袋卖呀。庞中贵一听,鹈鹕灌顶,差点就给杨达昌下跪。杨达昌说你别感谢我,我们还是赶快去联系买家。于是,他们又忙着找买家,可如今无论做什么生意,找买家总比找卖家难。庞中贵和杨达昌历经千难万苦,又差一点被骗了两次,最后好歹总算找到了一个至少不是骗子的买家。但是,价格比原先卖设备给他的那个骗子承诺的返销价格相差太多。照他们开出的价格,往返这么远,扣除原料费,不但没有钱赚,还要倒贴钱。

上当了。庞中贵想。彻底上当了。直到这个时候他才不得不承认,从一开始就上当了,这事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骗子两头骗,既骗了上家,也偏了下家。

这次庞中贵没有晕倒。因为他为了防止再次晕倒,自己抢先一步一ρi股坐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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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按捺住巨大的喜悦等待着庞中贵回来并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情。白天盼望,还假装着没有任何事情,连喊儿子回来吃饭都不敢用太大的声音,怕声音太大透露出自己的激动,所以只能小声喊,可小声喊又怕儿子听不见,不如­干­脆自己满村里找。到了晚上,关了门熄了灯,不需要掩饰内心激动了,可以放松心情了,可是心情一放松,缺又高兴地睡不着。那几天,段诗芬不仅体味到了度日如年,而且创造­性­地体味到了度夜如月,眼睛都熬红了,村里人以为她得了红眼病。

段诗芬扳着手指头一天天计算着庞中贵该从河南回来的日子。到了该回来的那一天,段诗芬早早起来,一边做家务,一边不停地对门口的张望,可整整一上午,庞中贵并没有回来。到了中午,段诗芬熬不住了,假装找儿子喊女儿,不时地跑出来站在大门口向村口张望。到下午,段诗芬更是忍不住了,找了个借口晃到村口,朝乡政府方向了望。到晚上,庞中贵仍然没有回来。段诗芬慌了。从紧张到埋怨,从埋怨到猜测,再从猜测到担心,最后竟然担心得要死。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情?段诗芬想。能出什么事情呢?应该不会。段诗芬又想。以往几次都没有出任何事情,难道单单就这一次出事情?段诗芬再想。难道这一次与前几次有什么不同吗?这么七想八想,段诗芬还真想出了这次去河南与上几次不同的地方。前几次每次送货货款都抵偿设备欠款了,并没有货款返回,而这一次不一样了,这一次庞中贵临走之前的晚上,关上房门,庞中贵就对段诗芬说了,说这次去可以带一部分货款回来了。说完之后,还怕段诗芬不相信,找出帐本,拿出计算器,认真给段诗芬算了一遍,结果是,刨除以前拖欠的设备款和原料款之外,总共还多出三千多块毛四千块钱。也就是说,庞中贵这次去河南能带回来三四千块钱。段诗芬听了很高兴,并且高兴的程度一点也不亚于当年他们躲在被窝里一毛两毛五块十块数手扶拖拉机拉脚赚的钞票。所以,那天他们照样兴奋了一把,照样把夫妻生活的质量再次提高了一把。现在回头一想,那天只顾高兴了,并没有考虑到新情况带来的新问题。如果想到了,那么段诗芬就肯定会陪庞中贵一起去了。一个人在外省,在河南,身上带着那么多的钱,是很难保证不被别人算计的。能被谁算计呢?首先是被司机。司机是两个人,庞中贵是一个人,而且两个司机每个人都比庞中贵年轻,两个年轻的司机见钱眼开对付一个庞中贵还不容易?越想,段诗芬是觉得可怕,越是觉得就是这么回事情了。段诗芬第一个想到的是到村长家,向村长汇报。可走到一半,停住了。不对呀,段诗芬想,司机是村长老婆家亲戚,自己这样怀疑司机,不等于是怀疑村长吗?再说,既然司机是村长家亲戚,那么问题就不可能出在司机身上。跑掉和尚跑不了庙,哪个歹人这么傻?不对不对,段诗芬想,问题肯定不会出在司机身上。那么,不出在司机身上能出在谁身上呢?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第二天一早,段诗芬决定去河南一趟。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不管有没有发生事情,自己去一趟都是最保险的办法。

