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
当下,二人告辞了万合泉的掌柜,匆匆往火车站方向上跑去。
当年,虽说日本人已经宣布投降了,可是一些日本军人和宪兵还在拼死顽抗,长春的一些日兵就是这样。这天,他们趁王云堂不在烧锅的当儿,拿了一个假的王云堂的“手令”,说同意清酒厂撤回日本。其实这几年清酒厂的设备钱和利息,积德泉早已还清了。再说,就是欠账也不能连积德泉别的设备和酒桶、老酒都装走,整整三车皮啊。装着装着,大伙儿觉得不对劲儿,于是一些工人跟着汽车跑,何挑水急忙来报告了王云堂……
从万合泉出来,王云堂二人直奔附属地的火车道线。可不知是咋地,远远地一看,一列火车在“吭哧吭哧”地开着,车上坐着一些日本宪兵,抱着枪,车的两侧和后边的铁轨上,一百多积德泉的糟腿子们手持木棒和铁镐一边追一边高喊:“停下,快停下——!”“小日本子停车——!”
可是,日本宪兵不断向空中放着枪,火车没有停的意思。
王云堂一看,对何挑水说:“快!你去通知所有工人还有股东!咱们一块上火车站!往回抢东西。”
然后,王云堂和大伙儿一同向火车站追去。
拉着积德泉设备的火车终于在火车站的站台上停了下来。原来,这里还停着不少车皮,都是机械、设备、物资什么的。他们想挂上这些车皮再一块拉走。工人们呼啦一下子把这三节车皮给围上了。
小仓次郎站在车上,他对几个宪兵说了几句什么,那几个宪兵立即把枪口对准了工人们。
这时,王云堂也气喘吁吁地赶到了。他抬头一看,意外地发现,工人群里,在杨侃的旁边,站着老二哥。这老二哥,眼下还是威风凛凛地立在一个挺高的木堆上,他手里举着一个猪头,一手拿刀,正刷刷地往下削猪头肉……
别的工人都不动声色。
小仓次郎一看,不知是啥景,就问翻译。翻译说:“你问他们什么的干活?”
“对对。”
“那是在起屁!”
“起——屁——?不懂……”
“不懂不行。这个削猪头的人一出现,你想不听他的都不行!”
“为什么?”
“他们可以联合起来,往死里打你。”
“啊!这么厉害。”
“厉害的事还在后头呢……如果那人快速地削猪头,工人们就会不顾命地扑上来的!”
其实,这时的翻译也明白,事变了,东北要变成|人民的天下了,人们再也不怕日本人了,他也要给自己留个后路了。
小仓次郎倒吸了一口冷气。
可是,小仓次郎依着自己人多势众,强行指挥这几节车皮和别的车挂钩运走。
王云堂气得冲上去想扯住日本宪兵,突然日本人的枪响了,王云堂身子一歪,栽倒在货场的木头堆上,鲜血从胸口汩汩流出……
老二哥一看,一步蹿到火车道的头上,又爬上火车头,把猪头向空中一举,片刀一旋,只见那猪头肉片“哗哗”地飞起来,杨侃一看时候到了,立刻喊了一声:“兄弟们,冲啊——!”
飘飞的猪头肉就是信号,立刻,上百的工人们举着钩、杆、铁尺、木头棍子一起往前走去,人们冲上了火车,一些人拼死和日本宪兵厮打着,一些人就往下抢设备,什么铁碾子、酒桶、磨、酒匣子,不断往下扔……
这是一场肉搏战。
许多工人被打得头破血流,日本宪兵也被工人打倒了,杨侃和老二哥的肩上受了伤。因几个宪兵看他俩指挥,就不断地开枪。可是老二哥带着伤还是削着猪头!血,混着猪头肉片,四处溅飞……
这时,杨侃走过来,扶起了正在流血的王云堂。
王云堂往前望着,血肉横飞中,老二哥仍然站在火车头上,尽管他的身上、脸上,血迹斑斑,可是他手中的刀子,还是在不停地削着猪头肉……特别是当工人们抵不过日本人时,他的刀子削得更快,更稳。于是,工人们喊杀声冲天。
王云堂禁不住问杨侃:“老二哥,他,他是神吗?”
杨侃:“不,他是人。”
“可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他是咱东北。东北,就是他……”
他,就是东北。东北就是他。
这句话,王云堂还是有些朦朦胧胧,有些不懂,又似懂非懂。他只觉着天旋地转,渐渐地闭上眼睛,要睡去了。
几个战斗着的工人围上来,就喊,王掌柜,你醒醒!
喊声飘荡在空中,传向远方,可是,他一直没有醒来,他睡去了,睡到时光岁月的记忆中去了。
是啊,故事到了记忆的尽头了。
从两百多年前“夹荒”地的窝铺抗税,到漠河淘金为国捐躯;从中东铁路的新景象,到二道沟火车站上告;从日俄战争的混乱,到与俄人塞尔维亚战败后的分手;从蒙古草原的骆驼队,到民间土匪的绑票姻缘;从宪兵实行的治安肃整,到伪警尉的虚伪狡诈;从民间老酒评上“头牌”,到为造“御酒”闯长白秘境;从三六九小店的夫妻恩爱,到老剃头棚兄妹的生离死别……
一切的一切,人们是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仿佛又像影幻似的在人们眼前晃动着。在这些难忘的故事和经历中,我们认识了许多人,这是一些活生生的人,包括齐雨亭,徐三爷,齐子升,徐长友,徐仁,齐成山,徐玉,李喜瑞,兰嫂,吴剃头,还有维子和何挑水……人们于是在“心底”认识了这些人。
而最终一切,都变成了故事,在地老天荒的时光中消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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