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那个少年是齐世杰,但段剑青碰上齐世杰,是他和杨炎分手之后的事情,杨炎当然还未知道,齐世杰业已来到这儿。亦即是说他一定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要跑去通古斯峡,以便在途中暗害齐世杰的。
因此,冷冰儿这一次去通古斯峡,碰上齐世杰的希望虽然甚微,但却很有希望找到杨炎。
不错,杨炎已经伤透了她的心,但为了昔日的姐弟之情,更为了他是孟华弟弟的缘故,她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希望能够尽自己最后一次的力量,把杨炎挽救过来。杨炎在她心头上的份量,此刻来说,还是要比她仅仅见过一次面的齐世杰更重的。
即然留在这里也未必就能够碰上齐世杰,她自是希望先找到杨炎再说了。峡中迷路快马风驰,冷冰儿的一颗芳心也像平原走马,易放难收。她想得很多,很远。
她希望找到杨炎,也希望能够见得着齐世杰。
她相信找到杨炎的希望甚浓,但是否能够见得着齐世杰,却是甚属渺茫了。
齐世杰在那里呢?他是业已到了鲁特安旗呢?还是仍然在通古斯峡的途中。
齐世杰仍然在通古斯峡的途中。
他并不知道冷冰儿在寻找他,但正像冷冰儿想念他一样,他也在想念着冷冰儿。
“听窦健刚所说,冷冰儿替掌门人守满了三个月的孝,又再重下天山了,想必她如今还是在继续找寻炎弟吧?段剑青在鲁特安旗出现的消息,不知她知道了没有?要是她亦已知道的话,说不定我到了鲁特安旗,或许也能够见着她。
“我受了她的大恩,无以为报,要是能够见着她的话,正好把我在冰窟中所得的冰川剑法,交还给她。这本来应该是她得到的东西。我借花献佛,也可以稍微报答她的恩情。”齐世杰心想。
他渴望见到冷冰儿,加快脚步前行,但前面却像有走不完的路。他走了三天还未走出通古斯峡。
忽地他在心底里自己问自己!“我这样渴望见到冷冰儿,只是为了报答她的思情么?”
蓦然发现了自己心底的秘密,他并不是为报恩才急于去寻找冷冰儿,不错,他是要把冰川剑法送给她,但这也不过一个他想要和冷冰儿会面的藉口而已。他之所以渴望见到冷冰儿,不为甚么,就只是为了想要见见她!
他脸上发烧,脚步更加快了!
两旁峭壁,挡着阳光。第四天他还没有走出通古斯峡,他的心也像盖上了乌云,不觉有点焦躁不安了。
“这条路本来是能往鲁特安旗的捷径,为甚么我走了四天还是在山谷之中不见平地,难道是我走错了路了?”
不错,他的确是走错了路。
这条捷径是一个老猎人告诉他的。但这个老猎人也只是“知道”有这条捷径,本人并未走过。
这条路不但崎岖难行,而且有九曲十八变,不是熟悉道路的人很容易兜来兜去,自己还未知道是迷失路途,始终找不到出口。
他想找人问路,但在这荒凉险阻的峡谷之中,连野兽也难碰上一只。
自从他踏进通古斯峡之后,只是第一天曾经碰上过两个人,可惜这两个人却是把他当作对头的。这两人是西藏密宗的红衣喇嘛,是释陀和释湛的同门。
齐世杰告诉他们,释陀死于地震,根本与他无关。释湛丧身冰川,虽然因他而起,却也是咎由自取,并非他下的手。但这两个喇嘛不相信他的话,逼得齐世杰和他们打了一架,点了他们的麻|茓,才避开了他们的纠缠。
此际齐世杰走了四天,还未曾走出通古斯峡,倒是有一点希望再碰上他们了。“早知这条路如此难行,我应该迫令他们为我带路的。”齐世杰心想。
他点了那两个喇嘛的|茓道,虽然十二个时辰之内,可以自解,假料想他们已是惊弓之鸟,决不敢再走回头路了。
正当他心情烦躁之际,忽听得蹄声得得,跟着说话的声音也听得见了。
“咦,这好像不是西藏的方言,他们是什么人呢?”对于流行西藏的几种主要方言,齐世杰虽然懂得不多,但也已经可以约略分辨了的。一听就知道他们说的不是汉话,也不是藏话。
但奇怪的是,其中一个人的口音,他听来却是似曾相识。
谜底很快就揭开了,那两骑已经走出山坳,出现在他的面前。
一个是瘦长的番僧卷发深目,似乎是天竺人。形如枯竹,手长脚长,骑在马上,双脚几乎到地。这个相貌特异的天竺僧人,齐世杰当然是不认识的。
但另一个人,却不但是他的“老相识”,而且是曾经做过他的向导的。不是别人,正是两年前在魔鬼城边设下陷阱,替段剑青谋害他的那个“连老大”!
连甘沛看见了他,却似乎并不怎么惊异,他指着齐世杰向那天竺僧人叽哩咕噜的说了一句话,跟着才对齐世杰哈哈一笑,说道:“好小子,这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总算又给我碰上你了!”他和天竺僧人说的那句话齐世杰虽然听不懂,料想也是这个意思。他是特地把这个天竺僧人找来做帮手,对付齐世杰的。
这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齐世杰大吼一声,就扑上去。
连甘沛哈哈笑道:“好小子,你是自己找死!”他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大笑声中,快马疾冲,要把齐世杰践于马蹄之下。他恃着有个大靠山,料想获胜已是毫无问题,乐得一逞威风。最好不必借助于那天竺僧人之力,就可以把敌人击倒。纵然不能,至少也得先给齐世杰一个“下马威”。免得给那僧人看轻。两年前他和齐世杰交过手,已经知道彼此的本领大致相当的。
那知他的算盘打得如意,结果却是大大出他意料之外。齐世杰飞身扑来,速度不亚于奔马,说时迟,那时快,两人已经碰上。连甘沛笑未已,只听得“闷雷”也似的“卜”的一声,连甘沛那匹坐骑前蹄人立,发出暗哑嘶鸣,忽地四脚朝天的就倒下去。连甘沛给抛了起来。原来他这匹高头大马是给齐世杰一掌击毙了的。
那个天竺僧人本来是不把他放在眼内的,看见他掌毙奔马,这才不禁“噫”了一声。
连甘沛也好生了得,人在半空,一个鹞子翻身,一对判官笔已是朝着齐世杰劲Сhā下来。
他凌空下击,只是匆匆一瞥,认|茓竟是不差毫厘。左笔Сhā的是齐世杰的太阳|茓,右笔Сhā的是咽喉下三寸的合气|茓。这两处都是人身三十六个死|茓之一。的确不愧是点|茓世家的衣钵传人。
但“可惜”齐世杰已经不是两年前的齐世杰了,两年前的齐世杰若然碰上这亲凌厉的点|茓杀手绝招,纵能化解,只怕也会狼狈不堪。但此际的齐世杰,正是身具天竺那烂陀寺与桂华生夫妇所传的两门上乘武学,那里还会把连甘沛的双笔点四脉的功夫放在心上。
齐世杰一声冷笑,说道:“且看是谁找死?”中指疾弹,“铮”的一声,把连甘沛的一支判官笔弹得飞上半空,跟着把手一抄,将连甘沛左手那支判官笔也夺下来了。连甘沛被他掌风一震,倒纵出三丈开外。这还是齐世杰手下留情,想要把他留作向导,只用了三分内力,否则若然用到五分,连甘沛不死也得重伤。
齐世杰喝道:“废铜烂铁,要来何用?”
