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见她是剑客打扮,容貌并不甚美,神色间亦无别意,寒暄几句,便自回去睡下。赵青娘看着她背影隐入幽暗夜色中,一时没了话语。她低着头,掌中无物,右手便去握住了自己的剑。
半壶酒只在两三碗间就见了底,酒意寡淡。施金阙见夜色已深,便要留赵青娘宿于家中,道:“只是侧屋有两位朋友住着,这里房舍也没有多余,恐怕得委屈姑娘一下了。”
赵青娘正望着空空的酒碗出神,闻得此言忙道:“不要紧,我是跑惯江湖的,什么地方都能睡。”在离开沐远风之后,她又渐渐地回到了时不时风餐露宿的情状,但这对她并无丝毫不适。
施金阙又抱歉再三,相帮赵青娘将正屋中桌椅排成床铺的模样,灯灭之前,赵青娘那如酒碗一般空空的脑袋中闪过一件事。
这一夜过去之后,她最多只能再花两天去追捕梁绿波了。从这里赶回凤阳最快也需要三日,而一路调查到此处,也已经花去了她五天的时间。
剩余的一点黑夜在浅浅的睡梦之中消散。赵青娘似乎听见侧屋中传来过响动,但只是寻常走动坐卧之声,便没有太过在意。侧屋的门仿佛曾经打开,声音拖得很长,但她着实是太累了,终日马上奔波,全身筋骨泛着酸意。浅梦曼绕着初春寒冷,曼绕着隐约深处的流水澹澹,终于弥散入梦。
翌日清晨,赵青娘很早便起了身,快手快脚将桌椅恢复到原样。她要尽快在这个村子里找到要找的人,倘若沐远风知道她竟能在五天内寻到这等地步,不知会否有所褒奖?
赵青娘神清气爽地想着,走到院落中,随即她就忘了自己是要打水梳洗,呆呆地站在原地,仿佛成了石头。
早春的清晨仍旧非常寒冷,日出而作的喜山村已然渐渐醒来,施家所住的人也一样。赵青娘看见梁绿波站在侧屋前,拿着竹篾条拍打架上的衣衫,拍了两下,转过身来。
她的腰腹间像是揣着半只西瓜,鼓起了一片,衣衫宽荡。赵青娘握着剑,目瞪口呆。
那柄剑是无法出鞘的,因为她所面对的不是对手。脑中想象过无数次的光明正大对决,就在梁绿波这一转身间卡住了,动弹不得。
“你……”赵青娘惊愕不已地道,她原本可以说“你果然在这里”,但她却说了句:“你怎么会这样?”
梁绿波笑起来:“什么这样?我哪里不一样了?”她的笑容有些嘲讽,赵青娘顿时想起了关于她与贺乘云的一切传闻,脸上微微一热。随即,她快步走到梁绿波面前,拉住她的手腕:“金名通死了,你知不知道?跟我回凤阳府一趟,现在就走。”
梁绿波瞧着她:“呦,赵女侠好神气,何时入的衙门?”
赵青娘道:“这个你不必管,跟我走吧。”说着轻轻一拉她,梁绿波并没有挣扎,向前冲了一冲。赵青娘反倒不敢用力,只得道:“你自己走。”
“怎么走?”梁绿波瞧着她,好整以暇。
赵青娘一呆。要尽快回到凤阳府非骑马不可,但梁绿波如此模样,怎能让她没日没夜在马上颠簸?
转念之间赵青娘也就想到了,金名通被劫杀只是不久之前的事,要在禁城左右军的眼皮底下杀死一个真正的重犯,并全身而退,需要何等的身手?
梁绿波见她久不回答,转到她面前,笑了一笑:“发呆了?一年多前呀,有个人装了一只只有三根手指的木手,偷了金名通的仙丹妙药,赵女侠,你觉得我们俩的处境有什么不同么?”
赵青娘胸中漫上一片蜿蜒涌动的海水,仿佛这铺满朝阳的小院隐隐向下塌陷。她眼前是梁绿波明媚的眼眸,数月不见之后,那双眸子虽仍柔软如水,却似乎多了一些让她无法辨清的东西。就像银羽琴的弦。她如是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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