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隔水,看似连绵火龙,形迹不定。赵青娘在水流中睁大双眼,借着精钢囚室蔽体,注视着石牢中的情形。
门开后,一人走入牢内,站在渠边。水波模糊了他的面貌,只依稀是个男子。施金阙站在水渠另一边,似乎在与那人说着什么。赵青娘猜测他是说这囚室并无异常,然而不多两句,她发现施金阙的手势开始急促起来,仿佛极力辩解。
此人虽从商,但扯谎骗人的功夫却着实不如他的丈人金名通。赵青娘在水中微微一笑。施金阙的衣衫仍然湿透,石地上又水迹斑斑,还有两个人的足印。那来人若非瞎子,怎会看不到?
又过数句,施金阙急退了两步,水渠另一边,那人飞跃而起,声势恶猛。但他并未来得及落到对岸,赵青娘已如箭破水而出,三指一叩,将他拖下水去。水花四溅,灯影晃动。施金阙跑回渠边,只见精钢囚室旁一团黑影扭打来去,赵青娘右手不放,将那人按在水底。她多日受困,体力消耗极大,一时却也难以取胜。
施金阙不禁焦急,叫道:“赵姑娘!”可有水相隔,声音便难以传入。那每日送饭之人虽从不多话,但他认得是金银楼身边心腹,功夫自不在话下。片刻之后,水底黑影动作渐小,精钢囚室却随水流缓缓移动,眼见就要压到他二人。施金阙四顾无计,忽然去提了张条凳跑到渠边,似想入水接应。
水中赵青娘隐约见他如此,心下忽的有些着恼:想她“三指飞云剑”好歹也曾有过一阵美名,今日竟与个仆役缠斗不休,还累得“施算盘”提条凳,还谈何救他出去、雪洗耻辱?
岸上水下,施金阙与赵青娘正自转着不同念头,那半开启的石门却慢慢地动了一下。在赵青娘堪堪将送饭之人打得呛水晕去时,她发现施金阙竟笔直地摔入了水中,像是失去了知觉。此水与外相连,倘若顺流而去,势必溺死在半途。
又有人来了,而且不止一个。但赵青娘来不及去管是谁,她径向施金阙游去。活水摆布着精钢囚室,也摆布着水中的人,移步艰难。赵青娘不知自己是如何游过这一大段水程的,直到她拉着施金阙在水面冒出头来,才被什么东西一下子蒙住了双眼。
一缕淡香沁入鼻端,宛如精钢囚室中的极静。
她记起了这种味道。那是金银楼华贵的披帛下暗藏着的气息,甜蜜而剧毒深蕴,将她再一次拽入无底的黑暗。
金碧山庄公告天下半月之后,异动始现。所有离开丹庄的方士突然尽数往回疾赶,尽管他们隐匿行踪,星夜赶路,但仍旧不免扬起一阵灰尘,为夜半不眠者所察觉。
流言四散。几乎所有暗中注视着丹庄的人,都在听到消息的那一刻拍案而起。飞云长剑,赤雪流珠,长生不老。金碧山庄朱门紧闭,老庄主金名通早已不在庄内,大小姐金银楼与夫婿施金阙也不露行踪。
这些,无不让数十年后茶楼听书的茶客们屏息凝神,而彼时彼刻,除了玲珑别居的阑珊秋意,却也有一些淡然冷眼之人,在尘烟宵小头顶掠过,宽袖如风。谁在尘世中,谁在尘世外,似乎只有逝不可回的光阴可为印证。
浮云如衣,白云苍狗,瞬息变幻。
山亭建于悬崖巨石不远处,亭中的酒便沾染了松风的清冷。冷酒入肠,醉也醉得彻骨,颠倒是一场风烟无际。
沐远风站在巨石之旁,整整站了两个时辰。若不是他轻轻咳了一声,这沉默还不知要延续多久。冷酒总是伤人,索性只有一壶,如他这般脾性,也不会为了多饮几杯而费事来回。
仿佛总有比这更为重要的事,让他不吝心神地久久注视,其余皆可一笑置之。莫三醉自在山亭之中远远陪伴,无论多少年未见,这种虽远实近的距离始终不变。三五知交、红尘旧友。倾杯之后,莫三醉终于起身,走到沐远风身旁。
“听够了么?”
“没有。”沐远风还是凝然不动。
“这些年你时常就是这个样子?”莫三醉朝巨石山崖外的云烟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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