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德最先加工完成，将一个8立方厘米的正方体放在桌子上之后，便耐心很好滴等待着戚玥。后者也几乎在这之后几秒钟放下了手中的立方体，静静等待，什么动作也不做，直到30秒之后，才道：“我也好了。”
璐璐和安格尔这才一同走上前去，都很懂事地没有用手去碰触作品。他们将两个人的作品仔细端详之后，便由安格尔开启了实验室内的标准设备，对成果进行度量。
蓝色的光束汇集而成一道水帘般的景象，分别扫过桌面上的两个立方体。而后，数据被清晰地显示标明，一目了然。
四个人看完结果，都表现出了惊讶，纷纷看向戚玥：“天啊，你太厉害了！”璐璐率先开口称赞。
只见那结果上，戚玥不但各边长之间的差距小于克洛德，而且有两个边的长度误差竟然在千分之一厘米之内。这对于由电脑控制的机械加工来讲，当然并不算什么，但是对于手工加工，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戚玥笑了笑，道：“也是巧了。”
克洛德这时也道：“戚玥，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这种材料我也不是第一次加工，但是每次的误差都比较大，这次已经算不错了。”他的立方体，几个边长误差在0.1毫米左右，确实已经相当不错。
戚玥听了并不隐瞒，很直接地说道：“其实主要还是哑金这种材料的特性。它的传热非常差，但是热膨胀系数却不小。尤其是边缘处，在手的碰触下，很容易产生伸长收缩的误差。最好是带着专业手套加工，这样也能避手指汗液的酸性与金属发生反应。如果没有特制隔温手套的话，就要频繁地放置，度量，保证结果正确。”
三人听了才算恍然大悟。尤其是克洛德，他憨厚地挠挠头，道：“哎，我也知道应该戴手套，可是戴上手套之后我的灵活性就会降低很多。很多细节就无法操作了。”
戚玥点头：“大家都有这个问题，但是只要多练习，习惯了就好。”
安格尔也拍了拍这个皮肤黝黑的同伴，道：“听见没有？学着点！”
一时间四个人都露出了笑容。
这时麦兜说道：“真空雕刻仪已经寄到，不过要去学院的配送中心领取。”戚玥听了，立刻与三人告辞，向着麦兜指示的方向前去。
等她离开，安格尔才一拍脑袋：“哎！最后她也没答复我啊！”
璐璐则又挽着他的手臂，靠在他身上，甜甜地笑着：“不用着急，距离开学还有时间。”说完她又拍了拍手，道：“现在，让我们开始常规练习吧！”
安格尔和克洛德两人一听，顿时心生哀嚎。
鉴于真空雕刻仪的尺寸比较大，也比较重，戚玥在签字领取之后配送中心派了一辆车专门送货到她宿舍，而戚玥也搭了个便车。
运送的人把东西放下之后，还关心地问她能不能自己应付，要不要帮忙。估计那人是看她年纪小，身材又瘦弱，怕她应付不了。
戚玥摇摇头，拒绝了。在礼貌地与运送人员道谢之后，戚玥开始拆包装，迫不及待地要看看这个自己梦想了很久的仪器，究竟是不是真如在网络和全息视频中见到的那般美妙可爱。
好吧，也许这个用词并不准确。真空雕刻仪再怎么去美化也是一台冰冷的机器。而莫三菱公司虽然在技术上非常出众，可是却总不愿意在工业设计和美化上面下功夫，这款伽马-0093是在圈子里出了名的‘我很丑但我很温柔’。
戚玥浑不在意这些，只将这台仪器小心底拆开包装，扣开触地部分的滚轮，然后再小心翼翼地将其立了起来。仪器很重，戚玥做这件事做得并不轻松。但是好在她虽然看着瘦小，但是韧性强，又是做惯了重活的，所以虽然累，却不是做不来。
“麦兜，检测一下。”戚玥一边说一边接通仪器，打开预热。
“联入网络。”麦兜很快道：“开始自检程序。”
大约三分钟之后，麦兜经过戚玥的同意，开始运行抽真空程序，并使用模拟条件进行雕刻。待一切做完，它道：“这台仪器的状态非常好，磨损少，电路通畅，阻滞和耗损几乎没有……”
戚玥道：“这么说，我是占了个大便宜？”
“确实如此。”麦兜道，“虽然不明白对方意欲何为，但是事实证明这台仪器没有任何问题。”
“在检查一下芯片吧。隔离运行，反复激活试试看。”戚玥想了想，“如果还是没有问题，我就去给他打款。”
索科塞斯机甲学院的学期设置既要按照小麦哲伦星系的标准历统一，也要照顾当地时间。
戚玥是在两天后开始参加新生入学活动的，报道，填表，领取证件等等其实一天就能做完。不过整个活动包括很多部分，有各种各样的报告会，教新生如何使用图书馆，如何获得医疗保障，如何注册选课交学费等等。
下院的几个主要活动大楼渐渐热闹起来，尤其是主会场，在开学那天坐满了人，就好像一个巨大的体育馆一样。下院的院长站在中央，对着大家讲话，欢迎大家的到来，整个会场气氛欢腾。
戚玥对热闹并不反感，只是有时候人多了会让她感觉不太自在。参加完必要活动，她立刻跑回到宿舍，很庆幸这一路上没遇到几个人。
“戚玥，你应该多认识一些朋友。”麦兜道。
戚玥撇了撇嘴，没有说话。而麦兜也没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扭转的铠甲】给你发了消息。”
“？”戚玥诧异，“钱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他留了一个号码。”麦兜道，“好像是通讯号码。”
“哦。”戚玥对此并不感兴趣。她和对方的交易已经完成，虽然感激对方，却也实在无意与对方深交。
这时候，她宿舍的门铃响了起来。
17闯入者
门一打开，就看到一头金色大波浪，打扮得相当时尚的女生站在外面。她的个头和戚玥差不多，背挺得很直，一看就是相当有精神乐于交际的女生：“嗨！”她笑着和戚玥热情的打招呼。
戚玥点点头：“你好。”
“我是住在你隔壁的新生，叫爱丽丝，今天刚到这里。你叫戚玥是吧？我查了一下宿舍的名册所以知道了。对了，参加过宣讲会了吗？没有的话我们一起去吧，晚些时候还有一场。”她的声音偏甜美，听上去却不怎么让人舒服，给戚玥一种虚假的感觉。
“我听过了。”戚玥只道。
“哦。”爱丽丝也不在意，又问：“那晚上的Party呢？一起去吗？”
戚玥摇摇头，“不好意思，我晚上有事情。”
爱丽丝听了似乎有些惊讶，但是看戚玥说得冷淡，便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瞥了瞥嘴角转身离开。
戚玥待关上门后回想，才反思自己是不是表现得过于冷淡了？毕竟对方也是好意。只是她确实无意参加这种Party，刚刚的反应也是她最自然的反应。
大不了以后再弥补吧。她想。
处理完琐事之后，戚玥开始选课，排时间表。在麦兜的帮助下，将即将开始的这个学期拍得满满的，非常充实。她选得课程不多，也无意提前毕业，而是更愿意一边享受学校生活，一边多多学习。
除了本专业毕业的必修课之外，她还查阅了机甲设计组装专业的课程，选了几门偏重理论的基础课。
“戚玥，你是想参加机甲大赛吗？”麦兜问她。
戚玥道：“当然想。”
“那你要加入他们的团队吗？”麦兜道，“我有详细查过历届机甲大赛成绩，以及所有学院内部的团队资料，他们团队的成绩并不理想，而且人员非常少。如果你想参加大赛，最好是能加入上院的‘巅峰’团队。他们不但有自己的建筑场地，还有专门的商业赞助，整个团队光是正式成员，也就是学生成员就有五十人，而背后的教师、服务人员、教工更是达上百人。基本上索科塞斯机甲学院内部的的比赛中他们都是冠军，而且每年都会代表学院参加星球的机甲大赛，十年内有三次冲入了星际级别的大赛前五名。”
戚玥没有打断它，而是静静地听着。
“相对来讲，上院的机甲团队是设施最完备，人员最充足，技术也最好的。学校的五大机甲团队，有四个来自上院。他们虽然是军方背景，但是大多数商业集团也愿意赞助他们。至于下院，只有来自机甲设计组装系的机甲团队‘MOON’勉强排到第五位，但也是因为其赞助商是星际级别的超级财阀家族月氏的长期赞助。其家族名下涉及航运、建筑、精工、资源矿产、学校等等各行各业。”麦兜源源不断地抛出各种资料，一直说到最后，才开始讲戚玥那天碰到的三个人：“至于‘DREAM’团队，也就是由安格尔和克洛德他们所在的团队则是非常年轻，刚刚成立不到三年的团队。其主要选手和创始人是一位机甲理论系大三的学生，叫做速龙。但是他毕竟不是机甲驾驶专业，只是因为家庭的原因有过驾驶和接触机甲的机会。安格尔和克洛德二人是去年加入的，璐璐则担任该队的经理人。他们到目前为止只报名过一届比赛，但是没能闯过预选赛。”
麦兜顿了顿，道：“事实上，他们在预算赛中甚至没能成功地组装起一台机甲，所以是无分淘汰。”
戚玥听到这里除了沉默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她倒不会看不起他们，事实上就是她去参赛，能不能组装起机甲也成问题。可是这样的团队真的有前途吗？可以让她享受到参赛的乐趣吗？她心中是有这样的疑问的。
可是转念一想，自己的水平也许在普通人中还算不错，但是在专业机甲人士里，恐怕真不够看的，要是妄想企及那些大型团队，就算侥幸进去了，也不会有什么上场机会吧？如果只是在旁边打打下手，而没有多少实践机会，对她来讲实在也不是好的选择。
而且人越少的团队关系也就越简单，说不定更适合自己呢？
想来想去，她头疼郁闷起来，感觉比连做了几个小时的委托还要烦躁难受。索性她也不想了，去浴室洗了个澡，准备一会儿开始继续编写麦兜的语言程序中，用于语气表述部分的代码。
就在戚玥洗完澡，穿好衣服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踏出浴室的一刹那，突然一股凉意划过她的侧脸。随即，在她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就有一只冰冷的手捂住了她的嘴。
戚玥的大脑一瞬间空白了，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她听见麦兜似乎说了什么，但是根本是左耳朵进右耳出，听不进去，更无法思考判断。
“嘘。”终于她听见了这个声音。在她的耳畔如同秋风的叮咛一般，带来令她颤抖的凉意。
身后的人捂着她的嘴，控制着她的四肢，几乎将她整个人笼罩在自己的怀中。然而神奇的是，这个人似乎没有心跳，没有呼吸，她感觉不到任何一丝生命特征从他身上传来。这让戚玥感到无比的心惊。
也就在这个时候，窗外闪过一丝黑影。那黑影先是快速地从戚玥的宿舍窗前掠过，然后又退了回来，似乎是发现了什么痕迹，一边徘徊一边寻找着。戚玥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上，感觉自己嘴上和身上环绕着的臂膀也越发紧，身后的那个人躯体也变得愈加僵硬。
终于那黑影离开了，过了许久它都没有再回来。
戚玥心中忐忑，但总算能听清麦兜和自己说的话了。因为戚玥这时候没有佩戴隐形眼镜屏幕，所以它无法将图像传递过来，只能将她身后这人的大概样子描述一番。
“戚玥，他好像是军人。”麦兜道，“如果我的分析没有错的话，他穿着的是特种作战队服。”
话音刚落，戚玥就感到勒紧她的双臂一松，紧接着咚的一声响起。她慌忙转过头来，连忙后退两步远离这个人，却发现对方只一动不动地躺着，相当衰弱，看上去似乎没有任何危险性。
这无疑是一个男子。戚玥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看不清他具体的样貌，只能知道他身形较高，穿着着制服时显得肌肉并不鼓胀，反而有些瘦。短短的头发已经被汗水打湿，凌乱地或贴着头皮或立起来。
“你怎么会没发现他闯进来？”戚玥问麦兜。她不敢靠近，只是小心地伸出右脚，用脚尖戳了戳他的腰间，却对方没有任何反应。
“他在进来的时候就用特殊装置篡改了宿舍的各种信号。”麦兜有些委屈，“我只能根据宿舍的生命检测系统和警报系统提供的端口数据来监控，并不能直接分析其具体数据……”
戚玥皱皱眉，也明白它的意思：“算了。那你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吗？”
“他的身上仍然有屏蔽装置，建议关闭之后再进行测量。”
戚玥于是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见对方没有任何反应，就死拖活拽地把他拉到桌子旁边，用一种特殊的金属履带将他的右手和桌子腿绑在一起。然后她在对方的腰间找到了那个屏蔽装置，没费多大劲便关闭了其欺骗信号的发射器。
“生命体征较为微弱，疑似昏厥。”麦兜道：“我的生命监控系统不完善，需要更多数据支持。”
对此戚玥也没有办法。相对于自己原本住宅中丰富的探测器和感应器，学校宿舍只能提供基本的最低保障，各种仪器配备的都比较原始，数据并不精确。戚玥就算想要改，也是有心无力。
房间里的气味让她不由皱了皱眉头。她仔细看去，发现那人不但虚弱，而且似乎受了伤，身上的衣服有血迹，而他本人也捂着右腹部表情比较痛苦。
“他什么时候会醒来？”戚玥问道。
“预计需要两个小时。”麦兜回答，“他正在利用睡眠恢复体力，建议给他补充水分，进行帮助。不过，戚玥，你确定要帮他吗？”
戚玥摇摇头：“我不知道。”
这人穿的是联盟小麦哲伦星系军方的特种作战制服，虽然他用的是不正当的手法闯入自己的房间，可是他应该不是坏人吧？自己是不是要联系学校警察呢？而追他的又是谁？会不会联系警察反而是害了他？
想来想去，戚玥又难免会怕这人万一是坏人怎么办？虽然他穿着军方的制服，可也许这是他偷来抢来的呢？也许追捕他的人就是军方？
“先绑起来吧。”她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先不报警，而是把他绑起来，等他醒了再说。
其实在她的心底还有一个疑点，那就是这人看起来相当眼熟。好像她已经认识他很久很久了。
这让她感到有些不安，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但又有些殷殷期待。
18你是笨蛋吗？
戚玥将这人扶起，让他能坐在房间里唯一的躺椅上面。
她轻轻对麦兜说了一句指令，座椅上便出现了两道暗红色的金属履带，将男子的腹部和胸部捆住，牢牢地固定在了躺椅上面。然后是两个胳膊，还有腿。
这一套机械装置是戚玥无聊的时候练手做的，却没想到会真的有一天派上用场。她当时做这个，无非是为了练习纯机械控制系统。所以除了触发机制之外，不使用任何的数控成分。
正因为如此，要做到整个过程安静迅速，就更加困难。因为机械传动显而易见，更加容易产生摩擦或其他噪音。
戚玥给这男子喂了水，见他精神好了一些之后，便退开坐在床上，专注地将他打量了一番。
他看上去不过是二十几岁的样子，脸部轮廓较深，眉宇宽阔清晰，带着不可忽视的英气。即便是现在他陷入了昏迷，浑身是汗，狼狈得失去了意识，也丝毫没有颓丧和萎靡。只眉心处那一点点的褶皱，能证明眼前这人在承受着痛苦。
“我见过他。”至此，戚玥已经能肯定这点。可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在什么时候见过这个男子。
“是否读取他的芯片？”麦兜问道。
每个联盟居民都有自己的居民卡，而军人则有自己的特殊芯片。只要读取相应的居民卡和芯片，这个人的经历和资料竟能一清二楚地展现在她面前。
可是戚玥却没有让麦兜这么做。因为她知道，以麦兜现在的能力，强行读取特种兵的芯片，还远远不能做到全身而退，不留痕迹。如果真的触发了什么危险的装置，恐怕整栋宿舍楼里的人都要给这人陪葬。
外面的天已经渐渐暗了下去，校园中的建筑物一个个被点亮，看上去也非常漂亮。今天因为有Party的缘故，能时不时听到远处传来的欢笑声和欢呼声，伴随着经久不衰的音乐旋律在校园里回荡不止。
戚玥却觉得累了，只写了几段代码就关了程序。怎么也没办法凝神静气。
本来是想休息，可是看向躺椅上昏迷着的人，戚玥终究还是打开委托终端，查看自己的状态。
她下意识地不像在自己房间里，还有身份不明的外人的情况下睡着。
上次疯狂答题之后，戚玥的等级已经毫不意外地达到了五级。再往上走，就要开始接五级或者六级委托，四级以下的委托已经不能提供任何信用值了。
这对于她来讲并不艰难，但是她也不着急。有条不紊地挑选了几个偏重实践修复的五级委托之后，戚玥将大部分的指定委托都拒绝了，只着重看了上次那项奇怪的四级委托的委托者——这个人又指定了新的委托给她。
这次不出所料地，是一项五级委托，时空通讯相关，又是涉及MZD通讯仪器的。戚玥眉头一皱，心想这人莫不是MZD的对头？两次委托都是针对的MZD主流通讯仪的重大弊病。
她想了想，没有盲目接下来。上一次是因为她之前有所接触，所以回答起来游刃有余。而这一次，虽然她未必做不到，但是却不能不谨慎对待。三番两次地针对同一公司的不同产品，这很难说是个人委托的范畴了。背后一定有什么目的。不管是个人目的还是有商业利益，戚玥都不想过多地牵扯其中，最好的方式就是绕道而行。
反正委托中心的委托那么多，又不差这一项。
想到这里，她干脆地点下拒绝。
“苏羽，她拒绝了？”莫姆刚好站起来倒水，走到苏羽背后的时候，发见他对着屏幕一阵出神。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屏幕上是三千年前的七月这个ID发来的消息。
苏羽翘了翘嘴角，貌似不在意地说道：“倒是谨慎。”
“还要再试探吗？”莫姆道，“我可以用我的ID去指定委托。”
“不必了。”苏羽道，“只要这个人还在机甲学院，还出现在委托中心，我们总能把他找出来。不急于一时。”
“呵，难得看你对一个人这么感兴趣，我还以为你不找到他不罢休呢？至少也要要请他加入我们的队伍啊！”
苏羽瞪了他一眼，道：“看来你是任务太轻松了是吧？数据拆包都做完了？那我可给你安排下一项任务了。”
莫姆立刻叫苦：“哎呦！我哪里说拆完了！苏大爷您可饶了我吧？一千个包手动拆，简直是要人命啊！几百年前人类就不这么玩儿了！”
“想要知道FGMSSC的秘密，就只有这一条路走。相信我。”苏羽幽幽说道。
而莫姆听到他这话，也变得神情肃穆起来。
委托任务需要查阅的资料都被麦兜打包分类整理好，戚玥开始一件件地梳理，一个个的阅读。那些艰涩难解的论文在别人看来不知所谓，让人昏昏欲睡，却是在她看来能让她心里平静的神药。
一字字一句句地阅读，将烦躁的情绪完全摒弃之后，戚玥觉得身心舒畅很多。
“麦兜？”戚玥叫了一声，却意外地发现麦兜没有回复。她皱着眉头，摆弄了一下内耳廓上的装置，突然发现坐在躺椅上的那个人不见了？
寝室的空间不大，这人究竟是怎么消失的？她竟然没听到一点声音，也没看到一丝动静？实在是太大意了！
戚玥蹭地一下站起身来，这才突然发现自己的身后竟然站着一个人！她猛地转身，赫然看到刚刚还昏厥在躺椅上的人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从头到脚哪有什么英气，满满都是强烈的压迫感，甚至还有浓浓的杀气，让她丝毫不能动弹。
“你！——”戚玥惊叫一声，却因为太过紧张这声音被自己压在了嗓子里，没法完全发出来。
凝滞的空气一瞬间好像由生存的必须品变成了致命的毒气，让戚玥不由屏住了呼吸。
而眼前的男人墨绿色的瞳孔如一汪幽深的潭水，能将人的魂魄涤荡。
戚玥被他看得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只能僵着四肢不知所措。再加上麦兜完全没有反应，她第一次感到是如此的无助，孤立无援。这种感觉令她越发绝望，甚至比刚刚穿越到这里的时候还要绝望。
就在戚玥以为对方要动手杀掉自己的时候，那男人却突然驱散了满身的杀气，只有那压迫感仍然存在。
“你是笨蛋吗？”