当然,她也想到了打电话,可那时候还没有手机,也没有后来流行的传呼机,甚至连电话都没有,每次庞中贵因为业务上的事情而不得不与外界联系,最方便的办法就是到乡邮电所打长途电话,然而就是这个方便的办法其实也并不“方便”,常常是等了半天才接通,并且接通之后扯着嗓子喊了半天对方也没有听清楚,等反复喊了几遍对方终于听清楚了,回答过来这边又听不清楚,不知道对方到底回答了什么,好不容易等对方说了几遍这边终于听明白了,却偏偏又来一个掉线,电话断了,所以,很多时候庞中贵宁可亲自跑一趟,图个稳当,也不跑到乡邮电所打电话。现在段诗芬更是这样。宁可跑一趟,也不打算打电话。

几经周折,段诗芬终于在巩县找到了庞中贵。不过,她见到的庞中贵已经不是原来的庞中贵,仿佛已经换了一个人。人瘦毛长,目光呆滞,好半天才看清楚面前的女人是自己的老婆。认出段诗芬后,没有悲伤,一脸喜庆,哈哈大笑,象是得了宝贝。而段诗芬恰恰相反,一见庞中贵这样,还没张口说话,眼泪就先直往下掉。还好,她自我安慰地想,只要人还在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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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密者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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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静下来后,还是段诗芬比庞中贵清醒。她先告诉庞中贵,天塌不下来,就是天真塌下来了,她和庞中贵一起顶。

庞中贵获得了一点安慰,清醒一些。

段诗芬继续说,坏事情已经发生了,就不能让它往更坏的方向发展。

庞中贵更加清醒一点。点点头。

段诗芬进一步说,不仅不能让事情往更坏的方向发展,而且还要用好事情来冲淡它。

这次庞中贵没有点头。他不懂。不知道能用什么样的好事情来冲淡眼下这个天大的坏事情。他茫然地看着段诗芬,希望能从她的脸上获得答案。

段诗芬这时候对庞中贵说了她“农转非”的事情。

庞中贵脸上亮堂了一点,确实获得了一些­精­神补偿。

“让司机在这里等着,”段诗芬说,“我们俩先赶快回去一趟,先把离婚手续办了,然后再回来处理这边的事情。”

庞中贵已经完全清醒了,反问:回去怎么对村长说?

庞中贵这样一说,确实提醒了段诗芬。是啊,段诗芬想,回去就得见村长,见到村长怎么说?再说,到乡里离婚也要经过村里这一关,村里不出证明,乡里不给办手续,所以,必须见村长。

“先不对村长讲实话,”段诗芬边思考边说,“就说这边暂时付不了款,你在等着,催款,村长见有希望,就不会为难我们,等村里证明开了,乡里手续办了,我们再一起回来,到时候问题总会解决,实在解决不了,也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影响‘农转非’的事情。”

庞中贵认为有道理,遂点头同意。

话虽然是这么说了,但最后却没有这样做。两个人按事先商量的办法回到村里后,对村长如此这番一说,村长果然支持,立刻就给他们开了证明。段诗芬一分钟都没有耽误,立刻拉着庞中贵到乡里把离婚手续办了。可是,办完之后,却并没有和庞中贵一起返回河南巩县,而是回自己娘家了。理由是“农转非”的事情一天都不能耽误,必须立刻办理,所以她不能陪庞中贵回河南,不得不和庞中贵兵分两路。

一个人座在回河南的长途汽车上,庞中贵越想心里越不是个滋味。总感觉整个事情象一个设计好的圈套。不错,“农转非”的事情是一天不能耽误,老婆段诗芬因此而没能随他一起回河南也可以理解,但是,既然如此,段诗芬在河南的时候为什么要那样说?说办完离婚手续后就陪他一起回河南,而等到真办完手续了,离婚证拿到手里了,怎么又是另外一个说法?怎么就不陪他一起来河南了?