随手一拗,把那支夺来的判官笔折为两段,便要过去生擒连甘沛。连甘沛跌了个四脚朝天,此时还未曾爬得起来。
忽听得那天竺僧人用生硬干涩的汉语喝道:“娃娃,你的龙象功是从那里学来的?”话犹未了,齐世杰只觉微风飒然,一根竹树已点到了他背后的风府|茓。
原来这个枯瘦的僧人乃是天竺两大神僧之一的奢罗法师的大弟子,法号大吉。当年曾随两大神僧到过天山败在孟华的手下。他的师伯和师父是得道高僧,他却未能免除“嗔”念,这几年来他在那烂陀寺专心学上乘的武功,已是尽得真传,在同辈的师兄弟中,可以算得是第一人了。这次他重履中土,本来是想找孟华较量的,却被连甘沛游说,帮他来对付齐世杰。起初他还不屑出手,待至见到齐世杰掌毙奔马的“龙象功”,这才大为惊异,起了争胜之心。
龙象功是那烂陀寺武学的不传之秘,最高的境界是九层,当今之世,只有那烂陀寺的首席神僧优昙法师练成,大吉的师父奢罗法师练到了第二层,他自己只不过练到了第四层而已。但在那烂寺中,他的龙象功已经是坐第三把交椅了。
“这小子的龙象功虽然不及大师父,但看来已是和我的师父不相上下,奇怪,他怎能得到本门的不传之秘?纵然得到,他的年纪看来也不过二十来岁,却又怎能练成了这样深湛的龙象功?”他百思不得其解,是以一出手就用凌厉无伦的点|茓手法,意图把齐世杰一举制伏,逼问他的来由。
那知齐世杰脑后像长着眼睛,反手一抓,不但把他招数化解。而且还几乎抓着他的竹杖。大吉的青竹杖画了半道弧形,收回护身,迅即把左手的紫金钵当头一压。齐世杰一招“天上托塔”,双掌上击,未曾碰上,两股劲风一撞,双方已是各自退了三步。
齐世杰这才有空答覆对方所问。
“晚辈的龙象神功是迦象法师所授。大和尚敢情是那烂陀寺的弟子么?晚辈曾听得家师说过,那烂陀寺戒律精严,主持方丈优昙法师是他最佩服的高僧,大和尚若是那烂陀寺弟子,自必也是有道高僧。这个姓连的家伙是坏人,大和尚可莫上他的当。”
连甘沛此时方始爬得起身,心里想道:“看来那个传说是真的了,这小子在魔鬼城已经找到了桂华生的武功秘笈。”他怕大吉法师和齐世杰攀上同门关系,连忙叫道:“法师莫相信他的鬼话,迦家法师早已死在孟华之手,那里还能传授他的什么龙象功?”
齐世杰刚才用未化解金钵压顶的那一招就是龙象功,不过他的“龙象功”却是和大吉法师所学不同,他的龙象功乃是迦象法师因人施教,以他家传的六阳拿作为基础的。
齐世杰得自母亲所授的杨家六阳手本是脱胎于少林寺的大力金刚掌的,少林寺的始祖达摩禅师是天竺人,传于中土,可说是与现今那烂陀寺的武学同源异流。是以六阳手的功夫与龙象功揉合,正是相提益彰。不过齐世杰尚未练到水|乳交融的境界,论力道的刚猛,虽然比那烂陀寺的龙象功更为“霸道”,但若论功力的精纯,却还是有所不如的。
不过大吉法师的武学造诣也还和他的师父师伯相差很远,他只是感觉两者有所不同,但其间微妙的区别,他却是分不出来了。
他感觉到齐世杰“龙象功”的威力奇大,竟似不在他的师父之下,不觉又惊又怒,登时动了杀机。
要知“龙象功”乃是那烂陀寺的不传之秘,那烂陀寺虽然没有不许收汉人为弟子的规矩,但有史以来,也只有过一个唐朝的玄装法师曾在那烂陀寺学过佛学,至于学过武功的则根本未曾有过,是以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在一些弟子心目之中,已是认定那烂陀镇寺之宝的龙象功是决计不能传给汉人的了。
大吉法师心地狭窄,不禁暗自想道:“自从达摩祖师在中土开创少林派之后,至今历时一千余年,少林寺的武学已是足以和那烂陀寺分庭抗礼。若然龙象功再传入汉人之手,天竺的武功还能和他们匹敌吗?哼、哼,迦象法师本来就是异端邪派,即便这个小子当真是他的弟子,师父犯了戒条,我把他的弟子杀掉也不为过。”原来迦象、迦密两师兄弟的武学虽是出于那烂陀寺,但他们却是一不念经,二不礼佛,另立门户,并不依傍那烂陀寺的。故此在一部份心地狭窄的那烂陀寺僧侣之中,自是不免把他们视同“异端邪派”了。
大吉法师动了杀机,便即喝道:“好小子,你偷学本寺的龙象神功,你是何人所授,我也是决不能容许你的!有两条路任你选择。齐世杰想不到他竟会如此咄咄逼人,心里也禁不住有气,冷冷说道:”是那两条?“
大吉法师说道:“第一条路是你自废武功,否则只能由我替你念往生咒了!”“往生咒”是高僧替死人“超度”所念的经文,意思即是:若然齐世杰不肯自废武功,他就要把齐世杰送上西天。
齐世杰哈哈笑道:“齐某不过一介凡夫俗子,若得高僧替我念往生咒,那是好幸如之!只可惜我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尘世,到了那时也不知大和尚是否先我而去?”
大吉法师冷笑道:“你要知道,那还不容易吗?我可以告诉你,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冷笑声中,已是挥动竹杖,一招“夜叉探海”,向着齐世杰胸口戳来。他自忖自己的“龙象功”虽然不及齐世杰,但还有许多上乘武功未曾使用,料想齐世杰年纪轻轻,武学的造诣再高也高不到那里,不信自己胜不了他。何况他的两件兵器,青竹杖和金紫钵都是宝物。
齐世杰已经知道他的武功远在连甘沛之上,只凭一双肉掌,只怕是打不过他的。当下不敢轻敌,见他竹杖刺来,立即拔出宝刀招架。
本来他在练成冰川剑法之后,是应该改用剑的,但他刚刚离开魔鬼城,还未有功夫去找一把合用的剑,只能仍然用他爷爷传给他的那把宝刀。
好在冰川剑法与别的剑法不同,它是重在“剑意”,而非重“剑招”,而且冰川剑法的精髓乃是内柔外刚,兵器中剑主柔,刀主刚,他用刀代剑,使出冰川剑法,虽然招数上或许未能曲尽其妙,但却更合乎冰川剑法的“剑意”。
大吉法师见他若不经意的轻飘飘一剑削出,虽然看出其中蕴藏着精妙复杂的变化,但也并不怎样放在心上,心想:“你这小子不用龙象功,那只有自讨苦吃,败得更惨!”当下改戳为压,暗运玄功。力透杖尖。
那知齐世杰这一剑看似毫不用力,其实却正是像冰川一样,表面平静,内里暗流汹涌。只听得“当”的一声,刀杖相交,齐世杰的宝刀溅起几点火星,大吉法师却是不由自己的连退几步,才能稳住身形,青竹杖虽然没有脱手,虎口已是给震的一阵酸麻。
齐世杰冷笑道:“大和尚,你的往生咒还是留给自己念罢!”
