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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89步。

朋友T,成了他的主要助手。T的父母都下岗了,他是一个混子,对于他来说,扒窗撬门,探风报信,就是小菜一碟。

顾盼盼已经不在学校宿舍住了,而且总旷课。

撒尔幸找到她的寝室老大,打听她的近况。在学校的一次联欢会上,撒尔幸和这个寝室老大一起担任主持人,彼此认识。她知道撒尔幸和小蕊的事。

“顾盼盼不在你们寝室住了?”

“她在外面租了房子。”

“具体在什么地方?”

“我们也不知道。你找她有事吗?”

“没什么事,只想和她聊聊小蕊。”

“你跟她很熟吗?”

“见过一两面,不太熟,我只知道她和小蕊是好朋友。”

“她和小蕊确实是好朋友,不过,她们的品行相差太远了!”

“为什么?”

“顾盼盼没搬出去之前,常常泡在网吧里,甚至夜不归宿。她的社会关系也复杂,经常有高级轿车来学校接她……”

说到这里,寝室老大一下捂住了嘴:“你……不会又爱上这个顾盼盼了吧?”

撒尔幸笑了笑,说:“没错儿。只有她能够代替小蕊。”

有一天,撒尔幸终于在西京大学门口发现了顾盼盼,就跟踪了她,从而知道了她的住址。后来,撒尔幸又掌握了另一个信息——顾盼盼有个弟弟,叫由辉,投奔姐姐来了西京,一直无业……

接下来,他又派T暗中调查那个作家。

他确实和顾盼盼曾经有过一腿,在小蕊被害之前的二十多天,两个人突然断了往来。

不过,没人证明,出事那天小蕊是跟顾盼盼走的。寝室里的人只是说,那天晚上,小蕊好像十分兴奋,离开之前,向每一个人告别、再见……

综合以上所有迹象,撒尔幸肯定,那个神秘电话绝不是胡说八道。

这天晚上,撒尔幸带着两个小兄弟,在一家饭馆喝酒。

H观察着撒尔幸的脸,小心地问:

“撒哥,你最近怎么总是独来独往?”

“我在办一件事。”

“都不理我们了。”

“对于我,这个事比天都大。”

“需要我们帮忙吗?”

“你们配合我搞个调查吧。”

“什么调查?”

“如果,你走在大街上,有个人过来打了你一拳,你会怎么样?”

“如果他是­精­神病,我会跑掉;如果他是地痞,比我高大,我会吞下这口恶气,低头走开;如果这个人比我矮小,我就冲过去给他一拳。”

“如果,你带着女朋友走在大街上,有人过来打了你女朋友一拳呢?”

“我会毫不犹豫地冲过去给他一拳。不管他是不是­精­神病,也不管他比我高还是比我矮。”

“如果,他踢了你女朋友一脚呢?”

“我会冲过去踢他一脚。”

“如果,他朝你女朋友的脑袋上拍一砖呢?”

“我会冲过去朝他的脑袋上拍一砖。”

“如果……他一刀杀了你女朋友呢?”

H不说话了。

撒尔幸盯着杯子里的啤酒泡沫,低声说:“表态!”

J说:“我会……报案。”

三:谁藏在谁背后(2)

撒尔幸想过报案,可是,仅仅根据一个不明身份的电话,就认定这件事是作家、顾盼盼和由辉­干­的,那太荒唐了。警察讲究证据。

他抬头看了看J,又问:“如果不能报案呢?”

J说:“撒哥,你是不是查出凶手是谁了?”

撒尔幸没有回答,追问道:“不能报案,你怎么办?”

J一下站起来,说:“那就交给一个叫J的兄弟去解决。”

H看了看J,也站了起来,对撒尔幸说:“还有一个叫H的兄弟!”

撒尔幸仰着脸看了看他们,笑了,说:“调查完毕,来,坐下喝酒。”

两个小兄弟一齐坐下来。

撒尔幸端起杯子,说:“其实,没什么事,我随便说说而已。不过,为了你们刚才的话,我­干­一杯。谢了!”

说完,就把一杯酒倒进了嘴里。

撒尔幸要自己解决。

这天晚上,撒尔幸又在西京大学看到了顾盼盼。

她穿着一件红T恤,一条绿­色­牛仔裤,走出学校大门,上了一辆出租车。撒尔幸也拦住了一辆出租车,跟上了她。

他一直在后面盯着顾盼盼的脑袋。十几分钟之后,顾盼盼回到了住处,下车之后,走进了胡同口的一家音像店。

撒尔幸也下了车,戴上一副大墨镜,跟了进去。

顾盼盼在选碟片。撒尔幸和她隔着一个商品架,也选碟片。中间,顾盼盼似乎朝他看了一眼,他立即转过身,给了她一个脊梁骨。

顾盼盼买了一张美国的《偷梁换柱》。

撒尔幸买了一张香港的《借尸还魂》。

顾盼盼把碟片塞进包里,快步走出去。

撒尔幸跟出来,看见她走进了她租住的那栋平房。

等了几分钟,撒尔幸慢慢溜达到那栋平房前,前后左右看了一番,正要离开,顾盼盼又走出来了。

她换上了一件粉绿­色­针织吊带衫,一条粉红­色­卷边牛仔裤,一个银­色­挎包——露出了肩膀和小腿。她没有注意到撒尔幸,一边走一边打电话:“一次还是一夜?……好呀,哥哥,你在多少房间?……”

第二天,撒尔幸专门刻录了一张光盘,开始是一个美国故事片,接下来就是他和小蕊在游乐场玩的时候,他给她拍的一段录像——小蕊和很多孩子一起,坐在皇家转马上,开心地笑着,转了一圈又一圈,每次转过来的时候,她都朝撒尔幸挥手致意……

晚上,顾盼盼去了友邦印刷厂,给那个作家的名字套黑框,撒尔幸带着T,来到了顾盼盼的住处。

T动作麻利,不到两分钟就把窗子撬开了,然后,T留在外面放风,撒尔幸跳了进去。

房间里很凌乱,床上堆放着没有叠的被子,椅子和暖气上都挂着已经晾­干­的­内­裤。床头柜的抽屉半开,里面有几本旧杂志,还有两盒劣质避孕套。

撒尔幸嗅到一股产房的气味。

那张《偷梁换柱》放在一摞碟片的最上面,撒尔幸偷梁换柱,用带来的碟片替换了里面的碟片。

接着,他注意到了床头那本老黄历。走过去,把它翻到3月8日这一页,凝视了许久……

做完这一切,撒尔幸把T打发走了,他没有离开,一直在胡同口游荡。挺晚的时候,他看见顾盼盼坐出租车回来了。

他躲进音像店,转了一会儿,掏出小蕊的那个手机,给顾盼盼发了一则短信:亲爱的,­妇­女节快乐!