“啊？”戚玥一下子愣住了。她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幻视。在刚刚气氛焦灼凝滞的时候，她想过对方有可能说出的无数种话，甚至想到对方可能一句话不说抬手杀死自己。但是却万万没想到，最后听到了这么一句。
“一个女孩子，收留陌生男人在自己的房间，不报警不做任何防护，还如此毫无戒心！你是白痴吗？”这男子再次开口。这一次戚玥听出了他声音中的沙哑艰涩。显示说话的人虽然表面看上去精神很好，但是实际上相当疲惫。
“你！”戚玥的心情一下子由紧张转换成了气愤，虽然还是颤抖着，但好歹能说出话来：“我还没说你！半夜闯进别人房间里！我现在就报警！”
说着她便冲到通讯器旁想要拨号。但是结果可想而知。通讯器上面显示的是丢失连接。戚玥皱着眉头，她显然此刻已经想到，麦兜和通讯器的中断都是这男人搞的鬼。在通讯器上按下几个键之后，显示屏上出现了几个错误代码。戚玥仔细看了几眼，心想，也没有多高明嘛。
三秒钟后。
“你不会想现在就修复它吧？”男人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惊得戚玥转过身来。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举动有多愚蠢。
半晌，她嗫嚅着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过来。”
“什么？”
“过来。”男人有重复了一遍，表情虽然没有变化，但却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味道。
他看着戚玥迟疑的样子，道：“相信我，我要是想对你不利，你早就死了千百遍了。”
戚玥撇撇嘴，很不爽他这种说法，但是心底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
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两步，仍旧不敢靠的太近，“你干嘛？”
男人看着她问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戚玥这时候刚刚的紧张害怕已经没了大半，她翻了个白眼，道：“我怎么会知道你是谁。”说到这里，她突然一顿，紧接着仿佛想起什么来似的看向对方。“你……你是……？”
“想起来了？”男子索性在她工作屏幕前的高脚椅上坐下来，将一张透明的小玻璃片Сhā入读卡口。
戚玥确实认出对方来了。或者应该说，她听出了这个人的声音。那个在穿梭机遇难的星球上，对她冷冷发话的特种兵队长。短短一句，就吓得她断开连接，再也不敢试探。
而他现在正在做的事情也让戚玥心情忐忑。她握着拳头站在原地，稚嫩的脸庞显得愈发惨白，整个人又紧绷起来。
只是这次，不是因为对方的压迫，而是害怕自己的做的事情被发现。
“你紧张什么？”邢天和看着屏幕说话，一眼都没看站在旁边被吓坏了的小姑娘。
戚玥抿着嘴不说话。她其实不是什么小孩子了，在做很多事情之前也知道自己是在突破界限，游走于危险地带，可是本能又是那样时时刻刻锲而不舍地诱惑着她，让她无法毅然决然地放弃离开。
当时在星球上的所有通讯记录、影像资料，以及数据资料都恢复了。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进行细致分析，想要放一放再做打算。
这人冰冷的警告和擦肩而过时数据消失无踪的场景，至今仍历历在目。她以为她再也不会和他相见，更不可能让他发现自己恢复了数据。
可谁想，竟然这么倒霉。
早知道她刚才就该找把刀把他剁吧剁吧扔出去！戚玥在心里逞能地乱想，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幼稚。
邢天和拿出的那张透明小卡，显然是内置了搜索比对程序以及破解程序的芯片。戚玥毫不意外，这张芯片能破解自己的系统防御，找到恢复的数据和信息。毕竟邢天和来自向来神秘并高高在上的军方，又是特种作战队的人，一向代表着人类最先进的实用科学。
如果他们的东西破不开自己的防御，戚玥就不禁要怀疑这三千年人类究竟是进步了还是退化了。
况且，自己的麦兜此时此刻都被他搞得不能出声，显然破开她的主机防御对他来讲不是难事。
果然没过几秒钟，邢天和就板着脸，将屏幕转过来面向着戚玥。
“来解释解释，这是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当队长时间长了，邢天和说话的时候，即便是面对着不是自己队员的戚玥也有一种充满威严的感觉。戚玥甚至错觉他在训斥她，就好像面对着一个淘气的，闯了祸的孩子一样。
活了两世三十多年的戚玥心理年龄其实并不大，一下子被邢天和这番举动弄得羞愧脸红。刚刚还煞白的脸庞这时候竟然充了血，通红通红的，足以显示主人的紧张和不安。
她嗫嚅了几个字，慢慢低下头去不敢看对方的表情。
“什么？”邢天和不放过地追问，“大声点说！”
戚玥撇撇嘴，满心委屈地说：“什么也不是。”
19共度一夜
邢天和看着眼前这嘴硬的小姑娘，不知怎么的突然绷不住脸了。他咳嗽两声，偏过头去，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说道：“什么也不是？我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啊。这个，这个是我们的战斗视频吧？还有这个文件……是轨迹数据？热源追踪数据？呵，连风速，气流湍动都有？小姑娘厉害啊，这都能记录下来。啧啧，我们那的资料还不如你全呢。”
戚玥听了他这番话，更是倔强起来，满心都是不屑。
她心里想着：就你们那刻板的记录方式，当然不如我了。
不过当然，她并不是完全的自负，认为对方真的是技术水平不行。而是戚玥知道，两者的记录目的和情况都不相同。
军方特种队的系统她虽然不能全盘了解，但是在监听的时候也有所触及。单这样已经足够她了解设计者的思路和目的了。在她看来，特种队的系统设计如果仅仅就战斗本身，战斗辅助，以及后续战斗分析来讲是相当顶级的。然而如果要用于研究，尤其是科学研究则在很多方面还有待补充。
当然人家本来就是特种战斗部队，又不是特种科研部队，做出这样的系统设置本就无可厚非。
“怎么不说话？”邢天和又问了一句。
“你想让我说什么？”戚玥憋着气。她的心情几起几落，到现在也不知道是被弄得皮了还是累了，总之是没了之前的紧张和激动。脸上不正常的颜色消失无踪，整个人也恢复了正常的思维能力和反应能力。除此之外，她想着既然是被发现了，她也没必要躲闪隐藏，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爱咋咋地的心思。
邢天和见到她这样，终于干笑两声道：“小姑娘还不服气了，觉得冤枉是吧？”
戚玥瞥了他一眼，心道：叫谁小姑娘，你个毛头小子，老娘比你大多了！
不过这话她也就敢在心里面说说，要让她当着眼前这可怕又充满压迫感的人面讲，她可没那胆子。虽然邢天和现在看起来收敛了一些，但他板起脸来严肃的样子真能吓死人。
“我这是为你好。”邢天和眉眼一松，脸色稍霁，突然就换了语重心长的口气，“东西我拷贝一份，你这里的都删除了。相信这一次没那么容易恢复。不过本来上次我也是这么想的，谁想到你这小姑娘确实有两下子。我低估你了。所以这次，我免不得要叮嘱一句：不让你看，是为了你好。相信我，知道的越多，就对你越危险。”
“哦。”戚玥应了一声，也不答是，也不答否。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都没有说话。戚玥是在忌惮他，心里不停地祈祷，让这个瘟神赶快走吧赶快走吧赶快走吧。
而邢天和呢？当然是不会离开。他反而大喇喇地坐在那里，肆无忌惮地打量站在自己眼前的女孩。
她的五官有些单薄，就好像线条浅淡的简笔画，干净整洁。相对于其他初入大学的人来讲，戚玥更显得稚嫩太多，好像是还没长开的中学生似的。他叫她小姑娘，其实一点也没叫错。起码从外表上看。
而内心呢？邢天和不由自主地往她眼神深处看去。他年纪算不上大，但经历丰富，也算阅人无数。或奸猾狡诈，或狠毒阴险，或天真愚笨，或自大冒失一般只要看眼神，说上几句话就能判断出来。
就像那个麻烦的文书官苏婉莹。他早在那人出现的时候就觉得她是个天大的麻烦，没想到果然如此。不但是在战场上，就是回到基地，她带来的麻烦也源源不断，让他不得不暂时退避。
可是眼前的戚玥却让他看了十年都没有看懂。
第一眼时，他一眼看出了她眼神中与年龄不符的成熟冷静，进而起了暗自观察的心思。之后每次看到她的消息，他都有一种怪异的违和感。
而如今，邢天和第一次真正站在她面前，径直看向她的眼中。
他被她眼神里毫无保留的纯粹和直白镇住了。
十年前，十年后。她竟然始终如一。就好像这宇宙中的一块磐石，坚韧得让他心安。
戚玥见眼前这男人鸠占鹊巢，毫无离开的意思，便低声道：“我要休息了。”她确实很困，尤其是刚刚紧绷的心情一放松，就越发觉得困顿。上下眼皮直想打架。
邢天和突然说了个毫无关系的话题：“你这孩子究竟怎么照顾自己的，一个女孩好歹要注意形象吧？连头发都乱七八糟的翘着。”
戚玥先是一愣，随即颇有些恼羞成怒地叫了起来：“你究竟是来干什么的？故意找我茬是吧？”这个人一进来就捂着自己的嘴，做出一副劫持人犯的样子，之后又装虚弱博得自己的同情心，占据了躺椅，最后又反咬自己一口，不但删除了数据还威胁自己！
想到这里，戚玥就越来越生气。完全忘了会造成现在这个局面，也是有自己处理事情能力不足又任性妄为的因素在里面。
“如你所见，我是被人追杀，逃到这里来的。”邢天和悠哉悠哉地说道，“关于这一点，还是要谢谢你的收留。”
“我什么时候要收留你了！”而且追杀什么的，谁知道是不是演戏。戚玥不满。
“不是要，是已经。刚刚你都没赶我走，也没把我丢出去不是？”邢天和说到现在，居然耍起了无赖，边哄边诱地说：“乖，就这一晚上，明天我就走好不好？”
戚玥目光浮动，眉毛锁紧。她从来没遇上这等事情，已经不知该作何反应，半晌冒出一句：“只有一张床。”
邢天和道：“放心，我不会抢你的床，躺椅就行。”
戚玥嗫嚅着并不愿意。说她是保守也好，老顽固也罢。孤男寡女还不算认识的两个人就共处一室，哪怕不是睡在同一张床上也让她很不舒服。
而且，谁知道这男人可靠不可靠，万一他半夜发难，自己也没办法啊？
“要不，你再把我绑在椅子上？”邢天和试探地问。
戚玥抓狂：这简直就是刺激她！他明知道自己椅子上那套束缚装置对他根本没用，不然他也不会不声不响地就脱困出来了！
“不行。”她斩钉截铁道。
邢天和皱眉：“那你说怎么办吧？总不能让我睡外面吧？而且追杀我的人可能还在，你就忍心把我扔出去？”
“有什么不忍心的，我跟你又不熟。”戚玥支支吾吾地嘟囔着，却摄于眼前人的威力，不敢大声说话。
“行了别折腾了，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的。”邢天和无奈道，“你也知道我的实力，要真对你不利的话，我早就下手了，还用等到半夜你睡着了？”
“……”
“要不我把军官证压你这？”邢天和啪地从身上拿出一张薄薄的卡片来，拍在桌子上，“我要是做了什么，你就拿这个去投诉我！总可以了吧？”
“那到时候你要翻脸不认帐呢？”
“……”这次轮到邢天和无语了。早知道这娃子固执倔强难说服，却没想到到了这种程度。要不是他从资料中熟知她的脾气，恐怕现在早就暴走了。
戚玥想了想，道：“其实这片宿舍还没有住满，空房很多，我可以调学校的资料给你找间空房住上一晚，不！甚至住上一段时间都可以。下院今年的招生人数比较少，所以有部分宿舍空出来可能一个学期都不会有人住的。”
她一边说，一边打开电脑查询住宿情况。“你看，”她眼睛一亮，高兴地说道：“我左边隔两间的宿舍就没有人住！你可以……”
一句话还没说完，戚玥就感觉自己被人掀翻然后整个人腾空而起，风从耳边掠过。她下意识地惊呼了一声，等真正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扔到床上了。
邢天和手脚麻利地把被子展开之后，仿佛盖床单一样整个将戚玥从头到脚罩了起来，狠狠地道：“少废话！睡觉！”
说完他便转身往躺椅上走去。
戚玥扒开盖住脑袋的被子，小动物一样地探出头来，向着邢天和的方向撅撅嘴。她心想，这个男的怎么这么霸道，什么军人，简直就是无赖。哪有军人半夜闯进女孩子的房间里赖着不走的？还说什么相信他，哼。
“喂。”她叫了一声。
“怎么？”邢天和这时候已经在躺椅上坐下来，将上半身慢慢地放倒。
“你还没洗脸刷牙。”
“……”邢天和闭着眼睛，胸膛起伏得比刚才剧烈了一些，似乎正酝酿着什么心情。半晌，他才道：“不用。”
“一点都不讲卫生。”别看戚玥平时作息混乱但是睡前睡后的清洗工作，还是做得很勤快的。
戚玥看着他，心想，明明这个人刚才昏睡了那么久，现在竟然刚合眼就要睡着了。他该是累到了什么程度？可为什么刚刚他和自己说话的时候，能露出那么可怕的，充满压迫感的表情？那全身的气势根本压得她抬不起头来。
“你是不是受伤了。”戚玥突然想起，他的身上似乎有血迹。
邢天和冷笑一声，“那几个杂碎还伤不到我。”他知道给他制造麻烦的是谁，也知道对方虽然看似凶狠，但并非真的下了杀手。彼此都知根知底。对方的目的恐怕只是发泄罢了。
苏家。想到这里他又皱起了眉头。
上次行动之后，在他们向上面作完报告，结束正常程序之后，就知道了苏婉莹提出异议，并指责他们违反条例的事情。虽然都是无中生有或者无效指责，但因为指责者是苏家人，一切又变得不简单起来。
最终，邢天和上面的人决定为了避免麻烦，将他停职接受调查。但是谁都知道，这不过是做一场戏给苏家的宝贝看罢了。所以邢天和没有被限制行动，等于是被放了一个多月的大假。
也就是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想到了戚玥。想到她到了新的星球，新的环境。
他想来看看。
戚玥被他一会儿冷笑，一会儿又皱眉的表情弄得不知如何是好。半晌她轻声问：“喂。你叫什么名字？”
“邢天和。”
回答的声音很小，但在安静的房间里，她却听得很清楚。
“哦。”戚玥念着这个名字，翻了个身，却怎么也睡不着。明明很累了，身体很疲惫了，却难以入眠。无奈之下，她只好敲了敲墙壁，调出屏幕来，开始继续刚刚恢复麦兜的工作。
已经过去这么多天，戚玥的时差还算调得不错，再醒来天已经快亮了。
她习惯性地起身打开电脑，呼叫麦兜，走去卫生间洗漱。等一切搞定了，早餐也送到了门口，她拿着双人份地东西走回来，放在桌子上，对着躺椅上早已经醒来，双眼目光炯炯地看着她的人道：“吃吧。”
邢天和从善如流，一板一眼，有条不紊地开始用餐。
“你什么时候走？”戚玥忍不住问道。
邢天和停下动作，看着她道：“你就这么想我离开？”
“我想你留下才不正常吧？”
“呵，那有什么不正常，我这么壮，又能打又能扛的，多好的保镖啊？”邢天和忍不住逗她。
戚玥不屑：“我要保镖干嘛？又没人追杀我！”
“你今天黑进这，明天黑进那，偷这偷那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追杀上门了呢！”
“谁说的！”戚玥听到这话，窘迫不已，半晌也只能咬着牙不吭声。
这时候邢天和已经以极快的速度用完早餐，放下餐具：“高手，来，帮我个忙。”
戚玥没抬头也没理他。
邢天和径自道：“把我弄进这学校，随便什么系都成。”
“啊？”
“我暂时不离开，需要个身份作掩护。”邢天和平静地说着，脸上没了之前打趣时的戏谑表情，又恢复了之前的严肃。
戚玥看着邢天和，这时候才注意到他的表情虽然威严却其实并不那么吓人，而是充满着正气。之前自己看他觉得害怕，多半也是因为做了亏心事的缘故。
“你自己干嘛不弄。”戚玥不解。他明明能破解自己的系统，能瘫痪麦兜，能找到自己锁住的隐藏程序，竟然还需要别人来做这么简单的事情？
对他来讲破解学校的系统应该不在话下吧？
邢天和耸耸肩：“这件事我不能出手。”
“为什么？”戚玥好奇。
邢天和看了她几秒钟，似乎是在研究着什么。墨绿色的瞳仁中闪过探究的光彩。直到戚玥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快要受不住了。他才开口道：“我动手的话会留下痕迹，比较麻烦。”
戚玥接受了这个说法，“是怕追杀你的人发现吧？”
“对。”邢天和笑了笑，“小姑娘还不是笨得无可救药。”
戚玥瞪了他一眼。
20加纳波纹不稳定性
“寒风渐消，绿意迎春，百鸟啼鸣。在这个索科塞斯最美的时节里，我们走进了这个梦想中的殿堂，成为索科塞斯机甲学院的光荣一员。在这里，我代表全体新生庄严做出承诺：我们将恪守校训校规，努力学习，奋进奋发，互助友爱……”
戚玥和所有的下院学生一样，站在广场上，穿着着统一的校服，看向广场的一端，那足以企及天空的巨大全息屏幕。
屏幕上正在讲话的人，几乎所有人在入学之前都认识了。
安吉拉-珂-娜娜菲。今年上院最为热门的专业之一——机甲制造专业的特招生。事实上，虽然她很早已经被内定，但是珂仍然参加了正常的考核和申请程序，她的成绩也是所有考生中名列前茅的。
单纯说她是特招生，并不公允。
她是小麦哲伦星系的少女明星，更是索科塞斯机甲学院今年最火热的新星，话题性和热门度都是绝对的第一。是以即便是戚玥这样的宅人也对她了解渐渐多了起来。
在戚玥看来，她的真实实力反而是被低估了。
尤其是那些攻击她虚有其表，只会作秀的人，只看到这名女孩的外表和名气，就下意识地以为她只是个流行明星。他们却没有注意到在这些表面浮华的背后，她具有的技术实力。这些是不应该被诋毁和忽略的。
相对于同龄人来讲，珂确实有其出众之处。那样的实力和经验，是大量练习和坚持不懈的学习的结果。
不过面对这样一个人，戚玥并没有产生与之比较的心情。原因也很简单。虽然她认为珂的实力被低估了，但是根据她的判断，就算是正常情况下，珂也只能算是一个普通的比较有天分的孩子。而戚玥自己则是有两世经验。两者在她看来是不具备可比性的。
就算真的比赢了，又有什么值得她高兴的呢？
安吉拉-珂-娜娜菲在开学典礼上的发言使得她的人气再度提高。而‘超新星’网站上公布的今年的委托中心等级提升速度比赛中，她也不负众望拿到了第一名。十天的时间，从零信用刷到五级，对于很多人来讲，这个成绩可以顶礼膜拜了。而第二名的成绩是，二十天，四级。
最重要的是，她刷新了历史记录，成为这项民间比赛出现以来，升级最快的新生。
很多时候，实力上的差距，就是这样的天地之别。
珂的粉丝队伍开始在校园中壮大起来，而接下来她在机甲团队方面的归属也成了热门话题。
上院的三大团队：巅峰、乌云、审判者都纷纷向她抛出了橄榄枝。甚至传说一向与上院不和的下院，也有几个实力较为突出的团队试图与她接洽。但是具体哪些就不知道了。
戚玥对这个消息一开始并不是很关注。但是两天之后，事件的进展终于引起了她的兴趣。
起因是珂发出的一道题目。
“谁能解决这道关于加纳波纹不稳定性问题的题目，我便加入谁的团队。”在学校的在线系统上，珂实名注册的ID发了这样的一条消息。
一瞬间整个校园都沸腾了。
所有人都在议论着，传播着，思考着这条消息。就连戚玥也不可避免地在食堂、楼道、教室，甚至是与苏瑞尔的定期通联中知道这条消息。
“唉，你知道吗我们MOON也在努力想要争取珂的加入呢。核心团队承诺如果她加入的话，绝对有主力位置，而且有话语权。”苏瑞尔跟戚玥抱怨着，“像我们这样的外围成员，别说话语权了，能不能有动手机会都不一定呢。”
戚玥安慰她：“MOON的规模确实比较庞大，不过你不用着急，我听说他们只要接受你加入了，就肯定会给练习的机会。”
