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苍茫,白雪皑皑。两个路人向着船夫所指的村落――高桥走去,高桥位于休宁县北端,黄山南麓。
冰天雪地,四野一片静寂,除了脚下发出的吱吱声,什么声音也没有。除了他们俩,再也不见人影,连鸟儿也看不见!
到了高桥,他们看到村子中有一处建构轩宏的宅第,想必是一大户人家,意欲前去投宿。
大门紧闭,黑漆铜环。门前蹲着两个大石狮子,可这两石狮子不比别处石狮子,别处石狮子是张口大叫,这两石狮子是抿着嘴微笑,令路人心中生奇。抬头看那大门匾额上题有三个镏金大字:屈伸堂。
两人站在门前想敲门投宿,又怕遭拒,正踯躅间,忽听门里发出忽喇喇的声音,猛一抬头,瞥见门里院墙边有一棵大树,树上有一硕大的喜鹊窝,竟有平常喜鹊窝几倍大,一小孩从喜鹊窝里跳了下来――又令路人惊奇。
小孩微开大门,探头问道:“客官有何贵干?”
两个路人近眼细瞧开门人,发现这个开门人眼皮上有颗大痣,这倒在其次,更让他们怪讶的是:这个开门人,似是小孩,又不象小孩。看其身高,当是四五岁小儿。但听其说话的腔调,当是二十四五岁青年。两人不禁自忖:到底是二十四五岁青年只有四五岁幼儿的身高,还是四五岁幼儿就有二十四五岁青年的成熟?
但,既然对方问话了,就不容多想,一个路人回答道:“我们准备上黄山游玩,不期走到这儿天已向晚,想来投宿,不知可否?”
“想投宿,先通名姓。”开门人说。
“在下贱名徐霞客,江阴人氏。”路人自报家门道,又指了指身边的一位老者,“这位是我的随行浔阳翁。”
浔阳翁陪笑点头。
“客官稍等,我去回报老爷。”开门人说完一转身就回屋了。
俄顷,开门人又回来了,笑言道:“老爷依准,请二位进屋。”
徐霞客和浔阳翁跟着开门人进了屋。一进门是个照壁,照壁是一块方整的大青石,当是“歙县青”,照壁上的图案为一把打开的折扇。照壁后是大院子,紧挨左右院墙,长着两排一两人合抱的老梧桐树,庭院积雪已被扫除,露出青石地面,青石上有线刻纹样。
徐霞客心想:连天飘雪,雪刚停,即被除,可见此户不是庸懒人家。
徐霞客再放眼一看,惊见后面有好几进房子,层楼叠院,高脊飞檐,粉墙黛瓦,且雕镂精湛,富丽堂皇。徐霞客和浔阳翁正陶醉时,忽闻前厅传来一人爽朗而又浑厚的嗓音:“哈哈哈――欢迎远客到来!”
徐霞客猛一抬头,说话者已然站在前厅门槛前,满面笑容。一端详,徐霞客发现说话者五十岁上下,但也只有平常五岁小孩一般身高,至多三尺!可看他派头,则是有模有样的大老爷,不禁想笑。
当然不可冒然笑之,徐霞客拱手施礼道:“在下徐霞客,久慕黄山美景,想去一游。天色向晚来到贵府投宿,有扰!有扰!”
这家老爷手对厅内一挥,道:“贵客不用拘谨,请进!”老爷虽身高只比五岁小儿,但举手投足端庄优雅,有大家气派。
徐霞客二人卸下行李等物事,跨过青石雕花门槛,进入厅内。刚才整个宅第不见一盏灯火,此刻灯火同时亮起。而且在门两侧各站着三名迎宾女仆,就在灯亮的同时,女仆们打开手中的黑色折扇,迎向徐霞客二人。来者还发觉岂止女仆们有折扇,老爷的腰间也别着一把折扇呢。
天寒地冻的时节,竟使起了扇子,也属罕见――徐霞客心中诧异。
这时徐霞客二人发现厅内桌椅板凳等一切物件,皆只有平常人家用的一半高,倒是挂在正墙上的一把黑面白字的折扇显得特别的高大,那白字是:屈伸堂。
老爷恭请客人坐下,对侧面厢房一呼:“上茶!”
迅即有侍者手托茶盘,举至齐眉,送上三盏清茶,放置客人和老爷面前。
徐霞客揭开青瓷茶盏的盖子,便有热气绕碗边转了一圈,转到碗中心就直线升腾,约有一尺高,然后在空中转一圆圈,化成一朵白莲花。那白莲花又慢慢上升化成一团云雾,最后散成一缕缕热气飘荡开来,清香满室。再看那杯中物:形似雀舌,色似象牙,清香高长,汤色清澈。
徐霞客微笑道:“此茶是黄山毛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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