大吉法师哼了一声,说道:“小子,你别得意,我这往生咒是给你念定了的!”
他的身法也真是快到极点,话犹未了,但见绿光一闪,竹杖又已点到齐世杰身前。这次他的手法甚为怪异。杖头闪缩不定,似左似右似中,却已把齐世杰的身形笼罩在杖影下。原来他是避免和齐世杰硬拼,改用一杖点九|茓的那烂陀寺上乘点|茓手法,只要齐世杰应付得稍微失当,他就可以乘暇抵隙,点着齐世杰的死|茓。
齐世杰见他手法如此阴狠,不禁也起了争胜之心,想道:“我倒要看看你的杖法精妙,还是我的剑法精妙!”
叱咤声中,齐世杰的宝刀扬空一闪,疾起而迎。似刺似戳,似所似劈,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刀法之中含有剑法,把刀剑的长处,在这一。招之中同时发挥。其实却是一招变化极为繁复的冰川剑法。大吉法师吃了一惊,心里想道:“这小子的剑法好生古怪,若说他的龙象功是迦象所授,何以他这剑法又和本寺大不相同。”
齐世杰这一招拿捏时候,恰到好处,大吉法师连连变招,仍是摆脱不开。眼看剑光已是透过绿光,就要削到大吉臂上。大吉法师若要避免断臂之灾,势必又要用青竹杖硬架他的宝刀了。
齐世杰刚才削不断他的竹杖,亦已知道他的这根竹杖是件宝物,是以这一招用的力道更强,已经是把龙象功的威力透过刀尖了。倘若刀杖相交的话,纵使仍然不能削断他的竹杖,最小也可以把他的竹杖震得脱手飞去。
那知大吉法师的天竺武功,异于中土。他练过瑜伽之术,全身柔若无骨,各部肌肉,可以随意扭曲变形。齐世杰正喜即将得手,忽觉剑尖一滑,对方的手臂竟似长蛇般突然拐变,青竹杖只是轻轻在他剑锋旁边擦过,倏的又向他胁下愈气|茓点来了。
好在冰川剑法也是奇诡百变,他这一招变化未尽,倏的也是从大吉法师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这一下双方都是碰到意想不到的险招,但齐世杰有龙象功护身,点着他的|茓道,也未必就能伤他,大吉法师若然给他一刀刺个正着,那可是要有性命之危的!大吉法师当然不敢冒此奇险,只好再用瑜伽功夫,吞胸吸腹,脚步不动,身形平空挪后三寸,在间不容发之际,甚堪避开齐世杰明晃晃的刀锋。
由于齐世杰用的是冰川剑法,虽然他的兵刀不是冰魄寒光剑,这一招使到疾处,大吉法师也是感到寒意侵肌,不由自己的打了一个冷颤。
大吉法师一声猛喝,把在手的金钵也拿来作进攻之用,一个泰山压顶之势,向齐世杰当头罩下。
齐世杰喝道:“来得好!”左掌以龙象功拍出,右手刀一招举火撩天,向上刺去。
金钵偏过一旁,本来齐世杰这一剑便可乘虚而入,刺着大吉上三路的任何一处要害的,但却不知怎的,他的宝刀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吸力牵引,竟然也歪过一边。这还是由于他的内力深厚,否则几乎就要掌握不牢。
原来大吉法师这个紫金钵,是内有古怪的。
原来他这钵中嵌有磁石,不是普通的磁石,是铜椰岛埋藏在千尺地层之下开采出来的磁铁精英。铜椰岛接近南极磁场,磁性特强。若然换了一个普通人,手中拿的只要是金属所铸的刀剑,在离身三尺之内,就会给他的金钵吸去,只因齐世杰内力强过大吉法师不止一筹,方始能够摆脱那股特强的磁力牵引。不过,他的宝刀虽没脱手,亦已禁不住大为惊愕了。
大吉法师乘势反攻,打得难分难解。双方各显奇能,彼此都有顾忌。但论真实的武学,齐世杰身兼数家之长(父母、桂华生夫妇与迦象所传的大竺武功。)却是胜于大吉法师的。大吉法师仗着两件宝物,只能堪堪打个平手。时间一长,气力渐渐感觉不济,不禁也是有点胆怯了。
连甘沛起初以为大吉一出手,必定可以很快的就把齐世杰制伏,那知看下去却完全出他意料之外。他越看越是吃惊,心里想道:“原来他得到的武功秘笈还胜于那烂陀的武功,再打下去,只怕大吉法师也未必敌得过他,三十六着,还是早点能为上着吧。”他不敢再看下去,不声不响的就溜走了。
不知不觉,双方又斗了一百余招,齐世杰已经想到了如何破他的金钵之法了。
就在此时,忽听得有人“噫”了一声。
高手搏斗,眼观四面,耳听八方,这人远远的“噫”了一声,声音摇曳,语音未落,已是如在耳边。大吉法师固然是一听就知来者是,齐世杰亦已知道来的绝对不是普通人了。武功奇高的少年但一看之下,却也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来的是个年纪似乎比他更轻的少年。肤色黑里泛红,尘砂沾脸,真实的年龄虽然难以断定,但看得出最多不会超过二十岁,模样也似乎是汉人的成份更多。
大吉一见这个少年,立即喜形于色,叽哩咕噜的就叫起来。齐世杰心里想道:“原来是他的朋友。”虽然觉得这个少年年纪比自己更轻,武功再高,料想也不会比这个番僧更高,但若然给对方添多一名高手相助,这番僧又是声言要取自己性命的,这可不是当耍的事。
眼看这个少年就要来到面前,齐世杰只好赶忙先行把大吉法师打发了,正好大吉法师又是一个泰山压顶之势,把金钵向他当头罩下,齐世杰大喝一声,宝刀化作一道银虹,倏的飞出手去!
