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筱沄回门的日子。司徒明沄一下朝便备齐“三朝礼”,骑了马,带着轿子赶往欧阳府接人。
在宁国的风俗里,三朝回门是不亚于迎娶的大事。结婚的第三天,娘家弟弟或者哥哥把新嫁娘接回去,而且回门时要顺着迎亲的那条道走。女方家先要在中午设宴款待新婿。晚间还要再宴请夫家的长辈,并遍请亲朋好友。若是有些家产的还会搭台唱戏、放烟花,大肆庆祝。新女婿这才以女婿的身份拜见女方的亲友。
从妹妹嫁到欧阳家那一刻起,司徒明沄便一直担心的很。既记挂着她的身体,又要布置今日的行动。本来一切就绪,不想今日早朝上皇上突然命他接管都城防务,命父亲后日就赶回边城。下朝后又单独召见,取消了原定的计划,又不说明原因。计划倒是小事,日后还可从长计议。可将儿子留在都城享福,却把父亲赶到边关,没这个道理。他极力推辞,皇上却不肯听进言,而且言语中他们父子似乎有些不满。可若是不满又怎么将都城防务交到他手上了!他自幼随父亲在军中长大,对这些政治上的东西也很不耐烦。祖母在世时有祖母谋划,这些年又都依靠筱沄,如今她出了阁,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想到这里,越发急切地想见到妹妹。司徒明沄打马快行,前呼后拥的往欧阳家赶,隔老远便看见欧阳府层层庭院楼阁,汉白玉石阶上的朱红大门,他们一行人没到,早见仪门里边喘吁吁跑过来一个中年人,赶着几步近前,赔笑道:“奴才刘柱儿,给将军请安了!请将军跟奴才这边请!”
司徒明沄下了马,随刘柱儿绕过正厅顺着游廊往西走。身后自有人安排,将带来的各色礼品往里搬。西边的花厅是欧阳靖宇平素休憩、宴请外客的地方,装修十分精致。他徐步而行,但见亭台楼阁参差,循廊曲折,一路珠箔湘帘,来往仆人足有四五十人,见他二人过来,都垂手侧立让路。越往里走司徒明沄的眉头锁得越紧,妹妹在这样的人家怎么住得惯。如今铲除欧阳家的计划搁浅,若是他们家欺负妹妹,自己是晚辈也不好出面,岂不是白让妹妹受委屈。还是得奏请皇上,将父亲留在都城。他正在暗暗思量着,二人已到抄手游廊尽头。只见廊下挂了五六只鸟笼子,迎面门额上白底素绢裱着“澹宁轩”三个字。湘竹帘后隐隐可见人影晃动。有人打起帘子,司徒明沄躬身进去,就见欧阳靖宇端坐在雕花搭袱太师椅上。旁边端坐一人,却不认识。欧阳靖宇见他迟疑,含笑说道:“哦,这是我那不成器的三儿子。”
他便明白就是妹妹的公公欧阳永琰了,忙行礼道:“原来是亲家老爷,明沄失礼了。”说着便赶着跪下磕头。
欧阳永琰忙笑着扶起他道:“将军快快请起,我一介白衣,如何受得起将军大礼。”言语中的抱怨毫不掩饰。虽然有个位极人臣的父亲,可他却没有任何职务,每日用度都要到账房支取,叫他如何不怨。
司徒明沄不禁有些厌恶。早就听说过这个人,十五年前曾任过户部的管事,当年侵吞赈灾粮款,差点酿成暴乱,可他自己却只落了个永不继用的处罚。欧阳家把持朝政几十年,富贵无限,还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欧阳靖宇对这个儿子早就不抱任何希望了,自己已年过七旬,却丝毫不敢放权。外人都道他霸道,谁又知道他的苦处。三个儿子只有长子还成器,却英年早逝,其他儿孙都不成器,吃喝玩乐全套的把式,还需要他跟在身后收拾残局。他何尝不明白登高跌重的道理,为了不被抓住把柄,只能将儿孙们都拘在家里。如今他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孙儿凌普的身上,所以今日早朝皇上将都城的防卫交给司徒明沄,他也默认了。如今欧阳家太扎眼,要是凌普能在司徒家帐下历练对他会更好些。
欧阳靖宇笑着说:“虎贲将军接管都城防务,足见皇上对将军的信任。这样吧,等就任官牒下来,由老夫出面宴请原来管着城防的兵部官员,到时候将军可一定要赏光啊!”
