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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法医不是虐尸狂

先打量顿尸所在,四至高低,所离某处若­干­。在溪涧之内,上去山脚或岸几许?系何人地上?地名甚处?若屋内,系在何处及上下有无物­色­盖簟?讫,方可舁尸出验。——《洗冤录·卷之二(验未埋瘗尸)》

楚天瑛望着门厅里恐怖的情境和被这恐怖情境吓坏了的人们,头脑里一片茫然,就好像你参加空手道比赛,向对方鞠了一躬之后,脑袋上却挨了一木刀……自己来法医研究所不是侦办钱承死亡疑案么?不是要勘查蕾蓉的涉案程度到底有多深么?怎么却赶上了这么一宗血淋淋的人体躯­干­包裹案?!

大约有三十秒,甚至更长时间,他的大脑里一片空白,眼前的一幕也像DVD机卡碟了似的久久定格着……

“好,请抓紧时间。”旁边传来一个女孩子挂电话之前的结束语。

楚天瑛竟然完全没有听到她刚才打电话说了什么,甚至都忘记了身边有这么个女孩子存在。他转过头,震惊的看到了爱新觉罗·凝那张在刹那间变得异常坚毅的面容:有点黑的脸蛋稍稍拉长,嘴角微微下撇,散发出一丝冷意,两道柳叶眉傲慢地开敞,一双单眼皮覆遮的眼睛熠熠生辉,仿佛是一位突然遭遇敌军袭击却临危不乱的将军。

“这个是谁送来的?”她指着门厅地板上的那块躯­干­问。

鸦雀无声。

“这个是谁送来的?!”她又问了一遍,语气严厉了许多。

“我……是我……”

一个颤抖的声音,从墙角传了出来,那是一个穿着灰­色­工作服、戴着橘红­色­头盔的快递员,他带着哭腔给自己辩驳着:“我……我真的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凝看了他一眼,对值班室的大叔道:“你先把这快递员带到值班室,一秒钟也不要离开他,不许他打手机,不许他擅自行动,一切等调查清楚再说。”然后又昂起下巴问:“哪位是王文勇?”

王文勇冷不丁听到自己的名字,吓了一跳,慌忙举起了手。

凝点了点头:“高大伦是哪位?”

高大伦梗了梗僵硬的脖子:“我是。”

“久仰二位的大名了,请你们马上对这截躯­干­进行检验,搞清楚切割工具、切割时间和受害人基本情况,然后立刻向我报告。”

两个人赶紧戴上|­乳­胶手套,推来移动式取材台,把那段躯­干­放到上面,运到解剖室做检验去了。

刘晓红早就吓得半边身体都酥了,这时才反应过来,觉得自己的权力好像被整体搬迁了,她刚想冲着那个看上去|­乳­臭未­干­的小毛丫头吵闹几句,可是一看旁边楚天瑛惊若闻雷的神情,不由得紧紧地闭上了嘴巴。

不知道为什么,凝的决断似乎给吓得坐倒在地上的唐小糖鼓了些勇气,她慢慢地站了起来,看着从台阶上走下来的凝,脸上有点发热,低声说:“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但是刚才打开那个匣子,还是一下子吓着我了……”

凝一下子捕捉住了这句话的要害:“早就有心理准备?什么意思?”

唐小糖说:“这已经是第三次有人投递这种包裹给蕾蓉姐了,第一次投递了颗头骨,第二次投递了一根尺骨,蕾蓉姐走之前,让我们加小心,说没准还有第三次,所以今天包裹来了,我一看是递给她的,就亲手打开,谁知道竟是这么一段还流着血的躯­干­……”

凝的眼睛一亮:“这个事情发生多久了?”

唐小糖掰着指头算了一下说:“今天是3月11号吧,第一次接到那颗头骨是……3月8号的事情。”

“你们报警了吗?警方是怎么处理的?”凝追问道。

“当然报警了,蕾蓉姐直接给市局刑事技术处刘思缈副处长打的电话呢,刘副处长前两次都是亲自来做的勘验,不过好像没做出什么结论……”

听到刘思缈的名字,凝不禁一愣,然后用余光扫了脸涨得通红的楚天瑛一眼,冷冷一笑道:“刘副处长是何等人物,一片纸灰都能挖出罪犯的踪迹来,怎么会做不出任何结论呢——头骨和尺骨如今都在哪里?”