这时候,旁边传来一个声音:“我要一张《偷梁换柱》,再要一张《借尸还魂》。”

他想了想,猛地抬起头来,看到一个男人的背影,他拿着两张碟片,正在收款台交钱。

很快,T又为撒尔幸摸清了由辉的住址。

一次,撒尔幸驾车跟踪他,很快被甩掉了——由辉两只脚,一会儿进超市,一会儿进公园,撒尔幸却总为停车团团转。

第二次跟踪,撒尔幸有了经验,四个轮子改成了两只脚。

由辉走进了一家很小的网吧,在一台电脑前坐下来。

三:谁藏在谁背后(3)

撒尔幸从他身后慢慢走过,看见他正在浏览“午夜论坛”。

撒尔幸在他旁边坐下来,打开电脑,闲闲地浏览新闻,不时地朝由辉的电脑瞄一眼。他把由辉的QQ号码牢牢记在了心里。

伪装了几分钟,他转过头,第一次近距离观望由辉。

由辉死死地盯着屏幕,丝毫没注意到撒尔幸的眼光。

这个人,不足米的个头,一双没文化的小眼睛,肿眼泡,蒜头鼻子,厚嘴­唇­,旁边粘着一块黑糊糊的东西,不知道是海带丝,还是­肉­屑……

就是他,亲手杀死了小蕊,此时撒尔幸恨不得撕了他。

一个钟头之后,由辉站起来,离开了。

撒尔幸跟着他,转了几家商场。由辉买了绳子、假发、白纱,他买什么,撒尔幸就买什么。

最后,由辉晃晃荡荡走向电影厂。

撒尔幸猜测到,由辉是装神弄鬼去了。他没有继续跟随,走进了路旁一家电器商场,买了一个微型录音机,试着录了几句话,效果非常清晰。

走出电器商场,他的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这才想起,只顾跟踪由辉了,中午还没吃东西。

四下看了看,附近有一家麦当劳,于是快步走过去。

这时候,已经过了午餐时间,麦当劳的人不是很多。

他买了一个至尊无霸,一杯可乐,寻个空位,坐下来大口大口吃。

他旁边是几个女中学生,一边吃一边叽叽喳喳地笑闹。

撒尔幸忽然有了个主意,于是,转过头主动搭讪:

“小妹妹,能麻烦你们一件事吗?”

“帅哥,什么事呀?”

“谁帮我录一句音。”

“录音?”

“只要一句话——亲爱的,我们和爸爸妈妈一起过吗?”

“你­干­什么?”

“恶作剧。”

“有好处吗?”

“我给你们每个人买一份冰淇淋。”

“好呀好呀。”

接着,一个瘦女孩指了指一个胖女孩:“她来吧。她演过小品。”

胖女孩说:“是不是还要装鬼的声调?”

撒尔幸笑了:“随你。”

胖女孩拿过录音机,怪腔怪调地说:“亲爱的,我们和爸爸妈妈一起过吗?”

几个女中学生哄然大笑,都录了进去。

撒尔幸说声“谢谢”,然后买来冰淇淋,送给几个女中学生,装好录音机,离开了。

这时候,离天黑还早。

他给T打了个电话:“你立即赶到由辉的住处去,守在附近观察情况。晚一点,我就过来。”

T说:“撒哥,没问题。”

挂了电话,撒尔幸在街边的一个长椅上躺下来,想休息一下。

不远处的长椅上,躺着一个人,佝偻着身子,似乎是个乞丐。

撒尔幸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一下爬起来,拦住一辆出租车钻进去,朝由辉的住处奔去。

T正蹲在一家小商店门口,看人下棋。

撒尔幸走过来之后,T立即站起来。

“由辉回来了吗?”

“没有。他父母在,睡了。”

“你怎么知道?”

“卧室的灯,早就熄了。”

“我想进去。”

“我撬客厅的窗子。”

“千万别打草惊蛇。”

“这些租赁的房屋,门窗非常简易。”

“你需要多长时间?”

“你给我多长时间?”

“半个钟头?”

“撬监狱的门,才需要那么长时间。”

说完,T笑了笑,左右看看,利落地翻进了院子。几分钟之后,他无声地打开院门,走出来,小声说:“撒哥,OK了。”

撒尔幸说:“没事了,你回去吧。”

T说:“撒哥,你小心点。”

撒尔幸说:“没问题。”

T离开之后,撒尔幸爬进了由辉的房子。

三:谁藏在谁背后(4)

房间里太静了,只有卫生间劣质马桶的漏水声。

撒尔幸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摆设,轻轻轻轻移开沙发,藏在了背后,披上白纱,戴上假发,就一动不动了……

我曾经苦口婆心地劝告世人:千万不要装神弄鬼,否则,一定会招来一些玄虚的东西。

漆黑中,撒尔幸似乎觉得自己真的变成了一个冤魂,而他的身子只是一个载体。他明显感觉到,半空中飘荡着无数冤魂,它们把他当成了同类,开始向他慢慢地围拢,粘贴,挤蹭,撩拨……

等了很久很久,突然有一只老鼠从他的脚面上飞快地爬过,他吓得一哆嗦。

就在他的心怦怦乱跳的时候,门响了,由辉回来了。他喝了一肚子生水,然后摸黑躺在了沙发上……

撒尔幸屏着呼吸,压抑着心跳,慢悠悠地站了起来,按下了录音机的播放键……

再次劝告:千万不要装神弄鬼,否则,一定会招来一些玄虚的东西——撒尔幸怎么都想不到,在黑暗中,录音机里那个女中学生的声音竟然变成了一个古怪的男人声音:“他藏在别人背后,你藏在他背后,我藏在你背后……”

由辉兔子一样窜起来,几步就冲进了卧室。

撒尔幸呆了片刻,也迅速跑了出去。

在路上,撒尔幸反复播放这段录音,终究没听出这个声音是谁。

他前前后后想了一路,终于锁定了那个通过电话告诉他真相的男人。撒尔幸曾问他:你是人吗?巧的是,20问已经完了。

不是中国人,也不是外国人,那是什么人?

外星人?

胡扯。撒尔幸从不信那个。

鬼魂?

更胡扯。撒尔幸和父母一样,是一个坚决的唯物主义者。

这个不人不鬼的东西,难道此时藏在自己背后?