“但愿吧。”苏瑞尔虽然语气沮丧，但是内心里还是挺高兴地：“戚玥你真是的，我就说你来陪我一起加入MOON，以你的实力绝对能考进来！可你居然加入了那么个小机甲队！只有三名正式成员！连组成一个五人队都不可能。”
苏瑞尔在开学前的旅行中认识了一个学长，也是通过这个学长的关系，她加入了MOON团队。之后她就一直在游说戚玥，和她一起进入MOON。可是戚玥却以已经答应了系里面学长的理由拒绝了。
“没办法，你说的太晚了嘛。”戚玥笑着道。
“唉，你们那个什么DREAM连自己的场地都没有！”苏瑞尔很不高兴。
戚玥则是笑了笑没说话。
很快，话题又绕回到珂的身上，而她出的那道题也不可避免的被提及。苏瑞尔是机甲操作师，还只是大学新生，对于理论方面并不擅长。什么加纳波纹什么不稳定，她统统没听说过。
其实不要说她，就是上了几年大学，甚至是已经考上研究生的那些人里，又有多少知道的呢？这实在是冷门过了头。所以题目一出，众人对珂真实实力的评价提升了不少。
当然，仍然有人在说，这是珂背后团队的运作。
至于真实，无人知晓。
“加纳波纹稳定性其实是一个伪命题。”戚玥恰好知道，“珂的这道题目最先出现是在二十年前。一名科学家发现在机甲的动作连贯性方面，似乎受到当地的时空稳定性影响。而这种极小范围内的，由于高速运动带来的时空稳定性问题，则被称为加纳波纹稳定性问题。但是事实上，该科学家后来也承认，他的实验出现了错误。其实践中所遇到的问题与时空无关，其实是属于动力联动方面的。”
戚玥因为急于提升自己在时空理论方面的水平，所以近些时候做了大量的调查和阅读。
加纳波纹不稳定性在大众视野里比较陌生，但是在学术圈里，年纪比较大的人都还是知道的。只是二十年过去，愿意翻旧资料，知道旧历史的人越来越少了。
“原来如此。”苏瑞尔不解，“那你的意思是说，珂故意这么出题迷惑大家？还是……”
“这我就不知道了。等等看半个月后的结果就知道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对戚玥来讲还是挺惬意的，听讲，学习，参加团队活动，回寝室完成委托，阅读最新科学论文……每天每天，都无比的充实，让她充满期待，又心情平静。
尤其是当她看到邢天和穿着花枝招展的机甲美化系的衣服，走在校园里时，她的心情就越发好了起来。
机甲美化系不同于机甲设计系，后者需要工科的背景，偏工业设计，而前者则是更偏重美观和设计，需要一定的美术基础。相对于其他系或硬朗朴实，或帅气飒爽的风格，机甲美化系也比较的缤纷，其系服和教学楼都透着招摇的味道。
邢天和本身长得其实是非常不错的，个子高大，身材也好，但越是这样穿上机甲美化系的系服越有一种违和感。
戚玥不禁想起对方刚刚得知自己进入了机甲美化系之后的脸色，简直能和校园内的草地比谁绿得更鲜艳了。
面对他的怒颜，戚玥早已没有了畏惧感：“你当时也没说要进什么系啊，而且就这种偏门专业才不容易引起人注意，要真把你弄进了机甲设计或者操作专业，肯定没几天就被人发现了。”
戚玥的说法不无道理。机甲美术系，在整个学校里就好像隐形专业一般。甚至每年都要经历一场风波，面临校委会是否取消这个专业的裁决的考验。
很多进入这个专业的人也并非就真的喜欢机甲美术，只是走的曲线救国路线，想先进入机甲学院之后再转专业。
也就是这样的透明专业，才更适合如今被追杀的邢天和藏身。
不过让戚玥不爽的事情也不是没有。那就是这位邢大爷明明有了自己的寝室，还偏偏要跑到她这里来蹭饭，理由竟然是明目张胆的他没有钱！
“喂！你究竟要在这待多久？”戚玥不满，“连交学费的钱都有，为什么会没钱吃饭？”
邢天和道：“谁跟你说我交学费了？”
“什么？”戚玥瞪大了眼睛，“那你不怕人查你？”
“怕？我怕什么。”
听到对方这句话，戚玥才意识到，破解学校系统的是自己，如果真被学校查出来，最后倒霉的也是她。
想到这里她一阵凉意上头，愤怒地挥着手：“你！无耻！”
戚玥不禁后悔自己怎么就这么轻易答应他了。
“放心，最后的期限之前我就走了。”邢天和很是自然地伸出右手，揉了揉戚玥凌乱的短发，用轻松的语调说道，“到时候你再把我的名字消掉就好。”
被安慰的戚玥在他伸手过来的一刹那身子有些发僵。
邢天和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心里浮现一丝柔软。他看着她有十年了，虽然自从第一次见到之后，就再没有真正接触过，但是对于她的性格、习惯、喜好，都应该说是相当熟悉了。
但是这几天的接触却让他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对于她，他了解的还是太少太少。
应该提升监控等级吗？他想。
就在邢天和默默盘算的时候，戚玥也已经平静下来。
目前邢天和只是在系统中挂名，如果有人查起来，能看到学校系统里有这么个人。有选课信息，但是真正的名单发到教师、学生手里时却看不到他的名字。
她是钻了消息的不对等性的空子，才能将邢天和如此巧妙地安□去。
所以虽然他有自己的房间，校服等等分配，但是并不需要上课，甚至不需要出现在众人面前。
可是不交学费的话，他的存在势必会被发现。戚玥还没有那么厉害能黑进小麦哲伦星系保密度仅次于军方的财务系统。
“究竟是什么人追杀你。”戚玥不解，“你不是军官？不能联系军方吗？”
邢天和皱了皱眉头，显然戚玥的问题触及到他烦恼的事情。“不知道。”他终于道，“我最近在放假，军方的穿梭机已经在过来这里的路上了。就这一周的时间吧。放心，不会打扰你太久了。”
说完，他給戚玥了一个少见的阳光的笑容。这让后者不由一愣，甚至有些不可抑制地脸红。
这男人……
戚玥别过头去看着窗外，心情起伏不定。自己竟然因为他的一句话，一个笑，思绪乱作了一团。
21DREAM的危机
戚玥怎么也没想到在她刚加入DREAM不久，这个团队就面临着解散的危机。团队的创始人，也是主要的资金来源速龙意外退出，让他们不但失去了唯一的机甲驾驶员，甚至连最基本的活动经费都捉襟见肘。
“戚玥，抱歉。”安格尔在这件事情确定下来之后主动道歉。
他们是早在放假的时候就知道这件事的。但是为了争取戚玥的加入，他们并没有据实告知，而是做了隐瞒。如今各大机甲团队已经结束了招新活动。就连偶像新生珂也名花有主，成为了上院机甲队乌云的一员。
也就是说，如果戚玥这时候选择退出，将面临至少错过今年机甲大赛的风险。要知道机甲大赛并不是随便找几个人就能报名的。所参加的队伍必须正式成立，并经过学校相关机构审核一年以上，有至少三个有大学相关专业以上学历或在读的成员。至少三名成员直接组队参赛。
也正因为如此，安格尔才会和克洛德一同，郑重向戚玥道歉。
戚玥看着眼前的两名长相周正的大男生，轻轻摇头，道：“不用。”
她心里并不怎么生气，脸上的表情也很平静。这让眼前的两人有些意外。他们想象过戚玥的各种反应，生气的，嘲笑的，愤怒的，哪怕是她一走了之他们都不会觉得奇怪。
可他们唯独没有料到，她会如此的平静。好像一切理当如此，没有任何值得惊讶的。
他们不知道的是，戚玥加入DREAM并非是听了他们的一面之词，而是前前后后经过完整考量的。甚至速龙的退出，她也早就在麦兜收集的资料中看到了蛛丝马迹。
根本上讲，她加入DREAM就不是冲着驾驶员来的。也就是说，最终的驾驶员是谁，或者干脆有没有这个驾驶员，都不影响她的决定。
她在意的只是能不能锻炼到自己，能不能有亲手实践的机会，提高自己的水平。
不过速龙的退出，还是让事情变得棘手了很多。
速龙虽然是DREAM的创办人和唯一的驾驶员，家里也小有钱财，但是毕竟他家里对此是竭力反对的。
他虽然努力抗争了两年，可是终究也无法递过母亲整日以泪洗面的情景和苦苦哀求。他的退出并非本愿。
“我试过了。”在与安格尔他们正式说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他的眼眶里闪动着朦胧的泪光。
两年，凭借一己之力创办了机甲团队。虽然规模小得可怜，但也曾经参加过学校的机甲大赛。对一个初入大学的学生来讲，已经相当不易。他是勤奋的，努力的，也是充满梦想的。然而对于这个世界来讲，想要成功，仅仅拥有这些还远远不够。
离开机甲团队之后，速龙会开始在家族的小企业里实习，走上父辈为自己设计的‘正轨’。至于心中的梦想。他想，他至少曾经努力过了。
戚玥与这位师兄仅有一面之缘，印象不深。到现在也只留下温和，老实等字眼。
速龙的离开对DREAM最大的打击不是使DREAM失去了唯一的驾驶员，而是等于让DREAM没有了资金来源。
要知道机甲团队可与其他的社团不同，要想提高水平，不但需要队员的知识丰富，技术过硬，还需要大量的材料和设备练习，以达到在在比赛中快速精准的设计组装的效果。毕竟就算一个人理论知识再丰富，无法将其实践也是毫无用处的。
就算是完全不练习，也不意味着机甲队可以无资金运作。单单在学校保持每年的注册状态，就必须缴纳一定的费用。而每届报名参加机甲大赛，更是必须上缴昂贵的报名费。每个队的费用，比他们四年学费加起来还要贵，根本不是普通人能玩得起的。
“我们要怎么办？”戚玥问道，“去拉赞助吗？”
克洛德黝黑的脸庞上闪过惊喜的神情：“你是说……你不会离开？”
“为什么要离开？”戚玥反问，“你们还没打算解散，还没要放弃吧？”
“当然没有！”安格尔大声说道。
“那就好。”
克洛德兴奋地说着：“戚玥，你能不生气，还愿意留下来实在是太好了。璐璐已经在想办法找人赞助了。而且我们虽然没有驾驶员，但是我打听到下院的驾驶系今年的新生还有几个没有机甲团队招收，我们可以上门去找他们谈。我们还有希望的。”
在速龙退出，DREAM资金链断裂的消息散播出去之后。新生之中好不容易有的几个愿意加入他们的也纷纷选择了离开。
戚玥已经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如果戚玥也退出，那么他们团队将不得不面临不够三人而必须解散的下场。
再加上这段时间与戚玥的相处，让他们更加深刻地体会到戚玥的潜力、能力和实力。两个人虽然比她大一届，但也不得不承认，在实践动手方面，戚玥具有更扎实的基本功，也有更细致的观察。每每做出来的成品无不体现着她的细致和周到。
因为戚玥的出现，他们才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也许今年，他们可以更进一步……
戚玥不悲观，也不过分乐观。开学已近一个月的时间，这时候还没有加入团队的，不是能力实在太差，就是无意参与这种活动。
“最好的情况就是找到赞助，找到驾驶员，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自己练习，没有驾驶员，比赛时只参加前一部分。这样……规则是允许的吧？”她道。
“到没有说不允许，只是……”克洛德为难，“这样的话不是注定出局了吗？”
“所以这也只能是没办法的办法了。就当去积累经验吧。实在不行最后咱们之中随便一个上去胡乱打一场。”她笑着说。
安格尔和克洛德听了也都笑。只是笑得很勉强。
虽然说的是没有驾驶者铁定出局，可是有驾驶者又如何呢？每年那么多机甲队参加，有多少能真正在规定时间呢，用指定零件，组装起一台可以动上一动的机甲呢？包括他们DREAM在内，每次勉强做出来的，不过是可笑的破铜烂铁堆罢了。
日子要一天一天的过。他们就算再积极争取，也不能一蹴而就。戚玥的交际能力并不强，无法就争取赞助方面提供直接的帮助。但是她熟悉网络，又有麦兜帮忙，便可以在资料收集方面做出一些贡献。
而安格尔平时最擅长的则是分析资料和形势。三人商定戚玥整理好的资料便由安格尔分析，然后制定方案，璐璐则负责外交谈判。
至于克洛德则必须开始指定练习计划和赛前准备计划了。
戚玥结束一天的课程回到寝室之后，本来想先看看今天发表的一些论文，但是看着看着就想到了机甲团队的事情。
之前接委托的过程，虽然说也是在为了钱，但是不得不承认她还是有所保留的。可以说钱她也想要，锻炼她也想要。所以才会刻意地保持在五级的水平上。不疾不徐地将所有自己还稍稍有缺陷，不够扎实的方面在实践中补齐。
从孟艾星到索科塞斯，她一天天地看论文，看文献，一天天地在委托中寻找练习机会。成效相当不错。
可是现在，戚玥突然觉得自己既然加入了DREAM就应该为了这个团队做出点贡献。虽然赚到足够支持训练的庞大资金她没有把握，但是如果拼一把，今年的报名费她很有可能可以赚到。
想到这里，戚玥道：“麦兜，按照我的完成委托模式和数据，查找委托中心的资料，按照时间最短，价格最高，接下性价比最优的委托。”
麦兜欣然应允，开始了勤勤恳恳的工作。
戚玥听着它的声音，不由起了一个念头：如果将那些成熟的做题方式和解决问题的方式输入麦兜的系统，是不是就能让它直接帮助自己完成委托了呢？虽然能用这种方式完成的委托，大部分金额少，但是蚊子再小也是肉，况且是不用自己亲自费时间去获取，总有积少成多的一天。
想到这里戚玥不禁有了再给自己这个人工智能升级的打算。除了这个模块之外，麦兜的很多功能也到了该加强的时候了。
比对数据需要一定的时间，戚玥趁这个时候开始浏览学校的各种网站，获取资讯，其中就包括各大机甲团队，以及超新星网站。
正在这时，每每出现都让戚玥烦躁的邢天和又找上门来了。
“饭在桌子上。”戚玥今天是和安格尔他们一起吃的晚餐，本来不需要打包带回宿舍。但是离开食堂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又多买了一份，还都是邢天和爱吃的东西。直到她带着这些回到了寝室门口，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邢天和微微一笑没有说话，迈着步子走到桌边坐下来，开始享用戚玥带回来的食物。大学食堂的东西从来都不会是什么精致美食，不论是三千年前还是三千年后都是如此。然而邢天和也从来都不是挑剔食物的人。想他出任务的时候，什么恶心的东西没有吃过？
戚玥在一开始本是不打算理会邢天和的，不过时间一长，她就发现今天的邢天和有点不对劲。好像平时他总会来招惹自己，就算没事儿也要逗上几句，好像不把她气得叫起来，或者吓得脸色发白这一天就不完美似的。
可是今天，这个男人好安静。
“你这么看着我，是爱上我了吗？”邢天和突然放下餐具，幽幽说道。
戚玥一愣才发自己竟然一直看着他。此刻被他一说，她登时脸又红到了脖子根，原本白皙的脸孔上染了一团红云。
“自恋狂。”戚玥骂了一声，转过头去看屏幕。
邢天和满不在乎地笑了笑，问道：“为什么加入DREAM？以你的实力，完全可以考上更大的机甲团队。”
“没有为什么。先遇到他们了。”
“那现在呢？为什么不离开？”
“为什么要离开？”戚玥反问。不说现在的境况是她早就有预感的，就是没有，倔强又有着古老道德准则的戚玥也很难在这种时候离去。
“你们队应该连这一届的报名费都出不起了吧？”邢天和笑着问她。
“如果你是来笑话我的，那么可以滚了！”戚玥怒道。她干脆不再理他，开始专心致志地刷网页。突然，一个帖子引起了她的注意，让她脸色突然一变。
“怎么了？”邢天和立刻问道。
戚玥摇摇头道：“没什么。”
“戚玥。我明天就要走了。”
22冲动是魔鬼
“戚玥。我明天就要走了。”
“走？”戚玥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愣地问了一个字。
邢天和见她发愣的样子，无奈地笑着摇头：“恩。”
“回军队？”
邢天和没有答话。虽然他绝对能确定戚玥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威胁，但是对于自己的行踪还是不能说得太清楚。他定定地看着戚玥，回想着这一个月来两人的相处，心里的情感是复杂难以叙述的。但是从他的脸上，却完全读不出半点情绪来。
戚玥见他不回答，也默默地盯着屏幕看，做出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半晌，她涩涩地说道：“走呗。”说完了，似乎又觉得自己太冷淡，情绪不太好。毕竟人家都要离开了，毕竟两人在这一个月的时间内也算接触不少。虽然吵嘴的时候多，而且她总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但是也可以说是朋友了。
最不济的，他们至少也是‘共同作案’的‘战友’。
于是她偷偷用余光瞥了邢天和一眼，尽力让自己用不在乎的语调补充道：“路上小心。”
邢天和将她所有的动作一览无余，连那丝缕几乎无人能察觉的细微变化也都收在了眼睛里。他心里头微微一沉，突然失语，不知道该说什么。
严肃，凶狠，威胁，逼迫，戏弄……
这些是他所习惯的。
可是这时候，他想做的却不是这些。
“你会想我吗？”邢天和终于问道。
戚玥侧着脸，轻飘飘回了句：“想得美。”
“呵。”邢天和轻轻笑道，“也是。”
戚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似乎觉得今天这个男人很不对劲。可具体哪里不对，她又说不上来。最后她只用着平时习惯的与他争吵斗嘴的语气道：“明天就能解放了，摆脱你这个麻烦。我该去庆祝一下才对。”
邢天和知她在说笑，也不在乎。他将一样东西掏出来放在桌子上，道：“我走了，你早点休息。明天……我就不来找你了。”
也就是说，今天就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吧？两个人的生活环境天差地别，再见面，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
邢天和走得倒是潇洒。等他离开了，戚玥才缓缓伸出手，从桌子上拾起那条金色和红色相间的细链子。好像是项链。她想。这两个颜色，正好是邢天和机甲的颜色，也似乎她在哪里见过。
戚玥不知道邢天和这是什么意思，但也无意追去问他。
就这样吧。她心里大概是这么想的。然后就如同鸵鸟一样把自己继续埋在网络的信息海洋之中，逃避起自己起伏不定的心情。
倒是住在戚玥隔壁的爱丽丝今天回来的比较早，刚好看到了邢天和离开她房间的背影。若是平时，邢天和足够小心恐怕也不会被看到。可今天他显然也是怀有心事，于是就没注意到这个女生的存在。
爱丽丝看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默默打开自己房门走了进去。
三千年前的中国，有那么一句经典到泛滥，泛滥到俗烂的话。最早是仓央嘉措写下的：你见，或者不见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
如今用来形容戚玥刻意想逃避的那种情感，倒是万分合适。
你想或者不想，烦恼就在那里，无涨无消。
本来平时，浏览整理资料，学习新的知识都是能让她平静的。可如今，烦恼作祟，潜流般在她的思想中颠簸汹涌，闹得她越发地心情不好，连带看什么都不顺眼。
比如，刚刚让她神色一变的帖子。帖子讨论的是珂出的那道题题目，也就是所谓的加纳波纹不稳定性的问题。
与其说是学术讨论，倒不如说这帖子是珂的粉丝发出，为自己的偶像积累人气的。珂的归属早已经尘埃落定，她也曾经直言，无意公布各个团队的答案，也没有办法提供正确答案。因为这样的问题，实际上已经可以算是学术性问题，很难说有一个完美的绝对正确的答案。所以珂所选择的乌云只是做到了更接近学术主流，或者说更接近珂的见解。
按照戚玥原来的理解，珂此举是在寻找志同道合之人，而非是纯粹的考核。
可是对于大多数人来讲，对错总是显得很重要。
这也就是为什么，十几天来，即便珂已经反复说明不会公布答案之后，各方讨论不但没有平息下去，反而甚嚣尘上，越发的激烈起来。一开始若还能算平和理性的讨论，到后来已经显得火药味相当浓厚，有了吵架甚至是互相攻击的味道。
