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是他的第一项重要任务。为了调查萨顿之死,正需要像他这样的机器人,一来他不怕地球上的传染病,二来他外表又足够像人,得以避免地球人的反机器人偏见。”
“真是惊人的巧合,我是指丹尼尔及时派上用场。”
“哦?你相信这是巧合?在我的想象中,像人形机器人这样的革命性发明,无论何时问世,都会立刻出现非他莫属的需求。在丹尼尔诞生之前,或许类似的需求就经常出现——但由于没有丹尼尔,只好寻找其他的解决方案。”
“请问你的努力成功了吗,法斯陀夫博士?你现在对人脑的了解,是否比以前更深入了?”
法斯陀夫这一路上越走越慢,贝莱因此一直在调整自己的速度。现在他们则是完全停下了脚步,差不多刚好停在两座宅邸的正中央。对贝莱而言,这是最糟的地点,因为距离两个庇护所刚好同样遥远,但他决心不让吉斯卡起疑,尽力克制住了越来越不安的情绪。他可不希望由于某个动作,或是一声叫喊——甚至一个表情——触发了吉斯卡出手拯救他的冲动。否则自己马上会被抱起来,强行送到屋内。
法斯陀夫似乎并未察觉贝莱的困境,他径自说下去:“毫无疑问,心智学这方面因此有了一些进展。当然仍有许多未解的问题,它们或许永远无解,但进展确实是有的。话说回来……”
“话说回来?”
“话说回来,奥罗拉学界不甘于只对人脑作纯理论的研究。于是,有人开始将人形机器人用到了我不赞同的方向。”
“例如用在地球上。”
“不,我对那个简易的实验相当赞同,甚至很感兴趣。丹尼尔能否瞒过地球人?结果证明他办到了,不过,当然啦,地球人这方面的眼力并不敏锐。换成奥罗拉人,丹尼尔就过不了关,可是我敢说,人形机器人终将改良到过得了这一关的程度。然而,有人还提出了其他方面的用途。”
“比如说?”
法斯陀夫若有所思地凝视着远方。“我刚才说过,这是个驯服的世界。当我开始倡导新一波的探索与拓荒之际,我心目中的领导者,并非生活超级安逸的奥罗拉人——或任何太空族。其实在我想来,我们应该鼓励地球人领这个头。既然他们的世界那么糟——请见谅——寿命又那么短,实在没有什么好眷恋的。我认为他们一定会欢迎这样的机会,如果我们愿意提供科技上的协助,那么诱因就更大了。三年前我在地球上碰到你,就曾经跟你提过这件事,你还记得吗?”说到这里,他斜睨了贝莱一眼。
贝莱硬邦邦地说:“我记得相当清楚。事实上,你启发了我一连串的想法,结果是地球上的确出现了一个这方面的小型运动。”
“真的吗?我猜这可不容易。你们地球人都有幽闭癖,不喜欢走出你们的围墙。”
“我们正在努力克服,法斯陀夫博士,飞向太空是我们那个团体的目标。我儿子是这个运动的领导者之一,我希望有朝一日,他能率领一支远征军离开地球,移民到一个新的世界。如果我们真能获得你提到的科技协助……”贝莱故意只说到一半。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们提供宇宙飞船?”
“对,法斯陀夫博士,当然还有其他装备。”
“这件事有不少困难。很多奥罗拉人都不希望地球人离开母星,更遑论建立新世界。他们担心地球文化会迅速蔓延,把蜂窝般的大城和其中的混乱带到银河各处。”他突然有点手足无措,赶紧说,“奇怪,咱们站在这里干什么?继续走吧。”
他慢慢向前走了几步,又说:“我曾经辩称,事情并不会那样发展。我还特别指出,新一波的地球移民不会是传统的地球人,不会将自己锁在大城内。找到一个新世界之后,他们会表现得像奥罗拉人的祖先当初那样。他们会发展出一个管得住的生态平衡,而且在心态上,他们也会比较接近奥罗拉人。”
“可是,法斯陀夫博士,你曾强调太空族的文化有许多缺点,难道他们不会重蹈覆辙吗?”
