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这批酒一运到赤塔,我立刻给你兑款。决不会有误。”
“是啊,是啊。”
“齐,你知道的,一般的主,我决不会先交给货物的三分之一货款。而对于你,我是全力相助的。用你们中国的一句话说,这叫朋友相见,两肋Сhā刀——!”他说的是两肋“差”刀。
他说得十分生硬,大伙儿又都笑了。
齐发说:“我对沙德洛夫先生倒不是不相信,我只是有些担心战事……”
“战事?”
当提到这个,沙德洛夫立刻拨郎鼓似的摇头说:“不不!不会的。我们大沙皇俄国是不会败的,这就请你相信好了。再说,买卖不成仁义在吗。下一步,我还准备通过道胜银行,再给你拨一笔款子。你看怎么样?”
齐发说:“朋友相助,永生难忘。”
这时,车已装完。齐发让车夫拿出特意给沙德洛夫烀的狗肉,递了上去,说:“沙,这是你最喜欢吃的东西。”
“啊!狗肉。”
沙德洛夫上去就咬了一口。
二人看着远去的火车,在站台上拥抱了一下,就各自离开了。
从宽城子火车站往回走,齐发让车夫往南赶。
往南不是老商埠地吗?
到了老街口,齐发让车夫把车赶回去。
烧锅车夫见今天老爷子兴致不错,也就自个儿赶着车回去了。
齐发慢慢地走着。先进了二马路王家包子铺,要了半斤水馅包子。包子铺王林老掌柜是长春有名的肉包铺能手,那芹菜馅的包子蒸得地道,一见是积德泉的老掌柜来了,立刻叫人现去胡家肉铺割上二斤鲜肉,现包现蒸,边吃边唠。
从二马路出来,他又拐进了新民胡同。新民胡同是长春老商埠地儿最热闹的场子了。这条胡同其实不长,但是胡同里是大胡同套小胡同,各种门市、买卖,都想在这儿占一块放脚之地。来这儿的买卖完全是真本事。最热闹的是老侯家的戏园子。
侯家老爷子原是河北滦县人。咸丰七年(1857年)河北滦县一带滦河出槽,当时一下子就淹死了成千上万的穷苦百姓,在滦家庄祖居的老侯家,十多口人在这场大水中丧生了六口,侯老爷子一看日子过不下去了,就领一家人闯关东奔了东北。那时闯边关,全靠两脚走。没有钱,边走边要饭,乞讨。侯老爷子的二儿子叫侯景宣,从小聪明伶俐,他每到一处,爹娘一住下,他就上集市上去要饭。他看到一个民间艺人边唱边要饭,于是就和那人学上了。一来二去地,他就学会了一些个段子,他口才好,记性好,一点点的,就靠着唱唱讨饭养活爹娘了。后来,侯家在长春老商埠地四马路的新民胡同一带落了脚。
这儿本来就靠着热闹街中心,每天晚上四面八方的游人络绎不绝地集中到这儿来,特别是一些无家可归的散人杂众都愿意到这条胡同里来“集合”闲逛,于是小胡同里常常有一些个摆地摊,变戏法,相面算卦,唱小曲的。侯景宣是个头脑灵活的人,他想,干脆自个儿弄个大场子,一是可以养家糊口,二是也发善心成全了那些个在寒天时唱戏卖艺的。
从前,这地儿的房价也便宜,景宣和父亲一商量,就把自家的房子经过扩展,由原先的一间,一点点地扩展成三间房子大的戏园子,占地面积足有两百平方米,门冲南,西和北各留一个小门,变成了挺像样的一个戏园子。这个园子,长春老百姓都愿意来。一是这儿一到晚上熟人多,想见谁都能见上,白天也是老闲人上坐;二是戏票便宜着呢。花几个小钱坐下,还能喝茶水,这是“平民”的地方。还因为这儿的“戏文”也百姓化,出了老长春的一些“名角”,还有什么“武生”、“三花脸”、“二人转”、“变戏法”、“拉场戏”,真是应有尽有。
什么变戏法的张耀庭,能大变活人。
什么郑汉邦的“飘手巾把”,那都是绝活。
那时,戏园子前几排是“茶围”,一桌一桌的,可以上茶水,瓜子,糖果,老烟(民间土烟卷),后边是散座零客。来的都是“客”,一律热情招待着。你看吧,一开场子,喊声就不断。
一会儿这边喊:“汉邦!来盒老刀牌烟。”
一会儿那边喊:“喂!来只手巾把!热的。”
这时,你就听他说:“好啦——!您稍候——!”或者:“就来啦——!接住——!”
随着喊声,一条条手巾就在堂子空中“飘”了过去。这“飘”手巾把是绝活。没有这个能耐在新民胡同吃不了这口饭。因为时时要飘“花”手巾把。
这“花”手巾把,是走的“花”线。
因为有时好几个人同时要,他要同时抛。而他抛出的手巾把在空中各走各的线,上下不碰,前后穿行,会拐弯掉头。真叫绝了他。
从有病以来,齐发今儿个是三年了,头一回上新民胡同的老侯家戏园子。景宣打老远一看,哟,这不是积德泉老掌柜齐发吗?于是立刻迎上去打招呼:“哎呀老掌柜,哪股风把您给吹来了。”
齐发说:“在大街上就听到你场子里的弦子响。”
侯景宣一看老爷子今儿个兴致好,就问:“您想听老的还是新的?”
“老的有什么?”
“《冯奎卖妻》、《黄氏女游阴》。”
“新的呢?”
“孙玉楼的五花脸王三道士……”
“哎呀,都中,都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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