庞中贵越想越感到有些蹊跷。越想越感觉不对劲。

我的妈呀,庞中贵想,你可不能骗我啊。如果你真是骗了我,庞中贵又想,那可真是有苦说不出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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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静下来后,还是段诗芬比庞中贵清醒。她先告诉庞中贵,天塌不下来,就是天真塌下来了,她和庞中贵一起顶。

庞中贵获得了一点安慰,清醒一些。

段诗芬继续说,坏事情已经发生了,就不能让它往更坏的方向发展。

庞中贵更加清醒一点。点点头。

段诗芬进一步说,不仅不能让事情往更坏的方向发展,而且还要用好事情来冲淡它。

这次庞中贵没有点头。他不懂。不知道能用什么样的好事情来冲淡眼下这个天大的坏事情。他茫然地看着段诗芬,希望能从她的脸上获得答案。

段诗芬这时候对庞中贵说了她“农转非”的事情。

庞中贵脸上亮堂了一点,确实获得了一些­精­神补偿。

“让司机在这里等着,”段诗芬说,“我们俩先赶快回去一趟,先把离婚手续办了,然后再回来处理这边的事情。”

庞中贵已经完全清醒了,反问:回去怎么对村长说?

庞中贵这样一说,确实提醒了段诗芬。是啊,段诗芬想,回去就得见村长,见到村长怎么说?再说,到乡里离婚也要经过村里这一关,村里不出证明,乡里不给办手续,所以,必须见村长。

“先不对村长讲实话,”段诗芬边思考边说,“就说这边暂时付不了款,你在等着,催款,村长见有希望,就不会为难我们,等村里证明开了,乡里手续办了,我们再一起回来,到时候问题总会解决,实在解决不了,也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影响‘农转非’的事情。”

庞中贵认为有道理,遂点头同意。

话虽然是这么说了,但最后却没有这样做。两个人按事先商量的办法回到村里后,对村长如此这番一说,村长果然支持,立刻就给他们开了证明。段诗芬一分钟都没有耽误,立刻拉着庞中贵到乡里把离婚手续办了。可是,办完之后,却并没有和庞中贵一起返回河南巩县,而是回自己娘家了。理由是“农转非”的事情一天都不能耽误,必须立刻办理,所以她不能陪庞中贵回河南,不得不和庞中贵兵分两路。

一个人座在回河南的长途汽车上,庞中贵越想心里越不是个滋味。总感觉整个事情象一个设计好的圈套。不错,“农转非”的事情是一天不能耽误,老婆段诗芬因此而没能随他一起回河南也可以理解,但是,既然如此,段诗芬在河南的时候为什么要那样说?说办完离婚手续后就陪他一起回河南,而等到真办完手续了,离婚证拿到手里了,怎么又是另外一个说法?怎么就不陪他一起来河南了?

庞中贵越想越感到有些蹊跷。越想越感觉不对劲。

我的妈呀,庞中贵想,你可不能骗我啊。如果你真是骗了我,庞中贵又想,那可真是有苦说不出了呀。

告密者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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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中贵一路忐忑不安地回到巩县。还好,杨达昌还在。庞中贵觉得杨达昌这段时间没少帮他,感觉自己欠了杨达昌的人情,于是请杨达昌喝酒。三杯酒下肚,庞中贵没有忍住,把自己的担心对杨达昌说了。杨达昌也觉得事情蹊跷,但随即说:是福不是祸,是祸多不过,现在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你也不用多想了,想得再多也没用,不如集中­精­力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好。

