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回头,因为他知道自己看不见这个“人”。这种事在他身上发生不是第一次了,最为典型的一次经历是:十岁那年,一天晚上,他与妈妈在睡前讨论一些琐碎的事情,忽然之间两人都不说话了。朱宇当时只觉得有一个“人”推开门进了卧室,自己看不见“他”,但是能够感觉到“他”的气息,甚至能够推测出“他”在屋里行走的路线--“他”从床边走过,步伐缓慢地,径直出了对面的房门,走进了另一间屋子里,然后这种让人汗毛直立的窒息般的感觉才消失。这件事给他们呣子都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数年之后,妈妈才告诉他,当时自己也感到有“人”进了房间,不仅如此,她甚至能感觉到,来者是朱宇去世多年的奶奶……
如果非要给这种事找一个科学说法,那么,只能借用弗洛伊德关于人类潜意识作用的研究成果。他认为这是人的潜意识在受到外界某种特殊刺激下,所产生的必然反应--类似一种想象的心理活动,与迷信无关。然而所谓的特殊刺激从何而来,具体是什么,弗洛伊德的著作中并没能给出确切的解释。
回到现在。
此刻,朱宇觉得整个后背都麻了。他能感觉到,来者正从敞开的房门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动作缓慢,无声无息,如同一个幽灵--也许“他”就是一个幽灵。
他暗暗地用力吸了口气,艰难地转过身,直面这种可怕的感觉。
接着,他好像“听”见一串听不见的笑声,那“人”回转过身,飞快地朝着门外飘了出去,数秒钟后,这种不可思议的感觉消失了。
一串真实的脚步声从门外响起来。
“怎么发起呆了,找到好吃的没有?”吴小四的脸出现在门外,表情略带着好奇,这也难怪,任何人看到朱宇此时的表情,多半都会感到好奇的。
他忽然想起吴小四昨晚跟自己说的事,当时自己还认为他是捕风捉影,现在想来应该没有这么巧吧,两人接连遭遇“灵异”事件,时间相隔不过一个晚上。不,这就是巧合!朱宇暗自在心里说道,告诫自己绝不要胡思乱想,否则只会徒添烦恼和恐惧,对现实生活一点帮助都没有。
不过,通过刚才的经历,朱宇起码明白了一件事:对他们这些人来说,这栋别墅也许并非一处绝佳的避难场所。从某些方面看,它也许远比外面的暴风雪还要充满危险,但是他们这些人却非得继续待在这里不可。这一点让他感到不安,没有具体原因,就是不安,好像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朱宇希望这种念头仅仅是自己想得太多的结果,而非预感。因为他的预感一向很准,尤其是对于不好的事情。
饭后,大伙仍不愿离开温暖的厨房。吴小四干脆从厅堂搬来长沙发,紧靠着仍然烧着柴火的炉灶摆放,让大伙坐在上面。
蒋小亭将摆在一楼厅堂茶几上的茶具拿了过来,用热水涮了涮,给每个人分了一只小茶碗,说道:“茶叶咱们不能动,凑合喝点白水吧。”
“茶叶也不能喝?大不了走的时候留下点钱。”朱宇说。
“不是钱的问题,如果我趁你家没人时闯入你家,虽然是落难,吃饭也就算了,还--”
“好好,”朱宇挥手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说得对,咱就喝白开水吧。”他自知无法说服她,索性也不要听她啰唆了。
蒋小亭闭上嘴之后,一时间再没人说话。众人各自捧着热气腾腾的茶碗,一边喝水一边默默发呆,抑或想着心事,气氛压抑得令人难受。
“在这闷得难受!”曹睿第一个跳了出来,“我情愿上三楼打篮球去,有一起去的吗?”
“你怎么就知道打篮球?!”吴小四不满地看向他。
“你还是队长呢,有点责任感行不行?咱们现在应该好好商量一下,有什么办法能尽快离开这。等回到学校,你连打三天三夜篮球也没人管你。”
曹睿没有生气,反而微微露出愧色,重新坐回到位置上,手摸着脑门说:“那你说除了等待天晴,还有什么办法能离开这?”