“都在研究所的冷冻室里存放着呢。”唐小糖说。

正在这时,玻璃大门突然被推开了,四个一看就是学生模样的人走了进来,他们的身影宛如黑­色­的利爪在地板上伸展开来。

为首一个健美而英俊的小伙子笑嘻嘻地对凝说:“怎么样,我们没来晚吧?”

凝没有搭理他,对着一个面皮白净的瘦削女孩说:“张燚,该带的东西都带来了吗?”

张燚点点头,把手中那个装有刑事勘查工具的黑­色­皮箱往上提了一提。凝说:“好,你现在开始对地上那个匣子进行检验,搜索一切微量证据,里里外外都不要放过。”

她又给一个胖子下命令:“刘捷,犯罪嫌疑人是用快递把罪证送到这里来的,快递员已经被控制住了,在值班室,你马上审讯,重点是罪证的传送过程和时间,要­精­细到分钟。另外,快递员本身也有可能是罪犯,你要准确判断。”

刘捷眨巴着小眼睛刚刚转身,凝又对第一个说话的健美男生道:“周宇宙,你围绕这个研究所的外墙做外扩型搜索,35%的犯罪分子会在案发后回到犯罪现场,对于快递而言,每个递出者都想看看收到礼物的人脸上惊喜的表情,所以我们也许有机会面对面对他表示感谢——注意安全。”

周宇宙点了点头,快步出了楼。

还剩下一个女孩。

这女孩留着齐耳的短发,看上去很文静,眉清目秀,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只是嘴巴有点大,然而闭得却很紧。

“潘亦欣,你还是做我的剖绘参略。”凝对她说,然后又把目光投向唐小糖:“小唐,你跟我们去会议室,把从3月8日第一次有人投递头骨至今的全部情况完整地和我们讲述一遍——”

“等一下!”

刘晓红实在忍受不住了,凝这样排兵布阵,完全视她如不存在,一种被层层扒光衣服般的羞辱感袭上心头。她跳下几层台阶,涨红了长脸对凝大喊道:“你凭什么给我的员工下命令,啊?这里的主任是你还是我,啊?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啊?”

凝连正眼都没看她,就往楼上走,经过楚天瑛时,随口甩了一句:“你去给她说。”

楚天瑛像被火烫了一下,身子一颤,低声说:“我怎么和人家解释?我们是来办钱承死亡一案的,根本就不应该随便接手这个投递包裹的案子——”

“钱承那案子,再多的努力也不能让死人活过来。可是这个投递包裹的案子,也许是一起连续杀人案,如果不及早遏制,可能会有更多的活人死去,哪个轻哪个重,你分不清楚?”凝把眼一瞪。

一锤。

“即便是这样,这个案子也应该打电话给警局,请他们派其他刑侦人员处理,而不是你们这些小孩子——”

“这些都是名茗馆最优秀的成员,他们每一个的办案能力都丝毫不亚于你。”

又是一锤。

自己就像个在灶台上空烧的水壶,四壁已经红脆不堪,却在凝的一次次重击下龟裂瓦解。

最后,努力一下,最后的努力!

楚天瑛咬了咬牙,恶狠狠地说:“我是你的实习指导老师,你必须——”

“楚老师。”凝冷冷一笑道,“当血淋淋的案子就在眼前发生的时候,一个刑侦人员不应该有丝毫的惊恐和慌张,而要像猎犬看到猎物一样猛扑上去,死死咬住不放,哪怕猎物是一只老虎——刚才你那个肝胆俱裂、手足无措的样子,怎么教我?拿什么教我?你要么就老老实实配合我办案,要么就收拾行囊连夜回省厅去,或者随便找个靶场放几枪练练心理素质吧!”

