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欣】

黄昏！枫树林！

五年的光­阴­对我而言，并不算短，相反，那绝对是一个漫长而沉闷的梦，我一直在等他回来，虽然明知一切都显得如此茫然，说不定到最后全是一场空，什么都没等到，原来只是一个无法成为现实的幻想。但即便是幻想，我也会一如既往地等下去。我总觉得他回来只是早晚的事。

每次思念他，我就会在黄昏时分，来到那片枫树林，我总喜欢踩着那落满一地的枫叶，一些早已­干­枯的枫叶在脚下不时发出清脆的断裂声，不知为什么，这会让我感到一种落寞的孤单。

望着那满地的枫叶，我想起曾对他发过的一个美丽而恶毒的誓言，我说，假如有那么一天，我不再爱他，也就意味着我会被乱刀砍死，身上流出的血定比这满地枫叶还多。

可结果呢？

我选择的人不是他而是别人，那个名字叫谢湘君和我一起长大的男人，那个苦苦追求我十多年的男人，那个愿意用生命守护我一辈子的男人，我披上白­色­婚纱把自己的手交给那个男人，让他牵着，缓步踏上了结婚礼堂。

流向从使至终没问我为什么会这样，他似乎早料到会有如此悲惨的结局，而他同样知道问了也没用，他当时只是用充满恨意的眼神一直看着我，看着我，那眼神就像一把闪亮尖锐的匕首刺穿我的心脏。

我知道流向是爱我的，而且爱得深刻，爱得疯狂。而我爱他吗？是的！我确定我也是爱他的，同样爱得那么深刻，那么疯狂。

可我还是离开了他，不是因为爱的不够深，而是父母从中横加­干­涉，尤其是我母亲，她对流向似乎是恨之入骨，她总是在我面前埋怨：要不是流向，你和谢湘君早就结婚生子，幸福的不得了。

在母亲眼里流向永远是垃圾，而谢湘君永远完美的无可挑剔，他帅气，有钱，又很懂得关心人。

当然，我不可否认谢湘君的确是个出类拔萃的超好男人，只可惜我不懂得欣赏，对他早已失去曾有的那份爱。我不能够想像和一个我并不爱的人在一起生活一辈子，将会成什么样。

母亲为了达到我和谢湘君在一起的目的，常会对我软硬并用，甚至不惜以死相逼，她极其肯定的认为我跟着流向绝对是个莫大的错误，他身无分文，一无所有，一个彻头彻尾的穷小子，又没有任何前途可言，能给我带来什么，跟着他，我不会有幸福，只会有无穷无尽的痛苦和灾难。

我放肆大笑，笑出了眼泪，笑出了不满，我反抗，跟家人对立，打冷战，整个家庭开始被掀翻，父亲病得不肯吃饭，母亲割腕要自杀，谢湘君又死缠不放。于是，我累了，真的累了，我决定了投降，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却又绝不甘心地投降。

就在谢湘君为我带上婚戒的同一刻，不同的地点，幽灵般的流向，被急驰而来的货车撞了出去，身子笨笨地飞起，血顿时染红了衣衫，鲜红得刺目，令人不寒而栗。

那天的一切，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尤其忘不了的是他从齿缝中迸裂出来的几个字，像是从嘴里吐出的几根铁钉，每根铁钉都沾满着体内的血渍，他对我一字一顿地说，为什么撞车的人不是你？！

他一直记着我对他发过的那个誓言，假如有那么一天，我不再爱他，也就意味着我会被乱刀砍死，身上流出的血定比这满地枫叶还多，可到头来流血的人反而是他。

我的心在绞痛，抬起头，为的是不让泪水溢出，很多时候我都会痛恨我自己，怎么会作出那样的选择！

从那以后他再也不理我，索­性­一走了之，和一直深爱着他的那个女孩去了日本，他走得那么潇洒，那么帅，连个招呼都不打。这究竟是种报复，还是一种逃避，我不得而知。我只是不停地走着，走着，没有方向，没有终点。我不敢停，也不能停，怕一旦停下来自己便会失控,被泪水吞没。