他回头看了看,街道上空无一人。

撒尔幸的两个兄弟中,J是电脑高手。第二天,撒尔幸请他帮忙,盗取了顾盼盼的QQ号。

晚上,他又一次跟踪了顾盼盼。

顾盼盼离开住所,坐进了一辆出租车。

撒尔幸开着车在后面尾随。

最后,他看见顾盼盼走进了一家网吧,和由辉碰面了。撒尔幸在车里打开了手提电脑,无线上网,登录QQ。

由辉在线。

撒尔幸一边上网,一边观察网吧里面的情况。网吧里黑糊糊的,他只能看到老板在门口打盹。

在由辉走出网吧的时候,撒尔幸立刻向由辉那个号码发出请求,请求加自己为好友。对方接受了,这个人无疑是顾盼盼。

说了几句话之后,顾盼盼请求和他视频。他接受了。

实际上,一周前,撒尔幸就通过J,在顾盼盼的电脑中安装了木马程序,顾盼盼在网上的一切信息,撒尔幸都一清二楚。

她经常观看天涯社区的“莲蓬鬼话”,还有金像影视公司网站的“午夜论坛”。不过她只潜水,不发言。

一天深夜,她进入了一家日本黄|­色­网站,浏览了很多女同­性­恋图片。

有一次,她跟一个陌生网友聊天的时候,对方问她多大了,她先在发言框里写了18岁,又改成了20岁。

还有一次,她在电子信中给一个人写道:这个世界,除了钱,都是假的……

甚至,他通过顾盼盼的视频摄像头,录制了一段她聊天时的影像。现在,顾盼盼请求和他视频,他就把她的影像播放给了她。

几秒钟之后,撒尔幸就关掉了视频,关掉了QQ。

他能想到,顾盼盼看了后会被吓成什么样子。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你遇见你自己更可怕的事吗?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狠狠地吐了一口气。

突然,他又想起了那句话:他藏在别人背后,你藏在他背后,我藏在你背后……”

他猛地睁开眼,看到反光镜中,一个拇指大的男人,笑嘻嘻地朝他挥了挥手。他按下车窗,朝后望去,却不见人影。

三:谁藏在谁背后(5)

作家在西京大学搞第二次见面会的时候,撒尔幸看见,顾盼盼和由辉都来了。

今天,撒尔幸准备杀人了。

为了小蕊高兴,他曾经为她租过一辆5路车。

为了­干­掉杀小蕊的人,今天他特意又租了一辆44路。

这辆公交车停在学校旁边的一家公司院内,在见面会进行一半的时候,撒尔幸离开了,他把44路开过来,停在了站牌前。他知道,由辉每次来西京大学看姐姐,都是乘坐44路。

他坐在驾驶室里,死死盯着学校大门口。

座位下,放着一根粗绳子。他要把由辉强行拉到玄卦村去,然后勒死他,吊在那棵树上,为小蕊祭奠。

这时候,西京大学门前的街上,已经没什么行人了。一个人女子跑过来,大声问:“师傅,走吗?”

撒尔幸说:“对不起,这是西京大学包的专车。”

那个女子失望地离开之后,撒尔幸就看见顾盼盼和由辉两个人跑了出来。

两个人说了几句什么,然后,由辉就朝他跑过来了。这时候,座位下的那根绳子似乎兴奋地跳动了一下。

由辉上车之后,看到车上没有一个人,并没有警觉,在后面坐下来。

撒尔幸开着公交车,在路上奔驰。

他一边开车一边又想起了小蕊——他曾带着她,驾驶长长的公交车,穿过都市,去野外。她高兴极了,扶着扶手,从车头跑到车尾,又从车尾跑到车头……

杀害她的人,此时正坐在后面,一言不发。

公交车驶过由辉应该下的那一站,他傻眼了,暴怒了。

撒尔幸把油门踩到了底。这里已经看不到一个行人了,由辉在他的牢笼中,一切都不由他了。

结果,由辉竟然踹碎玻璃,跳了下去。

撒尔幸发现他逃掉之后,减速,停车,熄火。

这里离玄卦村很近了,天地间一片死寂。撒尔幸靠在椅背上,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那次,小蕊非常兴奋,趴在他肩头说:“这么大的公交车,只拉我一个人,全世界还有比我更幸福的人吗?”

撒尔幸一边驾驶一边说:“你让它变几路它就变几路,你想去哪里它就去哪里。”

小蕊补充道:“还有,不用买票!”

撒尔幸继续补充:“另外,这次旅途,还有一个帅哥司机陪伴……”

小蕊打了他一下:“又在哄抬你的物价!”

……有人拍打车窗:“嘭!嘭!嘭!”

撒尔幸一下就睁开了眼睛,打开车灯,前面没有人。

这地方空天旷地,谁在拍车窗?

他下了车,四下看了看,还是没有人。

他有点害怕了,爬进驾驶室,打着火,刚刚把车头调过来,就看到一只手从车窗上方伸下来,重重地拍了三下玻璃:“嘭!嘭!嘭!”那力度,显示了一种威严。

不信鬼不信神的撒尔幸,猛地打了个激灵,一踩油门,朝前冲去。

他顾不上思考车顶上怎么突然伸下来一只瘆人的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立即回到市区!

终于,前面出现了几辆夜班出租车,在路边等活。撒尔幸把车停下,跳下来,朝车顶观望——没人。

四:程序(1)

有一套深邃的缩放图:

1:背景是一片深不可测的黑­色­,中间有一个神秘的蓝­色­圆球。

2:镜头拉远。一个小丑站在一个孩子的窗外,他和他在互相打招呼——黑­色­是小丑的外衣,蓝­色­圆球是外衣上的一粒扣子。

3:镜头拉远。小丑、孩子和房舍是玩具,一个女人在桌面上摆弄它们。

4:镜头拉远。女人摆弄玩具是一本杂志的封底,举在一个男人的手里。

5:镜头拉远。男人手举杂志的画面是公交车上的广告。

6:镜头拉远。公交车奔跑在电视里。一个牛仔在农场里看电视。

7:镜头拉远。牛仔与电视,在一张邮票上。一个邮递员正递给一家黑人居民。

8:镜头拉远。邮递员和黑人居民在海滩上交谈。一个飞行员在飞机上俯瞰着他们。

9:镜头拉远。飞机飞翔在辽阔的大海上,如同一个蚊子。

10:镜头拉远。地球是蓝­色­的,宇宙是黑­色­的。

1:镜头拉远。背景是一片深不可测的黑­色­,中间有一个神秘的蓝­色­圆球

这套缩放图刊登在我主编的《青年文摘·彩版》上,名字是我起的——《真理无终极》。

由辉和小蕊毫无关系。

可是,由于无数个偶然,造成他和她在玄卦村的必然相遇。他杀了她。

本来,撒尔幸要带小蕊去看电影的,可是­阴­错阳差,他却跑去和一个男生喝酒了。如果他和小蕊在一起,她就不会死。

如果,那个男生不是买彩票中了5000元钱,就不会死活拉着他喝酒去。

如果,那个男生不是因为要买一个拉力器,就不会去商店,也就不会顺便买下那一张彩票。

如果,前一天他不是被一个出租车司机骂了一顿,也就不会想到买一个拉力器。当时他骑着自行车,刚出校门,一辆出租车差点撞到他。那个司机凶巴巴地伸出头来,破口大骂。这个男生身体瘦小,大脑机灵,总是吵架在最前,打架在最后。他不敢硬碰硬,推着自行车逃掉了……