而今天上午，乌云机甲队的发言人站出来表示，在与珂本人进行了商讨之后，决定公布他们的答案以及珂的意见，供大家参考。他们反复强调，这并非是正确答案，也绝对欢迎更多的学术讨论。
但是因为珂的地位和影响力，这答案一出，便被架在了高位之上。
仅仅半天的时间，舆论的发酵就使得一切形势不可逆转。没有人站出来挑战，没有人站出来说一句反驳的话。
不知道是大家真的都觉得这就是标准答案，这就是正确的，还是那些心里有疑惑的人在这样的情况下已经不敢出声了。
原本戚玥也无意说什么。
乌云机甲队和珂的解答全都是走的加纳波纹不稳定性方向。毕竟珂在出题的时候就提出了这点，所以没有人去考虑题目的正确性，就一路顺着错误的方向走了下去。
之前戚玥在给苏瑞尔解释这道题的时候，并没有说得特别清楚。一来是怕对方不懂，二来也是没必要。她当时说的更像是科普故事，虽然是说明白了基本道理，可是从科学角度并不够清晰。
如果非要解释这个问题，就要从实验和理论两个方面进行叙述。
简单来讲，加纳波纹不稳定性这个概念是存在的，它是广义时空不稳定性在微小极限下的特殊情况。在理论上存在着极其复杂的解。
可是在实验中，以目前的观测手段一直无法观测到这个问题。
当年的那个教授其实是搞的实验方向。在得到测量数据之后，欣喜若狂，以为自己观测到了加纳波纹不稳定性，甚至未经核实就放言，今后机甲行为动力研究面临着的主要问题，是解决加纳波纹不稳定性的问题，从而才能使得动作流畅，反应更加迅速。
可是最后才发现，他的测量出现了误差。其结果是由机械传动本身的问题造成的。
珂的这道题目也是走的教授当时的方向。也就是在问机甲如何处理加纳波纹不稳定性的问题，使得动作更加流畅，操作起来更得心应手。
不过如果刨除题目误导性的错误方向，他们的答案倒是可圈可点。
只是这样的答案却极其危险。
戚玥本不愿多说，只是看到答案的瞬间有些担忧。
目前完全没有实验数据支持加纳波纹不稳定性能对机甲传动造成影响，但是珂和乌云却似乎认定了，认为其影响确实存在，并且要用他们的理论解决这个问题。
这本没有什么。
打个比方，一个运动员跑八百米，帮助其取得成功的主要原因是能力和训练，其场地和当天的风速可能有些影响，但是影响并不太大。现在，组委会为了保证运动员获得更好的成绩，打算拿一台巨大的吹风机对着风吹，希望能抵消自然风的阻力。
如果做得好了，可能确实帮助提高一点成绩，但是更多的情况下是不会影响每个人的最终排名。
但是如果这台巨大的风扇除了吹风以外，还往外喷水，就非常可怕的。很可能会导致运动员的摔倒，或其他意外情况发生。
如今乌云他们的解，就是那台荒谬的往外喷水的电风扇。
也就是说，除了解决不稳定性之外（其是否能成功也是未知），它会对机甲造成损伤。
根据戚玥的推算，这种损伤并不是一时能立刻看到的，而是一种累积因素。他们每一次启动反加纳波纹不稳定性系统，就会在系统内的扭转参数上造成亿分之一的误差。
一台机甲如果平均一次战斗做一百次的扭转，就会累积千万分之一的误差。直到有一天，误差的累积使得机甲解体……
如果发生在宇宙中，那就是机毁人亡。
她心知肚明，也觉得很多人心知肚明。毕竟他们只是学生，这个学校还有大把的老师、教授、硕导、博导。就算学生们都年纪太小，那这些老师总记得二十年前的事情吧？可是仍旧没有人站出来说话。
戚玥很困惑。
百般思索之下，她终于决定注册一个马甲站出来提出自己的意见，以防止将来可能酿成的惨剧。
若是平时，她在提出意见的时候应该会非常的委婉，也很注意用词。
但是今天晚上，被邢天和影响到心情的戚玥却化身了网络上的战神，连续三个帖子，从问题的历史、解题的正确思路、以及最后乌云机甲队的解可能造成什么样的问题三个方面连番出击。
她使用ID【日光之下】在帖子里口气强硬，毫不留情，丝毫没有想到将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23被讨厌的人
戚玥的三篇长贴每一篇拿出去，都绝对有发表级别。第一篇着重历史，可以成为顶级科普杂志的主打文章；第二篇分析解答，完整详实，引用规范推倒严谨，格式清晰整洁，完全能在学术期刊上发表；而第三篇，则可以作为期刊的读者来信栏目，作为引起反驳讨论之用。
很多的用词句子都是纯科学论文中的才会出现的典型，若是圈内人来看恐怕早要看腻，但是对于外人来讲，尤其是普通的非纯理科学生来讲，则是有点云里雾里了。想要看懂，说不得要花点功夫。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她的帖子刚刚发布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关注。太长、太深、太晦涩，就算是做相关学术研究的人要读完也需要点时间，更何况是普通学生？
戚玥的帖子前几个回复甚至有珂的粉丝，比如第二篇的第一个回帖，赫然就是：“大大好厉害！又有一个学术大牛来支持珂宝贝了！”
直到夜很深的时候，戚玥这三篇文章的威力才渐渐展现出来，被无数的顶贴和谩骂蜂拥着，成为了论坛上无可争议的焦点之一。
对这些，戚玥当时并不知情。
三篇文章写完，她就已经相当累了。尤其是当受到影响而烦躁的心情，随着发泄性的行动渐渐平息之后，戚玥更觉得浑身上下都有一种脱力的感觉。
在吩咐了麦兜处理各种信息，登记今天的进度之后，戚玥很快解决完个人问题，歪倒在床上一觉睡到天亮。
这一夜她睡得并不平静，总是会梦见金黄和红色相间的色块漂浮在眼前。有一个眼神，一个她曾经见过的眼神，一个她曾见过一面的人。
面孔是模糊的。她只能看到他高大的身影，听到他朦胧的声音。感受到他传递过来的严肃和冷峻。但在这些表象之下，似乎又隐藏着关怀和温柔，让梦中怎么也无法思考只能被动接受的她感到困惑。
梦中的戚玥努力靠近，用心倾听，终于在最后听到了——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她猛地坐起身来，保持恒温的房间里舒适又安静，可她的脸色却白得好像生了病，额头还有几滴冷汗。
戚玥伸手去抓桌子上那条链子。将那红色和金色相间的细长闪烁之物拿在手中，仔细观察并慢慢地摩挲着。
“原来是他。”
戚玥终于想起来了。
十年之前，在她来到这个世界崭新，陌生，并神奇的世界的第一天，她曾经见过的那个特种救援队员就是邢天和。
十年过去了她长大了，邢天和也长大了。他的样子发生了变化。岁月使当时还略显青涩的脸庞变得成熟，并充满了威严和气势。五官也变得开阔起来。
两张脸在脑海中重叠。尤其是当时年轻的邢天和脖颈上红金相间的链子，比他留给她的粗一些，张扬一些。此刻想来竟然那样清晰。
时光倏忽而过，竟然将那个场景，那个人刻在了她的脑海里？戚玥觉得不可思议。
而昨晚好不容易平息的心情又开始起伏躁动。
“戚玥，还有三十分钟星际材料科学的课就要开始了。”麦兜提醒道。
“知道了！”戚玥深吸一口气，从床上爬了起来，胡乱收拾了一下便往教室赶去。从这里走到机械理论系的大楼如果是走路需要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吃早饭恐怕是来不及了。
她实在没想到，自己一下子睡了这么久。
三千年后的教室和原来在地球上也没有太大不同，只是空间变大，桌子变大，人和人之间距离变大，不会显得拥挤，束手束脚。
桌椅的材料不是木头而是合成材料，舒适结实，不会因为汗液而黏住隔壁。冬暖夏凉。
教室都非常大，老师站在讲台前，如果坐的比较远就会不能直接看到他的脸。但是教室里有非常完整的转播系统。不但可以将老师的声音传达到各个角落，还能在每个同学的课桌上转播老师的画面。
拍摄机位一共有三个。一号机追踪老师的动作表情，二号机显示背景屏幕上的教学内容，三号机则会根据提问同学的位置转动。
每个同学可以自助选择哪个机位的画面，以到达自己最想要的听课效果。
这些机位其实都不需要智能控制，只需要老师佩戴定位仪器，并且学生的座位上安装声控和红外线控制，来判断学生是否处在提问状态。
整个系统已经相当成熟，效果也不错。
戚玥喜欢这套系统。她每次都会坐在教室比较靠后的位置，一个人默默地听讲。有时候觉得老师讲得无趣时，就做点自己的事情。
可是今天，她却听得格外认真。
并且越听越不爽。
星际材料科学与其说是理论课程不如说是一堂星际天文课。
自从人类进入了星系时代，天文就成了新的地理。曾经的天文学意味着高高在上，遥不可及，虚无缥缈。但是如今，天文是与人类生活息息相关的学科。衣食住行，吃穿用度都需要依赖于它。
材料学也不例外。
当传统材料学经历了星系时代的变革，脱胎于基础化学的崭新的亚原子，乃至亚原子核级别的新型材料为人类的生活带来了突飞猛进的改变。
新的材料学，若从古早的科学分类上讲，应该是属于的核物理范畴。曾经，只有物理学家才了解的夸克、轻子等概念，却如今成了材料工人和从业者口头上经常提起的东西。
戚玥第一次深切体会到时代的进步，就是当她在参观一个采矿场的时候，听一个连大学都没有上过的矿工大谈夸克的“味”和自旋等概念。当时她几乎愣在原地。
但是这些概念性的东西，是由一门叫做《极限粒子》的课程提供的。星际材料科学并不涉及它们，而是专注于不同材料、粒子、元素、矿产在星际中的分布，以及什么样的地方更容易挖掘或找到什么样的矿产。
涉及的基本科学，更类似专业科学分析。
也就是根据数据分析当地会否有矿产出现的可能。
现在开学刚一个月，老师还没有讲到这么深入的东西。他的大纲刚进展到介绍星际的结构与材料分布。因为教学方式的问题，使得整堂课更像是在讲述人类的开矿历史和探索历史。
戚玥对这个老师的印象其实并不好。他很年轻，模样帅气讨喜。在几乎全是表情木讷，学究类型的教师队伍中非常突出。他隶属于下院机甲设计系的，但是这门星际材料学的课程却是许多科系大一的必修课。也因此这个老师在整个学校中都算有名气，尤其是很受女生的青睐。
他在课堂上比较轻松活泼，经常说两个笑话，开几个玩笑逗得大家开心。各种比喻夸张层出不穷。若真是普通的大学生听来，确实很新鲜很好玩。人气居高不下。
可是在戚玥听来，就略显单薄卖弄。最重要的是，不知道是这位老师确实基本功不扎实还是了解比较偏颇，很多发散讲解都是错误的。
涉及课本的内容，他讲得还算靠谱，但是每每发散联想，就开始天马行空胡扯乱讲，漏洞百出。
偏偏从老师到学生都非常投入。
如果是非正式的场合戚玥并不会反感。但是在课堂上，这些话由老师说出来的时候，会对学生造成多大影响？有多少人会当真？她不知道。
“大家都知道咱们生活的小麦哲伦星系吧？别看大小麦哲伦星系只差一个字，但是他们之间的差别可大了。就好像双胞胎一样，虽然脱胎于同一个母体，但是他们出来以后就是完全不同的人了，所以他们所有的矿产分布和主要产出元素都有相当大的区别……但是也有相似之处，因为你们知道他们都叫做麦哲伦星系……起源相同……”
错。
就算对这两个星系的了解再少也不该说出，双胞胎，脱胎于同一母体吧？它们的起源更说不上相同。
而且大小麦哲伦星系的成分有相似之处，甚至与银河系也有重叠，是因为三者间彼此的相互作用。
事实上，通常上人们认为，麦哲伦星系曾经穿越银河系，并且在银河系的作用下才由原来的棒旋星系，变成了现在的不规则星系。
“……对了！大家知道麦哲伦吗？”这位老师又兴致勃勃地说道，“他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人类还处于地球时代的一位科幻小说家。他最先描绘出了星系的样子。所以人们就以他的名字命名，来作为纪念……”
戚玥翻了个白眼，干脆道：“胡说八道。”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戚玥感觉自己都快被气憋得胸□炸了。她迅速收拾好桌子，点击下课打卡，然后登出系统。
起身的时候，她旁边的女生明显是故意地推了她一把。戚玥不解地看过去，就见到这位陌生的同学扬起高高的头，充满鄙视和憎恨地看着她。
戚玥瞪了她一眼，没把事情闹大。
这时候麦兜说道：“戚玥，有两件事情。”
她一边往外走，一边低声道：“讲。”
“第一件事：刚刚坐在你右边的同学将你的照片发上了系板，说你对老师出言不敬。”
戚玥惊讶不已。仔细一回想，右边的同学不就是刚刚推她的人？
赶忙掏出随身的屏幕，让麦兜把帖子找给她看。照片照的是侧脸，虽然不能看到五官，但是恐怕熟悉的人都能看出这是谁。这位女生没有爆出她的名字，想来是并不认识她。
帖子里面也没有讲具体，只说戚玥在老师讲课的时候态度不恭，对她们的偶像没有起码的尊重。
戚玥撇撇嘴，并不是特别在意。她本来就是不满这老师的讲课方式，帖子说的倒也没错。随便看了几个回帖，都是帮着LZ骂戚玥NC的。后来这位楼主还发了个回帖：“大家放心吧，我已经教训过她了！给老师报仇了！”
戚玥莫名其妙。
“第二件事呢？”她又问。
麦兜这一次没有说话，直接将地址调出来给她看。
屏幕上显示的是乌云机甲团队的官方论坛，也就是戚玥昨天晚上发表文章的地方。
此时此刻她发的三个帖子虽然没有被置顶，却在首页上显示着。而后面的回帖数也以惊人的速度增长着，数字跳个不停。
戚玥刚想说什么，就见麦兜在屏幕上给她圈出了几个帖子：
“【日光之下】究竟是谁？”
“敢和珂宝贝唱反调，【日光之下】活的不耐烦了？”
“珂宝贝必胜！阳光是缩头乌龟！”
“对【日光之下】的驳斥。”
“解决加纳波纹不稳定性才是走向机甲传动学未来的正确道路。”
……
这时候，麦兜才说道：“戚玥，据不完全统计，已经有一万多人发表了对你的不满和攻击，三万七千人希望你站出来道歉，并赔偿珂和乌云机甲队受到的名誉损失。而有十八个帖子，对你发出了较为实质性的威胁。”
24糟糕的一天
对于麦兜所说的各种统计，戚玥并不看重。但是让她感到奇怪的是，到目前为止都没有一个真正有力的，理性的学术性辩论出现。
不是期待那些真正懂得此种关节的人为她说话，而是希望能看到他们意识到这里面的问题，并与自己进行正常的沟通讨论。
眼看着自己的三篇文章，尤其是第三篇对乌云机甲队的答案的质疑已经被大量的口水谩骂淹没。戚玥再淡然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膈应。
到底还是气不过。戚玥拣选了针对她的帖子里逻辑性较强，胡搅蛮缠较少的文章，又让麦兜在所有视频资料中搜寻主要的争议点。
很快，所有条目清晰的列在屏幕上，戚玥将它们分成简单两类：理论相关，理论无关。
无关地扔掉，相关的按照由浅入深。由历史和背景问题，到逻辑判断问题，再到真正枯燥却至关紧要的理论论证和公式推导问题。层层深入，先平稳渐进，到最后进入状态，完全爆发。这是戚玥一贯的个性，也是她文章的一贯走势。
从前一世到这一世，她其实从未刻意掩饰过。
质疑：【日光之下】所提到的该教授澄清实验错误的历史问题，我没有在任何有信誉的官方系统内找到证据……
【日光之下】：参见第379届小麦哲伦星系推动力研讨会会刊39页读者来信。
质疑：或许加纳波纹不稳定性并不是当时导致数据异常的原因，但是这并不证明它不会在将来引起这种问题。
【日光之下】：……我想在有确实的实验结果之前，我们不应该做任何假设性论断。
质疑：乌云机甲队的答案中，虽然做了大胆的近似处理，但是我们可以看到，根据缪尔斯公式，这个处理是正确的。【日光之下】显然忘了这个中学生都知道的重要时空理论，有时间在这里博取眼球，不如上课好好听讲！
【日光之下】：缪尔斯公式的成立条件是大尺度空间，显然不适用于机甲。
……
戚玥本来也只是看那些荒谬的字眼赌气，于是想随便战上一战。谁知道她认真的性子让这件事一开头便再难轻易停下来。
在这个最热闹的机甲理论讨论区内，日光之下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独自盖起一座高楼，字字玑珠，句句精准无比直切要害。
因为有麦兜的配合，她的每一个帖子都配上了质疑来源和连接，使得她的回复也不会显得无的放矢，反而相当工整正式，并且一连串看下来，越发的气势磅礴。
在她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整个讨论区似乎成为了一个安静无声的舞台，所有人呆呆地看着这个ID仿佛从天而降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然后翩翩起舞，谋定后动，简单直接，一击即中，铿锵有力。那一字一句，一词一语明明只是寻常可见，却在不经意间化作了伐兵利刃。而隐藏在背后的那个人，明明只是没有面目的黑影，却举手投足间露出令人窒息的杀气。
“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呢。”
渐渐地，讨论区中开始出现这样的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日光之下】好帅啊！”
“是啊，虽然我不太懂公式推倒的部分，但是她指出的几样文献和理论适用范围都是对的。真的很厉害。”
“怎么会这样，难道真是珂他们做错了？”
“不可能的！坐等珂的解释。”
……
做完这一切，戚玥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然在教学楼外小花园中的长椅上坐了快一个小时，四肢都是冰凉冰凉的。她一边懊恼自己为了这种破事儿错过了一节课，一边急急忙忙往教室赶去。
出了这样的事情，珂绝对不可能还保持沉默。就在戚玥关上屏幕的时候，珂的ID出现在讨论区，并发表了简短声明。内容不涉及任何理论部分，只是先对【日光之下】的钻研精神表示钦佩。而后她又说如果对方愿意，她希望能私下进行交流，为其讲解解开疑惑。她在一开始接触加纳不稳定性的时候也犯过同样的问题，好在后来多方请教，才渐渐想通。
珂表示她非常愿意做【日光之下】的引路人。最后她也表现出了对自己和乌云机甲队合作的信心，请大家拭目以待。
“珂是不会让你们失望的，对吗？”她这样结尾道。
短短不足五百字，既解释回应了质疑，又成功引起众人的期待。这则声明不可谓不妙。
话里话外虽然没有直接点名，但却无不是在说：【日光之下】是个初学者，他的想法是错的，而我是对的。
在此之后，自然是她的粉丝团的疯狂反扑。
讨论区内仅有的一些支持【日光之下】的言论也安静下去。星星之火尚未燎原就已被扑灭。
而攻击的言论在腐草之上发酵发酸，泛着越发难耐的臭气。
滔天恶意，席卷而来。
戚玥很快也知道了这样的局面，可这时她的盛气已消，怒意已平，心中唯一剩下的只有不屑。
她再也没有兴趣与那些人对峙。
不是害怕，更不是怯懦，而是完全的不屑一顾。
若当真对方和她站在同一水平线上，提剑刺来，不论面露嘲讽，亦或是凶狠毒辣，她都欣然接受并且愿与其厮杀一场。说实话，在学术上面有对手，有争论，有战斗只会让她觉得酣畅淋漓，兴奋开心。
可现在呢？就好像她站在高高的舞台上唱着独角戏，台下无人欣赏，唯独对她恶毒的毫无来由的谩骂，在狭小的空间里缭绕不绝。
这，只会让她感到厌恶。
有多少人完整地阅读过她的文章，有多少人真的将她的回复当真？而读过的人中，又有多少不是走马观花，刻意曲解，或者干脆因为能力不足而理解错误？
那些专门驳斥、攻击她的帖子里，长篇大论滔滔不绝，布满了混淆概念颠倒是非逻辑混乱的段落，鲜少涉及真正的理论，却被大批粉丝追捧着叫好。网络上形势一面倒的对戚玥不利。她甚至还看到了几个用她的ID编造出来的小段子，被人疯狂地转帖者，用以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最初看到这些，她难免会有些生理反应，比如发抖脸红。毕竟那些攻击是真实地冲着她来的。但看多了也就觉得无所谓了。心想随他们去吧。