一阵风过，地上的枫叶被卷起，如漫天嫣红的雪花，在空中飞舞，在眼前飘动。风里带着凉意，我不禁打个寒战。冷吗？我一怔，蓦然回首，激动地轻声叫着，流向！

我凄楚地笑了，泪水不受控制的沿颊滚落，哪里有他的身影，有的是风声，是枫叶在我脚下发出清脆的断裂声……凄凉而忧伤！

迎面一辆黑­色­豪华轿车疾驰而来，所到之处树叶飞溅。我知道是谢湘君来了，他总是会在这个时候来，打断我的思绪和回忆，为此我常常对他充满着某种不寻常的恨。

他所开的那辆轿车很快在我身前不远处缓缓停下，车门打开，他自车中走出，显得很从容，但他并没有立即向我走来，仅仅是屹立在车旁静静地望着我，就像在欣赏一处极其凄凉的风景，他是在等着我向他走近。

我对他的到来装作没看到，或者说视而不见，继续往前。

他终于忍不住向前跨上一步，横挡在我前面，突然抬手，手里捏着一块电子表对着我，这是他对我一贯做的动作，他总喜欢耍酷。

我停顿了一下，心不在焉地沉默，异常冷淡地瞅了一眼电子表，表上显示的数字是17：31。他意思是想要告诉我，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可他仅仅是简单明了地说了一句，伯母让我接你回去！

我抬眼冷漠地看看他，只是看看而已，便把他冷落在一边继续朝前走。就在我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他一把抓住了我。我不禁皱眉，转身回头，语气里略带怒气，冷冷地说，你似乎总是无处不在嘛？

你相当冷淡呵？他显然有些受伤，忍耐地叹口气说，我是魔鬼吗？看见我就那样令你烦？

我凄然一笑，不回答，我觉得有时候沉默远比回答来得更直接更尖锐，我伸出另外一只手将他的手硬生生地拿开，继续朝前。

我想我这般态度显然已经触怒了他，他猛然返身，一步跨上来再度抓住我，无所顾忌地直往车那边拉，我只感到被抓着的手臂又酸又痛，他的语气变得相当不稳定，今天就算绑，也要把你绑回去，否则伯母那边无法交代！

他这种强制­性­的做法同样也使我愤怒，我大叫，放手！用力一甩，挣开他的掌握，让在一边，冷冷地说，不必劳驾你，我会走！我全然不知自己到底在愤怒些什么，气呼呼地坐上车，随手猛得将车门一关，立时发出沉闷震耳的巨响。他也满腹怒火地坐上驾驶座，冷着一张有点变形的脸，开始发动车子。

黑­色­豪华轿车在漫无尽头的林荫道上缓缓行驶。我们都默默无语，若有所思，神情恍惚。我无法分析自己的情绪，只能体会到一种莫名的酸涩与痛楚，正充满在我的胸怀里。我望着窗外，脸上是木无表情的。

可我静下心来想一想，尽管谢湘君有时候脾气暴烈了一点，但更多的时候却表现的那么逆来顺受，就像现在一样，他就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原有的那份怒火很快熄灭，他为了讨好我，希望我不再生气，便递上一罐饮料到我面前来，他小心翼翼地说，口渴了吧！可我不愿领情，没接，只是轻轻摇头，目光依然盯着窗外。当我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有意无意瞅了他一眼时，我看到他的嘴角牵动了一下，他放下那罐饮料，直视着前方，语气又变得不怎么稳定了，里面夹杂着一些恼怒和妒忌的情绪说，他都走了五年，你还忘不了他？！

我没有回答他，不知为什么，我尤其厌恶他跟我提及到流向，为了逃避这种极为敏感的话题，更为了不想听到他的声音，我伸手将车上收音机打开，一首音乐便从收音机中传出，曲调极其优美，听起来的感觉似乎不错。在我看来，至少比他的声音要来得好听吧。，可他还是紧抓着这个话题不放，语气里除了有些儿幸灾乐祸之外，又多加了一份痛苦，他说，他是不会回来的！就算你再等一百年，结果还是一样！