如果,不是因为一张假钞,那个高大的司机会提前五分钟经过西京大学门口,他和那个男生就不会差点相撞。刚才,他送一个乘客到西京大学附近的公司,乘客付车费的时候,给了他一张假钞。争执了半天,最后,乘客终于换了一张钱。

如果,几天前,那个倒霉的乘客不去火车站,就不会买那支冰淇淋,就不会有这张假钞。

如果,他那个吉林老乡不来,他就不会去接站。

如果,老乡不是因为和老婆吵架了,就不会来西京。

如果,老乡没有撞见老婆红杏出墙,就不会跟她吵架。他们两口子都是知识分子,婚后八年一直恩恩嗳嗳,风平浪静。

如果,他老婆没有遇见那个老相好,就不会红杏出墙。

如果,一年前她不去广州出差,就不会遇到那个旧相好。他和她已经中断联系八年了,人海茫茫两不知。在广州的一条并不繁华的街道上,他们竟然戏剧般地相遇了。

如果,旧相好不采访,就不会去那条街。

如果,那个财务人员不跳楼,他就不会去采访。

如果,那个财务人员没有被歹徒抢走50万,她也不会跳楼。

如果,那个歹徒一直呆在衡阳老家,就不可能在广州制造这起案件。

如果,两年前,他不是把人打残了,就不会逃到广州。

如果,那天他不去赌博,就不会用啤酒瓶子把那个出老千的胖子扎瞎。

如果,胖子从东南亚回来,要去大连投奔的那个江湖朋友,没有被淹死,他也不会­阴­错阳差改道来衡阳。

如果,江湖朋友不去游泳,就不会被淹死。

如果,江湖朋友不是为了陪一个郑州人,也不会去海里游泳。

如果,郑州人没看到那张报纸,就不会来大连。报纸说,大连盛行一种空心书,摆在房间里,又文雅,又便宜,搬家的时候还轻便。他想亲自来考察一下。

四:程序(2)

如果,报纸上没有这个报道,郑州人就不可能看见。本来,这个版面要刊登一个上海女歌手的专访,记者和她约好了电话采访时间,可是,记者打过去,她却一直不接电话,编辑只好从网上临时扒下这个文化新闻,填补这个娱乐天窗。

如果,女歌手不是开车把一个贵州民工撞了,正焦头烂额地处理这件棘手的事,就不会不接电话。

如果,民工不去那个高档住宅区看望当清洁工的妹妹,就不会倒在女歌手的车下。

如果,民工的妹妹不是因为失恋了,心情不好,就不会打电话约哥哥来。读高中的时候,她就和那个男孩相爱了。后来,她离开贵州山区,到了上海;男朋友当兵,到了内蒙古。两个人每周一封信,一直很亲密,毫无破裂迹象……

如果,米的男朋友不是被那个女兵看中了,他就不会抛弃原来的女朋友。男朋友在内蒙古当雷达兵,女兵在山西大同机关文艺队,千里迢迢来这个连队联欢,对这个男兵一见钟情。她爸爸是个军级­干­部,很快,她就通过关系,把男兵调到了大同。

如果,女兵不来内蒙古联欢,就不会认识这个男兵。本来,这次下基层没有她,名单上一个甘肃女兵的爸爸正好出差来大同,顺便探望女儿,那个女兵就请了假,队长临时换了人。

如果,那个女兵的爸爸不来大同,女兵就不会请假。

如果,一年前,爸爸没有调到矿物局,就不可能来大同开这个考察会。

如果,爸爸三年前没有不曾下水救人,救了矿物局局长的女儿一命,就不会由一个中学语文老师变成矿物局秘书,再一步步升为副局长。

如果,那座桥不突然坍塌,15岁的女儿就不会掉进河中。

如果,女儿不去见那个江西赣县来的网友,就不会经过那座桥。

如果,那个17岁的网友,没有被父亲痛打一顿,就不会赌气离开家,跑到河北来。

如果,他不为福州那个“大哥”保管那支土制手枪,父亲就不会打他。平时,家里人对他十二分娇惯。

如果,一年前,他不投奔姑姑,去福州读书,就不会认识那个“大哥”。

如果,“大哥”不是因为女朋友被一个烂仔抢了,就不会买那支土制手枪。那个烂仔比他凶狠。他开枪把烂仔打伤,连夜逃到了赣县……

如果,半年前,“大哥”没有在迪厅里认识那个女中学生,后来,就不可能和那个烂仔火拼。

如果,那个周末的晚上,不是因为爸爸妈妈吵得天翻地覆,女中学生就不会离开家,一个人跑进迪厅。她本来是一个很乖的女孩,从来不去迪厅之类的场所。

如果,不是因为爸爸偷偷给他姐姐寄了10000元,被妈妈发现了,妈妈就不会发那么大火。

如果,姐姐不是因为家里失火了,就不会问哥哥要钱。姐姐在安徽一个小镇上生活,三间瓦房临街,经营一个小卖店,不算富裕也不算贫困。一个夜黑风高的日子,突然着了一场火,烧得一­干­二净。

如果,不是那个山东临沂的司机,顺手把烟头扔在姐姐家的柴垛旁,就不会失火。那个司机来安徽送花生,在饭馆喝醉了,回旅社的时候,走错了路,­阴­错阳差地经过了姐姐家门口。

如果,不是另一个司机突然病了,这趟活儿根本落不到他头上。

如果,另一个司机不是在超市买来两个卤­鸡­蛋吃了,就不会食物中毒。他上吐下泻,被送到医院抢救了。这批卤­鸡­蛋是从宁夏运来的。

如果,生产这批卤­鸡­蛋的宁夏人,没有和那个新疆女子结婚,就不会开这个食品加工厂。他媳­妇­全家都在做这种卤­鸡­蛋,卖得很快。当时,他在养猪,就改行了。

如果,四年前,他不去县城看电影《秋菊打官司》,就不会遇到那个新疆女子。他表叔在县城居住,那个新疆女子是表婶的一个远房亲戚,二十年来第一次来甘肃串门。

如果,没有《秋菊打官司》这部电影,那些天他就不会去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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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程序(3)

如果,没有《万家诉讼》这篇小说,就没有《秋菊打官司》这部电影。

如果,1991年春天,张艺谋不在重庆的一个书摊前,偶然拿起一本《中国作家》浏览,就不会看到这部小说。

如果,书摊老板不是为了等一个倒霉的老同学,两个钟头前就该收摊了。

如果,那个从湖北施恩来打工的老同学,不是钱包被偷了,就不会求助他——她在重庆无亲无故,只认识他一个人。

如果,那个扒手上了前一辆公交车,就不会偷到老同学的钱。他感觉有个男子很像便衣,于是就躲开了,上了后一辆公交车……其实,那是一个军人,上校军衔。

如果,上校有回重庆探家,就不会影响到那个扒手换车。

如果,上校不是因为太太生小孩,就不会从格尔木赶回来。

如果,那一夜上校和太太没有Zuo爱,就不会怀上这个孩子。

如果,九个月之前,上校不到成都公出,夫妻两个人就不会相约见面。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成都籍排长牺牲了,上校就不会来成都处理后事。