只听得“当”的一声巨响,震耳如雷,宝刀飞入钵中,竟然把金钵穿了一个窟窿。
原来他这飞刀击钵的一招,正是合乎兵法中“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道理。在此之前,他怕兵刃给对方的金钵吸去,出招之际,不免有所顾忌。越顾忌就越施展不开,以致他本来可以制敌的冰川剑法大大打了折扣,反而几乎被敌所制了。如今他消除了患得患失的心理之后,拼着大不了给对方吸去自己的宝刀,奋力一击,果然一击成功。
这一招他用的却不是柔中带刚的冰川剑法,而是纯属阳刚的一招家传刀法,名为“白虹贯日”,这是他爷爷所授的败中取胜的绝招。他把龙象功和六阳掌的威力尽数发挥在这一招之中,金钵所嵌的磁铁虽有吸取金属之能,但却不能化解他这猛力一掷的冲力道。这一招败中犹可取胜,何况他如今还是处在上风的。结果,果然把对方的金钵毁了,飞刀穿钵而出。
那个少年正在朝着他们跑来,飞刀穿过金钵,余势未衰,俨如一道银虹,精芒电射,恰恰飞到少年的面前。少年赞道:“好功夫!”把手一招,把那柄飞刀接到手中。
齐世杰认定这少年是番僧的帮手,但此时亦已顾不及宝刀落入他的手中了。他必须在这少年即将来到的片刻之间,先把大吉法师击得一败涂地。于是他在一破了对方的金钵之后,立即便展开空手入白刃的擒拿法,抢夺大吉法师的另一件宝物,那根坚剑金铁的竹杖。
大吉法师做梦也想不到纯金铸造的金钵竟会被他的飞刀穿过,这霎那间,不禁吓得呆了。说时迟,那时快,齐世杰已是扑到跟前,他本能的用竹杖一拨,反打对方|茓道。结齐世杰一托杖身,双指一嵌,就把他的竹杖夺了过来。
就在此际,只觉微风飒然,一条人影已是从大吉法师身旁掠过,旋风也似绕到他的背后道:“两位暂且住手——”
齐世杰只道这少年必然是番僧的帮手,如何肯听他的说话,反手就是一掌。
不料一掌挥出,只觉空荡荡的没有可以着力之处,原来那少年用的是四两拨千斤的手法,双掌未交,只是随着掌风轻轻一拨,就把齐世杰的掌力拨过一边。
借力打力的道理并不难懂,一般学过相当武功的人,多少都会使用的。不过用得恰到好处,好像这个少年一样,当真达到四两拨千斤的境界,那可就难到极点了。
齐世杰本来是早就对他有所防备的,不料这一招六阳金刚手仍然给他拨开,这才不禁大吃一惊,知道是真正遇上了劲敌了。
少年笑道:“你的龙象功好像还未发挥,不必客气!”
齐世杰双眉一轩,说道:“好吧,兄台既然定要较量在下,那我也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口中说话,双掌已是画了一道圆圈,以阴阳双撞掌的招式,向那少年猛击过去。这一招他不但把龙象功发得淋漓尽致,而且加上了六阳掌的威力。
原来他起初见这少年年纪比他还小,虽然知道他是番僧的帮手,却也不忍取他性命。心里想道:“反正我已把这番僧打败,如今只是我和这少年单打独斗,那又何必下重手伤他?”他用六阳手应敌,已经是有点害怕那少年给他打得筋断臂折。那知照面一招,方始知道这个少年的武功只有在他之上,决不在他之下。此时他那里还敢轻敌,即使这个少年没叫他用龙象功,他也是非用不可的了。
少年又再赞道:“好功夫!”他知道齐世杰这一掌已经不是可以用借力打力的手法化解,当下,双掌如环似封似闭,飞快的转了三个圈圈,只听得“波”的一声,掌风激荡之下,齐世杰不由自己的退了三步,那少年的身形也禁不住晃了两晃。
少年取出他刚刚接下来的齐世杰那把宝刀,齐世杰只道他要利用自己的宝刀反来伤他,吃了一惊,只好也把刚刚夺过来的那个番僧的竹杖应敌。
不料这少年忽然倒转刀柄,递过去给他,刀锋向着自己。
齐世杰怔了怔,喝道:“你这是干什么?”
少年笑道:“请你把这根竹杖换回来给我。各自物归原主,想你不反对吧?”
齐世杰把竹杖交了给他,换回自己的宝刀,那少年立即把竹杖抛还大吉,大吉法师和他叽哩咕噜的说了几句话,好像斗败了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的跨上坐骑,独自走了。
少年说道:“这个和尚是我的朋友,但他不是你的对手,若你看在我的份上,莫留难他。”
少年的态度倒是颇为诚恳,这几句话的口吻那里像是对待敌人,反而像是和朋友协商一样。假如有一个不知底细的人在旁边听了,一定以为他们是本来相识的。
但这几句话听在齐世杰的耳中,那感受却是完全两样了。
“你我素昧平生,怎的却叫我看在你的份上,这不分明是挖苦我吗?”齐世杰心想。
挖苦还在其次,眼前的形势却显然是那少年占了上风的,齐世杰自忖,单打独斗?只怕也未必打得过这个少年,他有什么办法不放过大吉法师,少年又何须向他求情,要是这个少年和大吉法师联手的话,他的性命恐怕也未必保得住!
但也正是因此,齐世杰又不禁觉得有点奇怪了。
他虽然听不懂少年和大吉法师说的印度话,但也知道是这少年叫大吉法师走开的。
少年为什么不要大吉法师帮手呢?有了大吉帮手,岂不是更可以稳操胜券?难道他不知道大吉法师是要取齐世杰的性命,他和大吉法师不是一伙?又或者是他自恃武功,不屑于要败军之将相助。
齐世杰想不明白,唯有苦笑说道:“我和这位大和尚本来没有冤仇,只是他要取我的性命,我才被逼应战。他肯罢手,我为什么还要留难他?”
少年怔了怔,说道:“你和他既没冤仇,为何他要取你性命?”
齐世杰冷笑道:“你不是他的朋友吗?嘿嘿,他取不了我的性命,你来取也是一样,不必再说风凉话儿,更无须明知故问了。”
少年哈哈一笑,说道:“原来你以为我也要取你的性命的,怪不得你刚才这一招如此厉害。”
齐世杰说道:“难道你不是么?”
少年笑道:“你猜错了。我不是想要你的性命,只是想见识你的武功。不知你肯不肯赐教?”
齐世杰双眉一轩,说道:“你要比试什么?我纵然打不过你,只要你画出道儿,我一定奉陪!”
少年哈哈笑道:“不必这样客气,也不必说得这样严重。我看你的剑法甚为奇妙,我自愧孤陋寡闻,你这剑法属于何家何派,我一点也看不出来。拳脚上的功夫,咱们算是比过了。如今我只想领教你几招剑法,不知你可以答应?”
齐世杰道:“哦,原来你把宝刀还我,就是要和我比剑法的。那我还怎能不从命呢?”
少年说道:“好,那就不必客气,请赐招吧!”
齐世杰不敢怠慢,宝刀抢圆,一招“冰河解冻”,向那少年的左肩劈去。他这一招劲力暗藏,正是深得冰川剑法的精髓。那少年目注刀锋,身形却是纹丝不动。眼看他的刀锋堪堪劈到,离额角不过三寸之际,这才右腕倏翻,一招“春云乍展”疾迎上去。
这一招拿捏时候恰到好处,他是特地让齐世杰的宝刀劈到面前,亦即是齐世杰的招数已经使老,手臂放尽,不易再行变化之时,方始突然横截他的手腕的。
若然换了另一个人,换了另一种剑法,少年这照面一招,可以逼使对方非撒剑不可!