一句话,把庞中贵拉回到现实当中。

庞中贵觉得是,是应该先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好,然后再考虑下一步的打算。此时的庞中贵想,如果老婆段诗芬在身边该多好啊,至少,可以有一个商量。然而,现实情况是段诗芬此时并不在身边,而是在老家办理“农转非”呢。庞中贵叹了一口气,只好把杨达昌当成知己,和杨达昌商量。

杨达昌说人要认命,遇到倒霉的事情了,后悔没用,怨天尤人更没有用,必须先接受现实,认命,把心态放平。

庞中贵说这个我知道,我现在已经认命了,不打算再折腾了,再折腾,不但不能减少损失挽回损失,相反,还会增加损失增添烦恼。但是,问题总得解决呀,认命不是一个态度问题,而是要把现有的问题解决掉。

杨达昌说,你怎么办我不好说,我自己是想通了,明天就把手上的货处理掉,就按我们找到的那个买家开出的价格把货卖给他们,能卖多少钱是多少钱,要不然每天负担司机的吃住和误工损失都吃不消。

庞中贵咬咬牙,说行,卖了,再赔本也卖了。

第二天,庞中贵照着杨达昌的样子,按新价格把带来的这批货像割­肉­一样处理掉。

付完运输费,打发走司机,庞中贵把剩下的钱全部寄给村长,又写了一封信说明情况,要村长把剩下的原料加工完之后,自己运到外面处理掉,并详细提供了新收购单位的地址和联系方式,说他自己再没脸再回村里了。

庞中贵说的是实话,他确实是再也没有回过红安。本来是想光宗耀祖的,现在把祖宗的脸都丢光了,哪里还有脸回去?

他也不敢在武汉,因为武汉熟人太多,没法躲。最后,他来到了深圳。

告密者18

18

庞中贵是跟杨达昌一起来深圳的。两个人共同遭遇了一场骗局,同病相怜,也算是患难之交了。特别是庞中贵在最后处理这件事情的时候,把全部的货款部寄给了村长,而且写了一封非常诚恳的信,这种做法很得杨达昌的好感。杨达昌认为庞中贵是个很正直很负责任的人,可以做朋友,并且他觉得庞中贵蛮聪明,做事情有板有眼,有条理,说明庞中贵思路清晰,只要逮着合适的机会,将来完全有可能东山再起。这时候见庞中贵走投无路,杨达昌就主动请庞中贵随他一起去深圳。

杨达昌的情况比庞中贵好些,主要是资本比庞中贵雄厚,所以,尽管在编织袋的骗局中有些损失,但他的公司还在,他还有家可归。庞中贵到深圳后,就在杨达昌的公司做。但是,没有­干­多长时间,就不得不离开那里,因为他再次被骗,并且给杨达昌造成了一定的损失,没脸在那里做了。

杨达昌在深圳的企业叫畅达新技术开发实业公司,是做“油改气”装置的。在汽车发动机上安装这个装置后,汽车就可以不用烧汽油,改烧液化气。这样做,既可以减少汽车尾气排放量,有利于环境保护,也可以调整燃料结构,是个好项目。但是,产品出来后,卖不掉,主要是深圳还没有专门的汽车加气站。杨达昌的公司虽然有一些实力,可是,凭他一个企业的力量,修建一两个加气站或许还行,但要遍地开花,到处建设加气站,让使用这种装置的汽车象加汽油一样随时随地可以补充液化气,肯定不行,而汽车加气站和加油站一样,必须到处都有才能推广,否则,汽车开到一半,没有气了怎么办?难道还要请拖车把汽车从南山拖到罗湖加气?如果这样,不要说让车主自己花钱买油改气的装置,就是白给,也不会有一家车主愿意安装这种装置,所以,杨达昌的公司处境相当难堪。一方面,公司拥有一个好产品,好项目,另一方面,却运转不下去,连工资和房租都没有着落。杨达昌原本想通过其他短期投资积攒资金,等待时机成熟再上“油改气”项目的,所有才投资了编织袋项目,没曾想被骗了,公司更加难以运转了。