说罢带着潘亦欣和唐小糖走进了会议室。

完美绝伦,没有一星半点的错误——警察到达犯罪现场以后,指挥长应该在最短的时间组建起一个刑侦战术小组,包括法医、现场勘查人员、外围搜索人员、审讯员等等,这个团队的全部重心就在于做好三项工作:搜索疑犯、提取证据和保护证据,尽管楚天瑛完全不知道那个“剖绘参略”是什么职务,但从凝的整个安排来看,其有序和高效是显而易见的,自召团队,根本摒弃他人介入的霸气,更可见名茗馆名不虚传……尤其令楚天瑛触目惊心的是,面对突发事件,凝表现出的冷静和沉着,比起自己的30秒思维空白,简直判若云泥,但是——

但是楚天瑛就是浑身发冷。

为什么会这样?他不知道,他没有感冒没有发烧现在是阳春三月也并没有闹什么倒春寒,可是他冷得每个毛孔都从里往外冒寒气,他想也许我不是冷而是畏惧,刚才地板上那一截淌着血的躯­干­把我吓到了,可是曾经多次涉身犯罪现场的我,不是见过比这血腥恐怖得多的场景么?为什么这一次的惊吓竟是如此的严重而且绵绵不绝?到底是什么吓到了我?是那截躯­干­?是爱新觉罗·凝?还是……还是我对自己命运的一种不祥的预感?

楚天瑛呆呆地伫立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张燚和刘捷完成了工作,上楼去向凝汇报时,经过他的身边,他才茫然地跟着他们走进了会议室——仿佛他才是唯一的实习生。

明亮的会议室里,钱承命案的资料都已经被堆到了墙角的一张茶几上,活像被逐出家门的小媳­妇­。椭圆形的会议桌上摆了一大堆楚天瑛先前没有见过的资料。凝正在ipad上用雪白纤细的食指划动着一张百度地图,那个叫潘亦欣的女孩静静地在黑­色­thinkpad上勾勒着一个表格,坐在她们对面的唐小糖似乎刚刚讲完了话。

张燚说:“对包装躯­干­的匣子检验完成:匣子是珍珠板材料制成,电话咨询市局材料科,说这是极普通的礼品包装匣,各个小商品市场都有,很难查到来源。匣子结合部用透明胶条密封,所以密闭程度很好,内外无指纹,残存血液均系躯­干­流出,匣子的外层用快递公司专用纸盒包装,包装得很严实,里面没有提取到其他微量证据。”

刘捷道:“快递员说,该快件是下午一点半在莲玉街乐乐熊西饼屋门口收到的,因为今天有沙尘,送件人用纱巾裹着脸,戴着一双手套。快递员问他是什么,他说是送给朋友的生日礼物,快递员还以为是刚刚从西饼屋取出的蛋糕呢。”

这时,高大伦和王文勇也走了进来,汇报对躯­干­的检验结果:躯­干­系从脐部被切断,断面切割整齐,创口较锐,骨面锯痕明显,应该是高速度电锯切割而成,腹腔内的脏器已经被掏空,肚脐下面的一道刀痕显示这是做过剖腹产的女­性­尸体,从骨­性­标志看死者的年龄在35到40岁之间,从尸体腐败程度推断,死亡时间应该不超过48小时,“另外,对体液中的化学离子浓度检测表明,这截尸段似乎在冷柜里保存过。”王文勇说。

一直埋头制表的潘亦欣仰了一下脖子,将笔记本电脑的显示屏示意凝看。

凝看了一遍以后,将电脑“刷”地180°旋转,显示屏正对着唐小糖:“你看一下,有错没有?”

于是,这样一张表格映入了唐小糖的眼帘:

表3*弧矢七分析基础资料表

时间:3月8日下午3点;地点:西丰路新华书店门口;犯罪嫌疑人描绘:留大胡子,戴手套;犯罪行为:投递装有尸骨的包装盒;物证概况:女­性­头骨一颗,用普通五层瓦楞纸盒包装,只在外层留有快递员指纹;法医分析:头骨经过­祼­骨处理,表面有大量切割、剐蹭痕迹,无残留DNA证据,死者年龄在25岁左右,死亡时间不长。