但冰川剑法却是和任何剑法都不相同,那少年不想伤害齐世杰,一剑削出,怕他不知厉害,正想喝他“撒刀”之际,忽地感觉一股无形的劲力,竟然把他的剑尖荡得稍稍歪过一边。
原来齐世杰这一招“冰河解冻”纵有三重劲力,正是如同冰川下面的暗流汹涌一般,层冰解冻,潜力一层赛过一层。第二重劲力一发,第三重劲力跟着来到。
饶是这少年武学深湛,此时也不禁心头一凛:“原来他这剑法的精妙,还在我的估计之止。幸好我未开声叫他撤刀,否则可真是笑话了。”
不过这少年也真了得,齐世杰此招虽然大出他的意料之外,却也还是克他不住。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只见他略一晃肩,已是身移步换,他的身子便似轻飘飘的随着齐世杰的刀风直晃去似的。
齐世杰禁不住也赞了一个“好”字,陡地一声大喝,又是一刀劈下。这一招仍然是把宝刀使出剑法,加上了龙象功,威力比前一招更加强了。
少年随着刀风一飘一闪,剑起处,唰、唰、唰连环三剑,似左似右似中,一招之内,同时攻击齐世杰上中下三路要害,剑法之奇诡迅捷,实是难以形容。
齐世杰第一次碰到如此厉害的剑法,不能不也略有顾忌,当下只好回刀护身,不敢全力出击。
这一战真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材,那少年把剑法展开,剑式矫如神龙,身法轻灵如彩蝶,忽虚忽实,忽徐忽疾,乍进乍退,倏上倏下,每一招都暗藏着几种变化。齐世杰用龙象功透过刀锋要和他硬碰之时,他就用黏、卸两字诀化去;但当齐世杰以为他是虚招之时,他又突然把力量用实,今到齐世杰防不胜防。
齐世杰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心里想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两句老话当真说得不错。我幸得奇遇,两年间学成了几种武林绝学,只道纵然不足与当世的一流高手比肩,在江湖上料想也难逢敌手了。那知一出冰窟,就碰上了如此劲敌。这个少年,年纪比我还轻,武功可是比我高明得多了!他哪知道这个少年的奇遇比他更多,学说比他更博,年纪虽轻,武学的造诣当世的一流高手也难以与他相比。
齐世杰不甘落败,当下改变打法,刀中夹掌,把六阳手的威力加上了龙象功,和冰川剑法配合,这才和那个少年扳成平手。
那少年不识冰川剑法,对他的以刀代剑的剑法暗暗称奇;齐世杰对他的剑法,也不由得有点诧异。不过,他之所以诧异,却并非由于不识对方剑法。恰恰相反,是由于对方的剑法,有几招他竟是有“似曾相识”之感,这才引起诧异的。
“奇怪,他这几招剑法我是在那里见过的呢?”忽地霍然一省,齐世杰想起来了。原来这“似曾相识”的几招,是他见冷冰儿使过的,那次在魔鬼城边,冷冰儿以天山剑法接连击败过连甘沛与释湛之时,齐世杰虽然中了魔鬼花之毒,神智正在逐渐模糊,但由于那几招使得特别精妙,他还是留下印象的。
“难道他是天山派的弟子,天山派的弟子又怎能与坏人一伙?他的‘剑意’和冷女侠所使的天山剑法的‘剑意’似乎也不尽相同,不,是相同的少,不同的更多。看来恐怕这只是我的胡乱猜疑而已。”
心念未已,那少年的剑法忽地也是跟着他变了。
少年的剑法本是瞬息百变的,此时忽地变得招式好似笨拙非常,而且越来越慢,慢吞吞的东一指、西一画,剑尖上就好像悬着一块石头。
但对齐世杰来说,这一下可是更难应付了。
原来少年此时所使的剑法实是拙中藏巧,时而柔如柳絮借力打力;时而猛若洪涛,骤然压至。齐世杰冰川剑法中暗藏的潜力,竟然被他克制得难以发挥。
齐世杰突然想起师父在他冰川剑法练成之时,对他说过的一番话:“剑法中最上乘的境界是重、拙、大三字,冰川剑法固然奇妙绝伦,但他必须练到由巧变拙之时,方始能够说是大功告成。”这番话他当时颇感费解,直到练成了桂华主留下的武功秘笈之时,方始懂得一些,但还未曾全懂,如今见了这少年的剑法,这才有更深的领悟,心里也越发吃惊了。
齐世杰身兼三家之长,一旦对武学奥义多了几分领悟,不知不觉就把一己的体会用了出来。只循“剑意”,信手发招,击、刺、撩,抹、崩、删、劈、剁,无不恰到好处,使到疾处,冰川剑法的威力已是给他发挥得淋漓尽致,饶是那少年功力深湛,不觉也感到丝丝寒意。心里想道:“此人悟性真高,和我交手不过百招,剑术的境界已是又进一层。”
但饶是如此,齐世杰出不过只能勉强扳回平手,丝毫也占不了上风。
少年剑法再变,似是随意所之,应快则快,应慢则慢,瞬息之间,前一招轻如柳絮,后一招重若泰山。真当得上是:慢中快,巧中轻,行云流水,稳捷轻灵。齐世杰感到的那股无形压力,也是越来越重了。
齐世杰心灰意冷,跃出圈子,说道:“你的武功远胜于我,我不是你的对手,要杀要剐,任凭尊便!”
(Youth按:羽生真是想当然,此时在世杰心中此少年还是生死之敌呀,按世杰的性格,会如此懦弱吗?哦,世杰未卜先知,他投降之后就会变成朋友……)
少年Сhā剑入鞘,走到齐世杰面前,伸出手来。齐世杰不知他要做什么了。
那知这少年竟然只是和他握手,握住他的手摇了两摇,丝毫没有用上内力,那态度就像和老朋友久别重逢那么亲热!
“你太客气了!”那少年说道:“其实你的本领不弱于我,只是你和大吉法师先打了一杨,不免吃了点亏。我占了你的便宜,怎敢言胜?说起来我还要多谢你呢!”
齐世杰莫名其妙,说道:“你多谢我什么?”
少年说道:“你的剑法纵然不能说是天下第一,却是我所见过的最奇妙的剑法,多谢你肯赐招,使我得益不少。”齐世杰苦笑说道:“你和我开玩笑了,这话应该颠倒过来说才对。我从你的高招之中获得不少益处才是真的。”
少年哈哈一笑,说道:“我不懂说客气话,那就算是咱们相互切磋,彼此得益吧,如今你相信我是并无恶意,愿意和我交朋友了吧?”
齐世杰仍然不敢相信,但对这少年已是有了几分好感,拒绝的话是说不出来了。
正当他不知说些什么才好之时,那少年又再问道:“对啦,我还未请教你的高姓大名呢?”
齐世杰怔了一征,说道:“你当真尚未知道我的姓名?”
