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还得不陷入虚幻。
马:对,还得不陷入虚幻。
门:你很讨厌虚幻,为什么?
马:因为我认为虚幻只是粉饰现实的一种工具。但是,归根结底,创作的源泉永远是现实。而虚幻,或者说单纯的臆造,就像沃尔特·迪斯尼(沃尔特·迪斯尼(1960-1966),美国动画片及“主题公园”制作人。的东西一样,不以现实为依据,最令人厌恶。马尔克斯、门多萨:《番石榴飘香》,林一安译,三联书店,1987。)。
马尔克斯的这段对话,至少是明确地说明了以下问题:
(1)《变形记》对他写作的启蒙性影响。而这启蒙性影响的,也正是他在后来又向门多萨说的:“那是在大学一年级读法律的时候,我读到了《变形记》。我至今还记得开头一句,是这样写的:‘一天早晨,格里高尔·萨姆沙从不安的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甲虫。’‘他娘的’,我想,‘我姥姥不也这么讲故事的吗?’”(马尔克斯、门多萨:《番石榴飘香》,第70页,林一安译,三联书店,1987。)
(2)马尔克斯随着年逝月移和对写作认识的成熟,认定“一个人不能任意臆造或凭空想象”,并对此厌恶痛恨,深恶痛绝。
(3)创作的源泉永远是现实。“一切优秀的小说,都应该是现实的艺术再现。”(马尔克斯、门多萨:《番石榴飘香》,第80页,林一安译,三联书店,1987。)
这就是一个伟大作家对另一个伟大作家的开悟性启发,也是另一个伟大作家对前者的坚决怀疑。一个作家不对开创性作家尊重是一种无知;一个作家不对前辈产生怀疑,是一种无能。我们不知道马尔克斯是什么时候、在什么情况下对卡夫卡零因果的写作产生了“任意臆造”、“凭空想象”那种判断的。也没有必要知道这一切。但他在写作中对零因果和理性主义的怀疑却是明白无误的。“只要逻辑不混乱,不彻头彻尾地陷入荒谬之中,就可以扔掉理性主义这块遮羞布。”把写作中的理性主义视为一块遮羞布,如果不说明他对那种零因果写作的反感,也说明他对“不合逻辑”的痛绝与讨厌。然而,即便如此,马尔克斯也没有从“不合逻辑”的零因果退回到完全合乎逻辑的全因果。“他(托尔斯泰)的作品在我心中从来没有占据什么地位”同上,第65页,这句话马尔克斯说得斩钉截铁、毫不犹豫,尽管他也认同《战争与和平》是迄今写得最好的长篇小说。到这儿,我们就不难理解半因果之所以在他写作中的孕育产生和成熟,是因为他既瞧不起托尔斯泰现实主义的全因果写作,又不赞同卡夫卡现代主义的零因果写作。既不认同全因果,又不得不承认《战争与和平》是最好的长篇小说;既讨厌卡夫卡的“凭空臆想”,又必须面对零因果使他成为一个作家的启蒙性开悟。于是,在卡夫卡和托尔斯泰之间,他找到并站立在了中间的可游移地段。既可以避免“格里高尔一夜之间变为甲虫”不合现实逻辑的凭空臆想,又可以和“安娜不爱伏沦斯基是从发现他的耳朵丑陋开始的”过于传统的全因果逻辑区别开来。于是,半因果在他那儿胎孕了,明确了,成熟了。这不仅是写作的技法,还是认识世界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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