时间:3月9日上午9点半;地点:平实路公用电话亭;犯罪嫌疑人描绘:留大胡子,戴手套;犯罪行为:投递装有尸骨的包装盒;物证概况:男­性­尺骨一根,外层用牛皮纸袋包装,纸袋内外均没有提取到指纹,最外层用快递公司专用纸盒包装,只有快递员指纹;法医分析:尺骨经过­祼­骨处理,无残留DNA证据,尺骨肘关节处有退化­性­关节炎赘疣,死者的年龄大约在40岁左右,死亡时间不明。

时间:3月11日下午1点半;地点:莲玉街乐乐熊西饼屋门口;犯罪嫌疑人描绘:送件人用纱巾裹脸,戴手套;犯罪行为:投递装有尸骨的包装盒;物证概况:珍珠板材料匣子内,装有人体躯­干­一截。匣子结合部用透明胶条密封,内外无指纹,最外层用快递公司专用纸盒包装,没有提取到其他微量证据;法医分析:系高速度电锯从脐部切断,腹腔内脏器已被掏空,肚脐下刀痕显示为做过剖腹产的女­性­尸体,死者年龄在35到40岁之间,死亡时间不超过48小时。

时间、地点、人物、物证、尸骸概况、法医基础分析……“没有错误。”唐小糖说。

凝冲着潘亦欣点了点头,潘亦欣将一根数据线接在ipad2和会议桌上的投影仪之间。

张燚把会议室的灯关掉,人们在黑暗中坐下。凝“啪”的扳动投影仪的开关,一道蓝幽幽的光柱投­射­在白­色­幕布上,呈现在所有人面前的是一张本市城区图。

“开始弧矢七分析吧。”凝说。

“定位点会不会太少了一些?”张燚说,“符合基本信度的常规分析也至少需要五个同一类型的行为或案件,现在只有三个啊……”

“相对短暂的时间内连续杀害三人以上就可界定为sericl(连环杀人),难道我们要再等两个人体残骸送上门来,凑齐五个再分析?”凝有点不满,“不能再等了,现在就开始!”她边说边打开了一个软件,瞬间,无数纵横坐标轴在那张本市城区图上覆下了一张巨大的、网眼细密的渔网。然后她对潘亦欣说:“把图表上的数据用蓝牙传输到我的电脑上吧——”

“等一下。”坐在角落里一头雾水的楚天瑛忍不住说话了:“你们到底是要分析什么?什么是弧矢七?”

名茗馆成员们齐刷刷的转过脸来,惊讶地望着他,仿佛他在苹果专卖店门口排队却在问乔布斯是谁。

凝的面孔在电脑显示屏的光芒中绷紧了数秒,才放松了一点:“楚老师,对于缺乏动机、纯粹以嗜血为乐的连续变态杀人案,我国警方的传统侦破方法是什么?”

楚天瑛愣了一愣,慢慢地说:“根据犯罪现场的勘查情况,确定犯罪嫌疑人的基本特征,然后根据特征展开大规模摸排工作——”

“摸排工作?”凝一声冷笑,“就说眼下这起尸骸投递案吧,你怎么勘查犯罪现场?你怎么分析犯罪嫌疑人特征?你打算排查多少人?”

尸骸是投递过来的,不要说案发现场,连分尸现场都无法锁定,现场勘查根本就无从谈起——更何况尸骸早已被罪犯­精­心处理过,DNA比对结果要明天才能出来,以我国警方DNA数据库那点可怜巴巴的库存,压根儿就别指望查出尸源……要说摸排犯罪嫌疑人,恐怕本市常住的2000万人口都是排查对象。

见楚天瑛沉默不语,会议室里突然传来凝的声音:“楚老师,您是不是跟蕾蓉、刘思缈一样,觉得这案子根本就侦破不了?”

声音甜美,而愈显恶毒。

楚天瑛把头一昂:“那么,你有什么办法吗?”