“或许不会,他们会从我们的错误中学到教训——但这些都是学理罢了,有个最新的发展,使我的论据成了毫无意义的空谈。”
“什么发展?”
“嗯,就是人形机器人啊。你要知道,有些人认为最完美的拓荒者是人形机器人,应该由他们来建立新世界。”
贝莱说:“你的意思是,虽然你们早已拥有机器人,以前却从来没有人提出过这个想法?”
“喔,有的,但总是一眼就看得出行不通。那些不具人形的普通机器人,倘若没有人类在旁监督,他们建立的世界只会适合非人形机器人,可别指望他们所驯服的世界会适合人类居住,因为人类的身心要比他们更纤细,而且更多变。”
“把他们建立的世界当作一阶近似,我认为绝对合理。”
“绝对合理,贝莱先生。然而,从这里就看得出奥罗拉开始沉沦了,因为我们绝大多数的同胞都有一种强烈的感觉,那就是一阶近似虽然绝对合理,可惜绝对不够。另一方面,如果换成了无论身心都尽量模拟人类的人形机器人,他们所建立的世界只要适合他们自己,就一定能适合奥罗拉人。你明白其中的逻辑吧?”
“完全明白。”
“所以说,他们会建立一个很理想的世界,等到他们大功告成,而奥罗拉人终于愿意动身的时候,我们的同胞刚离开奥罗拉,便会踏上另一个奥罗拉。他们等于从未离开家园,只是换到一个较新却一模一样的家园,然后在那里继续沉沦下去。这其中的逻辑你也明白吧?”
“你的论点我懂了,但我想奥罗拉人并不懂。”
“或许吧。我想,如果我的对手没有利用詹德之死来摧毁我的政治人格,那么我的论点会更为强而有力。现在,你是否看出安在我身上的动机了?想必我暗中发起了一个毁灭人形机器人的计划,以免他们被用来开拓新世界。至少我的政敌是这么说的。”
现在轮到贝莱停下脚步,他若有深意地望着法斯陀夫,然后说:“你该了解,法斯陀夫博士,站在地球的立场,我们希望你的论点大获全胜。”
“站在你自己的立场也一样吧,贝莱先生。”
“好吧,我也一样。但如果我把自己暂时摆到一边,对我的世界地球而言,以下几件事还是万分重要。一是你们最好能够允许、鼓励并且协助我的同胞探索银河;二是放手让我们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三是不要让我们永远被禁锢在地球上,否则我们只有死路一条。”
法斯陀夫说:“我想,你们其中会有些人坚持继续自我囚禁。”
“当然,也许我们绝大多数都这么想。然而,起码有几个人——我希望尽量多——一旦得到许可,就会尽快逃离地球。因此之故,不论你是否真的无辜,我的职责都是要还你清白——我这么做,并不算是反映一大半的人类所认同的法律,而是出于一个地球人的单纯动机。话又说回来,若想要我全心全意投入这项工作,我必须先确定事实上你是被冤枉的。”
“当然!这点我了解。”
“那么,你把那个‘动机’告诉了我,等于再次向我保证你确实是无辜的。”
法斯陀夫说:“贝莱先生,我完全了解你在这件事情上毫无选择余地。而且我相当清楚,即使我告诉你我罪有应得,但迫于你自己以及地球的需要,你还是不得不帮助我掩盖真相。老实说,假使我真的犯了罪,我会觉得无论如何要对你说实话,让你好歹心里有数,而你在充分掌握状况之后,所采取的营救行动也会更为有力——不只救我,也是救你自己。但我不能那么做,因为事实上我是无辜的。不论我表面上涉嫌多么重大,但我真的没有毁掉詹德,连想也从未那么想过。”
“从未想过?”
法斯陀夫挤出一抹苦笑。“喔,或许有那么一两次,我想到自己若是从未提出那些高明想法,导致人形正子脑的发展,奥罗拉的处境应该会更好——或者,如果能够证明这样的正子脑并不稳定,随时可能心智冻结,结果也会一样。但那只是胡思乱想罢了,我从未有一时一刻认真思考过要因此毁掉詹德。”
“那么,我们必须摧毁他们安在你身上的这个动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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