“我不知道,所以才要商量呀,办法是商量出来的。”
这时,蒋小亭往快要熄灭的炉灶里填了一把柴火,好让大家可以继续取暖。这一幕被朱宇瞥见,忽然想起什么,“有了有了!”他拍手大叫,“我们可以在门外空地上点一大堆篝火,借以提醒从这里路过的飞机,下面有人需要帮助。”
“如果飞机上的人以为是探险队在点篝火取暖呢?就像我们出事前那天晚上那样。”吴小四第一个质疑。
“所以要把火堆摆成sos的形状,柴火如果不够,就摆成一个s,连着点几天晚上,如果真有飞机打这儿路过,肯定会注意到的。”
吴小四低头看向灶台旁的柴堆,“办法是行,问题是就算光摆一个s也要不少柴火,上哪搞这么多柴火?咱们烧饭的柴火都快不够了,外头那些树又都是湿的……”
“湿的砍回来慢慢晒,这里的干柴不也是这么来的吗?我赞同朱宇的法子。”蒋小亭说。
“说得是,”朱宇点点头,目光接连从吴小四和曹睿的脸上扫过,“斧子就一把,我看咱们还是轮流砍柴吧,每天一个人去砍一个上午,怎么样?”
两人均表示没意见。
“那就这样,事情是我提议的,就先从我开始吧。”说话间,朱宇从柴堆旁抓起斧头,在手里掂了掂,往外走去。出大门时,一个奇怪的念头冒出来:这别墅还真是什么东西都不缺,想吃饭有锅碗瓢勺,想睡觉有床有铺盖,想砍柴也有斧头可以使用,甚至--连人死了还有铲子可以去挖坑埋掉,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当然,这些工具、用品本身并没有错,是它们的存在,支撑了大伙在这里长期住下去的可能。但也造成了一个令人无奈的现状--他们只能老老实实留在别墅里,依靠这些工具和粮食活着。
假如别墅里没有粮食,或者房间漏风,晚上寒冷没法入睡,那么他们不得不想别的方法求生,或者会沿着那条公路一直走下去,危险自然是有的,但结局未必就是悲剧,起码还有一点生还的希望。然而眼下这种日子看似丰衣足食,却如同慢性毒药一般一点点“腐蚀”着他们的生命--有了这处“温暖地”,他们就再也没有冒险求生的勇气了,然而留在这里终究不是办法。再说,经过早上那件怪事,朱宇现在有点怀疑,别墅里是不是潜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危险物体……
“喂,你不去砍柴吗,在这傻愣着干什么?”
思绪被打乱,朱宇定了定神,转过身,看到邓芳芳正走出别墅大门,踏着雪朝自己这边走来。忙问:“你干吗来了?”
“怕你一个人无聊,来陪陪你,顺便帮你砍柴。”
“你帮我砍柴?”朱宇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
“是啊,你负责砍,我负责监视,正好搭配工作,不行吗?”
“行。”朱宇白了她一眼,将斧头扛在肩上,向远处山林的方向走去。
山上到处都是松树和柏树,抹去落在叶顶上的白雪,露出的全是翠绿色的枝叶。面对这些“活生生”的树木,朱宇不免有点下不去手,一边四下张望着一边自言自语,“要是有枯树就好了,砍起来容易,也容易晒干……”
“哎呀,哪来这么多枯树,你就砍松树吧,松树油脂多,耐烧。”
“可是私砍活树是违法的。”
“违你个头啊,又没让你把一整棵树砍倒,你每棵树砍一截树枝下来不就行了。”邓芳芳从兜里掏出两个叠好的粮食口袋(估计是从厨房拿来的),展开放在雪地上,“喏,你使劲砍吧,我负责折断装在袋里,估计有这么两口袋就够晚上烧两三个小时的了,差不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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