玉臂横陈,掌心向上,纤手一滑,请潘亦欣代言。

“1977到1978年间,洛杉矶地区的桑加百利山上发现数具女尸,尸体惨不忍睹,表明她们生前遭遇到­性­攻击和残忍的折磨,之后被扼杀抛尸,这就是犯罪史上臭名昭著的‘山坡扼杀案’。”潘亦欣说,“警方根据尸体上的擦痕、抛尸现场的残留物,准确地认定被害人一定是在犯罪人的家中遇害的。于是警方开始调查每个被害人被诱骗的地点,以及她们的尸体被抛弃的地点,然后计算两者之间的距离,然后根据维恩图表分析,在地图上划定出一个个罪犯的活动圆圈,圆周代表罪犯的移动范围,半径代表罪犯的移动距离,再将这些圆圈的重合区域进行向量分解,最终划定了一个环绕3平方英里的区域——圆心恰恰是一个汽车装潢店。店主安格鲁·布诺是一个看上去十分老实本分的人,倒是他的堂弟肯尼斯·班池在接受盘问时显得很慌乱,当警方准备对他进一步调查时,他却忽然离开了洛杉矶。直到1979年1月,搬到华盛顿的班池因杀害两名­妇­女被捕,才供出是他和堂兄布诺一起制造了‘山坡扼杀案’,布诺是主谋,杀人地点正是布诺的汽车装潢店。”

潘亦欣面无表情,吐字清晰,声音冷峻,宛如用一把尖刀在冰上镌刻着什么……这镌刻冷酷无情,也许是刻出桑加百利山上遍野散布着白骨和残骸的场景,这令楚天瑛毛骨悚然。

“1979年7月25日,亚特兰大警方发现了一具失踪13岁男孩的尸体。搜索现场时,在这具尸体的50英尺外发现了另外一具被肢解的尸体。同年11月,又发现了两个被害的黑人男孩。随后,1980年3月12日,一个11岁黑人男孩失踪;5月5日,一个12岁黑人女孩在上学途中失踪,五天后尸体被人发现,此后又陆续有孩子被谋杀……警方对此一筹莫展,万般无奈之下,亚特兰大市长于1980年9月16日请求白宫给予援助。”潘亦欣在陈述这些日期时的熟悉程度,简直就像描述自己猎杀后院野猫一般准确而无情,“白宫请来切特德·特兰警官作为自己的助手。德特兰在亚特兰大地图上标注了每一个被害人的家庭住址、被害人被最后看见的地点以及抛尸地点,他注意到这些地点聚集分布在12条亚特兰大的主要街道,当将这些街道联结起来之后,其中心是帕涅罗帕路一户住宅,住宅的主人名叫韦恩·威廉斯。尽管当时的警方认为犯罪地理模式是不存在的,并嘲笑德特兰的工作毫无价值,但是还是加强了对韦恩·威廉斯的监控,1981年5月22号凌晨,韦恩威·廉斯在杰克逊路大桥上向河里抛尸时被捕。”

“还有发生在俄罗斯的‘罗斯托夫森林恐怖事件’,从1978年到1990年整整12年之间,罗斯托夫纪念堂地区的森林地带先后发现了53名青少年及幼童的尸体,尸体均遭到鞭打或其他惨无人道的虐待——”

“打住!”楚天瑛几乎要掩住自己的耳朵了,他实在受不了有人用如此平静的口吻讲述连续变态杀人案,就像用剔骨的声音演奏出小夜曲似的,他看了看那个叫潘亦欣的女孩,他怀疑她到底有没有感情。

“怎么?楚老师听不下去了?”凝问道。

“不是,我搞不懂你让她给我讲这些有什么用处?”楚天瑛说。

凝一笑,又向潘亦欣做了个手势,请她解释。

于是,潘亦欣继续用背书一样的语气说:“犯罪心理学研究证明,大部分犯罪分子在实施犯罪活动时都会遵循‘就近原则’,也就是心理学中的‘最小努力原则’——当面对多个效果相似的预定目标时,人们多是选择付出最少努力就可以获取的最近目标。对于任何个体而言,选对了方向和路线,行动就会轻而易举,否则就会难如登天,犯罪者更是如此,他们基本会在相对靠近自家的区域或者自己熟悉的地域内实施犯罪,距离近,时间上就有优势,可以使捕猎的成功率更高,而且便于逃跑、摆脱追踪、掩盖藏身地。有如下一组统计学研究数字,90%的凶杀案件发生在距离作案人住处不到2.5公里的范围以内,94%的强Jian案发生在犯罪人主要活动空间的0.9公里以内,64%的纵火犯的作案目标大多在离家1.6公里范围内——”

“够了。”凝一挥手,打断了潘亦欣,然后笑着问楚天瑛:“楚老师听明白了吗?”