庞中贵加盟公司后,认为摆脱公司目前困境的出路有两条,一是­干­脆转产做其他更有现实市场的产品,二是落实资金,落实大量的资金,至少在深圳市建设几十个加液化气的点,先把这种产品用在公共汽车上。杨达昌认真思考了庞中贵的建议,却怎么也舍不得放弃这个拥有自主知识产权的好项目,他坚定地认为困难是暂时的,前途是光明的,只要顶过目前的困难时期,将来公司一定能有非常广阔的发展前景,比如到美国上市一下子拥有几亿美元也说不定,实在不行等国外的大公司来收购也行。

既然如此,庞中贵就把自己的主要­精­力放在落实资金上。

杨达昌对庞中贵很信任,认为庞是当过老板的,对外打交道应该没问题。庞中贵也不负期望,很快就联系到一个投资咨询公司,说外国有大量的热钱正在中国寻找出路,鉴于中国经济每年都以接近百分之十的速度增长,对投资中国节能环保项目特别有兴趣,他们愿意为杨达昌的公司引进国外资金。

庞中贵立刻把情况向杨达昌做了汇报。杨达昌听了非常高兴,当场表示要见对方,并与庞中贵一起去对方的公司。主要是想实地考察一下。

庞中贵理解杨达昌的想法,他们实在是被骗怕了,不得不有所提防,所以,没有事先与对方约,而是搞突然袭击,没打招呼就立刻把杨达昌带到对方的公司。

对方到显得非常坦然,并没有因为事先没打招呼而表示出不高兴,相反,他们很高兴,公司老总钱军亲自接待庞中贵和杨达昌,态度热情,不卑不亢,显示出良好的教养和见过大世面的做派,倒是庞中贵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说他和老板出来办事,正好路过这里,就没打招呼,顺便来看看。

对方老总钱军说没关系,欢迎欢迎,随时欢迎。

告密者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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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换名片并一番寒暄之后,对方老总钱军态度诚恳地把杨达昌大大夸奖了一番。说杨老板很有战略眼光,说中国目前差不多一半的石油依赖进口,从战略的眼光看,长此以往肯定不是办法,暗藏着巨大的战略风险,所以,这时候任何能减少对石油依赖的科技项目都是最有战略眼光的项目,都是好项目。说做企业一定要有战略眼光,要有民族意识和爱国心,说杨达昌目前从事的这个项目就集中体现了作为一个爱国企业家的独到战略眼光和强烈的民族忧患意识和爱国心,说他佩服杨达昌,说他为这样的好项目引进资金,白帮忙都值得。

对方总经理的一番话,说得杨达昌心花怒放,相见恨晚,当即把对方认作知己。

一阵相互夸奖和赞美之后之后,对方老总钱军话锋一转,进入了实质。说时代不同了,如今是好酒也怕巷子深啊,为了更好地向国外推荐介绍他们这个好项目,首先必须按国际标准制作一套中英文对照的商业计划书。

杨达昌表示为难,因为他并不知道符合国际标准的商业计划书是什么样子,当然也就更不知道该怎么做。杨达昌这时候看看庞中贵,庞中贵也是一脸茫然,象迷途的羔羊。正当他们两个有点难堪之际,钱军说话了,说如果你们对怎样制作商业计划书不熟悉,没关系,本公司可以代为效力。并进一步说,作为企业家,不熟悉商业计划书的具体制作很正常,就是少数有国外教育背景的海归企业家,虽然对商业计划书相当熟悉,英文也很过关,但具体制作的时候,还是委托他们。