如果,另一个杭州籍新兵在练习投弹时,不是由于紧张过度,把拉了拉环的手榴弹扔在了脚下,成都籍排长就不会牺牲——他愣了一下,立即扑上去,把死神压在了身下。

如果,一直站在杭州籍新兵身旁的连长,不是接到了一个电话,突然离开,成都籍排长就不会远远地跑过来,接替他指导杭州籍新兵投弹。

如果,连长的妹妹不是从天津打来那个电话,连长就不会突然离开。

如果,妹妹不是因为母亲被一条野狗咬伤了,被诊断为狂犬病,捆绑在医院里,她就不会给哥哥打这个电话。

如果,母亲不去参加一个老年健康报告会,就不会在街角遇见那条狗。实际上,那个所谓的报告会不过是推销一种按摩器。

如果,这个海南的厂家前一天来天津搞推销,母亲就不会遇见那条狗。

如果,推销员不是因为找不到厂长签字,拿不出差旅费,他们就不会推迟一天出发。

如果,厂长不是在夜总会看上了那个小姐,一夜未归,第二天就不会不上班。

如果,那个桂林的小姐不是被人强Jian,她就不会来海南做­鸡­。

如果,那个云南的强Jian犯没有流窜到桂林,就不会在那条黑糊糊的路上,撞见刚刚下夜班的她。

如果,那个强Jian犯不是在火车上遇到那个漂亮的女孩,就不会来桂林。他从昆明上车,本来想去南宁的,却遇到了那个孤身一人去桂林旅游的女孩,于是,他改变了主意。可是,下车之后,那个漂亮女孩却被两个男人接走了。他欲­火­中烧,在陌生的城市里转来转去,寻找猎物……

如果,那个漂亮女孩不被大学开除,就不会一个人四处飘荡。

如果,她不认识那个而立之年的男子,就不会被大学开除。一年前,她暑假去了西藏。在布达拉宫前,有一个英俊的男子主动跟她搭讪,巧的是,女孩是西安人,他也是西安人;女孩是学美术的,他是搞美术的。两个人越聊越投契,于是结伴而行。回到西安之后,这个男子就消失了,再没有出现过。没想到,女孩却怀了孕……

如果,西安男子不入藏,就不会在草原上和漂亮女孩发生那次云雨之欢。

如果,西安男子不是因为弟弟死了,就不会去西藏。他最疼爱的一个弟弟是在黑龙江杀了人,被判了死刑。枪毙弟弟那天,他去了。囚车开过来,弟弟站在上面,被五花大绑。他在人群中看到了哥哥,就朝他笑了一下。接着,哥哥就眼睁睁地看着囚车朝法场开去了……从那一刻起,他万念俱空。

如果,那个被杀害的河北男孩,不去黑龙江看冰灯,就不会因为弟弟挡了他照相机镜头而发生争执。

如果,河北男孩的六姨不带表妹从江苏来河北过年,他就不会和表妹一起去黑龙江看冰灯。六姨的父母重男轻女,她从小就是一个受气包。十几岁的时候,六姨离家出走,结果被人拐卖到了南方。她一直对父母怀恨在心,宁可跟一个江苏农民过日子,也不愿回家。这是她第一次带孩子回河北探亲……

四:程序(4)

如果,三姨不遇到那个算卦的,就不会回河北老家过年。

那天,村里来了一个算卦的盲人老先生,六姨把他请进家门,请他算一卦。

老先生说:“这个年,你女儿最好不要在家过,走得越远越好。”

六姨问:“为什么?”

老先生说:“有个小人刚刚在你们村降生,他来人间,必索一命。龙蛇交替之后,你女儿的命才能硬起来,达到自保……”

六姨一下就想到,村头顾家半个月生出一个男孩,起名由辉……

当时,丑巴巴的由辉正在襁褓里扭来扭去,哇哇大哭。

可见,这个世上很多的门是套在一起的。

也就是说,你走进了一扇门,就必须走进另一扇门,比如外间和里间的门。你逃不开。

在无数个偶然中,我们理出了一条必然的线。

这条线上的每一个必然的点,辐­射­开去,又是由无数个偶然促成。在无数个偶然里,还能理出一条必然的线……最后,我们发现,所有的线都是必然的,她们以偶然的形态,错综复杂地交叉着。

这就是命运的玄机?

我们举个例子。

比如那个六姨:如果,六姨不去邻居家借钱,就不会碰见那个算卦的。

如果,六姨的丈夫不是明天去城里,她就不会去借钱。

如果,不是儿子在城里建筑时,从脚手架上摔下来,丈夫就不会去城里。

如果,不是有个疯女子突然从尚未完工的楼房里冲出来,他也不会摔下去。

如果,那个疯女子不是因为小孩夭折了,就不会疯。

如果,保姆守护在她的小孩身旁,小孩就不会爬上窗台,从四楼摔下来。

如果,周德东不来这个城市搞签名售书,那个保姆就不会把小孩锁在家里,偷偷跑到书店去。

如果,周的伯伯不是在18岁那一年饿死,周的母亲就不会嫁给周的父亲,那不会有周德东这个人——周的母亲当年已经和周的伯伯定了亲,因为周的伯伯死了,两家老人一商量,才把周的母亲改嫁给了周的父亲。

如果,周母的曾祖在沙皇俄国制造的江东六十四屯的大屠杀中,不是藏在遍地尸体中装死,成为2000多遇难者中唯一的幸存者,这个世上就不会有周母。

如果,那个曾祖的第46代祖先,在宋灭南唐的江宁(今南京)之战中,在刀枪剑戟的残酷混战中,对方那个兵士不是因为脚下滑了一跤,肯定一刀把他的脑袋砍成了两半。那么,就不会有周母的曾祖。

如果,第46代祖先的第109代祖先,在商朝最鼎盛的武丁时代,那天夜里,不是因为突然天降暴雨,就不会在家中滞留一夜,就不会和夫人做那次爱,偏巧怀孕了,就不会有第108代祖先。

如果,一万年前,第109代祖先的祖先,那个原始人,上山前没有折回去带那把骨刀,就不会杀死狭路相逢的那匹狼,就不会狼口脱险,就不会有后来的第109代祖先。

如果,顺着人类进化史朝前追溯,从那个原始人到他的祖先猿,从那个猿到它的祖先某种哺|­乳­动物,从那个哺|­乳­动物到它的祖先爬虫,从那个爬虫到它的祖先鱼——几亿年以前,在黑暗的海底,那条鱼若不是从一个天敌的嘴里侥幸逃脱,就不会一直繁衍、进化出那个原始人……