少年说道:“我知道以兄台的武功,自必是中原一位成名侠客。但可惜我僻处西陲,平生从未踏足中原,是以请恕小弟孤陋寡闻,实是未知尊姓大名。”
齐世杰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我在中原也不过是个无名小卒。”
少年诧道:“那你为什么以为我一定会知道你的名字?”齐世杰道:“你不是那位大吉法师的朋友吗?他没有告诉你我的名字。”
少年这才恍然大悟,笑道:“原来你到如今,还一直以为我是有大吉法师早有约会,约会在此处对付你的。是吗?”
齐世杰道:“要是我猜错了,请你莫要见怪。”
少年说道:“你我一见如故,我不妨老实告诉你,我和大吉法师虽然勉强说得上是朋友,其实却是无甚交情的。他为何和你作对,我真是半点不知。”
齐世杰信了几分,但仍忍不住问他:“请恕小弟多问,什么叫做‘勉强算得上是朋友’的朋友?”
少年说道:“我和这位大吉法师,只是七年前曾经见过一面。但我知道他是天竺两大神僧之一的奢罗法师的大弟子。奢罗法师是我尊敬的武学宗师之一,是以刚才我怕你伤了他的性命,才冒昧Сhā手替他求情的。”
齐世杰道:“原来如此。那么那位连老大呢,不知兄台是否和他相识?”
少年说道:“哪一位连老大?”齐世杰道:“就是和大吉法师同在一起的那个连老大。”说至此处,方才想起,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这个姓连的家伙在我和大吉法师交手的时候,悄悄溜走,或许你没有遇见他吧。”
少年说道:“刚才我是没有见着他,以前也从未见过。不过你说的这个连甘沛,我却是听过他的名字的。我知道他是个阴狠的小人。小弟纵然不肖,也不至于有这样的朋友。”
齐世杰释然于怀,连忙陪罪:“请恕小弟无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少年笑道:“这算不了什么,假如易地而处,换了我是你的话,我也难免有这个怀疑的。那么小弟冒昧攀交,兄台想必不会见拒了。”
齐世杰哈哈笑道:“我能够结识你这样一位武功高强,仁心侠骨的朋友,正是求也求不到的呢。对啦,我还未曾请致兄台的高姓大名呢。”随即告诉了自己的姓名。
那少年未曾通名,却先苦笑起来。
齐世杰怔了一证,说道:“兄台何故发笑?”
那年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先说出自己的名字:“我叫唐不知。”听到这样古怪的名字,齐世杰更是不楚为之一愕了。
少年笑道:“是不是,我知道你一定觉得好笑,天下那有这样古怪的名字的。对吗?”
齐世杰心想:“江湖上的人物,不愿让陌生人知道自己的名字,那也是常有之事。我和他究竟还是刚刚相识,他有一分顾忌,亦在情理之中。不过,他诚心与其我结交,看来似不假。”便道:“名字不过是个记号,兄台的名字虽然有点特别,那却反而易记。”
少年说道:“实不相瞒,我究竟姓甚名谁,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确切知道的只是:我是汉人。西域通称汉人为唐人,故此我以‘唐’为姓,名字呢,那只好叫做‘不知”了。“面上挂着似是自嘲的笑意,笑得颇有几分苍凉意味。
齐世杰不觉心中一动,说道:“请恕我冒味多问,兄台何以连自己的姓名都不知道?”
唐不知道:“我是个孤儿,从小不知父母是谁。”
齐世杰呆了一呆之后,暗自想道:“他的身世,倒和我的表弟相似。不过天下决没有这样凑巧的事的。而且,据冷冰儿所说,表弟失踪之时,不过十一岁,失踪了七年,如今当是十八岁。十八岁的少年,那能有这样深厚的武功?假如他一直在天山的话,或许还有可说,但十一岁的时候,他已离开,那时他的武功基础无论如何也还是薄弱的。我有二十年的武功底子,又在魔鬼城得到旷世难逢的奇遇,也还比不上他,难道他也有相同的奇遇?何况这少年看起来虽然比我年轻,但似乎也有二十岁出头了。”他想到几种不可能是他表弟的理由,疑心迅即消散。
“请恕我不知,挑起唐兄身世之痛。”齐世杰对他抱歉,对他的身世也不便再追问下去了。
唐不知淡淡说道:“这算不了什么,身世飘零之苦,我也早已惯了。请恕我多嘴,我也想请问齐兄,你老远的从中原来到回疆是为了什么?”
齐世杰不觉又是心念一动,说道:“实不相瞒,我是想找寻一个人。”
唐不知道:“你要找寻什么人,可否让我知道?我在回疆生长,说不定可以帮你的忙。”
齐世杰道:“我正想向你打听,你知道杨炎这个人么?他也是个孤儿,自小给人带来回疆的。”
唐不知似乎觉得很奇怪的样子,愕了一愕,说道:“原来你要找杨炎?”
齐世杰喜道:“唐兄这样说,一定是知道他了?”
唐不知道:“不错,我知道有一个人叫做杨炎,他本是天山派的弟子,七年前忽然莫名其妙的失了踪的。你找的是不是这个杨炎?”
齐世杰大喜道:“正是这个杨炎。唐兄,你和他是相熟的朋友吧?”
唐不知道:“我只能说我认识他。至于是否算得朋友,那我就不知怎样说才好了。”齐世杰觉得他这答覆有点古怪,但此际亦已无暇推敲其中含义,连忙问道:“那你可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吗?”
唐不知道:“齐兄,请恕我要向你打听清楚一件事情。”齐世杰道:“请问。”
唐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我杨炎?”齐世杰道:“他是我的表弟,我是奉家母之命,找寻他的。”
唐不知道:“你们是姑表还是姨表?”
齐世杰道:“家母是他嫡亲姑姑。”
唐不知道:“请恕冒昧,令堂贵姓?”
齐世杰不禁为之一愕,心想:“此人难道有神经病不成。但看唐不知的态度可是甚为认真,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模样。于是只好哈哈一笑,说道:”家母是杨炎的姑姑,当然是姓杨的了。“
唐不知道:“如此说来,杨炎是真的姓杨的了。”
齐世杰这才猜到了几分,当下庄容说道:“杨炎当然是真的姓杨,他的父亲是冀州一位颇有名气的武师,名叫杨牧。”
唐不知似乎吃了一惊,说道:“你说什么。他的父亲是、是……”
齐世杰重复说道:“他的父亲、我的舅舅,是冀州名武师杨牧!”
唐不知呆了片刻,说道:“但我听到的却是另一种说法!”
齐世杰道:“什么说法?”唐不知道:“有人说孟元超大侠才是他的父亲,当今一位最负盛名的青年侠客孟华是他哥哥。”
齐世杰叹了口气,说道:“我也知道有这一种说法。怪不得你一再追问我,他是否真的姓杨了。”
正是:
相逢不相识,家世费疑猜。
第五回离合无常欣巧遇恩仇剖析破愚蒙
真假杨炎唐不知道:“如此说来,这种说法是假的了。但何以会有这种假的说法呢?”