而对于乌云机甲队和珂本人，戚玥也算是仁至义尽。那样的回复与其说是对【日光之下】的攻击，倒不如说是对自己的孤注一掷。如果他们真的自信自傲到这种程度，执意依照原先的方法进行机甲改造，后果也只能由他们自己承担。
作为戚玥，她能做的已经都做到，再做什么只会徒惹人厌烦。
但她也没必要冷笑着，心理阴暗地等他们倒霉。
做到自己能做的，然后坦然放开，静观其变。
别人的人生，始终只能由他们自己做主，不是吗？
“麦兜，除非有专业人士的正面回复或者理论探讨，否则就不要再告诉我进展了。”
“明白。”
连续深吸几口气，将胸口的憋闷和烦躁缓解了大半之后，朝着阳光明媚之地大步走去。
巅峰机甲队的大楼中近半个月都弥漫着低气压。从核心成员到外围新生都知道，队长的心情很不好，所以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生怕惹到他的注意。被骂还是小事，如果真被开出队去，就冤枉死了。
队长心情不好的原因也很简单。他是珂的忠实粉丝，却在这次的答题活动中败北。要是还能天天好心情就奇了怪了。
莫姆从核心成员会议室出来之后，径直往网络技术支援部门快步走去。
他今年已经大四，虽然混到了核心成员的位置，但是却还没有一次能真正上场比赛，只能参与平时的团队决策和会议，以及比赛时的替补。作为机甲组装系即将毕业的学生，他唯一能期待的就是今年的校内比赛，能让他在预选赛中首发上场。
所以从学期开始前的暑假，他就特别积极。
推门进入之后，不意外地看到苏羽悠闲地坐在屏幕前面，仍旧是如同往常一般平静中略带算计的神情。
莫姆摇摇头，心想，在这个时候巅峰机甲队里，还能如此镇定平静的恐怕也只有他一人了吧？
与所有人都不同的是，苏羽自从加入巅峰以来，就非常满意自己外围成员、边缘人的身份。他本科也是这个学校的，只是并非属于现在就读的网络通讯专业。据说他一上大学就成为了巅峰的一员，但是直到现在，他已经研究生二年级，仍然是外围成员。
比他晚两年入学的莫姆一开始只是他手下的一个小兵，现在却早成为了核心成员。
对此，莫姆相当不理解。
苏羽并非没有实力。而是他宁愿就这么远远地看着，冷清地躲在无人的角落，也不愿意走到喧哗中去，不愿在聚光灯下展示自己的才华。
不过也正因为莫姆清楚这一点，才没有和其他人一样一进入核心队就疏远苏羽，反而仍然每天过来报道，接手苏羽安排的任务——仿佛他仍然是他手下的一个小兵。
“开完会了？”苏羽见他进来便道，“今年你能上？”
莫姆摇摇头，“没有说这个。”
苏羽挑了挑眉。莫姆是军方某部门的合约赞助生，大四毕业之后就要离开校园，按照当时的约定进入部门工作。所以今年是他作为学生的最后一次机会，也可能是整个人生中最后一次机会了。
莫姆略带疲惫地揉了揉额角，道：“一整个上午都在吵那件事，听得我头疼。”
“呵，早就猜到了。”苏羽短起精致的咖啡杯，轻啜一口，“最后什么决定？”
“不知道，队长他们几个还要小范围讨论。反正我对什么波纹不稳定性也不了解，帮不上忙，干脆溜出来了。”莫姆耸耸肩，似乎并不在意。
“不必管他们。反正讨论上三天三夜最后也是那个结果。”苏羽笑道，“想听点有趣的事情吗？”
“怎么？”
“【日光之下】和【三千年前的七月】很可能是同一个人。”
“同一个人？”莫姆惊讶，“怎么知道？你查到他的网络签名了？”
所谓网络签名就是每个人在接入星际网络时使用的通行证，用于识别当前星际网络上的不同接入点，类似IP地址。只不过更加复杂，保密性也更强。
苏羽道：“如果真是那样，我也不会对这个人如此感兴趣了。他的自我保护意识很强，能力也不错，我试了几种方法追踪签名都失败了。为了不引起对方的反感，我还是决定暂时放放。”
莫姆明白他说得话。这个人既然没有站出来，也无意公布自己的真实身份，又做了这么多的防护，显然是不希望别人知道自己是谁。那么苏羽如果强势突击，暴力突破，很可能会激怒对方使两家结下仇怨。
“那你是怎么……”
“我分析了两个ID下面的文章。”苏羽将数据和文章页面都调了出来，“这套程序你应该认得吧？”
莫姆点点头。苏羽不是第一次做这种行为分析的事情，这套程序他也见过很多次。是苏羽在一套成熟的程序基础上完善的。原本的模板从哪里来的，苏羽不提，莫姆也不会问。
这是两人间早有的默契。
此时此刻，屏幕上已经清楚地显示出了两个ID的各种行为习惯上的一致性。用词、逻辑思维方式、举例方式、标注方式等等细节都出奇的一致。程序判断是同一作者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八十。
甚至莫姆在仔细对比着阅读了两个人的文章之后，也有种这两人确是同一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楼道里面一阵喧哗，巅峰机甲队的成员都互相传递着核心成员队刚刚发布下来的消息：全力支持珂，支持其加纳波纹不稳定性的处理方式。
一时间众人都精神紧张起来，也开始期待队内的官方公告。
很快，巅峰机甲队便正式发表文章，驳斥【日光之下】的观点，支持珂的题目正确性，更加对乌云机甲队最后的答案表示赞赏和钦佩。
两个机甲队算是长时间的对手，没想到此刻此时竟然站在了统一战线上，让众人惊讶不已。
苏羽和莫姆自然是第一时间看到了这样的局面。苏羽的表情看不出所以然来，倒是莫姆先开口道：“没想到。”
“有什么想不到的。”苏羽说着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满的神色，“绝对像是那个猪头能干出来的事。”
莫姆苦笑。把他们巅峰机甲队的队长叫做猪头，也只有苏羽有这个胆子了。
可在心里他也不得不认同苏羽的观点。机甲队说到根本是技术团队，一开始只是各人凭爱好兴趣聚集而来。可慢慢做大了性质就变了。尤其是这些大机甲团队，俨然成为了校园内的焦点，开始就各种现象发表意见观点。
这次至少还是技术相关，上学期的时候，巅峰甚至就课程时间安排向校方施压，来保证自己机甲团队核心队员的训练。简直有些本末倒置。
这一次，巅峰的行为也相当令他不齿。整个团队蜂拥而上，从官方的义正言辞到外围队员的胡搅蛮缠甚至叫嚣骂战。好好的机甲团队成为了学术暴力团体，实在有失颜面，有失风度。
莫姆知道，绝对不止他一人从心底里意识到，这个ID说得是对的。只要认认真真读完那三篇文章的人，不论是否有学术背景，但绝对能从两方面的逻辑论述中察觉到蛛丝马迹。
可包括他在内没有人站出来说话。
堂堂机甲名校的网络上，没有令人赞叹的学术论战，只有不堪入目的谩骂攻击。
行恶的人打着正义的旗号在叫嚣嘶喊攻击异己。目之所及，只有荼靡遍野，荒芜从脚下向天际蔓延。行善的人并非消失无踪，只是在这声势浩大的战役前沉默了，退缩了。
唯一傲然挺立的，只有那不知来源的ID。它也沉默，却沉默得好像一头雄狮，昂起头颅，俯瞰着如跳骚一般的攻击者们。
日光之下，它的坦荡，无人能敌。
苏羽关上屏幕站起身来向外走去：“我先回去了。”
“现在？”莫姆惊讶。
“自然。”苏羽道，“发生了这么有趣的事情，我可不能在这里袖手旁观，不是吗？”
“你要帮他？”
“呵，也许吧。”
莫姆看着屏幕上越来越多的谩骂堆积起来，心里越发地纠结。苏羽离开时高瘦的背影是那样坚定，但他再一次确定他不是苏羽——他做不到。
戚玥这一天都不怎么顺当。中午在食堂用餐和人撞在一起，汤汤水水洒了一身。回寝室换了衣服，又飞奔去上旁听一届机甲组装系的课程。上到一半，接到系里通知，说是指导老师要找戚玥谈话。她不得已又蹑手蹑脚地钻出教室，还被机甲组装组装系的老师抓了个正着，问她为什么早退。戚玥当时脑子有点懵，下意识地说自己走错教室了。要知道当时上课已经有半个小时。戚玥飞奔而出，隐约听到教室里爆发出了嘈杂的笑声。
指导老师并非是授课老师，而是每个学生入学之后，由学校分配给该学生的，负责统筹安排学生四年的学习进度，督促选课，给于学术意见，帮助协调特殊情况，以及参与毕业程序等。
通常来讲，同一专业的学生会有相同的指导老师，除非这个专业特别庞大，人数过多。
戚玥今天被叫来，并不知道具体原因是什么。她站在宽大的办公桌的对面，看着眼前微微发胖的中年女性，眼神直白坦荡。
“这个，你看到了吗？”中年女性，不，应该叫做指导老师霍克安娜在办公桌上面展开一副巨大的照片。
正是戚玥今天上午被人拍得侧脸照。她至此才隐约预感到发生了什么。
戚玥点点头，道：“看到了。”
“是你吧？”
“是我。”
霍克安娜的表情一贯严肃，但是语气从来都是温柔轻软：“帖子里面说的是真的吗？你对尼尔老师不敬？”
戚玥咬着下唇，皱起眉头，半晌才道：“没有，我只是不同意他所讲的内容。”
“没有不敬？”
“我认为没有。尼尔老师当时在课堂上提到了大小麦哲伦星系的明明起源，他认为……”
“好了。”霍克安娜挥挥手，打断她的陈述，“我不想知道他具体讲了那些，你也不用告诉我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我就问你，你对他说了什么？”
戚玥道：“我没有对他说什么，只是在座位上自言自语，表示自己不认同他的说法。”
“我知道了。”霍克安娜点点头，在桌子上迟缓地移动着手臂，貌似很艰难地按下几个按钮，然后输入了一些文字。做完这些，她抬起头看了看戚玥道：“你可以走了。以后注意。”
戚玥愣了一下，刚想问什么，就听麦兜说道：“她写的是：经调查，该学生的行为不构成恶意攻击。归档。”
一直到戚玥回到宿舍，慢慢回想才发觉自己这一天过得有多么荒唐烦乱。甚至她没有一刻的安静，能去想想邢天和是不是已经离开了这个星球。
前些日子接的委托部件已经寄到了她的宿舍，戚玥打开包裹，取出来之后，不意外地看到了一片疏于保养的外甲。
这是一片右肩甲，磨损的相当厉害，表面的保护层已经穿透，伤到了内部信息涂层。委托的要求是恢复其信息涂层功能。
戚玥蹙眉凝视了半晌，终于道：“麦兜，先用电信号检查信息信号通畅的范围，然后做霓虹模式测试，确定了损伤面积和需要重建的涂层面积之后估价报给对方，如果他同意了再定购同型号的涂料。”
她很不喜欢这种不爱惜自己的机甲的人，可是这并不妨碍她按部就班地完成委托。
“了解。”麦兜又道：“戚玥，关于你昨天贴出的文章，有新的进展。首先，巅峰机甲队发表公告，支持珂的主张，并对乌云机甲队的最终答案表示钦佩和理解。其次，有一名来自上院机甲驾驶专业的指导老师对珂的这道题目表示赞赏。最后，一个叫做虹影刺客的组织发了一篇相关的文章。他们虽然不是专业人士，但是这篇文章的影响力较大，我认为你应该看一下。”
戚玥道：“相关文章是什么意思？也是批驳我的？”
“不是。他们的角度比较奇怪。但是似乎是站在你这边。”
25指导老师
确实奇怪。
虹影刺客的名声至少在索科塞斯机甲学院里相当响亮。戚玥不用可以打听，单凭平时穿梭于教室之间，也听到过不少次他们的名字。作为一个应该奉行隐秘至上，隐匿于黑暗之中的黑客组织，虹影刺客却从不低调行事——人人都知道他们的名称，人人都惧怕他们，可人人都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谁。
仅仅四年的时间，虹影刺客成为了索科塞斯机甲学院里的一个传说，成为许多学生的偶像。据说上一届的超新星比赛第一名曾提出想挑战虹影刺客，但却被毫不留情的拒绝。他恼羞成怒之下骂对方是一群懦夫，谁知却被对方踢爆在升级委托任务的过程中作弊的事实。
好不精彩。
所以这一次，虹影刺客的出现理所当然吸引了众人视线。尤其是当许多人发现，虹影刺客竟然将珂当作了标靶时，舆论更是沸腾起来。
一时间，支持虹影刺客的人们与倾慕珂的粉丝和团队对立起来，在网上战了个天昏地暗。
表面看来，虹影刺客的出现将戚玥拉出了众矢之的的深渊。他们应该算是她的拯救者。虽然他们并没有对她发表的文章和理论观点提出任何直接意见和看法。但是他们的刀刀剑剑字字句句都是冲着珂和她的团队、乌云机甲队以及巅峰机甲队而去的。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大概说得便是这个道理。
只是戚玥这个不开窍的技术宅，关注点永远比较偏。在她的眼中，这些所谓的暗夜中的无形刺客完全不在乎理论实际，只关注八卦，和自己根本不是一路人。
硬着头皮将完整的文章读完，虹影刺客在戚玥心里的评价连降了几个档次。唯一她不得不觉得佩服的就是对方的网络突破技术。作为星际时代的黑客组织，这样的真材实料倒是还算对的起他们的名气。
文章不长，文字部分较少，但是大量的图片、录音、影像辅助不但比单纯的文字辩论阅读起来轻松畅快，还更有说服力。
文章分为五个部分。第一部分放出的是珂所在团队的讨论会。其内容围绕着如何尽可能的扩大关注，塑造珂的学术尖端形象而进行。该部分的说明较多，配了些内部讨论使用的方案截图，旨在说明珂为什么要出题，题目出来之后希望达到什么样的目的，而最终题目又是怎么确定的。
这一部分倒还好。珂作为一个偶像明星，虽然也是校园内的一个学生，可事实上谁也没有把她当做普通同学。她的背后有团队运作这是再正当不过的了。事实上就是对这方面比较迟钝的戚玥也早觉得之前攻击【日光之下】的炮火过于猛烈，团队操作痕迹相当明显。
接下来第二部分，第三部分，涉及到了答题，选队的过程。录音的片段，关键照片纷纷显示出，珂进入乌云机甲队是早就准备好的。而乌云给出的答案根本就是珂背后的团队做出来的！
这两部分的分析明显表达了一个意思：对于加纳波纹不稳定性的判断是珂以及其团队多年的心血，他们对这点非常有信心，并且也已经经过大量的实验。其最终目的应该就是成功推广，将珂原本的偶像外型和偶像影响力弱化，丰富成为一个真正的机甲技术大师。多少年后，加纳波纹不稳定性的解决便是她的代表作。
乌云机甲队与其说是答对了题目不如说是摸准了心脉。他们愿意与珂的团队合作，让他们的理论在这一次的比赛中真正变成现实，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之中。
第四第五部分相对就没那么劲爆了。说的都是戚玥文章发表之后团队的反应，内部争论，还有就是危机公关——比如如何与教授名家沟通、找哪些老师站台、巅峰机甲队等是如何参与到其中。
个中因果繁乱复杂，不说也罢。
总之，是好一场大戏。看得多少人津津有味，唯独戚玥皱着眉头发呆。
她唯一琢磨过来味儿的就是，不论自己的观点是否正确，文章写得多么精彩，珂的团队也是不会放弃他们酝酿许久的计划的。至于是否会有修改，戚玥对此表示怀疑。
发现问题容易，解决问题难。
一个方案从理论证实，到实践结果要经过多长时间多少人的不断努力完善？戚玥的质疑虽然不能算是否定了他们之前的所有努力，但也绝对会拖慢整个进度。如果真的参考戚玥所说进行修改，他们的崭新方案很可能赶不上今年的机甲大赛，也就无法一鸣惊人……
戚玥甩甩头，心想自己操心这些干什么。干脆关了电脑眼不见为净。
至于后面什么老教授学者出来讨论，甚至学校电视台还专门做专题节目，珂亲自出来讲话，危机公关……等等等等都与她无关了。
别人有别人的生活。珂打算用这种东西赚名声立威信，她戚玥又不需要。不然也不会随便弄了个ID就上去说话。说到底，当初冲动有几分是担心别人，有几分又是为了发泄被邢天和搅乱的心情呢？
她不是救世主，甚至算不上个好人吧？戚玥这么想着。她只是自私地专注地喜欢着一些东西罢了。
这场大戏也终于随着【日光之下】的销声匿迹，和珂所在团队的低调而结束。
许多教授学者在被问到这场讨论时，并不急于表现立场，而是高度赞扬事件本身，认为这场讨论充分展现了机甲学院浓厚的学术气氛。要知道这种水平的讨论是极少在本科生中出现的。并且有的老师谈到任何一个群体本就不该只有一个声音，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才是大家乐于见到的。
人人心里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尤其是虹影刺客的文章发布以后，众人干脆揣着明白装糊涂。知道，但未必意味着在台面上说个清楚。
珂的团队和珂所在的娜娜菲家族势力庞大，与军方和社会各方各业牵扯极多，必须重视。可那日光之下所说也不是无的放矢。
能看出其中真正关键，又有能力的人大多会做两件事：台面上保持沉默，私底下则提醒珂的团队掌握好尺度，并表示愿意提供技术支持，也能攀个交情。
不是说系统启动次数过多会累积误差吗？简单。控制启动次数就得了。至于这系统有没有必要，呵，学术界做的研究又有多少是必要的？而今天的不必要说不定就会成为明天的必要……
倒是这【日光之下】会如此冲动，恐怕是年轻气盛。明眼人都能看出她那三篇文章的真正水平。功底好，能力强，年纪轻，综合起来不少人暗暗在心中起了心思，将这个ID加入了关注名单里。
璐璐的能力确实强。仅仅一周之后就找到了对他们有赞助意向的公司。不过安格尔和克洛德都并不看好。尤其是前者，因为平时比较喜欢看各种咨询，分析背景形势，说好了是关注时事，说不好就是八卦。璐璐说这家公司是拒绝了她的一家公司牵线搭桥的，两方面都还算是试探。但是比起其他一上来就拒绝的公司，他们算是态度非常不错了，所以给璐璐留下相当好的印象。
可是在搜集了资料之后，璐璐和安格尔发现这家名叫“百分号”的公司历史比较短，而且业务都是外包。因为有路子能接到军方的工程，再转手包给其他的公司做，转个转手费，倒也做得很滋润。
种种迹象表明，这个公司没有一点野心。名声不是响不响的问题，是根本就没多少人知道。
这样一个公司，为什么要来赞助他们机甲队？难道说他们换了路线，想要开始打品牌了？
别说安格尔不能相信，就是戚玥听说以后也觉得荒唐。
“那怎么办？”克洛德问道，“报名马上开始，报名费下个月中旬就要交上。但是到目前为止，也只有他们一家有意向吧？”
璐璐点点头。这一段时间她的压力很大，付出也多。原本精力无限的活泼女孩子蔫了不少，说话不但不如原来声音大，连脸色也差了许多。这让安格尔很是心疼。
“要不就先谈着，别管他们什么目的，拿到钱再说。”安格尔无奈地说。
戚玥这时候突然问道：“我好像记得咱们DREAM有一个指导老师？”
她这么一提，几个人才想起来有这么回事儿。可他们也不在意，尤其是安格尔，随便挥挥手道：“那就是个凑数的，不管事。需要正规手续，要他签名的时候只要将文件发给他就可以了。其他时候他并不参与。”事实上他们有半年多没和这位老师联系了。
戚玥道：“是机甲驾驶系的教授？”
“对，还是上院的。”安格尔道。
当时他们也觉得挺撞大运。毕竟只是一个刚刚达到成立基准线的小团队，连下院的正经教授都不愿意理他们，何况是上院？谁料他们找指导老师找了几天，毫无头绪之后，这名教授竟然主动找上门来，要求担任他们的指导老师。
但是前提是，他们不要打扰他的生活，除非必要，不要联系他也不要希望他能做出什么指导来。
当时速龙非常不服气，但是最后也不得不在现实面前低下头来——现实就是，除了这位教授，再没有一个有资格的人愿意成为他们的指导老师。
“上院机甲驾驶系的讲师古之封。”戚玥念叨着，“要不去找找他？”
“这？”安格尔和克洛德面面相觑，“但是当时他说了，如果去打扰他，就不会担任我们的指导老师了……”
戚玥道：“他的水平如何？”
“不太清楚。”说起这个，安格尔他们也有些惭愧。虽然古之封成为了他们的指导老师，但是他们却根本连他的面都没见过。接受那样的条件之后，让他们也不愿意去接触这个老师，更是从来没兴起念头去看看他。
“那不如先去听听他的课，看看情况。”戚玥道，“说不定，赶上他心情好了，就愿意帮咱们参考一下呢？”
其他三人无奈，也只得同意戚玥的说法。
两天之后，三个人早早来到了上院机甲驾驶系一年级《了解机甲》这门课的教室里。从下院到上院，不但路途遥远，还要跨越重重阻隔。如果不是因为他们能拿出材料证明自己与古之封的关系，可能根本都进不来。
就这样，他们还收到了不少的白眼。