无数个线,每条线在时间上都连绵上下几亿年,在空间上都可能从地球这端到那端。

每条线上,有无数个偶然的点。

如果,我们改变任何一个微小的点,都改变了全局。

再举一个例子:

如果,那个女歌手离家之前,接到一个电话,耽误几分钟,那么她就不会在拐弯处撞倒那个民工。

如果,女歌手的助理不是接到了父亲的电话,在女歌手离家之前,他正要给她打电话的,因为刚刚接到一个演出邀请。

如果,助理的父亲不是因为一个同事要带小孩来沪看病,就不会从深圳给儿子打来这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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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程序(5)

如果,那个同事和老公不在公园草坪上捡到这个哇哇啼哭的小孩,并且收养下来,就不会来沪看病。

如果,三年前,那个男人不和家里的保姆私通,就不会生下这个小孩。

如果,男人不请这个保姆,他和她就不会发生关系。

如果,男人不是去见一个大学校友,就不会顺道去那个劳务市场,领回那个保姆。

如果,那个大学校友不是捡到了一个皮包,就不会来深圳——她在她所在的城市乘坐出租车的时候,捡到了一个皮包,里面有几份数额高达千万的合同,一沓票据,一张身份证,几千块现金。她决定把这个皮包交还失主。三天之后,她终于和那个失主取得了联系,他是深圳人,已经返回。接到校友的电话之后,失主感激涕零,答应给她一千块作为酬谢,并邀请她来深圳旅游,他承担全部费用。

如果,那个校友不是在超市里遇见了你,两个人聊了一会天,她坐的肯定就是另一辆出租车了,就不会捡到那个皮包。

如果,那一天,你如果不走进那家超市的门,就不会遇到那个校友……

也就是说,正在读这部小说的你,如果六年前不打开那家超市的门,小蕊就不会死。

小蕊不死,三年之后,她和撒尔幸结婚了。

一年后,他们生下了一个八斤重的儿子,取名撒小蕊。

撒小蕊长大之后,一定会和一个女子结婚——我们假设这个女子是个律师。

如果说,撒小蕊是我们的假设,那么,这个律师是真实存在的,如果她和撒小蕊同岁,那么四年之后,她肯定降临人世,快乐成长。

小蕊死了,撒小蕊就不存在了。那么,和律师结婚的,就是另一个男人了——我们假设这个男人是个医生。

如果,撒小蕊存在,他娶了律师,那么,和医生结婚的,就是另一个女人了——我们假设这个女人是个翻译。

现在,撒小蕊不存在了,医生和律师结了婚,和翻译结婚的,就是另一个男人了——我们假设这个男人是个商人。

如果,撒小蕊存在,他娶了律师,医生和翻译结了婚,和商人结婚的,就是另一个女人了——我们假设这个女人是个导游。

现在,撒小蕊不存在了,商人和翻译结了婚,和导游结婚的,就是另一个男人了……

以此类推,如果不出现一个突然决定独身的人,阻断这种连锁反应,那么,甚至所有的婚姻都将发生改变,那么整整下一代都将不再是原来那些人。

也就是说,你推开一扇门,改变了全世界。

五:一根手指……哦,那是法场的方向(1)

一个小孩,养了两只蟋蟀,一雄一雌。

一次,小孩跟父母外出,三天后回到家,一看见那个装蟋蟀的盒子,忽然想起来:走时忘了给它们放食物,蟋蟀肯定饿死了……

他打开盒子,眼前的景象让他头发倒竖,呼吸急促:雄蟋蟀只剩下了一半身子,还在盒子里爬着。它的女朋友肚子却鼓鼓的,正在一边踱步。

雄蟋蟀是善战的,母蟋蟀不可能斗过它。很明显,在暗无天日的盒子里,它为了让女朋友活下去,自愿让对方一口口吃掉自己的身子……

爱情穿越生命的一刹那,山崩地坼,灰飞烟灭。

过去,撒尔幸没有横下心来杀死顾盼盼。

在他心中,总共有三个人参与害死了小蕊,一个是作家,一个是顾盼盼,一个是由辉。作家的投资人只是帮凶,没有直接冤仇。

他只想杀死由辉,因为是他杀死了小蕊。另外两个人,他只想装神弄鬼吓吓他们,出口恶气。

那一次在44路公交车上没有得手,再想杀由辉,他已经不知去向了。

顾盼盼执意让弟弟离开西京,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她感觉到警察瞄上了她。其实,那两个便衣之所以在她的楼下转悠,并不是因为小蕊的案子,而是她的几个邻居联合报案了,因为经常有陌生男子出入她的住所,邻居们怀疑她卖­淫­。

由辉消失之后,撒尔幸的眼睛就红了。

他决定杀掉顾盼盼。

这天晚上,在宿舍楼里的走廊里,撒尔幸遇到了那个寝室老大,她带着同寝的几个女生,好像要出去。

“你们去哪儿?”

“我们去喝酒。”

“什么由头啊?”

“我们给顾盼盼饯行。”

“顾盼盼?她要去哪儿?”

“她辍学了,明天回老家。”

“为什么?”

“不知道。她和我们很少交流的。”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其他几个女生没有搀和,她们一直朝前走,已经下了楼梯。

顾盼盼明天就要离开西京了!这个消息让撒尔幸大吃一惊。

“你怎么了?”

“没怎么啊。”

“你不是喜欢她吗?”

“可是她一直不理我,我已经放弃了,又找了一个。”

“­干­吗的?”

“电影学院的学生。”

“一定很漂亮!”

“比不上顾盼盼。”

“美女爱英雄。”

“今天,她来我们学校看我,我们正没地方去呢。你们去喝酒,宿舍正好空着,借我们用一用吧。”

“没问题。”

说着,寝室老大就把钥匙掏出来,递给了撒尔幸。

撒尔幸感激地说:“谢谢,哪天我请你吃饭。”

寝室老大挤眉弄眼地说:“你俩的动静不要太大噢。”

撒尔幸笑着说:“动静不会小,因为我不同意。”

寝室老大撇了撇嘴,说:“吹牛。”

撒尔幸忽然想到了什么,说:“今天,你能把顾盼盼带回来住吗?”

寝室老大自作聪明地说:“你是不是想让她撞见你的新女友,吃吃醋?”

撒尔幸说:“你的魅力就在于聪明!”

寝室老大自信地说:“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撒尔幸说:“谢谢谢谢。”

寝室老大离开撒尔幸之后,走出几步,又停下了,回头看了看撒尔幸,撒尔幸正望着她的背影发呆。她说:“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

撒尔幸说:“什么事?”