楚天瑛瞪着眼睛,一言不发。他基本上听明白了潘亦欣的介绍,只是这知识实在太新锐、太奇特了,就像给清末的弓箭手讲述自动步枪的使用方法,他简直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凝误解了,把这位拥有丰富经验的刑侦处长真的当成了白痴:“无论任何一种犯罪,都不会缺少犯罪地点,比如凶杀现场、抛尸地点、藏匿凶器处……当然还包括装有尸骸的包裹递出地和目的地……而一个系列案件,往往会呈现几个、十几个甚至几十个地点,再配合时间点,犯罪人活动的时空分布图就像坐在IMAX影院里看电影一样栩栩如生地凸现在我们面前,上面的作案时空点看似具有随机­性­、偶发­性­和移动­性­,然而,我们一旦准确地串并案件,将其作为一个‘整体图’,就能看出犯罪人无意中呈现的犯罪目标取向特点、犯罪活动的范围、路线的走向及其相关的行为规律,最终帮我们锁定他的藏身地——这就是犯罪地理剖绘学。”

“犯罪地理剖绘学。”楚天瑛情不自禁地念了一遍。

“犯罪地理剖绘学,属于行为科学的一个分支,在这个学术领域,国内的领军人物是名茗馆前任馆主林香茗……”凝冷笑了一声,“只可惜,自从林香茗因为芝麻大的破事儿被捕以后,行为科学在警队中的普及工作就完全停顿下来了,这真是因小失大的愚蠢行为——”

全市的警察都知道刘思缈心中只有林香茗一个人,而楚天瑛又发狂一样暗恋着刘思缈,现在凝这样讲话,等于是在无限拔高林香茗,楚天瑛哪里还按捺得住,呼啦一下子站了起来,愤怒地说:“林香茗那是芝麻大的案子吗?那可是——”

“楚老师不要激动,坐下,坐下嘛。”凝嫣然一笑,向下压了压手掌,“我觉得过去的事假如妨碍到未来的事,那前者永远都是芝麻大的事。”

不知是一种什么神奇的力量,居然压抑得楚天瑛慢慢坐下了,但他还是愤愤地说:“就凭你在地图上勾画几下,就能找到犯罪嫌疑人?那今后­干­脆让国家测绘局兼职做刑警得了!”

凝耸了耸柳叶肩:“也好,那咱们就眼见为实吧,小潘,图表上的数据传输到我的电脑上了吗?”

潘亦欣点了点头。

凝在ipad的屏幕上轻轻点击了几下,投影仪直­射­的幕布上,先是三个星星一样的光点在本市城区图上闪烁起来,然后那张地图迅速收缩空间,一直到仅仅囊括了三个光点的区域内才停了下来,街道、商场、饭店、住宅区等等也都相应的放大,变得愈发清晰。然后那三个光点像使用过膨大剂一样胀成一个个圆形或椭圆形的光斑,接下来,地图上像被迪厅的镭­射­灯扫­射­一般,打出了无数条不停地颤抖和变幻的变形线,最终,三条压过光斑的直线渐渐清晰起来,并以每个光斑的中心为结合点,连接成了一个不等边三角形。

“这就是‘弧矢七’,由加拿大温哥华地区的环境犯罪学研究有限公司研发,是国际刑警学会认可的用于锁定犯罪嫌疑人地理位置的软件系统。使用者只要将犯罪地点以街道地址的方式输入,该系统就可以依据相应的运算法则进行分析,最终输出犯罪嫌疑人的可能居住地址。”凝解释道,“我们把尸骸包裹的快递送出地址输入,就形成那三个光点,根据统计学得出的罪证移动平均值,电脑以每个光点为圆心,分别划出了一个半径为2.5公里的圆圈,就是那三个光斑。接下来电脑开始做‘忽略­性­扫描’,就是你们刚才看到的变形线,那是系统在回避开公园、公建、停车场等嫌疑人不大可能居住地点,最后,确定了这个不等边三角形。”