齐世杰长叹一声,说道:“家丑本来不便外扬,但唐兄既然和我的表弟相识,这件事情迟早也说的,那也就不妨告诉唐兄了。杨炎的母亲,她,她……”
唐不知道:“她怎么样?”声调急促,关心的程度,显然已超过普通的朋友。
齐世杰心想:“看来此人和炎弟不仅只是相识,可能是有很深厚的交情的。”
“她在未婚我的舅舅之前,曾经和孟元超有过一段私情。后来就是因为这件事情,和我的舅舅离婚的。也许因此,盂元超要认他做儿子吧?”齐世杰考虑再三,终于说出来了。
唐不知呆了片刻,说道:“杨炎是孟元超的私生子吗?”齐世杰道:“这倒不是。他是云紫萝与我的舅舅结婚之后生的,确实是我舅舅的嫡亲骨肉。但孟华可就真的是私生子了,他是云紫萝婚前就怀六甲的。云紫萝是我那位离了婚的舅母的名字。”
唐不知不觉变了面色,半晌说道:“如此说来,那位名满天下的孟元超孟大侠岂非是个坏人?”
齐世杰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在大的事情方面,孟元超还是可以当得上大侠的称号的。不过,在这件事情上,当然他是私德有亏了。”
要知齐世杰的母亲“辣手观音”杨大姑在他弟弟婚变这件事情上,是极为偏袒弟弟的,在她的心目之中,云紫萝是败坏杨家门风的“淫妇”,孟元超则是弄得她的弟弟家破人亡的“奸夫”。云紫萝已死,她对孟元超自是更加痛恨。齐世杰受母亲的影响,对盂元超能够有这祥的“评价”,已经算是好的了。
唐不知道:“那么你的舅舅现在何处?”齐世杰道:“我不知道。有人说他已经死了,但还不知是真是假。”
说至此处,似乎觉得对杨炎的身世已经谈得太多,便道:“唐兄,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唐不知颓然说道:“没有了。多谢你相信我,初相识就告诉了这许多事情。”意态殊为萧索。
孟元超是名满天下的大侠,武林中人提起他十九都是表示尊敬的。齐世杰只道他是因为知道了盂元超的“丑事”以致神态有异,并没想到其他原因。
齐世杰道:“唐兄既然没有别的要问,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有关杨炎的消息了吧。”
唐不知没有立即回答,他凝视远方,似乎是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方始说道:“我不知道。我知道的只是从前的杨炎。如今是否还有杨炎这个人,我都想找别人告诉我呢!”一副心神不属的样子。
齐世杰大为失望,心想:“你既然不知道,何必问我这许多有关杨炎的事情!”
不过他虽然觉得唐不知有点怪,但还是对他有几分好感的,心里埋怨他的话里是不愿说出口来。当下说道:“他失踪了七年,据我所知,天山派有位冷女侠在这七年中从没间断的在寻找他,也没打听到他的下落。难怪唐兄不知道了。唐兄,你要上那儿?”
唐不知似乎很注意听他这番说话,听了之后,苦笑说道:“我自号不知,你问我到那里去,我也只能用我的名字作回答: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齐世杰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只好就此分手了。”
唐不知忽道:“且慢!”齐世杰道:“唐兄有何指教?”唐不知道:“我也要向你打听一个人的消息。”齐世杰道:“是谁?”唐不知笑道:“还是杨炎。你刚才说你相信他还在人间,何所据而云然?”
齐世杰道:“我这只是猜测而已。”
唐不知道:“猜测也得有点根据,齐兄要是认为我还配做你的朋友的话,请恕我多问一句,你是否找到了什么有关寻找杨炎的线索?”
齐世杰暗自想道:“看来他也是很想找到杨炎的,要是他愿意和我作伴前往鲁特安,那就更有把握对付段剑青这小子了。”
“不错,我是找到了一条线索。你知道段剑青这个人吗?”齐世杰道。
唐不知道:“我知道他和杨炎一同到过天山习艺的,他怎么样?”
齐世杰道:“他曾经收买杀手,两次三番要暗杀我,刚才和大吉法师一起的那个连甘沛,就是受他指使,要来杀我的人之一。”
唐不知道:“原来大吉法师与你为难,由来乃是如此。但段剑青为何要暗杀你呢?”
齐世杰道:“他是怕我找到杨炎。”
唐不知道:“你怎么知道?”
齐世杰道:“有一个和他们同谋害我的人,名叫窦健刚,后来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我救了他的性命,是他告诉我的。”当下将自己在魔鬼城的遭遇,简单扼要的说给唐不知知道。
唐不知道:“这个窦健刚知道杨炎的下落么?”
齐世杰道:“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另一个人的行踪,要是找到了这个人,就等于找到了一条寻觅杨炎的线索了。”
唐不知已经猜到几分,但仍然问道:“这个人是谁?”
齐世杰道:“就是段剑青!”
唐不知道:“段剑青现在何处,你可以告诉我么?”
齐世杰道:“据窦健刚从连甘沛口中得到的消息,段剑青前些时候是在鲁特安旗。只盼现在他尚未离开。我的表弟很可能就是和段剑青同在一起,所以我现在赶着要往鲁特安旗,唐兄,要是你没有别的紧要事情,不如……”
他正想劝说唐不知和他作伴,同往鲁特安腹,话犹未了,唐不知已是再问他道:“段剑青当真是在鲁特安旗,你没听错。”声调急促,显然他比齐世杰还更关心此事。
齐世杰说道:“这个地名是我重复问了窦健刚两遍的,绝对没有听错!”
唐不知道:“好,那么我先走了,咱们后会有期!”说到一个“走”字,身形疾起,说到最后一个字,声音已是认山坳的那边传来,背影也看不见了。
齐世杰大叫道:“唐兄,你往那儿?”一面叫,一面拔步追踪,可是却已听不见他的回答,山路迂回曲折,拐了几个弯,更不知道他是从那个方向走了。
齐世杰定了定神,心里想道:“这个人真怪,听他一再查问段剑青下落的口气,料想他多半也是要跑去鲁特安旗的。但为什么不愿意和我作伴呢?”
这个少年走了不打紧,但走了这个少年,还有谁人可以带他走出通古斯峡呢?他不禁大为后悔,为什么刚才没有想起先向这今少年问路。
一阵山风吹来,齐世杰忽然想起:“连甘沛的坐骑被我击毙,他受我掌力所震,伤得虽然不重,但料想也走不快的。说不定我还有可能在这峡谷里找得着他。与其在这里后悔,我为什么不去撞一撞运气?”