寝室老大说:“你长的帅,家庭好,为什么对顾盼盼用这么大心思?她跟小蕊……能比吗?”

撒尔幸笑了笑,说:“不管她在你们眼里什么样,对于我,她都是最重要的人。”

寝室老大摇了摇头,转身下了楼。

随后,撒尔幸也下了楼。

他从另一个门跑出校门,在一个钟头之内,完成了两件事——配钥匙,让T送来乙醚。

五:一根手指……哦,那是法场的方向(2)

他没有告诉T,自己要乙醚­干­什么。T老练,根本没有问。

顾盼盼和几个女生一起回到宿舍的时候,撒尔幸把钥匙还给了寝室老大,同时,通过她的嘴得到了验证:顾盼盼进来了。

他的心“怦怦怦”地狂跳起来,就好像看到一只小鸟钻进了罗网里。

这栋宿舍楼,男女生混住,一楼住女生,二楼以上住男生。

半夜时,撒尔幸戴着面罩,摸到一楼,埋伏在漆黑的走廊里,等待时机。

他对这栋楼太熟悉了。

不一会儿,顾盼盼宿舍竟然出来解手了,借着卫生间的光,他认定这个人正是顾盼盼。

机会来了。

撒尔幸根本没用上配好的钥匙!

他蹑手蹑脚地追上去,走进了女卫生间。

夜里太安静了,尽管撒尔幸走得很轻,顾盼盼还是察觉到似乎有人走在背后,还没等她回头,撒尔幸已经用浸透乙醚的毛巾捂在了她的嘴上。

顾盼盼扭动了几下,然后就瘫软了。

撒尔幸把她抬进一个隔挡中,跑出来,在走廊里看了看,没人出来,又回到顾盼盼身前,蹲下来,静静看着她。这时候,他的眼神看上去十分可怕。蚊子在嗡嗡飞,不断叮在他的­肉­上,他挠都不挠一下。

终于,他慢慢掏出了一根绳子,套在她的脖子上,然后使出全身的力气,勒紧,勒紧,勒紧……

他压制着喘息声,一直勒了十几分钟,双手都麻木了,才慢慢松开。

歇息了一会儿,他才掏出一把尖刀,开始在对方的脸上一下下割。他的动作很慢,如同在一张特殊的布上画一幅后现代作品。

最后,他闩上隔挡的门,从旁边爬上去,跳下来,马上返回男生宿舍。

走到漆黑的楼梯口,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朝刚才他潜伏地方瞄了一眼,似乎感觉自己还在那里站着,心不由空了一下。

顾盼盼被杀之后,一辆警车进入了西京大学,开始调查——这是一辆很旧的警车,风挡玻璃有一个“y”裂纹,贴着白胶布。

那个寝室老大也被警察叫去问过话。

这时,撒尔幸才意识到,自己的漏洞太多了:

一, 他曾经私下调查过几次顾盼盼。

二,出事那天夜里,他不但借了顾盼盼寝室的钥匙,还鼓动那个寝室老大把顾盼盼带回来。

三,他平时不在宿舍住,顾盼盼被害的这个敏感日子,他却突然回来住了一夜……

他成了惊弓之鸟,时刻担心警察传讯他。

奇怪的是,警察调查了很多教师和学生,却没有找到他头上。

越这样,他越紧张。

为了安全起见,他不再到学校去了,把T叫来,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出去旅游,然后他住进了T的房子——那房子在东郊。

他和T的关系,相对说比较隐蔽,很少有人知道。

撒尔幸有一种预感:自己在劫难逃,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他就只剩下一线生机了,那就是父母把他救出来。

家里有很多钱,这一点他清楚。但是,那些钱,能不能买来自己的命呢?他就不敢保证了。

恐惧和悲哀的同时,他心急如焚。他要在被抓到之前,把由辉­干­掉。

可是,这个嘴边粘着海带丝或者­肉­屑的人,现在在哪呢?

顾盼盼死了后,她的父母赶来了,但是由辉没有来。撒尔幸猜测到了,这个人背着命案,一定潜逃到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和家里断了联系,并不知道姐姐之死。

现在,他想联系上由辉,只有一个渠道:QQ。

于是,他天天在网上转悠,希望碰到由辉。

这一天,他在T的房子上网,撒了一泡尿回来,突然发现由辉上线了。他连裤腰带都没有系,急忙坐下来,把自己的QQ名改成了“顾盼盼”,然后请求加对方好友。

由辉接受了死神的请求。

于是,由辉从石河子回到了西京。

五:一根手指……哦,那是法场的方向(3)

撒尔幸又租了那辆44路公交车,守候在西京大学附近。他知道他一定会来。

这天晚上,他把公交车的车牌遮挡住,然后坐在驾驶室里,一支接一支地抽烟,等待由辉的出现。

马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陪伴他的只有小蕊。

小蕊趴在他肩头,兴奋地说:“这么大的公交车,只拉我一个人,全世界还有比我更幸福的人吗?”

突然,他眼睛一亮,有一辆崭新的出租车停在了西京大学门前。过了一会儿,由辉走了下来。

这个人。

这个不足米的人。

这个小眼睛,肿眼泡,蒜头鼻子,厚嘴­唇­,没一点文化的人……

撒尔幸已经等了他太久太久,他感到四肢麻木,竟然不会动了。

愣了三秒钟,他回过神来,立刻开动公交车,一踩油门朝他冲过去。由辉感觉到了不对头,猛地回过头来,已经晚了,庞大的公交车帮助他完成了这辈子的第二次飞翔。

撞飞由辉的那一瞬间,公交车抖了一下,撒尔幸也抖了一下。

他踩了一脚刹车,跳下来,跑到由辉的身体旁看了看,由辉脸朝下趴着,一动不动,脑袋上的血像泉眼一样,汩汩朝外冒。地上已经淌了一大摊。

他四下看看,似乎没人看见,赶紧把由辉抱起来,踉踉跄跄回到车前,把他扔进车里,然后爬进驾驶室,朝西开。

漆黑的路上,空无一人,只有这辆孤独的公交车。撒尔幸开得太快了,它剧烈地颠簸着。

就像伏食坐黑车奔赴玄卦村那天一样,天上的残月,呈现着暗红­色­,像一只独眼,人间这么大,它谁都不看,只盯着这辆奔跑的公交车。

车上,有两个人。

一个活着,在开车;一个死了,依然脸朝下趴在车厢里。

上一次,趴在车厢里的这个人曾踹碎玻璃,逃掉了。这一次,他再也跑不了了……

想到这里,撒尔幸回头看了一眼,倒吸一口冷气——刚才,他把由辉放在了后车门,现在,这具死尸已经爬到了车厢中部,脸还是朝下趴着!他身后拖着长长的血迹。

难道是因为车太颠簸了,他滑过来了?