司徒凌普站起来,恭恭敬敬的回话道:“多谢丞相了。”司徒家与欧阳家早晚会成为政治上的死敌,目前虽没在面上露出来,可欧阳靖宇毕竟是自己算计了许久的对象,他初入官场还没学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那一套,实在没话可说。
欧阳靖宇是刻意拉拢他,不想亲亲热热的几句话就换了这五个字。他多年为相,不论文官武将那个在他面前不是拼了命的巴结。像今天这样,话递到嘴边都不见应酬的,还真是头一回。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三人就这么一言不发地坐着,各自想着心事。
不多时欧阳凌普就进来了,他一一请过安,欧阳靖宇便问道:“都准备妥当了?”
欧阳凌普回到:“准备好了。这会儿娘和太太正交代着。”
司徒明沄早等不急,忙站起了回到:“那正好,我同妹婿出去等吧。今日家父在家中略备薄酒,还请丞相、亲家老爷赏光。”
欧阳靖宇笑道:“我已是老朽啦,就不去了吧?!”
司徒明沄忙说:“家父反复交待,您是长辈,还得借您的福寿。无论如何你一定得到场。”按规矩欧阳靖宇是祖父,去不去都行。原先为了确保他到场,他们想好了一套说辞的,只是如今皇上改变了计划,他也懒得再多说什么。
欧阳靖宇听多了官场上喋喋不休的套话,对司徒明沄这般简介明了地说话倒是大为欣赏,笑道:“如此,我就厚着老脸到府上叨扰了?!”
司徒明沄赔笑道:“丞相能去是家门的荣幸。下官先行告退,在家中恭候老大人大驾。”行了礼就随欧阳凌普出来了。
此刻司徒家抬来的十二个红扛箱内早换上了司徒家的回礼。司徒明沄与欧阳凌普面对面坐在一个会客的厢房等着筱沄的轿子出来。
司徒明沄笑道:“我家小妹生性顽劣,妹婿还要多包涵。”
要是昨天有人说这话,欧阳凌普可能会拉住他大吐苦水。可今天提起司徒筱沄他却一脸笑意。昨天被逼着带她出去,先是给她捉岩鸟,接着又要学骑马。玩儿的倒是开心,只是晚上回来她就瘫了。欧阳凌普从小猴在马上,虽然听说第一骑马的人全身都会散架了一样酸痛,他却是第一次亲眼见到。看到她一脸的苦相,再没有一点把他吃的死死的嚣张,心里真是说不出的畅快。
司徒明沄看到妹婿脸上的笑意,先是感到意外,接着不禁倍感高兴。这门婚事毕竟太过仓促,这妹婿比妹妹还小一岁,他就怕妹妹放不下过去,今天看来似乎两人相处的不错。想到这些,他也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两人在外头傻笑,里头的筱沄却想哭。虽然有了心理准备,可是骑马后的后遗症还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步履蹒跚跟婆婆告别,今天三奶奶出乎意料的热情,竟牵着她挨着她坐下。
“凌普是我唯一的儿子。脾气犟的狠,日后你要多迁就他些。要是他敢委屈了你,就来告诉娘,娘替你收拾他。”
筱沄莫名其妙的点点头,这是这里的风俗吗?婆婆为防止新妇回娘家就不来了,所以都要特意表现地亲热一些?
三奶奶那知道她在想什么,自顾自的述说着:“太太早就放了两个人在他屋里。他看都没看,这么些年都没个屋里人。我们这一房就指他延续香火,可他却……”说着还试了试眼角。旁边的婆子忙上前道:“奶奶何必伤心,如今少爷少奶奶感情这样好,不久您准能抱上孙子。”三奶奶忙转忧为喜,“说的是,看我只管自己高兴。前头该来人催了,你去吧!”
这帮人竟然以为她这个摸样是跟欧阳凌普圆房的结果。筱沄哭笑不得的跟她告辞,早忘了是自己缠着出去的,只恨不得拉过欧阳凌普咬上几口才解恨。
轿子停在二门里头,旁边停了辆车子是给欢儿喜儿坐的。筱沄上了轿,一大帮老妈子簇拥着出了二门。司徒明沄和欧阳凌普骑着马在前头,又浩浩荡荡的往元帅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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