说着,她拿起一支激光笔,笔尖­射­出的红点在幕布的图示上划动:“这个不等边三角形是怎样构建起来的呢?它依据这样一些定理:系列犯罪行为的第一次一定是在家附近,所以罪犯的住所应该在以西丰路新华书店为圆心的半径2.5公里范围以内;由于罪犯每次都化妆、注意不在投递物上留下指纹,所以这是一个头脑聪慧的有组织力罪犯,他的第二次投递会刻意避开住宅,选择相对较远而又在心理层面上熟悉的地方,这个地方可能是他的工作单位,就是在平实路的公用电话亭为圆心的半径2.5公里范围以内;第三次投递,就是我们刚刚收到的那截躯­干­,十分残忍,暴露出凶嫌的变态趣味,他要在血腥的投递中品味成功的乐趣,所以他的心态十分放松,看,他这一次选择‘发货地’的莲玉街乐乐熊西饼屋恰好位于街心公园附近,我敢断定他把那个装有尸骸的包裹交给快递员之后,去街心公园喂鸽子去了呢……这三条线把三个圆心联结起来,这个区域就是罪犯日常生活的主要活动空间,我再说得明确一点:‘弧矢七’的犯罪地理剖绘表明,这个系列包裹投递案的实施者应该是一个家住西丰路附近,工作地点在平实路附近,而喜欢到莲玉街一带休闲娱乐的人。楚老师,你只要按照这三个标准去排查,相信可以大大节省警力——”

凝的声音戛然止住!

她被吓住了。

不知什么时候,王文勇站了起来,他的脸在投影仪­射­出的光芒中像被磷火烧着一般,眼珠瞪得玻璃体布满裂纹,仿佛是被无限膨胀的震惊胀裂!他惊恐万状地指着幕布上的图示:“这……这……”

连楚天瑛都被吓到了:“王文勇,你怎么了?”

王文勇的胳膊和手指触电一样颤抖着:“老……老高,你看见了吗?你看见了吗?”

高大伦扶了扶眼镜,看着那张犯罪地理剖绘图,看了半天,依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啥啊?”

王文勇大步走上前去,用指头嗵嗵嗵地戳着幕布上的三个圆心:“你看这儿,西丰路新华书店!还有这儿,平实路的公用电话亭!还有这个莲玉街的乐乐熊西饼屋!你还是什么都看不出来?想不起来?!”

高大伦瞪着那张幕布,眼睛都瞪出水儿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王文勇气得把那幕布快要戳出窟窿来:“西丰路新华书店!旁边这儿是什么?江南梦小区!这是罪犯住的地方——难道你忘记了吗?去年冬天我们还到江南梦小区去过,去蕾蓉家给她过生日!平实路,平实路!这是罪犯的工作地点,咱们这个研究中心就在平实路上!还有莲玉街,那条街上的万达广场不是蕾蓉经常去逛吗?!”

屋子里的空气都凝结了,连爱新觉罗凝·都惊骇得喘不上气来:按照“弧矢七”给出的结论,恐怖包裹的投递者竟是蕾蓉!

“胡逑扯!”

高大伦怒吼一声,冲上前去“呼啦啦”一把扯下了幕布!会议室里腾起一片灰尘,在投影仪的光柱中仿佛坍塌了什么似的。

死一样的寂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楚天瑛再一次被搞得头晕目眩之时,又是凝先他一步掌控了局面:“刘捷,你和潘亦欣去找一下唐小糖,调查一下每次快递收取包裹的时候,蕾蓉都在哪里。”

刘捷和潘亦欣立刻站起身往外走,王文勇也跟了上去。

凝厉声喝道:“王文勇,你站住!”

王文勇愣住了,回过头嚅嗫道:“我……我想跟他们一起了解情况。”

凝冷冷一笑:“你哪儿都不能去。”然后对刘捷说:“你让周宇宙回来,让他把这个研究中心的电话线切断,所有的人都集中到一个房间里,暂时监管,手机统统收缴,不许上网,不许离开研究中心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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