明知这个希望甚属渺茫,他也只能试一试了。
齐世杰是否能够找到人带他走出通古斯峻,暂且接下不表。先说那个自称唐不知的少年,离开齐世杰之后的遭遇。
他好像发狂似的飞跑,胸中似有一股郁闷之气无从发泄,但却又是一片茫然,不愿意去想任何事情。
他一口气他不知跑了多少路,不知不觉跑到一条山涧旁边,绿阴掩映之下,流水淙淙,他方始有了一点清凉的感觉,回头一看,没有发现齐世杰追来,他也就不知不觉的停下脚步了。
他把脑袋浸入清凉的山泉之中,“热烘烘”的脑袋渐渐冷静下来,重新恢复清醒。洗掉了面上的尘垢,水中的影子可比齐世杰刚才看见他的那个模样年轻多了。
“别人在我这个年纪,恐怕还是一个不识愁滋味的少年。为什么我只有十八岁,就受到这许多命运的折磨。”他看着水中自己的影子不禁讷讷自语。
喝了一口清泉,吐出一股郁闷之气,他不由自己的在心中苦笑道:“我自号‘不知’,要是什么都不知道,那倒好了!唉,冷姐姐,我的义父,孟华,甚至我的师父,这些人我都是把他们当作亲人的,我知道他们也都是疼爱我的,但为什么,他们都要骗我,都要骗我呢!”
“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骗我?”他几乎忍不住就要大叫出来。
幸好他没有叫出来。
就在此时,忽听得脚步声响,这少年抬头一看,只见有个人正在向着他走过来,他不觉怔了一怔,这个人他是从未见过的。但不知怎的,却是有几分“似曾相识”之感。
心念一动,他再看一看水中自己的影子,这才不禁哑然失笑,原来他这几分“似曾相识”之感,是因为这个人的面貌和他约略有两分相似。
由于两分相似,他不觉对这个人有点好感,正想问他,那个人却先开口了。
“请问兄台是否姓齐,大名世杰。”
少年怔了一怔,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是齐世杰?”
那少年大喜道:“啊,你果然是我的表哥,表哥,我找得你好苦!”
少年诧道:“我是你的表哥?你是谁?”
那人说道:“好教表哥得知,我正是杨炎!”
少年定睛看他,半晌说道:“什么,你是杨炎?你真是杨炎!”那个自称杨炎的少年见他如此平静的发问,并没如想像那样露出骤然惊喜的神情,倒是有点感觉意外。但转念一想:“齐世杰曾经上过连甘沛的大当,两年前连甘沛冒充向导,几乎将他害死。他在魔鬼城被困两年,如今方得死里逃生,也难怪他要小心提防了。”
可是他却并没有怀疑眼前这个少年不是齐世杰,虽然他觉得齐世杰似乎比他想像的还更年轻。
由于段剑青并没有见过齐世杰,这个自称杨炎的少年,从段剑青口中听到的有关齐世杰样貌的描绘,乃是间接从连甘沛口中听来的,是以在他心目之中,自是不能塑道出明确的形象。他只知道齐世杰是个长得颇为俊秀的少年,那么看起来比真实的年龄要轻一些,那也不足为怪了。
不过令得他错认了的最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他是在通古斯峡遇上这个少年。
段剑青是得到了齐世杰在通古斯峡出现的消息,才叫他赶来谋害齐世杰的。这条路一向极少人行,这个少年腰恳长剑,而且,一看就知他的内功很有根底,除了齐世杰还能是谁?
他认定了眼前这个少年是齐世杰之后,便大着胆子说道:“表哥,你我从来没有见过面,也难怪你不敢轻易相信我的说法,但我是有凭据的。”
少年说道:“哦,你有什么凭据,证明你是杨炎?”
“杨炎”说道:“我出生之时,有个胎记,我想姑母是应该知道的。姑母叫你来寻找我,想必亦已告诉我你吧?”
少年说道:“什么胎记?”
“杨炎”捋高衣袖,露出左臂一粒红痣。说道:“表哥,你该相信我了吧?”
少年哈哈一笑,说道:“不错,我知道杨炎左臂是有一粒红痣,但可惜我已经知道了你不是杨炎,而我也不是齐世杰!”
“杨炎”大吃一惊,说道:“那你是谁?”
少年冷冷说道:“你问我是谁?我记得我有个名字,恰巧和你相同!”
“杨炎”呆了一呆,失声叫道:“你说什么?”
少年说道:“我说,我恰巧叫做杨炎,而且我也恰巧有这么一颗红痔!你要不要看看?”只见他左臂上果然也有红痔,比“杨炎”的更为鲜明。
假杨炎大惊之下,倏的跳将起来,伸指便向真杨炎胸口的|茓道点去。
他知道杨炎的武功必然不弱,是以一出手就用上了雷神指功夫。雷神指是他家传的绝学,经过和段剑青交换武功,在这门武学上又有所增益,已是更胜前人,是以他虽然只练到四五分火候,出指亦已带起一股热风。
两人面对面的站立,本来伸手就可触及对方。假杨炎心想纵然点不着对方|茓道,雷神指的威力亦可伤及对方。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在这样情形之下,他当然是不管成败如何,也要和真杨炎一拼的了。
杨炎似乎完全没有防备,胸口的“璇玑|茓”竟然给他一指戳个正着。“璇玑|茓”乃是人身死|茓之一。假杨炎想不到这一下如此轻易到手,倒是始料之所不及,这霎那间,不禁大喜如狂。
只听得“咕咚”一声,一个人倒了下去。
但倒下去的却并不是真杨炎!
原来正当假杨炎大喜如狂,忽觉触指之处,如戳败草,他还未曾笑得出声,就给一股突如其来的反弹之力,震得变成了四脚朝天了。
杨炎笑道:“你这门点|茓功夫,确也有点邪门。但可惜你一来练不到家;二来你运气太差,偏偏碰上了我,我刚好懂得挪移|茓道的功夫。”他用内力震倒假杨炎这后,胸口也有点火辣辣的感觉,当下运气三转,这才恢复如初。
“你这厮为什么要冒充我,快说!”杨炎喝道。
假杨炎料想难逃一死,硬着头皮冒充好汉,闭着嘴巴不说话。
杨炎冷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是段剑青指使你来的,是不是?”
假杨炎道:“你既然知道,何须问我?”
杨炎冷冷说道:“好,那我就不问你了。你高兴在这里躺多久就多久吧。”说罢,果然便即走开。
这一下又是大出假杨炎意料之外,心想:“难道这小子是和我开玩笑不成!”他可不相信杨炎会这样轻易放过他,但杨炎却是真的径向前走,头也不回。
假杨炎忽地大叫道:“杨大侠,请你回来。你要知道什么,我都愿意告诉你!”叫声凄厉,就像受伤的野兽。
原来此时他正在忍受着痛彻心肺的折磨。
原来他给杨炎以少阳神功震荡他的奇经八脉,此时方始开始发作。少阳神本是天山派的正宗内功,杨炎揉合了天竺的奇门武学,减了几分“王道”,却增几分“霸气”,一旦发作,假杨炎只觉体内如有千百条小蛇乱窜乱噬,痛楚之处,当真股过世上任何一种酷刑。
杨炎嘴角挂着冷笑,缓步走回他的身边,说道:“这是你请我回来,可不是我逼迫招供。”假杨炎那里还敢辩驳,只能顿首哀求,“是,是。小祖宗,求你饶了我吧。你想知道什么,我都愿意告诉你。”说话上气不接下气。
杨炎轻轻在他身上拍了一下,痛苦登时减了许多,不过仍然不能动弹。
一秒记住www点dier22点com,最新小说等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