我不禁大皱眉头，更加不去理他，随即我伸手将收音机音量调至到最大。

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微微摇头苦笑，开始专心开车。

其实，收音机中传出的音乐，我根本漠不关心，更无任何闲情逸致去欣赏窗外的景致，我所有的思绪又都跑到流向身上。即便谢湘君就在我旁边，我一样可以放肆地去想流向。他是否还在恨我？我在他心里是否还仍存有一丝空隙?他是否真的不打算回来？回到这个曾经让他彻底绝望的地方？他是否会将对我的爱转移给伊然？他......我被这无数个疑问困扰着，折磨着，让我感觉透不过气，近乎快要窒息。

收音机中的音乐声后是新闻报道，不一会，一则新闻报道立刻引起我的注意，从而使得我的心为之狂跳不止，收音机传出的竟是这样一则报道:风靡亚洲享有盛誉的著名年轻声乐家流向于下月中旬由日本回香港，消息一经传出，立即引起全香港上下暴风骤雨般的轰动，掀起了旋风般的‘流向’热潮......

谢湘君伸手想关掉收音机，我立即厉声阻止，不许关！

他的手停顿了一下，马上转移方向停留在音量开关上，很无辜似地，我只是想把音量调小一点，难道你就不觉得很震耳吗？

我横了他一眼，继续聚­精­会神听报道：......流向回国消息传出之后，随即是他的音乐专辑铺天盖地而来，出现于亚洲各国各大音像市场，呈现出疯狂火爆的定购场面，据悉这次流向回国其目的在于、、、、、、

就在这紧要关头，突然，只听‘啪’的一声，谢湘君气愤不已地将收音机关掉了。

我不由的火上心头，­干­嘛关掉它？

他没好气地说，你管我！

我固执地伸手打开收音机，他却又倔强地关掉，我再度打开，他再度关掉。我们两人相互争抢着收音机开关，轿车在林荫道上也情绪不稳定似的左右乱撞。只听‘嘎’的一声，轿车停住了，等我再次准备伸手打开收音机开关时，他那宽大有力的手掌便及时地紧压在我的手背上，他紧紧地盯着我，忍痛地问，他对你就那么重要？为了他你考虑过我吗？

我冷冷地反问，当初因为你而逼走他，你有考虑过我吗？

他冷笑，说，那你预备怎样？把他找回来用根绳子拴住他，关进笼子，这样他不就跑不掉了！

你少幸灾乐祸！把手拿开！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掌依然紧压在我的手背上，可他却没有丝毫要拿的意思，却反问了一句，如果这手是流向的，我估计你是不会让他拿开吧？

我不回答，只是冷冷地重复一遍，请把手拿开！

他狠狠地紧盯着我，还是固执地不拿。

我忍无可忍了，拿——开！

他苦涩地笑了，很失望，很失望，缓缓拿开自己的手，颓然地闭了闭眼，依靠进驾驶座里，我便又将收音机打开了，很可惜的是新闻报道没了。他悲愤地轻声说，结束了，不是吗?

我没搭理他，转身望向窗外，又变得神情恍惚起来。车子又开始启动了，他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拼命地猛踩油门，似乎想将所有的愤怒发泄到车上，轿车在林荫道飞速疾驰。

你疯了吗？开那么快！我尖叫着。可他当作没听见，根本不理我，更加发疯似的猛踩油门。

我又气又恨地大叫，停车！停车！再不停我就跳车了！

听到我说要跳车，他欣然从命，猛地一踩刹车，车子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猛得停了下来，我差点滚到车座下面，他转头望着我，情绪异常激动，一字一顿地说，我是不会输给流向的！

我对他气愤地丢下一句，神经病!推门下车，往车后方走去。

他下意识地跟着下车，大声问，你去哪里？

等他回来！我脚下不停，头也不回。

他在我身后恶狠狠地喊着，你走了就别后悔！

我稍稍停住，回过头来看着他，我想当时自己的眼光一定是非常陌生的，我对他悲痛地扔下一句，我只后悔当初错选了你！语毕就再也不回头了。

他在我身后依然愤怒地大喊，那你去选择他呀！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他还要不要你！

我一直没再回头，我相信我很快就会走出他的视线范围，但我走出不远，却听到身后他那一声近乎有些绝望的狂吼声，我身边树上的鸟儿都骤然腾起，惊飞出去。（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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