“上院这些人也太不把咱们下院看在眼里了！”安格尔愤愤地说着。
戚玥和克洛德都没有搭话。他们知道，这样的情况实在是在正常不过。下院从背景到实力都不如上院，是不争的事实。
进了教室，三人尽量坐在不起眼的地方。
开课前五分钟，原本空空荡荡的房间很快坐满。几乎是在最后一刻，一个身形粗壮高大的男人穿着歪歪扭扭的正装走到最前面，黑黢黢的面孔很快出现在每个学生的屏幕上。
戚玥等三人皆是一愣。
在三千年的时间里，频繁的星际活动使得人类一代代发生变化。骨质变轻，普遍身高较高，皮肤也偏白。克洛德那样的黝黑皮肤在自然肤色中已经算少见，而眼前的老师则是更黑过他许多。
他与其他人不一样的还有五官。比如戚玥、邢天和等人，耳朵有不同程度的尖和细长，脸型偏瘦，五官简单细腻。这是星际时代人类的普遍五官特征。就算是安格尔也只是脸庞稍显宽阔。
但眼前这位叫做古之封的老师俨然就是人类进化的相反方向。他五官粗狂，毛须粗重，身高马大，走路时摇摇摆摆的。
戚玥的脑子里不觉冒出一个词汇：返祖。
但她很快就把这不礼貌的念头挥去，端正了神色。毕竟这是他们的指导老师。他们来这里不是为了观察他的样貌，而是希望知道这老师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有没有可能给他们以指导。
“过去的一个月，我们介绍了机甲的结构和各部分用途。今天我想和大家说说，为什么主流的机甲都是人形的。”
他的开篇很快吸引了戚玥的注意。
26人形机甲
古之封看上去无意和学生互动，径自在讲台上走来走去高谈阔论。下面的学生或互相低语，或发呆，或看些无关的东西，也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可能整间教室唯一听得起劲儿的也就是戚玥了。
“机甲为什么要做成|人形？”古之封侃侃而谈，“可能你会反驳，也不是所有机甲都是人形啊？也有飞鹰、鱼形、兽形等等……但是正统的载人机甲，广泛用于战斗、救援、商演等人类生活的各个方面的机甲，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人形的。为什么？”他铿锵有力地问。
下面有人笑着调侃：“因为我们是人。”
全班顿时笑做一团。谁想到古之封突然又提高了声音，大喊道：“对！没错！因为我们是人！”
“因为我们是人，所以我们最了解自己。哪怕在太空中，双腿和双手的设置并不能起到多少帮助。哪怕在水里，人形机体不是流线型，阻力比鱼形机体更大。可是人形机体却是所有人类最容易操作，最容易掌握的机体。不为别的，就因为我们自己也是这样的体形。也正因为如此，许多基本动作只要经过简单学习，你们就可以掌握。奔跑时如何发力、跳跃要先下蹲、翻跟头要低头，双手撑地……甚至不用去解释为什么——因为你们知道平时自己就是这么做的。”
戚玥听着听着就陷入沉思。说实话，这个问题之前她也曾想过。她曾经设想，最好的情况下如果能做出变形金刚那样的机甲，在水里时就变做鱼，太空中变成鸟，才是最优方案。只是变形机甲说来容易，做来却实在太难。以她目前的能力，绝对无法做到。
讲台上，古之封谈到：“你们都是未来的机甲驾驶员，现在也应该已经至少接触过机甲，进过驾驶室了。我想百分之八十的人第一次进驾驶室之后的感觉都是——怎么这么多的按键。
“标准的机甲架势室内，除去数量不定的功能键之外，有一百零八个动作键。这一百零八个动作键将是你们最常用也必须记牢的。只要坐在驾驶室内，哪怕闭上眼睛也应该能正确地按下自己想要的按键，使得机甲做出正确动作。
“在今后的岁月里，如果你们不是特别优秀，又或者家里特别有钱的话，这一百零八个动作键将伴随你们的一生，直至退役。
“那么有没有人能告诉我，在这所有的动键里，最重要的是哪几个按键？”
在做的学生中响起了一片嗡嗡声，但是谁都没有站起来回答。有人说是跑步键，有人说是左右移动，有人说是蹲下站起……
古之封无意等下去，径自说道：“是肌肉键群。就在这一百零八个动作键的左下角，包括九个快捷键和一个辅助键盘展开按键。”
他一边说，身后的巨大屏幕上一边出现了示意图。
“点击展开键，你将可以看到的是机甲内所有肌肉群对应的按键。这，是机甲运动的核心的核心。你平时按下的运动键形成的，走、跑、跳，站立等等动作，实际上都是在编排按下这些基本肌肉键的顺序和力度。它们所对应的正是人体平时活动使用到的各个主要肌肉群！然而可惜的是，几乎百分之九十九的驾驶员一生都不会展开这个键盘超过十次。为什么？原因也很简单。它们极难控制。如果不是事先编好程序而贸然使用，造成机甲解体也不是不可能的。要知道人体平时所做的很多简单动作，都是在多个肌肉群相互协调之下完成的。人手控制，很难做到这种精细的协调性。”
“那么也许有人会问，我说的这些，和之前提到的人形机甲又有什么关系呢？”古之封自问自答，“答案是当然有关系。而且有很大的关系。”
“大家一定都看过不同程度的机甲表演，有没有注意过，一个机甲表演最容易出现的问题是什么？那就是机甲失去平衡。没错，不是机械故障，不是动力故障，更不是其他的原因，而是在做动作的时候，驾驶员失去了对机甲的控制，使得机甲失去平衡摔倒在地。越是驾驶员等级较低的表演，越容易出现这种问题。”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呢？归根到底，不是驾驶员对机甲不了解，而是他对人的身体，对自身不够了解。如果他了解人体，那么他就应该知道，人在失去平衡时会怎么做，也就会想到如何利用肌肉键盘来调动机甲的四肢保持身体的平衡。”
“但是这是驾驶员的错误，是驾驶员的悲哀，却不是机甲设计者的错误。事实上人形机甲提供给了驾驶员一个最大的便利。如果这名驾驶员能够参照自身，以足够聪明的方式操作机甲，他就可以成为一名伟大的驾驶员。这对于其他形状的机甲来讲都是不可能的。”
古之封说到这里，在座的学生还是一脸茫然。甚至已经有人开小差干脆不听了。
即便是戚玥也皱着眉头听得很痛苦。她不得不承认，对于这些东西，她了解的很少，理解起来也慢，但是隐隐的她又有一种预感，那就是古之封所讲述的是相当重要的内容。
她一边听一边理解消化，直到下课了，才算勉强明白了古之封的意思。而这明白二字就好像戳透了一层窗户纸一般，让她豁然开朗，一下子有一种对机甲的理解认识达到了新的高度的感觉。
于是她仿佛没听见克洛德二人叫自己，而是一下课就窜了出去，来到古之封的面前。
“古老师，您好。”戚玥快步赶上古之封，“我觉得您刚才关于人形机甲的阐述令人印象深刻。但是我有一个问题想问您，为什么机甲一定要设有驾驶室？为什么不能远程控制？”
古之封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硕大的眼睛凸出，盯着戚玥问道：“人眼分辨极限，视觉反应时间，信号时间。想清楚这些如果你还不懂的话再来问我。”
出乎意料地古之封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抛下几个关键词就走。
克洛德和安格尔此时已经追了上来。“怎么样？问了没有？”
戚玥知道他们说的是指导老师的事情，这才又追上去，拦在古之封的面前：“古老师，我想我大概知道了，但是还有些不明白，不知道您现在有没有时间能听我说说？”
古之封的脸上明显表现出不耐烦的神情，但终究还是道：“行，就在这里说吧。”
“不设置驾驶室的原因应该和您在课上讲的人形机甲也是有关系的。首先，我们可以对比人和机甲的运动。普通人遇到突发事件，从接受信号，到做出反应，要经历三个过程，生物信号接收，生物信号处理，发出生物信号指令并执行。而机甲则要更复杂一些，机甲接收信号，驾驶员接收生物信号，生物信号处理，发出指令，机甲接受指令并执行……而同样是生物信号处理和发出指令，前者是本能自发地，后者却需要长期的练习。
“人形机甲的优越处就在于，驾驶员能比照自身处理突发事件，缩短生物信号处理的过程。如您所说，人最熟悉的是人。这第二个人字指的不是人体自身，而是人这个外型。
“至于不能使用远程控制，也是因为远程控制看似提高了安全性，却降低了生物信号接收的效率，很多敏感细微的变化不能及时作出反应。”
“说得很好。”古之封有些压抑，眼神里面也不再是不耐烦，而是变了另一种神情。他显然对眼前的学生产生了兴趣：“你还有什么问题？”
戚玥见已经将他稳住，便顿了顿说道：“我的问题就是，您还记得DREAM机甲队吗？”
古之封一愣，道：“那是什么？”
果然。
戚玥和安格尔对视一眼。她示意对方上前与古之封解释。毕竟安格尔才是他们现在的队长，而戚玥不过是一个新人。
简单解释之后，古之封皱着眉头道：“我想起来了。不过既然当初说定你们不能无缘无故来打扰我，那就是说定了。现在你们来找我，我也不会帮你们的。”
“不是无缘无故。”安格尔道，“如果您不帮我们的话，我们的机甲队很可能就坚持不下去了。这也是您不愿意看到的吧？”
“什么意思？”古之封道。
“意思就是，如果我们的机甲队解散，您又要成为自由身了，到时候恐怕很多麻烦就会接踵而来吧？”
学校规定每个机甲队都可以有最多5名指导老师。每个老师最多却只能指导一个机甲队。
古之封的学识和实力摆在那里，不乏机甲队对他产生兴趣。然而他本身却是怕麻烦的，总认为学生搞得这些机甲队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根本不屑一顾。当初被烦扰得不行了，就随便找了个小机甲队提出要当他们的指导老师，条件就是他们不要来烦他。
对于大机甲队来讲，这几乎是不可能的。然而小机甲队就难说了。
古之封很幸运，DREAM在成立之后确实没怎么来烦他，让他过了好一段安稳日子。
只是现在麻烦终于来了。
“所以你们想我做什么？”古之封咧着嘴道，“我可没钱。”说话时他那张看起来颇有些吓人的脸孔上冒出一丝戏谑的神情。
安格尔道：“我们找到了一个对我们有投资意向的公司，需要您给我们参考一下。我们怕会被骗。”
最终，古之封答应他们在与‘百分号’公司的正式商谈中会出席，并且帮他们把关。
三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回去的路上，克洛德忍不住问戚玥：“他上课讲的那些究竟是什么意思？你听懂了？”
“大概吧。”
“来讲讲看？我都被他绕晕了。”克洛德此时已经完全对戚玥心服口服，根本不把她当做新生来看，只要有不懂得就会主动询问她。
“简单打个比方。你们看机甲表演的时候，肯定见过机甲失去平衡仰天摔倒的样子。向后仰倒，摔个四脚朝天，这是机甲失去平衡最典型的一种。如果是人发生这种情况，会怎么处理？”
克洛德想了想，道：“会伸手去支撑地面吧？”
“没错。”戚玥道，“然而机甲却不会。为什么？因为在机甲操作键盘一百零八个动作键中，没有一个是向后撑地的动作。事实上，也没法设计这样的按键。因为失去平衡的角度，力量，与地面的距离都要临时计算，根本不可能事先设计出来。
“然而没有事先设计，不代表做不到。如果打开肌肉键盘，机甲的每一块‘肌肉’都是对应人体所设计的。只要你了解他们就可以灵活操控，比照人体的动作张开五指，向后摆臂，撑地……一系列的动作都可以做出来。只要他足够了解自身，也足够了解机甲。但是你们想想，如果机甲设计成鸟的形状，车的形状或者其他什么形状。人又怎么能参考自身的反应来指挥机甲？就算他再了解机甲，终究有无法应对的突发事情发生，有他无法掌控的极限……”
戚玥说到这里，不由心生向往：“一个好的机甲驾驶员就像古之封老师所说的，必须要足够的了解自身，足够的敏感，足够的了解机甲，以及有足够的快速反应。但是他没有说的是，他还需要一台好的机甲……一台比照他的自身设计，可以让他随心所欲操作的人形机甲！”
27考核
‘百分号’公司提出的条件很奇怪。他们不需要广告宣传，不希望在任何地方看到他们公司的名字。他们唯一希望的就是如果DREAM机甲队有任何机械专利的话，该公司享有优先购买权和使用权。
这实在是一个很荒唐的条件。要知道就是经常获得学校机甲大赛第一名的巅峰机甲队，至今为止也只有一项机械专利，而且还是相当鸡肋的那种。
DREAM机甲队会出现机械专利？简直天方夜谭。
也正因为如此，赞助谈得相当顺利。百分号公司不但愿意赞助他们报名费，还承诺将给他们提供一些训练经费，可以用来购买材料、装备等等。
“拿着吧，这合约对你们来讲算是很难得了。”古之封一边将玻璃屏幕交到戚玥等人的手里，一边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
她的脸色很苍白，显然是经常在室内活动的结果。短发只做日常梳理，两颊消瘦，下巴尖尖的，脸庞不施粉黛也没有经过太多打理，乍一看平平无奇，却并不令人讨厌。简单，干净也许是最适合形容她的字眼。
平时的她经常性地低着头，目光并不锐利，甚至经常给人以发呆的感觉。
这时候他又不自觉想起在教室外面第一次被她拦下来的情景。当她说到机甲相关的话题时，眼睛里透出的诱人的光彩仿佛夜空中最为夺目的繁星。让他至今难忘。
安格尔等人的高兴溢于言表。他代表DREAM机甲队签字后，合约成立。
戚玥的神情还是很平淡，脸上带着笑意，却不如其他人那么激动。
古之封不由问她：“你不高兴？”
“怎么会。”戚玥道，“当然高兴。”
“我看不出来。”
戚玥转头冲着他一龇牙，道：“看，我笑得多灿烂。”
古之封见她这样，哈哈大笑起来，惹得其他人纷纷转过头来看他。
戚玥脸上一红随即低下头去再不说话。
古之封凑过来道：“喂，你认识那个人吗？”
“什么？”戚玥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发现是一个穿着运动装的男子。蜷缩在角落里，头上戴着帽子遮住眼睛。如果不是他说，戚玥根本就没发现。“不认得。”
这一次的签约，对方来了不少人，但是唯一开口说话的只有一开始就与璐璐接洽的那位男士，其他似乎都只是陪同。
“他刚才一直打量你。”古之封道，“而且我没看错的话，在场人里职位最高的。”
戚玥再次看过去，正好见到这男人抬起头来看她。“不认识。”她确定地说道。
古之封摸摸下巴：“哦？那就有意思了。”
据他估计，对方会同意赞助与戚玥分不开关系。联想到他们提出的条件，他不得不猜测难道这个小姑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才能？
可是如果当真如此，她又怎么会进入这么一个濒临解散的机甲队？
而且不论是今年的超新星排行榜，还是各种其他风云人物榜上，都不见她的身影。
戚玥。古之封可以确定，这个名字在此之前他并没有听说过。不过今后他会多加注意。毕竟她引起了自己的兴趣，不是吗？
米迦勒一出索科塞斯机甲学院，就遣散了一帮子临时演员。瞬间，财大气粗人员齐整的‘百分号’公司又成了只有他一个光杆司令的皮包公司。想着刚才看到的情景，这人脸上不由自主现出诡异的笑容来。
正在这时，通讯器响起，米迦勒一看便吓了一跳赶忙接起：“老大！”
“恩，事情做完了没？”
“做……做完了！”该死，米迦勒心道，自己没事儿结巴什么。“圆满完成任务！”
“做完了就行。”邢天和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并充满威压，“快滚回来吧，明天要出任务了。”
“唉，知道了。”他心里发苦，却根本不敢抱怨自己这白白消失的假期。
结束通讯，米迦勒便驾车往穿梭机所在的地点赶去。对于邢天和交代的事情，他到底不敢怠慢。莫要说是假期黄了，就是让他双手奉上自己的身家性命他也不会说二话。但是乐观地想，这趟也算没白来，至少咱到底亲眼看见了老大的小媳妇不是？
别提，那小姑娘长得虽然稚嫩，可是越看越有味道。难得的又不是个无脑爱发疯的，跟老大配在一起，还真挺合适。
据说当时那个令人惊艳的图像解析程序就是她的手笔。想到这里，米迦勒也不得不心生佩服——她才只有十六岁啊！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么。想自己十六岁的时候，还是个追在美女ρi股后面跑的毛头小子呢。
想到刚刚合约中的内容，米迦勒又不得不在心里崇拜自己的老大。别管这小姑娘多厉害，以后能有多少发明创造，还不是翻不出老大的手掌心？啧啧。
签约之后，戚玥与众人约定了明天见面的时间，便匆匆离开。今天她还有另一项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就是参加机甲技术人员的等级考核。
而她报名参加这个考核的理由也很简单。当委托等级升到六级之后，如果想继续接机甲相关的委托，她就必须参加考核获得相应的等级评定，仅仅有委托信用等级还是不足够的。
索科塞斯机甲学院的等级评定考核每一百天有一次，机甲系的学生由学校组织统一进行，其他系的学生想要参加考核就要单独报名了。
戚玥到得算早，安安静静地坐在场地里面打开随身携带的软玻璃屏幕浏览当天科技资讯。
在她的身后便是走廊，来来去去的人走过，不时传来几句低声交谈。若是别人可能会被吸引了注意力，但是对戚玥来讲，一旦看起论文来那就是绝对专注，很难被其他事情分散精力。
“博朗斯基！你又来啦？”随着这样的一句高声嘲笑，几个穿着上院机甲系制服的男生走了进来。只不过在他们之中，有一个身材稍微矮小一些，脸型较方的男生脸色通红，看起来颇为窘迫。
正常的三年级机甲系学生早就考过了学生初级机甲技师资格。大多是在一年级下半学期，或者二年级上半学期。最差的情况也是大二下就能通过初级考试。然而博朗斯基却是出了名的百考不过，屡败屡战，屡战屡败。
今年他干脆转专业去了网络通讯，并且留了一年读大二，却仍然没忘了报名来参加资格考试。看来还是不甘心。
而和他原来是同学的三年级学生，有一些已经考过中级资格，已经可以监考初级了。
大家原来都是同学，此番在考场碰上，监考与考生，身份差距如此之大，怎能不被嘲笑一番？
博朗斯基心里不爽，红着脸瞪他们几眼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于是干脆和他们错开走了另一条路，刚好经过戚玥的背后。
转头瞬间无意的一撇，戚玥面前的玻璃屏幕上，那明亮而鲜艳的六级标志让博朗斯基全身一震，停下脚步。
“哈哈！你怎么了博朗斯基？难道是怕了？想退出？”
同学的调侃一句句传来，但这一次，他毫不在意，而是跨了一大步来到戚玥旁边，谨慎而激动地问道：“你是新生？”
戚玥转过头来，奇怪地看了这人一眼，点点头没有说话。
博朗斯基继续问：“你什么时候来索科塞斯的？”
“开学前吧。”戚玥问，“有什么问题吗？”她注意到对方穿着上院机甲组装系的制服。
也就是说，她来索科塞斯只有三个月的时间？博朗斯基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你现在用的是自己的委托账号？”
戚玥看他指了指自己手上的玻璃屏幕，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了。她无意隐瞒欺骗，大方地点头：“是我的。”
“为什么你没有注册超新星！”博朗斯基抓着她的肩膀大叫起来，“六级！你已经升到六级了！如果你注册了，就会超越珂，成为新生中的第一名！”
戚玥被他弄得有些不知所措，道：“也没有为什么。那对我来说无所谓，没有任何意义。”
刚说到这里，博朗斯基脸上就显出一副要昏倒的神情。他撑着桌子站住之后，狠狠地咽了几口吐沫，郑重其事地问道：“那你介不介意，我帮你注册？我只需要你的委托账号以及学号。”
戚玥不是不谙世事的人。她虽然对这个网站关注不多，但也知道如果真的在上面公开了，势必要引起人们的注意。今年的第一名珂到现在也不过是五级信用的水平，如果自己真的压过她，恐怕以后的日子就会不得安稳了吧？