杨达昌听了之后似懂非懂,不明白海归企业家既然自己能做为什么还要委托他们做。

“这是一个社会分工越来越细的时代,”钱军说,“做什么都要专业。只有专业的,才可能是最好的。海归老板虽然懂得商业计划书,但真要具体制作起来,肯定不如我们专业。国外融资注重规模,动辄几千万美元甚至几亿美元,如果为一个小小的商业计划书耽误大事,太不值得,所以即使海归企业家自己会做,他们也还是交给专业机构制作,这样保险。”

杨达昌听到这里,已经再无话可说,再说,就显得自己太无知和太小气了。当老板的人当然不能承认自己无知,更不能承认自己小气,所以,当即与对方签订了招商引资委托代理合同。作为落实这个合同的第一部,就是花十万块钱请对方代为制作符合国际标准的中英文对照的商业计划书。

从投资咨询公司回来后,杨达昌很高兴,因为对方答应一次为他们引进国外资金一亿美元,而且是十年长期贷款,利息只有百分之四,比国内银行同期利息低多了。杨达昌想,一亿美元就是八亿多人民币,即使什么事情不做,用来买国库券,赚中间利息差,不想当大老板也困难了。

杨达昌当即向庞中贵承诺,如果引资成功,一定重奖庞中贵。庞中贵说不必,只要帮我弥补编织袋生意上的亏空,把欠乡亲们的钱还上就行了。杨达昌当场答应,说没问题。

在此后的工作中,庞中贵更加热情主动,完全把杨达昌的事情当作他自己的事情。

那是一段幸福时光,庞中贵甚至有点感谢玩编织袋骗局的骗子。如果不是那场骗局,他就不可能认识杨达昌,不可能来深圳,最好的结果就是在武汉的汉正街所承租几个铺面,然后再转租给外地人做生意,自己赚点租金差,维持着,而现在,自己来到了深圳,没费多少周折,一下子就成了深圳一家非常具有战略前景的高科技企业副总,并且现在在自己的努力下,公司马上就能从国外大财团引进一亿美元的资金。一亿美元啊!合多少人民币?这真是在深圳,如果在家乡红安,甚至在省城武汉,别说一个亿美元,就是一个亿人民币,是什么概念?起码也是政协常委了吧?

庞中贵甚至已经想好了,过一段时间等资金到位,自己也不要什么奖励了,­干­脆拉着杨达昌跟他一起风风光光回一趟红安,做一些考察,寻找一个好的投资项目,或者直接把本公司拳头产品的其中几个部件生产厂建在红安。反正工厂建在哪里都是建,凭他和杨达昌的关系,估计问题不大。

逮着一个合适的机会,庞中贵把自己的想法对杨达昌说了。说以前资金不足,公司的产品配件基本上都是委托加工的。等一亿美元倒帐了,可以自己办工厂。不仅质量能保证,而且也能降低成本。

杨达昌说是,从长远的发展来说,自己投资建厂当然好。除了成本和质量之外,自己开工厂的最大好处是能确保交货日期。

庞中贵当然说对,确保交货时间最重要。同时又说,不一定要自己投资建厂,那样多麻烦多费钱,现在内地很多国营企业揭不开锅,随便收购一个或承包一个就可以。

杨达昌说是,这样最好,就是有钱了,也不要做无谓的投资,能省则省最好。

庞中贵进一步说,别的地方他不敢吹牛,如果回红安,他还是有点关系的。红安县农机厂现在就基本上停产了,但厂房设备和技术工人还在,只要我们能给工人发工资,能在地方上缴税,白拿来用都行。

庞中贵这样说也不是吹牛,当年他被竖为典型上报纸做报告的时候,就有人对他说过这件事情,并且还鼓动他去承包县农机厂。当时庞中贵就动心了,想着这样一来,自己成了城里人了,可惜当时他没有这个实力,又没有合适的项目,所以,虽然动心了,却没有真敢承包。现在如果钱军真能给杨达昌的畅达新技术开发实业公司引进一个亿美元,庞中贵作为公司副总,又是引进资金的主要功臣,把县农机厂接受过来,生产公司拳头产品的配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告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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