撒尔幸感到极度惊恐,把车开得更快了。

又走了一段路,他再次回过头去,发现这具死尸已经爬到了前车门,离他只有两步远了!他的脸还是朝下趴着,身后的血迹已经不太明显。

撒尔幸咬紧牙关,一边继续开一边扭头监视他。

不管这个死尸是不是动了,他一定要把他带到玄卦村,带到小蕊被害的地点。他执著地要把由辉吊在那棵树上,祭奠小蕊亡灵……

突然,撒尔幸背后传来一个嘶哑的男声:“这么大的公交车,只拉我一个人,全世界还有比我更幸福的人吗?”

撒尔幸吓得一哆嗦,回头一看,这具死尸已经抬起头来,下巴顶着地,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正近近地盯着他……

他一脚刹车踩到底,公交车怪叫一声停下来。

撒尔幸抄起一根铁摇把,站起来,狂叫着朝这个死死盯着他的脑袋砸去:“嘭!——嘭!——嘭!——”

死尸的脸又朝下趴下去了。摇把砸下去,就像砸在一块石头上,已经流不出血来了。

撒尔幸扔了摇把,跌坐在座位上,盯着这具死尸喘粗气,,突然破口大骂:“­操­你八辈子祖宗!我既然敢杀你,就不怕你变鬼!听见了吗?”

死尸一动不动。

撒尔幸继续开车——前面已经看到玄卦村的灯火了。

这时候,手机响起来,撒尔幸掏出来看了看,是家里的电话。

他平静了一下,接起来,是母亲:

“幸子,你今天你回家来住呗,妈妈想你了……”

母亲经常说这样的话,但是,今天撒尔幸却觉得别有一番滋味。

“妈,这两天我有点事,忙完了就回去,好吗?”

“什么事那么重要啊!”

五:一根手指……哦,那是法场的方向(4)

“回去再跟你说吧。”

“你现在是不是开车呢?”

“是的。”

“开车可得小心,出了事就完了!好了,妈妈不跟你说了。记着回家来!”

“好的,妈妈……”

挂了电话,眼泪从撒尔幸的眼角流下来。

当时,由辉勒死小蕊,把她的尸体吊在树上时,曾经对顾盼盼喊:“姐,你过来帮帮我——”

现在,他死了,撒尔幸要把他的尸体吊在树上。

没有人帮撒尔幸的忙。

由辉看上去挺瘦小的,没想到人死了之后竟然这么沉。撒尔幸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好不容易把尸体拽起来,刚刚离开地面,手一滑,尸体就“扑通”一声掉了下来。

撒尔幸太累了,坐在了地上。

由辉直挺挺地趴着,一张脸埋在土里。

老榆树上挂着一块牌子,风吹过来,这块牌子拍打着树­干­,“啪嗒啪嗒”响。

撒尔幸站起来,打着打火机,凑上前看了看,上面有一行字:爱护树木,人人有责。不知道什么人恶作剧,把这行字刮得破碎支离,又用白­色­粉笔歪歪扭扭地写上了另一行字:爱护人类,树木有责。

这时候,有两个人顺着土道从玄卦村方向走过来了。撒尔幸没想到,在西京大学门口没遇见人,在这郊外反而碰到人了。

他急忙关掉打火机,趴下来,严密观察这两个人。

没想到,他们已经看到了树下有人影,其中一个粗着嗓子喝道:“什么人!”那口气像巡逻的民兵。

撒尔幸只好半途而废,跳起来就朝公路跑去。

爬上车之后,他一边打火一边转头望去,那两个人已经走到了老榆树附近,远远地观察趴在地上的由辉……

就在这时候,那只手又从天而降了,它伸到风挡玻璃前,重重地拍了三下:“嘭!嘭!嘭!”

此时的撒尔幸,经历了太多的心惊­肉­跳,心已不会惊,­肉­已不会跳,他盯着这只手,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这只手抬起来,直撅撅地朝前指了指,似乎在指引他的方向。

他启动了庞大的公交车,慢慢朝前开。

他没怎么看路,一直盯着这只手。

如果这是一只人的手,那么上次自己杀人未遂,他是目击者;这次杀人成功,他又是目击者……

可是,一个人怎么可能如此牢固地贴在车顶上呢?

前面出现了一个岔路,那只手直撅撅地朝岔路上指了指——岔路黑糊糊的。

直路宽阔,通往西京市区;岔路狭窄,且坑洼不平,不知道通到哪里去……

撒尔幸不明白,这只手为什么让自己驶向那条岔路?

他没有听从,继续朝前开。那只手感觉到了他不想转弯,使劲地拍了拍车窗,继续指那条岔路。

撒尔幸加快了速度,朝前狂奔。

那只手不见了,撒尔幸迅速回头,看了看另外三面车窗,它没有出现。这时候,远方正巧开过来一辆车,车灯白晃晃的。

借此机会,撒尔幸踩了一脚刹车,停下来,爬下驾驶室,朝车顶看去,依然没发现任何东西……

回到住处,他反复回想那只手,回想那条岔路。他冷不丁想起,那条岔路似乎通向一个法场。

撒尔幸杀了由辉,从玄卦村回来,已是午夜。

他回到T的房子,先在玄关照了照镜子。

镜子中的他,脸­色­苍白,眼珠通红,身上浸透了血迹。他脱下所有的衣服,全部扔进了垃圾桶。

冲完澡,他光身走出卫生间,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的可乐,“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光了。

接着,他靠在了沙发上。

柜子上的电视机很老了,T专门为它发明了一个遥控器——长长的竹竿。撒尔幸拿起这根竹竿,伸过去,捅了一下,电视打开了。

他想看看作家的脸­色­。

没想到,那个惊悚的午夜节目没了,换成了一个韩国青春偶像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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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根手指……哦,那是法场的方向(5)

他不能确定,午夜节目的停播,和他的短信有没有关系。

——撒尔幸就是“目分目分”。

在金像影视公司楼下,等了一下午,为了求得作家签名的崇拜者;还有西京大学第二次见面会,在大门口迎接作家的男生——都是撒尔幸。

初次见面,作家就感到撒尔幸面熟,那可能是因为,在报纸上,他见过一次撒尔幸的婚礼照片,只是想不起来了。

撒尔幸接近作家,是寻找恐吓他的机会。

最早,撒尔幸潜入顾盼盼的电脑,发现她用了这个名字——“目分目分”,不过她加了那个作家的QQ群几次,管理员都没有通过。他觉得这个名字很好,给那个作家发短信的时候,就用上了。

小人和贵人的秘密很简单:

撒尔幸专门在金像影视公司附近转悠,一次遇到一个婴儿,就数着步子走到金像影视公司,等作家下楼之后,立即发出那个短信。一个月之后,他路经传染病医院时,看到了那个狂犬病患者,于是又数着步子走向金像影视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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