想想之前【日光之下】那个ID的待遇，戚玥不得不心生谨慎。
她这时有些后悔自己刚才心直口快的举动，早知道就说这是借的别人的ID了。
博朗斯基似乎是知道她的为难，但仍然不愿意放弃。他央求道：“我可以以我的人格发誓，保证不会泄漏你的身份。只要证实你是今年的学生就可以了！我们超新星网站已经建立了很多年，之前也有过类似的情况，你完全可以相信我们！”
时间一点点过去，眼看考核就要开始。博朗斯基赖在自己旁边的行为，让戚玥越发的为难，眼看周围的人渐渐投来好奇和揶揄的目光。戚玥终于妥协：“好吧。但是只能公开ID，我不希望自己的生活被打扰……”
“那就这么说定了！”博朗斯基留下这么一句，飞奔跑出了考场。
“嘿！博朗斯基！你又不参加考核了？”他的同学笑着高声问道，然而却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几个人互相调侃几句之后，总算是各自归位，准备开始监考。
这对于戚玥来讲只是一个Сhā曲，并没有影响她的考核。原因无他，只是学生初级的考核对她来讲实在太简单了。没用到三分之一的时间，她就提交答案离开。
在走出考场的时候，她看到一个留有粉红色长直发的女生站在考场外面。戚玥一眼认出，这位便是如今风头正劲的珂宝贝。两人对视的时候，戚玥友好地笑了笑，珂也是点头示意，一举一动都带着少女特有的矜持和美丽。
相比之下，戚玥就像一个假小子。
“考完了？”珂主动开口与她攀谈，声音确实非常甜美。
戚玥点头，“恩。”
“这么早出来，是答得非常好咯？”
“还不错。”戚玥想了想道，“题目很简单。”
“原来如此。”珂笑了笑，很是郑重地将她打量一番。“你不知道我是谁？”
戚玥道：“知道。”
“哦。”珂凑过去贴近她的脸，“你这样的反应，让我觉得很打击哦。”
戚玥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回了一个微笑。她并没有做任何停留，便离开此地向着飞轨站走去。
珂则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轻笑起来。一时间形成了一幅美丽的画面。
苏婉莹从考场走出来的时候，恰好将这样的场景收进眼里。她立刻叫道：“安吉拉你够了！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还不忘施展你的美丽招惹粉丝？”
珂立刻收敛了神色：“婉莹姐你可是冤枉我了，我只是刚刚想到好玩的事。”
“哦。”苏婉莹应声之后便敛了神色，情绪低落下来。
两人边说边坐上了一辆显然经过改装的轻型车，往上院的高级宿舍区开去。
珂驾驶的时候还不忘关心地问：“婉莹姐，你怎么了？考得不好？”
苏婉莹目光闪了闪：“还行吧。”
上次那件事之后，她虽然仗着家里的背景给邢天和找了点麻烦，但是对方也不是吃素的。邢天和很少倚靠邢家的背景，更不可能用家族的能量压人。可他不做，自然有人帮他做。
苏婉莹毫不意外地被劝退，只留下一地的笑话。她进来的诡异，离开得更加诡异，原本在上流社交圈中良好的形象也彻底消失无踪。
苏家比起邢家来，到底还是差上一个等级。
苏婉莹的父亲对此非常生气，将她训斥一顿之后发配，勒令她去上大学，并且在毕业之前不许回苏家，更不许去找邢天和。
苏婉莹想到这里就越发的不爽。
想她原本风光无限，游走在众多男人中间，只有别人倾慕她却从没有被拒绝过的经历。唯独碰上那邢天和的时候，每一次对她都是深深的打击。
可越是这样，她便越觉得这个男人吸引着她。有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向往，指引着她，要她去追逐他的脚步。
于是她毅然选择了索科塞斯机甲学院。因为她知道，邢天和也是这里毕业的，并且在不久之前他还曾经来过这里。虽然开学已经有一段时间，她还是凭着苏家的背景挤了进来。
珂看着苏婉莹的脸上神情变换，心里也是明镜一样的清楚。她本就聪慧，对于眼前人过往的经历又了解的不少，自然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在她看来，苏婉莹绝对不是邢天和会看在眼里的类型。不过那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苏家，邢家，和她的娜娜菲家族表面上彼此交好，能称为世交。然而台面下相互之间明争暗斗从不断绝。苏婉莹和邢天和走不到一起，对于娜娜菲家族来讲才是最好的。
这时候苏婉莹随意地翻着屏幕浏览，她点开超新星的首页，翻了两下，突然问道：“珂，你不是这一届超新星的第一名吗？”
“对，怎么了？”
“他们刚刚更改了排名。”苏婉莹将屏幕转向珂，话里话外掩不住那发自心底的愉悦，“你现在变成第二了。”
28不出那个风头
“第二！？”珂侧头去看，果不其然看到超新星网站的排名中，一个叫做【三千年前的七月】的ID压在了她的上面。而且目前的资料清清楚楚地显示，这个人的信用等级是六级，比她高了一级。
五级到六级，简单的一个数字之差却足以体现实力上的鸿沟。
珂紧蹙眉头扪心自问，她还达不到这样的程度。
“婉莹姐，我送你到门口，就不进去了。”珂强作欢笑与苏婉莹说道。
后者倒是不介意，心情很好地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别在意我了，去忙你的。对了，把我放到我哥那边吧。本来我今天就约了他的。可惜啊，还想着你们有机会见个面呢。”
珂听到这里心情更是低落。她咬住下唇，心内显然是在挣扎，可这时轻型车的联络器响了起来。珂一看到来人的名片，便知道现在不是她能任性的时候，只好与苏婉莹道：“好的。”
等苏婉莹下了车，珂将轻型车掉了个头，径直加速向着远处开去，几秒钟便不见了踪影。
苏婉莹金色的长发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彩，却衬着她的脸色有些阴暗。终于她便甩了甩头发，转身走到别墅前按下门铃。
“堂哥，我是苏婉莹。”她笑着打招呼，“现在有时间吗？我有事情要找你商量。”
戚玥一路上听够了麦兜的啰嗦。自从它的智能系统日趋完善，它就越发爱上了给戚玥提各种意见。而且每每提出意见后，都会试图用各种方式说服她。如果她不接受，就绝不停止。
这一次让它滔滔不绝的，便是戚玥最近的各种身份，以及它们引起的校园范围内的反应。
“戚玥，按照我的分析，其中对你最具威胁的是你们星际材料科学课老师的粉丝团。她们已经几次三番在系里宣传你的行为，引起了比较大的反响。如果你不澄清的话，很可能会对你将来的学习生活产生影响。”
戚玥无奈道：“怎么澄清？她们说的又不是假的。我确实说了那四个字。”
如果戚玥当时知道简单的四个字会给自己引起怎样的麻烦，她肯定会管住自己的嘴。
“不过也许情况更加复杂。根据我的分析，她们会如此积极恐怕除了你之前的表现之外，还有你加入DREAM机甲队的事实。这些人对DREAM也很反感。”
“因为我？”戚玥诧异。
“数据不足，无法判断。”麦兜道，“但我建议你能试着缓和与她们的关系。住在你隔壁的爱丽丝与她们关系不错，经常一起出入娱乐场所，你可以试着从和她做朋友开始。”
爱丽丝？戚玥想到了开学时主动与自己打招呼的女生。“好吧，我试试看。”
“你不打算做，是吧？”麦兜连这也能猜到，看来那个语气判断程序相当厉害。戚玥轻笑一声。有时候她甚至觉得麦兜不再是一个人工智能，而是能与她真正交流的人。
可他们之间毕竟还有区别。
“麦兜，听我说。”戚玥无奈道，“有时候你要试着接受失败，明白吗？你的建议都是非常好的，从理论数据上来讲没有任何问题。但是，我是个人，生活在复杂的现实世界中。”她就像一个哄骗小孩子的父母似的，说一大堆堂皇道理，却终究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在怯懦和逃避。
那些麻烦什么的，也许过两天就会烟消云散了吧。她难免这么想。
麦兜终于不做声了。
【三千年前的七月】的出现又引起了全校范围内的热议。许多人跑到超新星的网站上去问他是谁，是男是女，是什么院系的？还有人在质疑，超新星是为了自己出风头而作假，伪造了这样的一个人出来。
到底是关乎自己的身份是不是会泄露，戚玥着实关注了一阵子。
每天结束了DREAM机甲队的联系之后，她都会看一看网上的讨论。好在一切都没有脱离控制，那天的那个人……好像是叫博朗斯基吧？还算是守信用。即便是在如此强烈的舆论攻击之下也没有说出关于她的一个字。
博朗斯基两次站出来表示，自己是珂的粉丝，绝对不会用这种方式炒作自己的网站，更不可能编造虚假信息来败坏自己的声誉。他可以以自己的学位保证，这个ID确实属于本校大学一年级的一名学生，绝无任何虚假。但是他必须尊重ID的拥有者，要保护他的身份。
因为博朗斯基咬得太死，众多的质疑和想要挖掘ID背后真身的人也无可奈何。一切都到榜单上那个鲜艳的红色ID为止，再往后便是神秘莫测，无人能知。
不过到后期，珂的团队和各大机甲队已经开始倾向于相信这个人的存在，甚至巅峰通过非正式渠道放出口风来，说这个ID其实是他们今年的一名新生所拥有。但是具体是谁，他们暂时不便公布。
珂更是公开表示，很钦佩这个人的才能，希望能和他或者她成为朋友，互相探讨机甲技术，共同进步。她的团队将乐意为他提供他所需要的一切帮助。
但是这一切注定是收不到任何回应了。
戚玥早已经定好了这个ID的角色。它接受委托完成委托，除此之外不作任何事情。
直到期末考试到来，这场风波渐渐淡了下去，戚玥本人也没有受到太多骚扰。只是博朗斯基悄悄找来几次，不是为了劝她公开身份，而是希望她能接受超新星网站的采访。
戚玥当然是拒绝了。
博朗斯基没有勉强她。他现在很难解释自己的心情。在他的心目里，珂仍然是偶像。但戚玥却仿佛一座模糊的高高的山峰一般，渐渐在他脑海中清晰起来，并留下越来越深的印记。她明明只有这么小，却能让他产生仰望，钦佩，并且不由自主地臣服的感觉。
尤其是接触的越多，他越能感受到对方身上那种对于机械，机甲的纯粹的热爱。那让他想到他自己的最初。
几年之前，他创办超新星网站的伊始，不是为了什么名气，不是博得眼球和关注，不是掀起校园中的偶像追逐热潮，捧出什么样的明星。
一开始的他，也是纯粹地喜欢着机甲技术，一天天做着委托，翻着论文，不断地学习新的知识，磨练自己的能力。
只是在高中无意间建立了超新星之后，他的生活就彻底发生了改变。
他在技术上面花费的时间还不如刷网页的时间多，对于八卦消息比科学论文更加热衷。甚至今年他还因为成绩问题不得不转系留级，事实上等于是被踢出了机甲学院的主流科系。
所以每一次看到戚玥，他就有一种被掩埋的梦想重新焕发光彩，破土而出的错觉。
“好，好，好，注意……小心！哦，差点儿，行继续……”
在真空动力实验室内，戚玥和克洛德正在练习使用吊械进行装配，这需要两个人的充分配合。彼此之间需要有一定的默契。克洛德的操作和戚玥的装配必须做到节奏相同，协调同步，这样才能保证最高的效率和最好的质量。
安格尔负责在旁边观察，对照手册查找漏洞，而璐璐则进行计时。
因为时间和条件的限制，这将是他们正是参加预选赛之前最后一次练习。操作的对象是一条机甲的右腿。他们已经拆卸了很多次，用来练习组装的速度。目前DREAM机甲队还没有能力购买整个机甲进行练习，只能利用全息影像程序进行模拟。
但就这个模拟程序如果真要购买也花费不小，
‘百分号’给出的第一期赞助无法满足他们的要求，而留给他们的联络方式又暂时联系不上。最终，戚玥不得不花了三天的时间自己建立了一套模拟程序。
其核心系统也是在星际交易平台上买来的，而戚玥所做的就是完善并按照他们的需要进行定制。
这几乎花掉了她一半的积蓄。
期末考试已经结束，正式的预选赛将在这周末举行，为期三天的时间。在这三天里，他们会被约束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直到组装完成机甲。之后，将是通过第一阶段的机甲之间的互相比试，并最终由胜负确定名次。
当戚玥完成最后一个连接点的固定，四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多长时间？”
“两小时二十八分钟！”璐璐高兴地宣布，“这个成绩，我们绝对有希望组装完成的。”
克洛德笑着点头，“校内比赛的水平都不高，每次发下来的组件都是最简单的通用组件，即便这样，最后成功组装的队伍也不过是六到七只罢了。去年甚至只有四队成功组装。而预选赛最终将选出前五名参加校际比赛。也就是说，很可能只要我们能顺利完成组装，就是有机会的！”
戚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笑着道：“尽力而为吧。”
对她来讲，单就这一个学期来充实的学习生活，已经足够让她满足。第一次参赛，她没有太大的野心。只是将要亲自接触到机甲组装机甲的机会，让她有种如坠云雾一般的幸福感。
戚玥暗自握紧拳头。
这一次的机会，她一定要好好把握。
“很不错嘛！”这时实验室的门口传来了一声颇有些玩世不恭的赞赏。四人转头去看，不意外地看到了古之封的身影。
自从他们签约了赞助商之后，这个挂名的指导老师开始主动出现在他们的训练时间。虽然他从来不Сhā手指导，也不会给出他们任何建议，但是每一次他都会仔细观察他们的举动，然后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安格尔尤其注意到，古之封特别注意戚玥的动作。有好几次，他都发现这位老师看着戚玥专注的样子不住点头，表情似乎很是赞赏。
“古老师好。”虽然他目前为止都没有真正指导过他们，但是每次见面，DREAM机甲队的成员们还是都会主动向他问好。
“好好！”古之封今天似乎很兴奋。他走到他们旁边，仔细观察了一下那条两米多长的机械腿，“有没有进行命令控制测试？”
“还没有。”安格尔答道。他们刚刚完成焊接，还没来得及做后续检测古之封就出现了。“我们现在就开始自检！”
在古之封鼓励的眼光下，三个人很快各归其位。接通电源、测试信号，运行自检程序，并在自检结束之后按照手册上的规定做了几个动作。
一切正常。
这个近乎完美的结果几乎让璐璐开心地红了眼圈。“太好了！安格尔！今年终于有希望了。”
安格尔将自己的小女朋友拢在怀里，笑嘻嘻地抚摸着她的后背，却没有说话。然而他心里的激动和期待却绝对不少于自己的女朋友。
他不由看向戚玥。
这是一个神奇的大一新生带给他们的希望。他清楚的知道，如果没有戚玥，他们的DREAM别说组装起机甲了，就是参赛资格都成问题。
古之封看到众人的表情，却诡异地一笑，说道：“你们不会以为组装好了一条腿，到时候就能真的组装成功机甲了吧？”
戚玥皱皱眉。她当然不会这么认为，但是现在距离比赛只有几天的时间，他们也无力做更多的大型练习，顶多只能复习规章制度和检测条例。
在这种时候她觉得有些信心，乐观面对不是什么坏事。
难道古之封来这里就是为了打击他们？想到这里，她未免有些不高兴。
“这是实践模拟。整机的模拟我们已经利用全息系统进行过了，不出意外的话，我们还是有希望的。而且，我和安格尔去年曾经参加过比赛，还是有一些经验的。”克洛德答道。
“嘿嘿。全息模拟？那怎么比得上真刀真枪！”古之封道，“相信我，真真切切地触摸到机甲的感觉，绝对会让你浑身发抖，至少十分钟之内拿不稳器械。至于你们去年的比赛。唔，我好像记得你们在第一天就因为装反了变压设备，导致零件烧毁提前出局？”
眼看着面前的三个人都目光不善地等着自己，古之封终于不再吓唬他们，而是咳嗽了两声，道：“怎么样，想不想提前摸摸机甲？做一次真正的模拟？”
话音一落，璐璐率先尖叫：“古老师！你不是开玩笑吧！”
“呿，我是老师，怎么会跟学生开这种玩笑呢？”他看了看时间，便转身向门口走去，“跟我来吧。”
戚玥等人面面相觑，终于带着惊喜地表情跟上了古之封的脚步。每个人心里都是澎湃万分。
29
索科塞斯晴朗的星空是深蓝色的。戚玥一路走来，已经知道了古之封将要带他们来的地方——机甲学院上院的废旧机甲仓库。
“这里的机甲都是过时的，或者是故障到无法修理，或者修理起来相当不合算的机甲。”作为上院机甲驾驶系的老师，古之封自然有权利出入这个仓库。“机甲学院从来都不缺钱，尤其是上院。每年来自军方和各个世家的赞助多得花不完。很多所谓的废旧机甲经过修理其实都还能用，但是却没有人愿意去修理。换一台新的对学校对学生，或者对整个体系来讲都更方便。”
“那这些机甲最终会去哪里？”戚玥惊讶不已，“就这么扔掉吗？”
“当然不是。”安格尔这时说道：“我们学校每年都会向本星球或者附近星球，甚至是星区内比较贫困的星球捐赠一定机甲。”
这也很正常。要知道并不是所有学校都这么资金雄厚。还有很多学院连一台机甲都买不起呢。那里的学生虽然是读机甲专业，却只能在虚拟系统中模拟机甲操作。很可能直到毕业都没摸过机甲。
“所以这些都是要捐掉的？如果我们组装好之后，不会被人发现吗？”
古之封听到这里又是撇嘴一笑，他原本就粗狂的面孔此刻看起来更加吓人：“先别说你们能不能组装好，就是真的装好了，也绝对不会有人发现！”
“是啊。”安格尔继续补充，他似乎对这些程序非常熟悉，“每年学校捐赠机甲时，是按照台数写入文件，但是具体机甲的新旧程度，损坏程度并没有完整详细的统计，只有一个大概评定。机甲学院既然要捐赠这些机甲，就不会再去修理他们。很多时候，那些接受捐赠的机构拿到的就是损坏的机甲——即便如此他们也非常开心。这里面最妙的就是，受捐赠机构不会去计较机甲的损坏程度，而机甲学院也不出具任何详细统计。所以没有人知道这些机甲应该是什么样子！”
“也就是说，哪怕我们把它们都修好了，也不会有人发现？”戚玥兴奋起来。
古之封心里一动，拍着她瘦小的肩膀说道：“人小志气大嘛！别这么着急，来，先看看我今天找到的一套机甲！”
他带着四个充满好奇和期待的学生走进足足有十五米高的巨大仓库。因为经常有人和机甲的出入，这里显得并不陈旧。按下开关之后，仓库内的灯光一点点亮起来，整个空间干净亮堂，唯独其中或倒塌或颓坐的一具具机甲，带给人些许的死气和恐惧感。
这里就好像是机甲的墓地一般。
“好了，这边走。”古之封走在前面，戚玥等人紧紧地跟着不敢掉队。巨大而空荡的仓库里，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回荡着，更加剧了那种幽静带来的恐惧感。璐璐吓得小脸发白，整个人都恨不得钻进安格尔怀中。
戚玥倒是还好。她只是觉得自己的神经变得敏感了一些，双手不由握紧，四肢紧绷。在看到安格尔和璐璐两人依偎的样子时，周身不觉有丝丝凉意，让她不由战抖了一下。
古之封终于停下脚步，已经是三分钟后了。他们走到了一具最常见的军绿色机甲面前。
“绿魂。第七代军用机甲的典范之作，问世距今已经有三十年的历史了。”古之封用低沉的声音介绍道：“这批机甲的平衡系统相当优秀，即便是之后的很多产品也难以超过它。我曾经驾驶着这台机甲带过三借学生，为他们演示各种动作细节。”
他一边说一边踩着弯曲的机甲腿部，跳到驾驶舱部位，在上面拍了拍。一时间，沉闷的声音回响起来。
戚玥知道这一批机甲，但是对它们并不熟悉。不过很快，麦兜便开始给她介绍绿魂的各项特性。
“他说的没错，绿魂的平衡性能非常突出，其核心似乎是一种类似现代穿梭机使用的质量分布系统。然而在下一代的军用机甲开发过程中，为了要给愈加庞大的动力系统腾地方，这个系统被取消了。毕竟在宇宙中，处于真空环境下的战斗。动力比平衡更加重要。”
戚玥点头表示同意。
“这具机甲因为时间太长，各部分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问题，最近更是有因旧脱落的现象。但是它的体型却最接近校内选拔赛所选用的机甲。你们可以试试看能不能让它恢复动力。”古之封道，“放心，我可以保证它的内部电路都是完好通畅的，只要你们能重新连接组装，就一定能让它动起来。当然……就是没有也没关系，反正你们就当做比赛之前的演戏了，随便练练手玩玩也成！”
话虽然这么说，但古之封却实实在在激起了戚玥的斗志。能不能成功还是其次，重要的是，这样的一个宝贵资源她怎么可能不好好利用。
“麦兜，扫描建模。”戚玥立刻走到机甲的面前，开始从头到脚审视机甲。她佩戴的特殊隐形眼镜带有摄像和信息采集系统，可以将信号传递给麦兜。很快关于这台机甲的现状模型便被成功建立。
“现在开始工作吗？”戚玥回头，用期待的眼神看向克洛德等人。
“可是我们没有工具。”
古之封这时候拍拍手，道：“好了别着急，在比赛开始之前，我保证不会有人到这里来。你们今天放心地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再开始工作也不迟。”
然而回到宿舍的戚玥并没有就此罢休。她立刻让麦兜找到了绿魂机甲的图纸。这套机甲已经有很长的历史，图纸也不是什么高级机密，所以麦兜很快便将两套三维图摆在了戚玥的面前。
“戚玥，你应该知道，在比赛的时候我是不能帮你查找图纸的。”
“当然。”比赛时会屏蔽所有的网络信号，麦兜自然无法与戚玥交流。
“那么你现在应该练习在没有图纸的情况下组装机甲？”
“放心，预选赛使用的都是最简单的原型机，即便没有图纸我也知道。况且，古老师不是说这套机甲和比赛时使用的很相似吗？记住它的图纸对我也有帮助。”
戚玥一边看图，一边让麦兜将所有的零件和各部分的数据列出来。长长的列表翻了好几十页才结束。看完这些，戚玥的眼睛都有点发疼了。
“建议进行适当的放松休息。”麦兜道。
戚玥听话地砰地一声向后仰倒，躺在床上。不过她的大脑里却仍然反复出现刚才看到的画面。她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但是相对常人来讲，她的记忆力相当突出的。
“麦兜，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戚玥皱着眉头坐起来，“你给我的零件列表是不是不完整？”
过了大约半分钟，麦兜答道：“是完整的。”
“这样……”戚玥想了想，却没有头绪，只得说道，“算了，还是先睡吧，明天早上开始修理机甲！”
事实上，天还蒙蒙亮的时候，戚玥就找了一台手推车，将自己常用的工具打包装起来，向着仓库所在的上院进发了。昨天晚上她甚至亢奋地睡不着觉，一闭上眼睛看见的就全是绿魂机甲的各种图纸和立体模型。
打开仓库的大门，天色已然亮堂。昨晚那种恐惧感荡然无存。她很快找到那台绿魂机甲所在的位置，然后开始搭建工作台。
契约的身上已经穿好了黑灰色的工装，各种常用的工具都Сhā在它们应在的口袋里。这里没有条件让他们使用大型吊械，甚至连自动装卸器也没有。她可以使用的，只有各种手持工具——这无疑给修理的工作更添加一分难度。
但偏偏戚玥最熟悉的就是这种方式。
“麦兜，开始工作。”戚玥深吸一口气，走到了绿魂机甲的脚边。
这台机甲站立时高5米64，腿长2米，是典型矮小短粗的类型。但正因为这样，其重心较低，才会更容易控制。
此时此刻它却因为脚部无法支撑而坐在地面上，控制室离地面不过一米高的距离。戚玥很容易摸到舱门开关，轻轻一扣便打开了。机甲的动力电源没有开启，控制室内也是一片黑暗。戚玥没有贸然开启动力系统，而是启动了备用检测电源。
很快，键盘的灯光亮了起来，一个个按键上清晰而标准的图样在戚玥面前展开。
她几乎看呆了。
戚玥伸出手去，抚摸着键盘上面的每个按键。入手只有玻璃质感和一片冰凉，却让她异常激动。
古之封说得对。如果真是在比赛场地上第一次看到机甲，戚玥恐怕会楞上许久，只呆呆地为这人类几千年来智慧的结晶而动容。
好容易整顿好心情，戚玥没有碰那些现成的按钮而是打开了程序面板，输入后台指令。很快，那隐秘在标准面板背后的工程师界面出现在她的眼前。戚玥如同模拟过千百次那般熟练地设置参数。她现在要做的是检测整个机甲哪里连接有问题，哪里需要调整，哪里可以正常运转，正常传递指令信号。
古之封给他们找的这台机甲的修理步骤，其实就是几天后正式比赛时的最后检测步骤。
如果那天他们能成功将机甲组装到一起，也将需要按照这样的顺序检测机甲的内部电路是否通畅，信号是否能正常传递。
很快，屏幕上的信息快速跳动起来，各个部位的反馈信号传递回来，根据这些信号的数值，就可以判断出它们的连通状态如何，需要怎样调整和修理。
这台机甲的四肢之中有两个都存在主动信号丢失的问题，还有一个信号可以正常通联，但是却不能反馈指令。这可能是由于信号系统连接正常，但是关节部位的安装不完整或者不牢固，总之如果贸然做出动作很可能会损坏机甲。
戚玥想了想，决定先修理这个右腿。
当克洛德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戚玥，你这么早就来了。”他打过招呼之后，并没有过多寒暄，很快就主动加入了修理之中。
过了没多久安格尔和璐璐也到了。他们的修理过程自然而然地以戚玥为中心进行，而戚玥也没有让他们失望。她做了足够的准备，每一步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即便遇到问题也毫不慌张。
然而即便如此，直到参赛的前一天，这台机甲仍然没有能动起来。
这让三个人都非常沮丧。
戚玥几乎红了眼睛，却仍然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所有的信号反馈都正常，说明连通正常，指令能顺利传达，但是为什么，传达的指令却没有被四肢执行？她想，难道是传动模块出了问题？还是指令的翻译芯片损坏？又或者是这台机甲的动力系统已经老旧，无法支持它做出活动？
“好了好了！”古之封见她这副入了魔的样子，不由后悔，“也许是我之前判断错误，这台机甲恐怕已经内部问题重重，简单的疏通四肢不能修好它了。”
他双手放在戚玥的肩膀上，如同一个按摩师一般给她放松肌肉：“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忘掉这件事情，好好回去睡一觉。虽然这台机甲没有动起来，但是它的信号反馈确实通畅了。这难道不是你们的成绩吗？相信我，在明天的比赛里，只要你们能做到这种程度，机甲就一定能动起来！”
安格尔和克洛德也是这么想的。他们都不如戚玥那般灰心丧气，反而对明天充满了期待。
“古老师说的对！经过这几天的练习，我更有信心了。”克洛德安慰道，“戚玥，打起精神来，接下来三天才是最重要的。”
璐璐也上来抱住戚玥的胳膊，用撒娇的声音说道：“戚玥，大不了咱们比完赛再回来研究嘛。”
这句话到底点中了戚玥心中所想。
“你们说的对！”她之前紧绷的脸上终于出现了释然的表情，“明天的比赛才最关键。我们一定能成功的！”
30
这几天的实战练习消耗了太多的精力。这一夜戚玥睡得格外沉，睡眠质量也相当高。使得她在第二天早上在闹钟响之前就自然醒来。
洗漱之后，戚玥将昨天特意清洗过的一套工作服穿上，并且少见地照了照镜子，整理了一下精神面貌。五分钟后，自觉差不多能见人了，她从容才走出宿舍。毕竟这是一次全校性的正式比赛，将会有全程的转播，就算他们只是不起眼的小机甲队，也将有机会出现在屏幕上。哪怕平时再不注重仪表外貌，戚玥也要顾及到这种场合的特殊性。
三个人直接在参赛集合地点见面。他们没有队服，只能穿着各自的工装，然后将璐璐制作的标签贴在各自的胸前以示自己的身份。
“人还挺多。”也许是因为清晨清新的空气，也许是因为昨夜睡得不错，戚玥的精神状态很放松，四处打量着其他参赛者。当她看到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不少队伍不满五人参加时惊讶了一下，不由喃喃感叹。
安格尔笑着说道：“像咱们这样境况窘迫的队伍还不算少。每个人都有梦想嘛。”他今天穿了一身崭新的工作服，显得相当精神。暗黄的头发梳理得整齐顺贴，宽阔的脸庞上刮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胡茬。
看来不仅仅是戚玥，所有人都相当重视今天这个日子。
“如果所有队伍都强得要命，我们也就没希望了吧？”璐璐甜甜一笑，拍着他的脸颊，亲切鼓励道，“加油哦，我在外面等你们。”
他们的集合地点是地处上院和下院交界处的一个休闲公园，环境相当清幽，绿树连绵，芳草茵茵。这里平时来得人很少，是野生动物们的乐园。时常能看到不少索科塞斯特有的小动物出没。但是今天早上它们都躲了起来，因为平时安静的公园里此刻喧嚣嘈杂，聚集了至少上百人。
组织者已经提前用全息影像标记划出了界限。参赛者报道区，等候区，检查区等等被清楚地分割开来，只有持有身份证明的人才能进入相应区域内。浮空的全息影像生成器发出莹蓝色和橘红色的光彩，编织出如梦似幻的现场，不但能给到场的参赛者以清晰指示，也将整个公园装饰得别有一番风味。
正式参赛者在经过检查，核实身份之后便可以进入参赛区内等候安排。每个队伍由队长拿到一块十三寸显示器大小的玻璃显示屏，上面写着所有的日程安排，并会在适当的时间给于他们适当的指引。
“戚玥，这边。”通过检查后，安格尔带着戚玥和克洛德向自己应该在的位置走去。并查询他们机甲队比赛屋的位置。
“DREAM机甲队，207号。”系统很快反馈，“请按照全息路标的指引，在两小时内进入既定比赛场地。”
安格尔摇了摇手上的显示屏。那上面已经出现了路线图。“好了，咱们快走吧！”他激动地叫着。
校内的机甲大赛就算再怎么样简化，也要遵循一定的规章制度。通常在比赛的三天时间内，每个参赛队在各自的独立操作空间里组装机甲，每天只能工作一定的时间。中午统一用餐，晚上统一回到各自的居住空间进行休息。
而组与组之间在工作时间内是不能交流的，只有休息时间可以互相交流。
不过索科塞斯机甲学院的情况有些特殊。
或许是因为财大气粗。他们给每个参赛队都配置了一幢房子，称为比赛屋。里面最主要的房间，便是高达六米五的装配空间，内置有吊装设备，以及各种可供使用的装配工具。
而环绕着这个空间的，便是每个队员的房间，以及公共休息室、厨房等。豪华非常。
在主装配空间内装有摄像设备，可供组织方转播各个队伍的状况，但是队员的房间内则是绝对保密。
每个队伍在规定时间内除了上厕所之外不能离开装配空间，以保证比赛的绝对公正。
当然，在比赛区域里，是绝对禁止使用星际网络的。
就在戚玥他们推开大门，走进属于自己的207号比赛屋时，面对全校的直播也在两个主持人逗趣的开场白中拉开了帷幕。
相对于比赛选手的禁闭和紧张，全校的其他同学则是处于轻松欢腾的气氛之中。
期末考试刚刚结束，大家还不想这么早回家，和同学三三两两约着到处游玩，寻找可以释放压抑了一学期的紧张情绪的场所。而恰好在这个时间开始的比赛活动成为了不错的选择。
有不少学生结伴来到校园内的转播地点。他们带上食物和游戏，找一个好一点的位置，或在草地上铺开防水布，或坐在舒适的长椅上看着悬浮在天空中的巨大全息屏幕。
一边看比赛，一边聊天游戏，不亦乐乎。
这场机甲大赛对于他们来讲就像一个盛大的节日。
但是在主持人所在的主会场内，气氛就紧张得多了。会来到这里的，都是各大机甲队的外围成员，或者是粉丝团，还有一些机甲比赛的爱好者，以及参赛人员的亲友。
在会场的前面，由主办方请来的评判团，以及专业人士，专家教授将在三天的时间里轮流坐镇。其中有些会担任解说顾问，有些则会做出最后裁定，决定选手的最终命运。
当三天过后，成功组装的机甲将被运送到这个主会场来，在所有评判团成员的控制下进行统一测试，只有通过这个测试的机甲队才算顺利完成比赛的第一部分，可以进入战斗比赛阶段。
“哇，看来今年的机甲大赛关注度很高呢，现在只是早上八点四十分，选手们刚刚进入各自的比赛屋，主会场这边就已经座无虚席了！”活泼可爱的女主持人笑着说道，“那么今年都有哪些队伍参赛呢？小佳，我们给大家仔细介绍一下吧？”
“恩好的！”被叫做小佳的男主持人适时应声，“我们按照什么顺序来介绍呢？不如就按照现场的支持者的多少来说吧！”
“哈哈，好主意。我这么一眼看过去，好像是乌云的支持者比较多哦。”
“这也难怪啦，今年乌云有珂的加入，自然是气势更上一层楼，人气旺上加旺咯。当然单单说他们的人气也是不公平的。要知道乌云机甲队原本的技术水平就相当优秀，自从成立以来就没有缺席过校际比赛，还多次取得优胜，甚至在后续的星区比赛，以及星系内的机甲大赛决赛区也曾有上佳表现。这一次，本身极具实力的偶像机甲技师珂的加入，肯定会让他们更加如虎添翼才对。”
“哎，你说错啦，珂现在还不是机甲技师呢，毕竟她还没有毕业工作嘛。不过我有听说联盟因为她的出现，似乎是在考虑更改机甲技术人员的等级制度，让在读学生也可以参与更高级别的考核。”
“真是太厉害了！”
“不过今年的巅峰机甲队也不容小觑哦。”
“没错，在他们队中，据说有一名非常厉害的新人。各方迹象都表明，这名新人在超新星网站的排名上，确实超越了珂成为第一名。很多坊间传闻都管他叫委托之王呢！”
“很吓人很霸气的名字。不过巅峰机甲队好像刻意保密，所以他的样貌、姓名都还是未知呢。”
……
因为比赛要进行三天，所以两人并不急于结束介绍部分。他们一边讲一边穿Сhā着之前收集到得各种小道消息，来吸引更多人的注意。
“好了，我们的解说到这里先告一段落。下面将会为大家播出的是我们在比赛之前对部分参赛选手的采访剪辑。”女主持人快速介绍着：“现在时间距离十点还有十五分钟，选手们都已经完成报到程序，进入到各自的比赛屋。正式的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而我们也会准时回来，为大家进行精彩解说。”
“是的！各位同学可以在收看收听我们解说的同时，登陆各种终端设备，选择自己所关注的机甲队的画面。这三天之中，所有机甲队比赛屋内的主装配间都是处于日夜直播状态的。”
这些程序对于机甲学院的老生来讲都相当熟悉，只有新生才会听得专心致志。但是主持人们的努力不是完全没有效果，主会场的气氛越来越热烈，观众们的期待度也在不断攀升。
这样的热闹和喧嚣若是亲身体验必然会对参赛者造成压力，但好在戚玥他们被隔绝在独立的比赛屋里，不论距离主场地是近是远，声音都被隔绝在外——这些比赛屋的隔音效果相当优秀。除了建立时使用了特殊的隔音材料，在比赛屋的周围也有隐形隔音设备，原理大约是以规定频率发射强震动，干扰空气原本的振动频率，中断声音传递。
所以对于戚玥他们来讲，比赛屋是一个绝对独立、安静的工作场所。可以让他们集中所有注意力，在接下来的三天的时间中展现自己全部才能，发挥最高的水平。
戚玥进入房间之后先是观察了一下各种器械和材料，然后便走到立体图像生成器旁边。
在这里，一个和绿魂很像的矮胖机甲图像悬浮在半空中，并不停做360度绕转。这是机甲最终完成图。就好像拼图一样，主办方告诉你最后完成时的样子，但是再细致的图纸就不会提供了。
这对他们来讲并不算为难。因为在比赛中，要求组装的并不是商用或者军用那种内部结构复杂到东西都塞不下的机甲。
在这里，外壳形状，各种零件、芯片、中控电路都准备好了，甚至核心程序也有提供。选手们要做的就是将它们在三天内组装起来。经过调试，使机甲可以正常活动。完成规定动作。
当然，比赛组织方提供的东西可不止这些。大量的原材料，零件等混在其中，不但具有迷惑性，也能满足很多机甲队装配出更好作品的要求。虽然这些东西并不高档，但只要选手们使用适当，完全可以凭借这些东西组装出功能丰富的机甲。
组装之后，成功晋级的机甲还将参加战斗阶段的比试。他们想要取胜，靠的就是这些额外功能。
但是戚玥他们并不需要过多担心那些。他们的目标仅仅是完成最基本的机甲组装，通过第一阶段。毕竟他们只有三个人，又都缺乏经验，是机甲组装的初学者。那些复杂的附加功能，就留给大机甲队去实现吧。
三个人按照平时练习时的分工，快速进入工作状态。一步一步地度量，拼装，磨合，对比，精校，定位……
每一步都不容马虎大意。
戚玥的心情非常坦然，也比较平和。对他们来讲，目前上手的还都是比较熟练的部分。真正的挑战要到四肢组装完毕，整体对接的时候。接下来电路测试，通讯测试，信号测试，哪一项都是硬骨头，要咬着牙去啃。
没有麦兜的帮忙，戚玥很多事情都要亲力亲为，过程比平时更加繁琐，却也更具有挑战性。
克洛德做完了膝关节的定位之后，抬头稍作休息的功夫，就看到戚玥脸上绽放出一抹充满满足和喜悦的笑容。她的眼神专注而坚定，目光炯炯，没有一丝飘忽和彷徨。
即便她的额角沾染了点点暗色的油污，额发因为汗湿而凌乱的贴在前额上，即便她用力板着机器的控制杆时的样子，显得那样强势，可他仍然觉得眼前的女孩子很动人。
“克洛德！你那边有15号轴吗？”
“哦！”克洛德如梦初醒，忙向四周看去，“有，在这里。”他迈着急促的步子，赶到忙着比对尺寸的安格尔身边。
戚玥这时也是完成了脚踝部分的衔接。
“几点了？”她一边问，一边去看时间，“中午了，要不要吃饭休息？”
安格尔看了看手头的工作，不由道：“我这进度还欠点，你们先吃吧。”
戚玥道：“一起吃，一会儿我帮你补点就好了。”她的语气相当真诚，一点也没有不满或者调侃意思。
安格尔原本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全身也放松许多。他刚才发觉自己进度落后之后，就越发紧张，可越紧张工作就越难开展，进度越慢。
他跳下半米多高的架子，嘿嘿一笑道：“好，那就靠你了！”
就在他们快速解决午餐的时候，场外的的直播也到了中午休息时间。
“好的，那么接下来就是今天上午介绍的最后一只队伍了。”女主持人的声音已经有些疲倦，但还是刻意上扬表现出职业精神来，“DREAM机甲队。三名成员全部由下院机械理论系的成员组成。啊，所以这应该算是机械理论系的代表队吧，不知道现场有没有他们的同学来加油呢？”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到侧面看台上一个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极具穿透力的叫喊着：“他们不是我们系的代表队！”
女主持人显然听到了这激烈的抗议声，她神色未变，从容说道：“呵呵，不管怎样，我们还是要关注一下这只代表队啦。”
“对，从目前的直播屏幕上看，DREAM刚完成部分腿部零件的拼装，进展还算不错。而且他们的精神状态相当好。让我们祝福他们吧！”
随着主持人的介绍，在校内关于比赛的专门讨论区内，DREAM机甲队也有人提起，虽然次数不多。
他们的进度虽然不如几大机甲队，但是和其他3人队伍相比，显然表现非常突出。但是关注声中也有些不和谐的东西，比如关于队中每个人的背景和信息，都会有人提到，并且口气不善。说他们高傲啦，技术不好，为人没礼貌啦之类的。而DREAM机甲队去年的成绩也被挖掘出来，惨不忍睹的成品图被好一番嘲笑。
但是很快，不论是好奇还是不满的声音都随着时间消失在讨论区的首页。毕竟他们还只是个小机甲队，相对于乌云、巅峰等来讲根本不值一提。
全校百分之九十九的转播终端都在播放着几大豪门机甲队的比赛屋画面，却唯独在校园内的几个地方，有那么几个人，始终将DREAM机甲队的直播窗口打开，让它占据一个独立的屏幕。譬如璐璐，譬如古之封，譬如博朗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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